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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各位在大学学习的内容,跟截至高中为止的课程有着根本上的差异。”
──这是深町尚哉考上青和大学后,在开学典礼听到的一句话。
他已经不记得这句话是出自校长、学院院长,还是某位来宾之口,但不知为何,在所有典礼致词中,唯独这句话让他记忆犹新。
“各位同学至今接受的教育,是将老师照着课本教授的内容加以理解,再用考试衡量理解到什么程度。说穿了,截至高中为止的课程都是为了‘学会如何解答试题’──但如今各位同学已经跨过了升学考试这一大测验,你们必须在大学这个殿堂学会截然不同的学习方法。从今以后,你们不能只想着解决老师提出的问题,而是要自己找出问题,寻求解决方法,最后导出结论。往后你们要探究的,是‘学问’二字。”
学问。
老实说,听了这番话,尚哉还是一头雾水。相信绝大多数的新生也是如此。
那个人在讲台上扫视礼堂中排排坐的新生们,用沉稳的嗓音继续说道:
“大学是靠自己学习成长的地方。所以哪怕只有一个也好,请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无论是什么都好,请找出让你充满好奇、觉得有趣的事物。让你们勾起兴趣的那件事,必定会将你们引领至‘学问’的世界。这个世界浩瀚无比,你们可以自由学习,找到全新的地平线。”
尚哉当时只觉得,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但他确实也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往后的学习方式再也不是将课本或参考书死背下来了。大学就是这般自由,可以尽情学习自己喜欢的事物──思及此,他的心情就忍不住愉悦起来。
但问题是,自己究竟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事物呢?
而且,他们的选择到底有多自由?毕竟怎么说可是“学问”,如果不是足够优秀的内容,应该不能在大学学到吧。必须得是正规、具有学术性,且人人都认可的事物才行。
……尚哉当时是这么想的。
“好,今天要谈的是‘厕所怪谈’!”
尚哉隔着眼镜,用一言难尽的心情看那位站在讲台上,口沫横飞地说起这种事的男人。
他叫高槻彰良,是这间青和大学的副教授。
专攻是民俗学。这堂周三第三节课的“民俗学Ⅱ”,虽是文学院的基础课程,却也有其他学院的学生来修,非常受欢迎。尽管从四月开课后经过了半年,直至现在十月,大型的阶梯教室几乎座无虚席。
话虽如此,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他的长相。他是个十分俊俏的男人。能被窗外光线透过的棕色调发丝,可爱端正的五官,被作工精细的三件式西装包裹的修长身材,简直像极了模特儿或演员。而且又很年轻,虽然实际年龄约三十五岁,明明不是娃娃脸,看起来却像二十几岁。拜此所赐,前排座位全都坐满了女学生。
但如此帅气的男人,说的却是跟飘散着异味的地点有关的怪谈。
“今天的课程是〈介绍篇〉,下一次是〈解说篇〉,所以今天想尽可能地向各位介绍各式各样的厕所怪谈!其实跟厕所有关的怪谈多不胜数,知名的有‘红色半缠’、‘红纸蓝纸’、‘从马桶伸出的手’、‘窥视的脸’,还有‘厕所里的花子’。待会会把汇整这些故事的讲义发下去,但我猜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了。从厕所还是旱厕的时代,话虽如此,我也没经历过那种时代就是了,但从当时阴暗、恶臭和肮脏的印象中孕育而出的怪谈温床,就算换成现代的水洗式厕所也无法冲刷殆尽。如今,厕所依旧是妖怪的栖息之地。”
高槻这么说,并将一叠讲义交给坐在最前排的学生。学生们拿了自己的讲义,再依序传给后面的同学,有人低声窃笑,有人跟隔壁的同学面面相觑。因为讲义上的资料,都是从儿童读物的怪谈故事集或神怪杂志摘录下来的。
高槻在“民俗学Ⅱ”教授的全都是这种内容。槌之子、裂嘴女、计程车怪谈和神隐,都是高槻的研究对象,所以尚哉才觉得“学问”囊括的范畴真是大到不可思议。在开学典礼上听到的那席话果然没错。
不过,虽然涉及的题材千奇百怪,课程本身内容却是正经八百。这堂课的目的是“从学校怪谈或都市传说,广泛接触民俗学这门学问”,或许也可以称作“现代民俗学”吧。
“最后一排的同学也拿到讲义了吗?那我们依序往下看吧──最上面举出的‘红色半缠’和‘红纸蓝纸’,虽然主旨不同,却算得上是共通点相当多的两则怪谈。共通点①,一进厕所就会听见某处传来声响。‘要不要穿红色半缠?’、‘要红色纸吗?要蓝色纸吗?’。共通点②,会依据回答内容引发后续事件。在‘红色半缠’中,如果回答‘既然问了,我就穿穿看’就会全身出血而死,喷溅的血液会在墙上形成红色斑点。在‘红纸蓝纸’中,如果回答红色就会全身出血而死,回答蓝色就会被抽光身上的血,变得浑身发青,脸也会因为窒息死亡呈现苍白色。这两则怪谈都有许多类似的故事,‘红色半缠’就有羽织或斗篷的版本,‘红纸蓝纸’还有白纸或黄纸等其他颜色登场的版本,有些版本选了某种颜色还能逃过一劫。此外,更有‘红斗篷、蓝斗篷’这种融合两则怪谈的版本。关于‘红斗篷、蓝斗篷’在昭和十年左右就有记载了,或许‘红色半缠’和‘红纸蓝纸’就是从这个故事拆分衍生而来。”
高槻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流畅地写下这些类似故事的标题。
高槻讲课的嗓音十分轻柔,即使隔着麦克风,也带着一丝轻暖悦耳的感受。而且,他总是说得不亦乐乎
在其他课堂总会打瞌睡或不停玩手机的学生,到了高槻这堂课几乎都会认真听讲。看来“民俗学Ⅱ”的魅力,并不局限于高槻的外表或题材的多样性。
听高槻上课就是一种乐趣所在。
“顺带一提,‘红色半缠’的标题之所以使用平假名,是因为衣物‘半缠’和喷溅血液形成的‘斑点’读音相同。由于‘红色半缠’的故事结构很完整,始于学校厕所的怪谈,后续引发不明声响是否由坏人所为的疑虑,甚至找来警察这种外部组织,最后以女警牺牲作结。既包含文字游戏的要素,出动警察也增添了几分真实性,这种完整度已经不能归类为普通怪谈了。在进厕所就会惨遭杀害这种题材中,我认为这个故事算是相当完整,毕竟故事就是在口耳相传中慢慢成长的。”
高槻在“红色半缠”的板书上画了一朵小花,并将沾在指头上的粉笔灰拍掉,再次转身看向教室里的学生。
他用手指着黑板上写的怪谈标题说:
“对了,这几则故事还有其他算得上共通点的要素,大家觉得是什么呢?”
被这么一问,学生们再次看向黑板上的文字,疑惑地歪着头。
红色半缠、红色羽织、红纸蓝纸、红纸蓝纸白纸黄纸、红斗篷蓝斗篷,每一则都是曾经听过或读过的故事。但再次被问及共通点──
尚哉灵机一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教室里也有几个学生举起手。
“好,就请那位同学回答吧。这几则故事的共通点是什么?”
高槻指着坐在前方数来第三排的女学生。
“那个,颜色都是这些故事的重要元素……吗?”
或许是被指着有些紧张,女学生回答得战战兢兢。
高槻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对,完全正确!这些故事的关键字就是颜色,其中一定会被用到的就是‘红色’。”
没错,每一则故事都会出现红色。可能是因为红色会让人联想到血液,才会经常使用在怪谈当中吧。
“所以共通点③,颜色,尤其‘红色’是最重要的主旨。其实有一派学说认为,这些怪谈诞生的契机来自于女性的初经。血液是红色,地点又在厕所。对女性而言,初经是非常重大的体验,而这些怪谈流传的性别群体通常是女孩子多于男孩子。因此要解释为何厕所怪谈中经常见血时,可说是无法忽视的一项要素──还有人发现其他的共通点吗?来,这位同学。”
高槻指向教室中间一位举着手的男学生。
“呃,这答案可能不太对,不过……这些全都是学校的怪谈吧?”
男学生有点没自信地说。
高槻再度面露微笑。
“答对了,你有发现重点呢!没错,共通点④,这些怪谈的主要流传地点都是学校,尤其在中小学更是明显。谈到学校为故事舞台这一点,‘从马桶伸出的手’、‘窥视的脸’、‘厕所里的花子’也是如此──不只是怪谈,举凡这种类型的传闻,都经常被学者归类为‘民间故事’,但在研究这些题材时,考量故事流传的地点和群体等是非常重要的。不论是怪谈诞生的背景,还是成长的过程,都会对流传的地点和群体带来很大的影响。”
学生们将高槻说的这些话,写在笔记本或讲义的空白处。
这堂课起初只是列举了几个儿童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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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故事,后来竟真的将其落实为一门“学问”。高槻还指导学生们碰上感兴趣的事物时,应该着重哪个面向,用何种方式推进思考。
“学校,尤其是小学,常常被设定为怪谈的舞台。日后会再把‘学校怪谈’这个主题拉出来讨论,但其中有那么多怪谈跟厕所有关,我认为主要是厕所具备的‘非日常性’。学校这个地方基本上人很多,教室里也是好几十个学生在一起,但每个人进入厕所的隔间后,就会变成一个人。而且厕所通常都位在校舍角落,在厕所待的时间也比其他地方还要少。”
高槻继续说道:
“所谓怪异,就是与日常脱轨的现象。既然教室当中是日常,那厕所就是脱离日常的地点。于是怪异便从中而生,栖息于此。”
“我在研究的就是这些现象”──说完,高槻又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看来在开学典礼上听到的那些话一点也没错。
学问是自由的。
只要本人愿意将学问追根究柢,那就是自由的。
高槻的课结束后,尚哉打算跟其他学生一样准备起身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高槻传了讯息过来。
我要跟你谈谈打工的事,没事的话就来研究室一趟。
他转头看向讲台,发现擦完黑板的高槻看着他挥挥手,还带着灿烂无比的微笑。看来是接到非常喜欢的委托内容了。
尚哉当场回了“我去一下生协1再过去”,就离开教室。走出校舍后,他往大学生协所在的建筑物走去。
所谓的打工,是尚哉从今年六月左右开始承接高槻指派的不定期工作,但将其称为“工作”是否妥当,其实尚哉也有些怀疑。
高槻开设了“邻家奇谈”这个网站,将过往收集到的都市传说故事及分类加以统整,不过偶尔也会有人将遭遇到的奇妙事件投稿到这个网站,委托高槻替他们解开怪异之谜。
因为某种原因,尚哉会以助手身分与高槻一同调查怪异事件。虽然用了“怪异事件”一词,但实际调查后,几乎都是人类在搞鬼。
尽管如此,只要收到委托,高槻就会喜孜孜地前往调查。
因为他觉得可能会碰上真正的怪异事件。
因为高槻知道,没人能断言这个世界不存在真正的怪异事件。
而且──尚哉也有同感。
大学生协里挤满了人。在这里可以用比其他店家便宜些许的价格,买到食品、日用品、文具和书籍等等,是学生的超强靠山。尚哉拿着装有活页纸的袋子,排队等待结帐。
这时,正前方的男学生拿出手机,似乎有一通来电。
“……啊啊,美纱?……嗯。呃,昨晚真不好意思……咦,现在吗?啊……不,我还在家里。”
将手机压在耳边说话的男同学,声音忽然扭曲变形。
“不行啦,待会就要去打工了……嗯。啊~最近打工排得很满,可能暂时没办法见面了。抱歉,下次再打给你。”
他的嗓音忽高忽低,像是被机械或特效调整过似的。尚哉背脊窜过一股类似寒意的不适感,不禁捂住耳朵皱起脸来。
邻近的其他学生疑惑地看了过来。尚哉从包包里拿出音乐播放器的耳机塞进双耳,按下播放键。流入耳中的音乐掩盖了前方学生的声音,尚哉才终于轻叹一口气。
前面的学生还在讲话。说话对象可能是他想分手的恋人吧,说出口的每一句都是谎话。尚哉心情烦闷地盯着那个学生的后背。
尚哉的耳朵可以听出人类说出口的谎言。
这种能力真的麻烦透顶,遗憾的是,人类偏偏是谎话连篇的生物。所以对尚哉来说,这个世界充斥着歪曲变形的刺耳声音。携带式音乐播放器成了他的必需品。长时间听这种声音,确实会令人烦躁不适。
尚哉只有在结帐时暂停播放器,随后又听着播放器传来的音乐走出生协。他穿过校园中庭,这次的目的地是研究室大楼。
这个时间的中庭有不少人。除了单纯路过的人之外,热舞社的人正踩着舞步练习,戏剧社的人则拉着路人进行即兴演出。街头表演研究会的人丢出的杂技用球在空中飞舞,还撒出五彩斑斓的纸屑,彷佛落英缤纷。四处都充满热闹和活力的气息,每天都像祭典般欢腾。
但像这样用耳机塞住耳朵,隔着眼镜镜片看到的校园景色,却有点像电影银幕上的投影,明明就近在眼前,尚哉却有种与自己相距甚远的感受。他独自一人穿过这场喧嚣,彷佛只有他的周遭包覆着一道薄膜。
‘你会变得孤苦无依。’
尚哉的耳朵变成这样时,有人对他说了这句话。
能够听出谎言的人,会变得孤苦无依。
这句话说得没错,一路走来,尚哉总是避免与他人扯上关系。升上大学后,他不加入社团,也刻意不结交亲密好友。
可是──自从遇见高槻后,情况就出现了些许变化。
他会像这样出入高槻的研究室。
尚哉来到研究室大楼的三楼。确认过贴在门上的304门牌和下方的“文学院历史系民俗考古学专科 高槻彰良”后,他才摘下耳机。
“叩叩”地敲了几下门后,房里传来“请进”的回答。
尚哉打开房门。
“欢迎,深町同学。你要喝咖啡吧?稍等一下。”
在中间的大桌子打开笔电的高槻这么说并站起身。尚哉对那充满透明感到不可思议的声音感到安心,并在折叠椅坐了下来。
高槻研究室的三面墙都放了书柜,每次来都能闻到类似旧书店的气味。在看似老旧的线装书及厚实的研究书籍中,还夹杂着几本次文化类型的都市传说书籍和MU月刊等书,很有高槻的风格。虽然偶尔会有研究生睡在地板上,但今天似乎只有高槻一个人在。
高槻在房间尽头窗边的小桌子前准备饮料。放在桌上的咖啡机和热水壶似乎可以随意使用,但尚哉毕竟不是这间研究室的一员,所以还是被当成“客人”,每次都是由高槻帮他倒咖啡。话虽如此,最近他开始用自己带来的杯子了。
没错,尚哉很常来这间研究室,甚至放了自己带来的杯子。
“那这次是什么委托?”
高槻拿着放有两个马克杯的托盘走了回来,尚哉对他这么问。
高槻将狗狗图案的马克杯放在尚哉面前,面带微笑地说:
“是我非常感兴趣的事件,而且恰巧跟今天的课程内容很接近。”
“所以是厕所怪谈吗?”
“倒也不是啦,是学校怪谈──深町同学,你还记得智树吗?”
“智树?”
“上个月住在调布的女高中生夏奈,找我们商量朋友遭到神隐的事件对吧?就是当时在公园打听消息时遇见的小学五年级男孩,大河原智树!这次是来自他的委托。”
经他这么一说,尚哉才回想起来。
高槻去当地调查时,基本上都会找附近的居民问话,当时他们也到处打听案发现场那栋废屋的消息。其中确实有个小学男孩,似乎很喜欢高槻。
“是很像孩子王的那个小孩吧?好像还跟老师说‘我可以收你当小弟’……咦?难道你真的变成他的小弟了?”
“没有啦,但我当时递了名片给他,跟他说‘以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故事,或是非比寻常的体验,一定要告诉我’。结果昨天就接到电话了。”
高槻在尚哉身旁的椅子入座,将自己的蓝色马克杯拿到嘴边这么说。
尚哉杯子里装的是咖啡,高槻杯子里装的是热可可,今天甚至还漂浮着猫咪肉球形状的可爱棉花糖。尚哉每次都觉得这人总喝这种甜到不行的东西真的好吗,但高槻的说法是“大脑的养分来自于葡萄糖,所以就该摄取甜食”。
“听说智树就读的调布市立第四小学,最近出现了新的怪谈,名为‘五年二班置物柜’。顺带一提,智树本身是五年三班,所以应该是隔壁班发生的事件。”
“你说置物柜,是放扫具或书包的置物柜吗?”
“对,这次好像是放扫具的那种。”
智树所描述的那个怪谈的内容如下:
“五年二班的置物柜被诅咒了。
班上的女同学放学后在玩钱仙,结果钱仙不肯回去,直接在置物柜住了下来。
所以,明明没人去碰,置物柜也会自己开门。
如果在门打开时不小心靠近,就会被拉进置物柜里,带到另一个世界。”
孩子们对这个怪谈极度恐惧,有时候甚至没办法上课。家长会当中也有人提出是否要找人来驱灵,引发了一些骚动。
在这场骚动中,智树想起了高槻。他把高槻的名片拿给五年二班的班导看,还建议“这个人应该有办法解决”。
“我的名片上印有‘邻家奇谈’的网址,老师们看了网站后,似乎也额外调查了我的经历等等。网站的服务信箱也收到五年二班班导寄来的信,好像变成由校方提出的正式委托……我猜校方的判断是,与其找人驱灵,请大学老师来解决才不会闹出风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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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槻苦笑着说。
“平常小学是严格禁止外部人士进出的。就算说是为了研究调查,也会碰上对儿童带来不良影响等疑虑,通常就只能做点问卷调查而已。但这次是对方提出的委托,能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调查。‘学校怪谈’可是民间故事研究的经典题材,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但这也表示,这件事已经给校方带来极大的困扰,甚至不得不允许外部人士进入。
尚哉喝着咖啡,疑惑地歪着头问:
“不过,这只是普通的怪谈吧?为什么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啊。”
“深町同学,不能小看鬼故事对孩子的影响啊。你小时候也会因为听了鬼故事,晚上睡不着觉,或是不敢去上厕所吧?”
“……这倒是。”
被这么一说,尚哉的语气变得含糊。他想起小时候在朋友家看了《半夜鬼上床》这部恐怖片,剧情是一入睡就会被满脸疤痕和刀爪的怪人虐杀,所以后续有一段时间怕到晚上完全不敢睡觉。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很蠢,但当时他几乎真的相信睡着后就会惨遭杀害。
“毕竟连大人都觉得鬼故事恐怖了,更何况是小学生,他们正值分不清现实与虚构的时期。这种故事可以增进想像力和感受性,所以原本也不是坏事……但在人类的感情中,恐惧的占比尤其明显。要是恐惧过度,也会出现过度呼吸或痉挛、无法动弹等症状。说穿了,‘五年二班置物柜’这个怪谈的肇因是钱仙吧。其实钱仙类型的游戏过去也出过不少问题,有些还曾经闹上新闻版面。”
高槻轻轻舔了一口开始融化的棉花糖,满意地眯着双眼这么说。
尚哉还记得小学时期,女孩之间确实很流行玩钱仙。西斜的夕阳洒入放学后的教室,轻声谈笑着将手指放在十圆硬币上的女孩们,看起来就像在进行某种秘密仪式。
“我之前好像在哪里看过钱仙的介绍,简单来说是一种降灵术吧?书上写因为招来的是低级的动物灵,所以不太好。”
“是呀,日文汉字大多会写成‘狐狗狸’。过去有很多说法都指出招来的是狐灵,但最近似乎不受此限了。”
高槻在置于桌上的资料背面写下汉字给尚哉看,感觉越来越像课程的延续。
“钱仙是明治时代就存在的占卜,起源似乎是西洋的旋桌术或通灵板。旋桌术是所有人围在圆桌旁,将手放上桌面,唱诵呼唤神灵的咒文后,以摇晃的桌脚敲击地面的次数进行占卜。在日本似乎是用三根竹子排成三脚状,再放上盖了布的托盘代替桌子,以倾斜的角度来占卜。日本哲学家井上圆了看用于占卜的这个装置一晃一晃的,很像人在打盹的模样,便将其命名为‘盹仙’,随后就传遍全国。‘狐狗狸’的汉字是后来才加上去的。”
“我印象中的钱仙,是在纸上画了鸟居或五十音的那种游戏耶?”
“那种游戏的起源是通灵板,现代的钱仙普遍是这种形式。听说以前是用竹筷来玩,但现在用的是十圆硬币。另外还有‘天使’等各式各样的类似型态,一九七○年代前半在全国中小学生之间掀起一股风潮,我小时候也很流行。”
“为什么这种游戏会流行起来呢?请来的是神明也就算了,听信狐灵的话有什么用啊?”
“对孩子们来说,不管是狐狸或神明,都被归类在‘某种灵体’这个概念中。一般人对降灵术多少有点恐惧,虽然心底明白‘不该做这种事’,却又能体会到打破禁忌的快感吧。所谓的钱仙,就是结合纯粹占卜术和禁忌降灵术的一种特殊游戏。”
这么说来,在尚哉的小学流行钱仙的时候,也有几个孩子非常害怕这种游戏。记得校方甚至还因此发布了“钱仙禁止令”。
尽管如此,有一段时间,某些女孩还是持续在玩钱仙。
她们应该很难抗拒钱仙具备的神秘性吧。这些来路不明的神灵,会回答她们心仪的男孩子喜欢谁。对热爱占卜的人来说,或许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游戏了。
“不过,这终究还是禁忌的游戏。”
高槻这么说。
“被钱仙预言死亡之后大受打击,或是钱仙不肯回去而不堪其扰的状况层出不穷。虽然这是八○年代报纸刊登的事件,但有个女学生在上课途中忽然昏倒。班导将她抱起来时,她明明浑身无力,唯独右手僵硬无比。尽管把她送到保健室床上躺好,为她按摩手臂,她却说不出话来了。同班的女学生异口同声地说‘她被仙灵附身了’,那间学校似乎很流行跟钱仙类似的‘仙灵’游戏。除此之外,也有很多被钱仙或天使附身的案例。”
“可是这就跟老师刚才说的一样,只是单纯的痉挛症状而已啊?这只是把当时流行的钱仙或仙灵游戏加以联想,再安上一个理由──解释为‘一切都因钱仙而起’吧。”
所谓的怪异现象,必须要有“现象”和“解释”两种元素才能成立
这是高槻常说的话。
人类对无法解释的事态感到恐惧。出现莫名其妙的现象时,人类会害怕停留在未知的阶段。
所以人类会加上某些说明,进行解释。
亲眼看到朋友忽然变得不太正常,确实是很恐怖的事。为了解决这份恐惧,就迫切需要解释这个“现象”的“理由”,所以那些孩子把一切归因于“仙灵”。全都是仙灵造成的,这种异常现象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哪怕这个解释已经涉及到超自然领域,也比浑然不知要好得多。
“是啊,或许真是如此。智树的小学如今发生的状况,最终可能也是这种感觉。”
高槻点头同意尚哉的说法,又喝了一口热可可。甜美的香气轻轻地飘到尚哉的鼻尖,于是尚哉也将自己的咖啡送到嘴边。咖啡和热可可的香味,缓缓融入研究室弥漫的淡淡旧书气味中。对尚哉来说,这可以算是高槻研究室的味道,让人莫名放松。
“先不管五年二班实际上发生什么,智树的学校现在应该出现了集体歇斯底里的状态,毕竟恐惧是会传染的。在教室这种封闭空间中,只要有几个孩子表现出极端的恐惧,其他孩子可能转眼间也会变成同样的状态。这样当然连课也上不了了。”
高槻继续说道:
“所以我认为应该尽早过去调查,五年二班的班导也希望我们能尽快前往。而且──说不定五年二班的置物柜真的被妖怪附身了呢?那我一刻都不想多等了,现在就想要去看那个置物柜,还一定要把门打开看看!”
“……要是被带去另一个世界,我可不管喔。”
看到高槻眼中闪烁着雀跃的光芒,尚哉有些无奈地说。前面铺陈这么多,到头来他心里想的还是这一桩。
高槻总是在追求真正的怪异现象,所以只要接到怪异事件的调查委托,都会先期待这次是真的。
“总而言之,我想直接跟玩钱仙的那些孩子们聊聊!毕竟只凭现有的资讯,没办法得知钱仙和置物柜的因果关系。那些孩子玩钱仙的时候,一定有目击到跟置物柜有关的某种神秘现象。啊啊,真是期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好想赶快知道喔!”
这种时候,高槻是真的很开心。明明刚才说话还充满为人师表的风范,现在的表情却像只面对喜欢的玩具的狗。
尚哉将视线移向自己的马克杯,印在杯子上的图案是只黄金猎犬。因为跟以前老家养的狗里欧很像,尚哉才买下这个杯子,但最近却觉得这个图案越来越像高槻的脸。看到感兴趣的事物就汪汪叫准备往前冲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校方希望两人来访的时机是小学没上课的周六。跟寄信过来的五年二班班导交涉后,高槻和尚哉决定在本周六的中午前往小学。
得知高槻想跟玩钱仙的孩子当面聊聊时,校方一开始不太情愿,但高槻更进一步要求“这是为了厘清当时的状况”后,才总算得到校方的首肯。参与者是三名女孩子。
从以前也来过的调布车站前转乘公车,在校方指示的公车站下车后,小学就近在眼前。操场另一头能看见一栋三层楼的白色校舍,校门口则站着一名年轻女性及一名男孩。尚哉也对那个男孩有印象,就是一脸高傲、身材高大,充满孩子王气势的大河原智树。
一看到高槻走下公车,智树就在原地用力挥舞双手。
“喂~!阿彰~!你总算来啦~!”
“智树~!最近还好吗~?”
高槻也对大声呼唤的智树挥手致意。尚哉心想居然喊他阿彰,但高槻似乎没放在心上。难怪智树会说要收他当小弟。
高槻和尚哉来到校门前,智树身旁的女性就对高槻低下头。
“那、那个!我是前些日子寄信过去的五年二班班导,平原真梨华!今天要劳烦两位了!”
鲍伯短发配上一身背心裙,是个娇小可爱的女性,看上去非常年轻,甚至说是学生也不为过。可能担任教师的资历还很浅吧。
“只让真梨华老师一个人来总觉得不太放心。虽然我是隔壁班的,但还是来助阵了!”
智树在真梨华老师身边傲慢地摆起架子,被称作“真梨华老师”的她也不禁苦笑。光从这些表现就能看出她与孩子们的关系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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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因为年纪很轻,与其说是老师,孩子们应该更觉得是朋友,但一定对她心生仰慕。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青和大学的高槻。今天才要劳烦您帮忙呢。”
高槻将名片递给真梨华老师时,智树一脸狐疑地抬头看着尚哉。
“唉唉,阿彰!这个眼镜小哥是谁啊?你的小弟吗?”
“啊啊,深町同学是我的助手,他会帮我很多忙。”
“哦~……感觉很不起眼耶。”
“大、大河原同学!”
听到智树对尚哉的这番感想,真梨华老师连忙训了他一句。
尚哉已经习惯被人当成不起眼的眼镜仔了,所以对她轻轻点头示意,表示自己不介意。尚哉先前也跟智树打过照面,智树却对他毫无印象,可见是因为太不起眼,跟背景融为一体了吧。
总之他们决定先到教职员室一趟,便走向教职员的专用出入口。高槻和尚哉换上访客用的拖鞋步入校舍,智树则绕到自己鞋柜所在的出入口,换上室内鞋再走回来。
或许是周六的关系,教职员室只有几位教职员的身影。真梨华老师将高槻及尚哉带进来后,一名戴眼镜的中年男老师就站了起来。他有一头灰发,大大的鹰勾鼻,眉间充满皱纹,莫名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平原老师,这两位就是……?”
“是的,这位是高槻老师!”
真梨华老师回答时还立正站好,就像课堂上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男老师一脸无奈地走向前,对高槻低下头说:
“幸会,我是学年主任原田。感谢二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敝姓高槻,是青和大学的副教授,请多指教。”
高槻也将名片递给原田。
原田来回看了看名片和高槻的脸,又往高槻身上的西装一瞥,便将自己穿的那件手肘处有破损的针织毛衣拉了拉,露出不自然的虚假笑容。
“先前已经从网路上的照片见过您的长相,但您真的很年轻呢……年纪轻轻就当上副教授,想必一定非常优秀。”
“别这么说,我这种人只是运气好而已。”
高槻笑盈盈地这么说,原田就客套地回了一句“您太谦虚了”。
虽然嘴上称赞连连,但原田看着高槻的眼神充满怀疑,可能不太相信找大学老师来就能解决问题吧。但他的心情确实不难理解。
原田刻意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这次的事件真的相当棘手。原以为是时间就能解决的问题,但现在连家长会都开始吵起来了,我们也不能毫无作为……真是的,平原老师,这都要怪你。”
“真、真的很抱歉。”
被原田这么一瞪,真梨华老师立刻缩起身子。
原田又故意叹了口气,重新看向高槻说道:
“高槻老师,我猜您已经听平原说过了,但这件事要麻烦您保密。原本就已经对孩子们造成很大的影响了,要是又被媒体逮到这个机会,恐怕会引发更大的风波。”
“是,我了解。”
高槻带着爽朗的笑容如此答道。
“请放心,我不会对外透露这件事。或许会将这起事件当作研究时的参考,但就算用在论文当中,我也不会写出学校所在地和校名,全方位保护孩子们的隐私。”
由于高槻的五官和姿态高雅又端正,像这样谈论正事的时候,看起来就像风度翩翩的优秀菁英。实际上却是会被小学生说“我可以收你当小弟”的人。
原田似乎不打算参与高槻的调查,对真梨华老师说了句“之后就麻烦你了”之后就回到座位上。智树对他的背影不屑地吐舌,感觉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见状,尚哉回想起自己的小学也有这种惹人厌又可怕的老师。虽然是全校的讨厌鬼,但原田应该也是如此吧。
高槻对依旧缩着肩膀的真梨华老师说:
“那么,我想跟玩钱仙的几个孩子聊聊。以及有问题的那个置物柜,请务必让我实际看一眼。”
“啊,好的……三位都已经在教室等候了,我带两位过去。”
在真梨华老师的带领下,一行人离开教职员室走在走廊上。五年二班的教室位于跟教职员室同一栋校舍的三楼。
走到前方领路的智树,回头对高槻说着第四小学的七大不可思议,像是“阿彰!前面那间就是我之前说的保健室!要是在床上睡觉,烧焦的士兵就会跑出来喔!”、“对面那栋二楼理科教室的骨骼标本,到了晚上就会开始跳舞喔!”等等。可能是因为高槻之前跟智树打听过学校七大不可思议的事情吧,高槻也开开心心地回应。
走在尚哉旁边的真梨华老师,有些感佩地说:
“高槻老师真的是研究怪谈的啊……能请到这方面的专家,真是帮了大忙了。”
“唉,我们这位老师确实是在研究怪谈啦,但他不是灵能力者喔。”
听尚哉这么说,真梨华老师轻笑起来。
“也是有几位家长建议请灵能力者来,但难得大河原同学介绍了高槻老师,感觉也很值得信赖,所以才希望他能过来。”
“我觉得你们可以信赖他啦,只是有点……呃,唉呀,他这个人满怪的──对了,那个,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你想问什么?”
真梨华老师有些疑惑。
尚哉开口问道:
“刚才学年主任那位老师说了‘这都要怪你’之类的话吧?是因为怪谈是从平原老师负责的五年二班传出来的吗?”
刚才原田的眼神就像在看麻烦鬼一样,让尚哉有些好奇。
闻言,真梨华老师一脸为难地垂下眉毛。
“啊,是啊……没错。而且──也是由于那些孩子玩钱仙的时候,我也在场吧。”
“咦?平原老师当时也在吗?”
“是的,因为那些孩子提出‘放学后想玩钱仙,老师也过来陪我们吧’的要求……毕竟是放学时间,不能出任何差错,我就肩负监督的职责去了现场。原本是该阻止她们的,但我小时候也玩过这种游戏,不禁有点怀念。”
真梨华老师说这些话时,嗓音没有扭曲变形,看来并没有撒谎。
智树转头看向他们。
“真梨华老师常常陪我们一起玩游戏。如果我不是三班,是二班的学生就好了~我的班导是个超恐怖的大叔~不然阿彰来当班导也不错,感觉很好玩耶!阿彰,你是老师吧?要不要来我们学校?”
“嗯~真可惜,我没有小学老师的执照耶。”
高槻苦笑着说。
“什么嘛,阿彰你没有执照喔!逊爆了!”
“不好意思~不然这样吧,智树长大后可以来我们大学啊……呐,智树,你有实际看过那个‘五年二班置物柜’吗?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恐怖?”
听高槻这么问,智树双手环胸“嗯~”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诅咒了,但我还是有点怕怕的……只是有点怕,有点怕而已!”
智树用骄傲的口气回答,但再三强调的“有点怕”这几句,尚哉却觉得声音有点扭曲。可见他其实很害怕,只是在逞强而已。
智树这种反应,应该跟大部分的孩子们一样。
一旦聚在一起,藏在他们心中的这份恐惧就会被放大。学校就是这种地方。
如果那个怪谈起于孩子们的执念,那高槻要用什么方法解决呢?还是置物柜可能真的被妖怪附身──若真是如此,尚哉觉得高槻应该会把那个置物柜带回去,说不定还会喜孜孜地扛着走回去。那画面实在太难看了,希望他别这么做。
来到五年二班的教室后,就看见三个神色紧张的女孩子聚在窗边。一个绑着马尾,一个绑着鱼骨辫,一个留着直长发。一看到真梨华老师打开前侧教室门走进来后,三人就纷纷喊着:“老师!”“真梨华老师,你好慢喔~!”“我们都等到不耐烦了!”
然而,看到跟着进来的高槻后,女孩子顿时陷入沉默。
随后三人看着彼此窃窃私语道:“那是大学老师吗?”“咦?太帅了吧?”“好像偶像○○○喔!”她们应该是想讲悄悄话,结果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好,可以叫我彰良老师喔!待会想问你们几个问题,可以吗?”
高槻笑容满面地对她们这么说,她们就精神饱满地回了声“可~以~!”并走上前来。看来高槻的长相在小学生之间也吃得开。人帅真好,转眼间就能让对方放下戒心。
“那,可以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吗?”
“神仓理帆。”
“石井彩里。”
“光村杏奈。”
在高槻的询问下,女孩们争先恐后地报上姓名。马尾女孩是理帆,鱼骨辫女孩是彩里,直长发女孩是杏奈。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比较早熟,跟智树相比,每一个看起来都像大姐姐。
教室里就只有她们三个人。尚哉环视教室一圈,虽然不是自己的母校,却也有种莫名怀念的感觉。用此刻大学生的视线来看,两两并排的课桌椅竟惊人地矮小,刻在桌面上的涂鸦也述说着历代使用者的个性。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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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板角落的值日生的名字,墙上贴着的每一张“希望”毛笔字有着五花八门的风格,粉色图画纸做成的公告上写着本月目标是“大声打招呼”。教室后方设置有摆放背包或书包的柜子,无人使用的区域则被当作学级文库的摆放区。
然后──在这个柜子旁边,也就是教室后方的窗边,放了一个老旧的铁柜,门关得紧紧的。
高槻问道:
“那个就是有问题的置物柜吗?”
“不是。因为孩子们太害怕,所以有问题的置物柜已经被移到空教室了,这个是搬过来替换的。”
真梨华老师回答。
高槻点点头表示“原来如此”,随后又将视线转回女孩们身上。
“那么,把玩钱仙时发生的具体情况告诉我好吗?你们可以坐回当时的座位上吗?”
听高槻这么说,女孩们就移动到窗边的座位。
理帆坐在前方数来第二排窗边的座位,彩里坐在她旁边,杏奈则坐在后面第三排的窗边座位。理帆和彩里侧坐在椅子上,变成转头面对杏奈座位的姿势。
“就是这个位置吗?”
“嗯,没错,我们就是在这里玩钱仙。然后……”
杏奈看了真梨华老师一眼,真梨华老师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就接着杏奈的话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们学校不流行玩钱仙,但这些孩子似乎是在补习班从熟识的别校学生那里得知钱仙的玩法,也想亲自玩玩看,所以那天就在这个位置玩起钱仙。”
杏奈她们念了几次“钱仙钱仙,请降临”后,十圆硬币就缓缓地动了起来。
她们对钱仙抛出几个寻常的提问。讲出喜欢的男生姓名后,询问“他喜欢的女生是谁”,又问“未来跟我结婚的人叫什么名字”。每一次十圆硬币都会缓缓挪动,大家惊讶地盯着看,纷纷轻声笑了起来。
但玩着玩着,问题也问完了。
大家决定差不多该结束游戏,于是请求道:“钱仙钱仙,请回吧。”
可是十圆硬币却原地打转,完全停不下来。
杏奈她们纷纷疑惑地喊着“咦?”“讨厌!”“怎么办!”,却还是不停念着“请回吧”,可是十圆硬币依旧转个不停。
转着转着,硬币就来到了“否”这个地方。
杏奈她们吓得浑身发抖。钱仙不但没回去,还表达抗拒之意。
“请回吧。”“否。”“请回吧。”“否。”──这番对话上演几回后,理帆似乎再也撑不住了,放声大喊:“你到底是谁啊?赶快滚回去啦!”
结果十圆硬币缓缓移向写着五十音平假名的地方──依序指出“千”、“夏”这几个字。
随后立刻发生更令人费解的异状。
教室后方传来一阵“喀锵”的微弱声响。
杏奈她们和真梨华老师都下意识转头看去。
结果放在教室角落的置物柜门,竟发出“叽叽叽”的细微声响,慢慢打开了。
“这些孩子见状就同时发出惨叫声……从教室逃出去了。”
“明明有‘钱仙没走不可中断’这个规定,你们还是逃跑了?”
高槻歪着头看着那几个女孩子,三人都一脸尴尬地低下头去。
杏奈作为代表开口说道:
“因为……当时真的太可怕了,哪顾得了规定啊。”
“说得也是,毕竟置物柜门自己打开了,一定很可怕吧。然后呢?”
“因为她们冲到走廊上,我也急忙追上去。”
真梨华老师再次描述当时的情形。
真梨华老师在校舍出入口才终于追上她们,三人都蹲坐在鞋柜前放声大哭,真梨华老师也努力安抚。
“事情闹得太大,还留在学校的其他学生和教职员都聚集过来……被逼问之后,她们才说出玩了钱仙,还有置物柜门自动打开的事。结果就变成怪谈在学校里散播开来了。”
真梨华老师用相当头痛的表情这么说。
高槻用一只手轻抚下颚,继续问道:
“那之后怎么样了?”
“嗯,我将嚎啕大哭的孩子们托给其他老师,先回教室去了。”
“一个人吗?发生这么恐怖的事耶,真梨华老师太勇敢了吧!”
“确、确实是有点害怕啦……但也不好意思请其他老师陪我一起去。而且这些孩子的书包都忘在教室里,钱仙那张纸也放在那边,实在不能丢着不管……”
“教室的状况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变化。置物柜门还开着,她们玩钱仙用的纸也放在桌上……我有试着靠近置物柜,但没察觉什么异状。而且那个置物柜已经很旧了,金属零件也松脱不少,所以之前也发生过自动打开的状况。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将门关上,拿着她们的书包离开教室。”
“钱仙那张纸怎么处理?”
“我也收走了,后来拿去焚化炉丢掉。小时候玩钱仙时,我记得有条规定是要将用过的纸烧毁才行……”
“啊啊,大部分都会这么做──然后呢?在那之后还有出现其他异状吗?比如玩钱仙的成员中有人身体变差之类的。”
“这倒没有……一段时间后,这些孩子也都冷静下来,后续没有发生称得上异状的事。”
真梨华老师这么回答时,女孩们不约而同地摇头否认。
“哪有,发生很多可怕的事啊!”
“置物柜门自动打开的次数增加了!”
“上课时也开,放学后也开!还有人听到置物柜里传出声响!那绝对是千夏的声音!”
三人七嘴八舌地说。
高槻对女孩们探出身子问:
“千夏的声音?──所以你们知道钱仙指示的‘千夏’这个名字啰?”
这时女孩们忽然闭上嘴巴,接着有些内疚地看着彼此,并低下头去。
替她们开口的是真梨华老师。
“在今年夏天以前,千夏同学──水沼千夏,曾经是五年二班的学生。”
真梨华老师描述千夏时,使用的是过去式。
“千夏同学生来心脏就不好,几乎很少到校上课,升上五年级后只进过教室两次。为了接受手术住进比较远的医院……在暑假前就搬家了。”
她的座位就在那里──真梨华老师所指的地方是教室最后面,正好就是摆放扫具的置物柜前方。
就在此时。
“──太精彩了。”
高槻轻声嘀咕道。
真梨华老师一脸错愕地看着高槻。
高槻伸出右手,彷佛要跟她握手似的。真梨华老师的表情依旧困惑,却也被牵动着伸出手。
于是高槻握起真梨华老师的手,宛如要邀请她共舞般,以优雅的动作将她拉近自己。真梨华老师满脸惊愕地抬头看着高槻,高槻也立刻拉近距离凝视着她说:
“真的太精彩,太完美了,真梨华老师。”
“咦?咦?请、请问……?”
真梨华老师疑惑地说,但高槻却带着满面笑容继续说道:
“本来只是个寻常钱仙游戏,情势却忽然失控。以此为开端,连结到置物柜的怪异现象,这时同学的死讯浮出台面,为整起事件提供了铁证!这怪谈的架构堪称无懈可击啊!怪谈流传时,结尾之所以会是‘靠近置物柜就会被带到另一个世界’,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充满死亡的阴影!肯定是有意识到‘另一个世界=亡者的世界’这一点吧,啊啊,真的太精彩了!”
尚哉心想完蛋了,便急忙走向高槻身边。
难得到刚才都展现出风度翩翩的优雅举止,可是一谈到这种事高槻果然失去了理智。毕竟高槻最爱的就是怪异事件,要是有人把最爱的怪谈故事端到眼前,他自然会开心地大快朵颐。到这种时候,基本上要是没有人出马制止就会没完没了。像散步途中汪汪叫着扑向路过行人的大型犬一样,热情地抱着对方不放。
高槻会雇用尚哉当助手的理由,有一半就是为了在高槻失去理智时,尚哉能以常识担当的身分制止他。尚哉将手放在高槻的肩膀上,先以冷静的口吻告诫道:
“高槻老师,请冷静一点。先把手放开,听话,快点。”
“在说什么呀,深町同学!你也听见了吧?换句话说,这是死去的同学以降灵术重返人间了啊!你不觉得很耐人寻味吗?这种时候怎么有人能冷静下来啊!”
“呃,除了你之外,在场所有人都很冷静啊!”
这个三十四岁的男人真的没救了,尚哉在心中抱头苦恼起来。这种时候真的很想要一条狗用牵绳。高槻对他人的社交距离本来就近得离谱,面对女性也会自然而然地或牵手或将脸贴近,每次都让尚哉忧心忡忡地想这家伙会不会被当成色狼或性骚扰罪犯被逮捕啊。尚哉偷偷往周遭瞥了一眼,发现智树和女孩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再这样下去,高槻的立场和信用就荡然无存了。
“那、那个……”
这时,被高槻步步逼近的真梨华老师努力挤出声音说道:
“没、没有死!千夏同学,还没有死!”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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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本想再更热情地将真梨华老师抱进怀里的高槻,以及拉着他的手试图制止的尚哉,同时停下动作。
高槻这时也猛然回神重整姿态,急忙放开真梨华老师的手。
看来是恢复理智了。高槻战战兢兢地窥看着满脸通红的真梨华老师,内疚不已地缩起肩膀。
“太、太失礼了,真的很抱歉……因为,呃,我太喜欢这种话题了,所以才会开心成这样,忍不住想伸手抱住你……”
“啊,不会,刚才的状况,呃,没关系……”
脸依旧红润的真梨华老师,将有些凌乱的头发打理整齐。“居然没关系喔。”“她说没关系耶。”“当然没关系呀。”“又没差。”孩子们异口同声地窃窃私语起来,但真梨华老师装作没听见,似乎真的不追究高槻拥抱的行为。尚哉虽然也觉得真的不在意喔?但要是真被告上法庭也很麻烦,所以还是希望她不再过问。
真梨华老师轻咳一声后,继续说道:
“总、总而言之,千夏同学没有死。她住院接受治疗,手术也成功了,听说现在正在回复中。所以不可能用钱仙游戏召唤出千夏同学的灵魂!”
“……但说不定是生灵啊。”
理帆用这句话反驳真梨华老师。
彩里和杏奈也点头称是。
“不然钱仙那时候怎么会指出千夏的名字?太奇怪了吧!”
“对啊,千夏的灵魂果然回到这间学校了!”
“我也这么想!否则说不通嘛!”
见女孩们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真梨华老师又露出苦恼至极的表情。原来如此,这样确实连课都没办法上了。
对孩子们来说,千夏的生死根本不是问题。因为钱仙指出千夏的名字,她的存在就演变成这则怪谈的核心了。
这时,高槻将脸凑向尚哉,压低声音问道:
“深町同学──如何,有人在说谎吗?”
“不,没有。”
尚哉同样压低声量回答。
来到这间学校后,在听过声音的这些人当中,都没有人在置物柜怪谈这件事上撒谎。换句话说,她们玩了钱仙,当时十圆硬币指向“千夏”二字,以及置物柜打开这些事,全都是真的。
而且这个班上确实有名叫“千夏”的同学,她也还活着。
“是吗……那就有趣了。”
高槻将视线移回依旧吵闹的女孩们和真梨华老师,如此低喃道。
有问题的置物柜,已经搬到隔壁校舍二楼的空教室了。
真梨华老师应该还要花点时间安抚那群亢奋的女孩子,于是高槻、尚哉和智树决定先过去看看。
但走下二楼,经过廊道前往那间教室的途中,智树的样子却越来越不对劲。他变得莫名焦躁,还频频抓挠头发和口袋。
高槻问道:
“智树,你怎么了?”
“没有,呃……那个、我、呃……”
最后智树终于在走廊中间停下脚步,吞吞吐吐地说。
“智树……你是在害怕吗?”
“我、我没有!”
智树回答高槻的嗓音极度扭曲。
尚哉下意识捂起耳朵。高槻在智树和尚哉之间来回看了看,饶富兴味地眯起双眼。
“是吗?那你怎么从刚才就这么毛毛躁躁的?”
“我、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今天要上才艺课!不早点回去的话,会被妈妈骂的!”
“这样啊,要上才艺课就没办法了。是什么才艺?”
“小提琴!所以我虽然一点也不怕,但还是要回家了!阿彰,拜拜!”
说完,智树就立刻转过身子,慌慌张张地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后,高槻小声地噗哧一笑。
“……智树刚才说谎了吧?”
尚哉捂着耳朵点点头,脸还是皱成一团。
“对,今天要上才艺课这件事是假的,那孩子其实怕得要命。”
“啊哈哈,刚才因为真梨华老师跟女孩们也在,所以他在逞强吧,真可爱。”
“但他真的在学小提琴。”
“是哦,有机会一定要欣赏一下──那么就剩我们两个去看那个置物柜了。”
两人前往的那间空教室,位于现在这条走廊的最后方。
尚哉和高槻一同走在走廊上,将薄薄的访客拖鞋踩得啪哒啪哒响。这层楼似乎是俗称特殊教室的集中地,有理化教室、视听教室,还有电脑课专用的OA教室。
假日的学校杳无人烟、鸦雀无声,让人不禁觉得走廊上也有些阴暗。尚哉想起自己小学时把东西忘在学校回去拿的事情。当天虽然是平日晚上,但校舍中除了教职员室以外的地方没有任何照明,光是无人走动这一点,就让走廊看起来莫名空荡。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建筑物,却有种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恐惧。
“──对了,上一堂课我们有聊到一点学校怪谈呢。”
高槻开口说道,彷佛看穿了尚哉的心思。
“学校这个地方真的很有意思。将一大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关在一起,强迫他们共同行动。有一派学说认为,学校之所以容易出现怪谈,或许是透过怪谈这种方式,可以让孩子们受到压抑的心获得某种释放。孩子们是用‘怪异’这种无秩序的方法,对抗校方强加而来的秩序……这种说法固然有趣,但我的看法有点不同。”
“老师有什么看法?”
“对孩子们来说,学校应该是‘日常’与‘非日常’互为表里,同时存在的地方吧。”
“日常与非日常同时存在……?”
“没错。”
高槻轻声一笑,转头看着尚哉。
那双眼平常应该是深褐色,不知不觉竟浮现出一抹苍蓝,深邃的暗蓝色眼眸就像夜空一般。高槻的眼睛有时候会像这样改变色彩。脸上明明是宛如白日晴空的灿烂笑容,唯独眼瞳中暗藏着夜幕。
“上一堂课我有提过,怪异就是与日常脱轨的现象吧。‘日常’生活中,全是平常熟悉亲近且清楚的事物,所以才让人安心。但怪异往往都潜藏在‘日常’与‘日常’的缝隙之间,也就是‘非日常’。”
高槻用那双夜空般的眼睛,抬头看向旁边那间教室的班牌。
理化教室。就是智树说骨骼标本会跳舞的怪谈地点。
“你不觉得学校就是由好几重‘日常’与‘非日常’的结构组合而成的吗?对刚入学的一年级生来说,学校是完全陌生的地点。日渐熟悉后,教室和鞋柜这种平日经常使用的地点,就会慢慢转变为‘日常’,但使用频率较低的理化教室和音乐教室依旧是‘非日常’。所以大部分学校的理化教室的骨骼标本都会动,音乐教室的贝多芬画像眼睛都会动。”
“因为是不熟悉的地点,所以依旧充满未知吗?”
“没错──在这里也说得通。人类总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
高槻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人类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因为不想停留在未知阶段,所以会为此加油添醋,用这种方式替含糊笼统的恐惧与不安加上具体的形式及名称──于是怪谈便油然而生。
“学校里‘日常’与‘非日常’的对立可不只如此。教室和厕所的关系我在课堂上也说过了,不过上课时间和放学时间也具有对立关系。”
平常总是人声鼎沸的校舍,如今却丝毫无人充满寂静。从窗户洒入的日光消失无踪,只有火灾警报器的红色灯光与逃生口的绿色灯光散发鲜明的亮度,大肆主张存在感。
对当时回学校拿遗失物的小学生尚哉而言,夜晚无人的学校俨然就是异世界。唯独这一刻,他觉得从同学口中听来的学校七大不可思议全都是真的。彷佛现在楼梯会不知不觉多一阶,音乐教室的钢琴会滴血奏出悲伤的曲调,厕所的马桶也会歪歪扭扭地伸出惨白手掌,将他吓得六神无主,最后逃也似地跑出校舍。
放学后的校舍,算是学校中隐含的“非日常”的翘楚。所以学校七大不可思议,多半都发生在放学后或夜晚吧。
“五年二班那些孩子,也是在放学时间玩钱仙,正好是怪异现象发生的绝佳时间点。”
说完,高槻停下脚步。
前方就是走廊的尽头了,两人不知不觉就来到那个放置置物柜的空教室前方。设置在拉门上方的班牌没有任何标示,也增添了“非日常”的气息。
高槻将手放上拉门。
尚哉原以为他会直接开门,结果高槻暂时停下动作。
“这么说来,假日的学校当然也是‘非日常’,空教室亦然。我们想见识的那个置物柜,如今就位于‘非日常’的核心地带……呐,深町同学。”
说完,高槻微微屈下身,盯着尚哉的脸问:
“你害怕进入这间教室吗?”
要说非日常的话,尚哉认为露出这种眼神的高槻才是非日常。
每当他近距离盯着那双彷佛会勾人的夜空眼眸时,总会忍不住屏息。认识高槻后数度在脑海中出现的那个疑问,此刻又再度浮现。
──这个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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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是何方神圣?
这一点恐怕连高槻自己都不清楚。他不明白自己的眼睛为何会变成这样,也没有当时的记忆,只知道是被卷入只能用“怪异”一词解释的状况,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所以高槻才对怪异无可自拔、充满渴求。
尚哉的视线完全移不开高槻的眼眸,语气僵硬地说:
“你问我怕不怕……当然是有点害怕了。可是……”
“可是?”
“──唉呀,你靠太近了!”
尚哉这么说,将手由下往上顶把高槻的下颚撞开。感觉高槻的脖子附近传来“喀叽”一声,但尚哉决定当作是错觉。
“深、深町同学,那个,刚刚我的脖子后方好像有怪声……!”
“你多心了吧。别说这些了,麻烦快点开门。”
听尚哉这么说,高槻便压着脖子看了他一眼。
尚哉也看向那双不知不觉变回焦褐色的眼睛,继续说道:
“恐惧是源自于未知吧?那亲眼看到实物,应该就不会怕了吧?”
“那或许不是看了就明白的东西喔?说不定谜团会越陷越深。”
“可是跟还没看过时相比,我们至少确定了这一点啊,这样肯定比停留在未知阶段好吧。”
“──……啊啊,你这种思维很优秀呢。”
高槻这么说,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于是他再度伸手放上拉门。
他一声不响地拉开门,里头是无人使用的空教室,似乎完全被当成仓库了。墙上没有任何公告,只留下图钉刺过的痕迹。讲台也被移除,好几组桌椅被堆叠靠在窗边。刚才五年二班教室的桌椅较大,似乎是高年级用的,而这里的桌椅小得惊人,应该是低年级用的。
在这一整排层层堆叠的桌椅前方,有个灰色的铁柜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照理来说应该在角落的置物柜却摆在教室正中央,感觉非常奇怪。尚哉甚至有种西洋棺木被立着摆放的错觉,就像老电影里会有吸血鬼跑出来的那种。
置物柜门是微微开启的状态。
从这么小的缝隙自然看不见置物柜里的模样,彷佛会有不明的黑暗物体从门缝间偷偷钻出来。
“五年二班置物柜”怪谈在校内流传开来后,一定有几个孩子来到这间空教室,从门口偷偷观察这个置物柜吧,还会被吓得瑟瑟发抖,逃也似地离开此处。不难理解智树想要逃避的心情。
高槻走向置物柜,直接在周围绕一圈,仔细看了一会──就将手搭上柜门。
然后一口气拉开。
里面空无一物。
连一把扫帚和一个水桶都没有,当然也没有通往异世界的入口。“五年二班置物柜”里面,顶多只有些许的旧抹布臭味残留其中。
即使如此,高槻还是不死心地将手伸进置物柜,往内侧的墙面和顶部摸了又摸,但完全没有会被拉进异世界的感觉。
最后,高槻察看了柜门的金属零件。
如真梨华老师所说,金属零件基本已经松脱,几乎关不起来,难怪门会自己打开。
“……嗯,果然只是个普通的置物柜。”
高槻意兴阑珊地说完,便关上柜门。
“没有钱仙潜伏在里面,也没有通往异世界的入口。‘五年二班置物柜’只是孩子们擅自臆想出来的怪谈。”
真相或许只是那群孩子玩钱仙的时候,柜门偶然打开了而已。因为时间点太过凑巧,孩子们才会跟钱仙联想在一起。
“既然如此,钱仙指出‘千夏’这几个字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不清楚钱仙的原理,但普遍的说法是,绝大多数都是人类无意识做出的动作。可能是孩子里的某个人不经意联想到‘千夏’这位同学吧,或者是……──”
这时,高槻彷佛陷入沉思般暂时闭口不语。他用一只手轻抚下颚,再次盯着置物柜瞧。
然而,尽管这只是个普通的置物柜,在孩子们心中依旧是有钱仙潜伏的恐怖置物柜。从刚才那些女孩和智树的反应来看,光凭“里面没有妖怪”这种单纯的解释,应该行不通。
“老师,接下来要怎么做?”
“……嗯,这个嘛。”
高槻转头看向尚哉。
“呐,深町同学,你可能会觉得不太舒服,但我能不能稍微撒点谎?”
说完,高槻微微一笑。
几天后,高槻和尚哉再次造访第四小学。
这天是平日,时间则是跟杏奈她们玩钱仙时相同。这时课程已经结束,几乎所有教室的孩子们都离开了,校舍慢慢归于宁静。
他们事先拜托真梨华老师,请五年二班所有学生先不要回家,统统留在学校。
如今他们一脸惊恐地站在墙边,看着高槻和尚哉。
地点并非五年二班的教室──而是那间空教室。
过去放在五年二班的那个置物柜前方,摆了一桌二椅。
桌上有一张白纸,上面写了五十音平假名、0到9的数字、“是”“否”“男”“女”等文字,以及鸟居的图案。这是高槻自制的钱仙用纸。
置物柜门还是微微开启的状态,于是高槻走上前仔细地关上柜门,金属零件发出“喀锵”一声。
随后,高槻扫视缩在墙边的孩子们,开口问候:
“各位同学好。我猜你们已经听真梨华老师说过了,我是在青和大学任教的高槻彰良,你们可以叫我彰良老师──等一下我要对附在‘五年二班置物柜’里的钱仙进行驱灵仪式。”
孩子们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他们说着“真的要驱灵?”“会成功吗?”“会不会反而被诅咒?”,对高槻的技术抱持怀疑态度。听到“还有,为什么三班的人也在这里啊?”这句话后,两人往该处一看,发现智树趁乱混在二班的学生之中。智树嚣张地将手环在胸前,对周遭的孩子说“因为阿彰是我的小弟啊!是我带他过来的耶!”看来智树已经完全把高槻当成小弟了。
真梨华老师对高槻深深一鞠躬,彷佛在说“有劳您了”。
高槻对真梨华老师用力点点头后,再度看向那群孩子。
“待会我会跟这位深町同学联手,召唤出你们之前喊来的那位钱仙,然后说服他乖乖回去,所以各位留在原地看就行了。”
在高槻的催促下,尚哉在置物柜前摆放的其中一张椅子入座。小学生的椅子太低很难坐,比尚哉还要高的高槻坐起来应该更辛苦。他将一双长脚跨在外侧,与尚哉隔着桌子面对面而坐。
高槻拿出十圆硬币,放在纸张中央的鸟居图案上方。接着高槻和尚哉各自伸出食指,轻轻压在硬币上。
“钱仙钱仙,请降临。”
高槻用柔和的嗓音如此念诵。
十圆硬币毫无动静。站在墙边的孩子们都吞了口口水,紧张地看着他们。
“钱仙钱仙,请降临。”
高槻又念了一次。
但十圆硬币还是动也不动。
“钱仙钱仙,请降临。”
当高槻念到第三次时。
十圆硬币竟缓缓在纸上滑动,在鸟居周围绕了几圈才停下来。
孩子们发出惊呼,真梨华老师当场探出身子察看。
“真的来了……”
这时,有人轻声如此说道。
──这个钱仙当然是装出来的。
那天高槻提议要玩一场假钱仙,好让这场“五年二班置物柜”的骚动得以平息。
被召唤出来的钱仙潜伏在置物柜里的怪异现象,孩子们已经彻底当真了。光靠大人解释,也很难消除这份恐惧。
‘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跟他们相同的视线和思维来解决。’
这是高槻的意见。
从钱仙而起的怪异事件,最好也用钱仙来终结。
‘不过,我之前已经发誓不会在深町同学面前说谎了,所以不会说有声音的谎话。用十圆硬币撒谎,你也不会不舒服吧?’
这番说词听起来很像诡辩,但除此之外,尚哉也想不出其他让孩子们冷静下来的办法了。
“钱仙钱仙,祢平常身在何处?”
高槻问完后,十圆硬币就往平假名那几排字移动,不过是高槻在动。高槻对尚哉说,他只要将手指搭在十圆硬币上,专心演戏就好。
智树跑到桌子旁边,目光追随着硬币的动向,将所指文字念了出来。
“远、方!”
──远方。
钱仙的回答纯属虚构,但念出答案的是智树。尚哉能从声音的扭曲辨别出谎言,仅限于撒谎者开口说出的谎话。只是在一旁念出答案的智树,声音并没有扭曲。
“钱仙钱仙,请回吧。”
高槻说完,十圆硬币又回到鸟居图案上。规则似乎是每问一个问题,就得让钱仙暂时回到鸟居。这种规则做起来虽然拖拖拉拉的,但或许能更加烘托出仪式感。
“祢之前也有来这间学校吗?”
──是。
“是神仓同学她们玩钱仙的时候来的?”
──是。
高槻继续提问。原本只有智树站在一旁念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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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圆硬币指出的答案,后来也有其他孩子走过来围在桌子旁边。
“祢的名字是‘千夏’吗?”
──是。
十圆硬币指出这个答案时,孩子之间顿时起了一阵骚动,还听见有人说“果然没错”。
“祢为什么要来这间学校?”
──我想见见他们。
“祢想见谁?”
──班上的同学。
“祢有话要对班上同学说吗?”
──我无意惊动大家。
“还有吗?”
──好想再跟大家多玩一会。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念出钱仙的答案。
像这样由自己说出口的话语,变成某种暗示。这几句可靠的咒语,彻底粉碎了深植心中对怪谈的恐惧。
对千夏的印象,也从“恐怖的生灵”变成“害怕寂寞的前同学”。
这时,现场传来“喀锵”的细小声响。
孩子们吓得屏住气息,几个女孩还发出微弱的悲鸣。
尚哉只移动眼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才早该被高槻关上的“五年二班置物柜”,居然微微打开了。
随着“叽叽叽”的细微摩擦声,柜门缓缓开出一道缝隙。
尚哉下意识看向高槻,但高槻毫无动静。他只瞥了置物柜一眼,又再次将眼神移回十圆硬币继续发问。
“跟大家在五年二班度过的时光,快乐吗?”
──很快乐。
“祢喜欢五年二班的同学吗?”
──喜欢。
尚哉心想,啊啊,原来如此。“五年二班置物柜”这个怪谈,是由钱仙和置物柜两个元素而生。只用钱仙的力量还不够,若不把附在置物柜的灵体驱除就没有意义了。高槻刚才关上置物柜的时候,应该就在门上做了点手脚,好让柜门晚一点会在适当的时机开启吧。
高槻和尚哉手指下方的十圆硬币又动了。
──好想再跟大家一起玩。
“好,我知道了,千夏!”
理帆开口说道。
“对不起,我们居然这么怕你,真的很抱歉!明明是同班同学,却没机会跟我们一起玩,一定很寂寞吧!等你康复了,一定要回来这一班喔!”
“对啊,我们等你!一定会等你!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下次再一起玩!我也最喜欢千夏了!”
“我已经不会怕了,因为是朋友嘛!”
彩里、杏奈,还有其他孩子都陆续发声。
尚哉在心中握拳喊着“太好了!”,成功了。这样一来,“五年二班置物柜”怪谈中关于千夏的印象应该就能改变了。
孩子们应该不再害怕这个置物柜和千夏了吧。
“钱仙钱仙,请回吧。”
高槻这么说。
十圆硬币缓缓地回到鸟居图案。
原本发出叽嘎声打开的柜门也静止不动了。
孩子们屏气凝神地盯着十圆硬币看。
“谢谢祢。”
高槻说道。
这是让钱仙游戏结束的咒语。
高槻和尚哉的手指离开十圆硬币的同时,已经开启约四分之一的柜门,又“啪哒”一声静静地关上了。
“──真的很感谢两位。”
让孩子们回家后,来到校舍出入口送高槻和尚哉离开的真梨华老师这么说,并深深鞠躬致谢。
“多亏了高槻老师,孩子们也冷静许多,我想这样就没问题了,毕竟大家的表情在‘驱灵’仪式前后有明显的变化。”
“别这么说,能帮上忙是最好不过。这次的事件对我的研究也别具意义。”
高槻这么说。
他有事先告知真梨华老师钱仙是装出来的,得到她的允许后,高槻才会付诸实行。
“对五年二班的孩子来说,千夏不再是令人恐惧的存在了。太好了,真梨华老师,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嗯,是啊,真的放心了……”
“我想也是。因为──当时把千夏的名字指出来的人,就是真梨华老师吧?”
听到高槻这句话,真梨华老师忽然绷紧了脸。
尚哉惊讶地看着两人。
高槻脸上是一如往常的笑容。
真梨华老师也看向高槻,表情却依旧僵硬。
“前几天听孩子们描述玩钱仙的状况时,我就觉得,啊啊,依照那个座位配置,应该还能再坐一个人吧。”
高槻这么说。
“而且那个时候,光村杏奈坐在玩钱仙的位置上,转头看着你似乎想说些什么,你却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自然──我猜杏奈那时候想说的大概是‘真梨华老师坐在我旁边’吧?”
“你、你在说什么呀?”
真梨华老师依旧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接着说道:
“怎么可能呢,因为──我又没有跟她们一起玩钱仙。”
真梨华老师的声音扭曲了,尚哉举起一只手捂住耳朵。
高槻将手放在尚哉肩上,转头看向真梨华老师。
“不可以说谎喔,真梨华老师。”
听高槻说得斩钉截铁,真梨华老师便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高槻往真梨华老师走去,真梨华老师胆怯地浑身一震。
但高槻不顾真梨华老师的恐惧,屈身盯着她的脸。
“我不是要责怪你,你应该也有理由,我只是对这个理由有点好奇而已。因为有你这个举动,才会产生‘五年二班置物柜’怪谈。”
高槻宛如演员的俊美脸庞露出笑容,用吟咏般的语气如此说道。
他说得没错,从高槻的嗓音中听不出对真梨华老师的责备。
他只是想知道事实。
厘清一个怪谈诞生的理由,以及生成背景。
“告诉我好吗,真梨华老师。为什么要指出千夏的名字?”
真梨华老师低下头,想要逃避高槻的视线。
她的双肩不停震颤,随后才吐露出微弱的嗓音。
“那是……因为,那些孩子……”
她的声音跟肩膀一样抖个不停,却没有丝毫扭曲。
颤抖的嗓音哽在喉间,但真梨华老师口中终究还是说出了事实。
“因为那些孩子──已经忘记千夏同学了。”
“忘记了?”
高槻疑惑地歪着头。
真梨华老师缓缓抬起头。
她仰头看着高槻近在眼前的脸庞,眼里浮现出泪光。
“……千夏同学,只来五年二班上过两次课而已。”
真梨华老师用颤抖的嗓音这么说,高槻也静静地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千夏同学没办法去远足,也没参加校外教学,座位总是空荡荡的,不知不觉就被赶到最角落的地方。连饯别会都没办成……”
至此真梨华老师有些说不下去了,又再度低下头。滑过脸颊的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脚边。
但真梨华老师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却写满了愤怒。
“……可是!可是,千夏同学还是五年二班的一分子!”
真梨华老师粗鲁地用手背抹去沾湿脸颊的眼泪,用瞪视的眼神抬头看着高槻。
“暑假结束后没多久,我就跟那群孩子提议‘要不要给千夏同学写封信’。因为强制规定也不太合理,所以就说想写的人再写,写完之后带来学校,统整之后再寄给千夏同学……”
真梨华老师说了句“可是”,嗓音变得有些嘶哑。
“……可是,根本没有人把信拿给我。”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大家连跟千夏当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高槻这么说。
真梨华老师的双拳握得死紧。
“我知道……我也知道不能责备那些孩子,是我思虑不周。当听说千夏同学在自己负责的班级时,我就已经决定了。或许她几乎没办法进教室上课,但我还是会把她当成班上的一分子用心对待,也想对其他孩子灌输这个观念……结果彻底失败了。为了千夏同学,我还会请当天的值日生多做一份课堂笔记。”
就算千夏不在,五年二班的日常也没有任何变化,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对孩子们来说,她原本就是相当于不存在的存在。
但这个事实让真梨华老师相当感伤。
“千夏同学搬家前,我有去她家跟她见上一面。千夏同学说‘虽然几乎没去上课,但学校生活真的好快乐,大家都很善良,我很喜欢他们’。可是,你们不觉得大家太过分了吗?在五年二班的同学心中,千夏同学到底算什么……我忍不住这么想。”
“所以你──才会在钱仙游戏指出千夏的名字,希望大家能想起千夏。”
“因为……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真梨华老师原本狠狠地瞪着高槻,眼中的凶光却顿时消褪。真梨华老师似乎被蜂涌而上的后悔彻底淹没,不禁缩起肩膀,雨点般的泪水再度落到脚边。
她当时或许没想太多,只想稍微恶作剧而已吧。她在钱仙游戏中指出千夏的名字,想透过这种方式让孩子们稍微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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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夏。
但以结果来说,真梨华老师的所作所为,跟杀害千夏没什么两样。
千夏变成在钱仙游戏中被召唤出的幽灵,让孩子们避之唯恐不及。除了五年二班之外,这份恐惧甚至还延烧到整间学校。
真梨华老师应该真的很苦恼吧,自己闯下的祸太严重,而且孩子对千夏的恐惧已经深植心中。
“──真梨华老师,谢谢你愿意吐实,这样我就明白了。”
高槻这么说。
接着,他有些尴尬地低头看着泪如雨下的真梨华老师。
“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惹哭你的……看来我在这种时候还是欠缺了一点常识,导致思虑不周。可是,那个──别担心,真梨华老师。”
高槻再次看向真梨华老师的脸这么说,像是在温柔开导一般。
“千夏确实一度变成恐怖的恶灵,但现在已经截然不同,至少在那些孩子心中已经不是了。”
刚才孩子们把千夏当成朋友,纷纷向她喊着“最喜欢你”、“以后再一起玩”。
这些话当然不是喊给真正的千夏听,在他们当中,应该没几个人真的跟千夏一起玩过,有人可能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千夏在五年二班的存在感就是如此薄弱。
但透过这次的事件,他们再度意识到千夏的存在。起初把她当成恶灵,最后则把她当成同班同学,这是不争的事实。
“恶灵被平定后,就会变成守护神,这是这个国家的文化。这个国家的人从前就是用这种方式,守护自己所属的共同体。”
“高槻老师……”
真梨华老师看向高槻,跌出眼眶的泪水划过白皙的脸颊。
高槻拿出手帕,轻轻压在真梨华老师被沾湿的脸颊上。
“可是真梨华老师,我采取的只是较为激烈的驱灵手法。往后的悉心守护,是共同体之首,也就是你这位班导的工作。别担心,你一定办得到。既然你能对一个孩子如此用心,就一定没问题。”
高槻让真梨华老师的手握住手帕,面带微笑地这么说。
走出校舍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这个季节天黑得特别快,从访客出入口看出去,校门正好位于西方。沿着校园边缘走向校门时,尚哉被火红色的夕阳照得眯起眼睛。
孩子们应该都已经放学了,到处都不见他们的踪影,周遭一片寂静。空荡荡的校园里只有微风吹拂,设置在角落的零星游乐器材因为无人游玩,感觉就像被忘在那一样。
“──不过,‘五年二班置物柜’这个怪谈,真的能就此从这间学校消失吗?”
走着走着,尚哉提出这个疑问。高槻笑着回答:
“已经广为流传的怪谈,不会那么轻易就消失,毕竟我们所做的‘驱灵仪式’只针对五年二班而已。‘五年二班置物柜’这个怪谈,未来应该会在第四小学继续流传下去。”
“……这样没关系吗?”
校方是委托他们解决“五年二班置物柜”怪谈造成的骚动。既然往后怪谈会继续流传,应该又会闹出风波吧。
但高槻看着尚哉说:
“这样就好。”
他转过头,越过肩膀看向后方的校舍,语气愉悦地说:
“只要有学校就有怪谈,这或许是源自于孩子们对怪谈的渴求之心吧。毕竟学校生活基本上就是同样的事物一再重复嘛。太过平稳的日常,就需要一点非日常的刺激。曾为骚动中心的五年二班平定下来后,其他班级也会慢慢恢复正常。”
经过刚才的钱仙游戏,在孩子们的讨论之下,决定将那个置物柜搬回五年二班。这就是他们不再害怕的证据。或许还有几个孩子依旧恐惧,但后续真梨华老师应该会想办法吧。
但要如何对其他班级的孩子解释置物柜搬回去这件事,又是另一个考验了。
毕竟高槻进行“驱灵仪式”时,那些孩子并不在场。他们或许会利用丰富的想像力补足缺失的资讯,让“五年二班置物柜”这个怪谈迎来全新的发展吧。
“啊,说不定会加上‘帅气的大学老师被找来解除置物柜的诅咒’这一项呢!”
“你干嘛擅自变成怪谈的登场人物之一啊,而且还说自己‘帅气’,你还真好意思!”
“我秉持的是‘重视世人评价’主义──啊啊,对了,深町同学,这个给你。”
说完,高槻就将某个东西塞到尚哉手里。
是十圆硬币。
“……老师,这难道是刚才的?”
“没错,是钱仙游戏用的十圆硬币。游戏规定要在三天内把它用掉,所以就拜托你啦。”
“拜托我有什么用啊。再说,刚才的钱仙是装出来的啊。”
“是没错啦……深町同学,当时你是不是挪动了十圆硬币?”
“什么?”
被高槻这么一问,尚哉疑惑地歪着头。
挪动十圆硬币应该是高槻的职责,尚哉只是一脸严肃地把手指放在上面而已,什么也没做。
高槻拿出刚才钱仙游戏的用纸仔细凝视,说道:
“最后指出‘好想再跟大家一起玩’的时候……我没有动喔。”
“──啥!”
尚哉大惊失色地抬头看着高槻。
“咦?怎么会……那十圆硬币为什么会动呢?”
“当时只有我跟深町同学把手指放在十圆硬币上,既然不是我也不是深町同学……那到底是谁动的呢?”
高槻这么说。他的声音轻柔又干净透明,跟平常一样没有一丝扭曲。
也就是说,他没有撒谎。
挪动十圆硬币的人真的不是高槻。
“顺带一提,那个置物柜的门,打开的时间点也太刚好了吧。”
“咦?那个不是老师动的手脚吗?”
“没有啊,我哪有那个闲工夫。而且,就算真能动手脚让柜门打开,但让柜门自动关闭的方法可没有想像中轻松啊。”
“咦……”
尚哉忍不住回头看向校舍。
校门在西方的话,校舍就位处东方。西边的天空还残留些许日光,但东边的天空早已转变为夜色。天上挂着闪烁的星辰,迅速染成暗蓝色的云朵飘浮而过,此刻整栋校舍都笼罩在夜幕之中。
入夜后的学校是最“非日常”──也是所有怪谈真实存在的地点。
“总之,往后我会再跟智树保持联络。得继续调查学校会不会又出现什么奇怪的事。”
高槻笑着说,眼眸深处藏着一抹跟夜空相同的暗蓝色。
尚哉手里还握着高槻刚才交给他的十圆硬币,总觉得忽然变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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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活协同组合,类似合作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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