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利康多中心,利盖恩王宫。
这里的庭园、建筑、装潢都是新的,为了即将成婚的三公主,全用金银珠宝装点得美轮美奂。
不仅如此。
三公主结婚的消息盛大发表后已过一个月,婚礼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筹备。
兽人族三公主伊瑞菈将与精灵族军人托里克普多上校成亲。
即使从世界的观点来看,这亦属一桩可喜之事。
非但可喜可贺,在两国深化邦交连结的同时,还兼具牵制他国的用意,于政治方面也是有意义的一段婚姻。
故精灵与兽人王室各自拼上了威信,预定要让婚礼摆出战后最隆重的排场。
为此,双方毫不吝惜地投注丰厚资金,召开庆典,向世界各国宣传,从各地邀请知名的人物。
不过,当然也有人觉得不是滋味。
其中有不希望精灵与兽人国力增长的智人贵族;有难得碰上赚钱机会却受到排挤的矮人商贾……也有跟托里克普多所属派系敌对的精灵贵族。
■ ■ ■
「──换句话说,只要用这套手法就可以从推测下毒的时间导出并未具备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了!没错!」
利盖恩王宫的某个房间里一片哗然。
受邀参加婚礼的各国政要齐聚,都在听一名女子说话。
从露出的金色长发与尖尖长耳朵来看,她无疑是精灵。
然而,其真面目被面具掩盖着,身分不得而知。
尽管在场众人都认得她……却又没人敢认。现场有这样的默契存在。
「普昆碧丽雅。」
「──!」
而且戴面具的女子正在逼迫另一名女性。
剪齐的金色短发,还有长耳朵。耳朵上戴着大耳环,却只有其中一边,另一只耳环被面具女子握在手里。
「我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托里克普多是你的青梅竹马吧?」
普昆碧丽雅。
被这么叫到的女性低着头,颤抖了一阵子。
但是,不久她便抬起脸吼道:
「你懂什么……!几百年来都是处女的你懂什么!」
「喂,住口。」
「我从以前就一直爱着托里克普多大人!在激战的空档跟他私下幽会是我的心灵支柱!我始终梦想着只要战争结束,就可以跟托里克普多大人厮守!谁知道他居然会在这种充满野兽臭味的宫殿,跟浑身毛茸茸的畜牲结婚!我怎么可能容许!」
「你说的那些跟处不处女无关吧!」
「为了托里克普多大人,再怎么严酷的任务我都撑过来了!只要接到命令,无论是老人或小孩我都杀过!但我本来打算在婚后竭诚服侍他的!我爱着他!家世也不是无法匹配!明明如此,却有人说暗杀部队的队长与王室通婚会有碍声誉,还说在战争中曾被半兽人抓到侵犯的我身体污秽!旁人都想逼我死了这条心,你怎么可能理解!」
「呃,可以理解喔。像我还不是……」
「理解个屁!就凭你这不识爱情为何物的在室女!」
「呃,我倒希望你能体会我败给半兽人也没遭受侵犯,还被指称身上有臭味是什么感受喔……」
「你被那个半兽人求婚以后,明明心态就大转变雀跃得很!」
「唔……呃……是、是啊,说得也对。嗯,我不懂你的心情……对不起……」
面具女子流着冷汗谢罪以后,就清了清嗓。
「总之!所以说,你是受了那些反克普多吉格派系利用,才会失心做出这种谋杀的勾当吗?」
话说完,面具女子用指头拨弄了一下耳环。
于是,有液体从耳环前端滴落。
邪门的紫色液体,任谁都看得出是剧毒。
「……」
「……听着,那些家伙八成也不懂你的心情喔。」
面具女子体恤似的说,使得普昆碧丽雅露出复杂的脸色。
然而,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托里克普多并不在场,但自己有意暗杀兽人贵族,进而迫使婚礼中止的行迹已经败露。
前途就此断绝。
「事已至此……」
普昆碧丽雅从怀里掏出了短剑。
邪门而弯曲的短剑。在精灵军的暗杀部队中,功绩突出者才会获颁的荣誉短剑。
暗杀部队实力最高的普昆碧丽雅释出杀气。
「喂,快、快点住手!别冲动!」
「我要杀了所有人!不管是伊瑞菈,或者托里克普多大人都一样!你、你也在内!我不认同,不认同这样的婚姻!我要毁掉这一切!」
现场骚动起来。
其中也有人已经拔剑,或者在手里凝聚魔力。
就算普昆碧丽雅曾是暗杀部队的佼佼者,她只有一个人。在场全是从战争活下来的强手,更不乏实力与普昆碧丽雅对等或者高于她的人。根本毫无胜算。
「听我说,普昆碧丽雅,或许我确实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托里克普多与你,我都是从小就认识。尽管我没有发现你喜欢托里克普多,不过我知道你绝非坏家伙!你从以前就很强悍,还保护了软弱的托里克普多,让他不受欺负啊……」
面具女子所说的话让普昆碧丽雅眼里产生动摇。
「你这段情没能修成正果,我很遗憾。过去为精灵族奉献的你,竟然会被人形容成污秽或说三道四,我会狠狠教训那些家伙。要不然,我也可以在公开场合表扬你的功绩。没错,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做!我有太多事情在忙……不,这都是借口吧。最近我只顾着自己,心思就没有分到你们身上。原谅我。」
面具女子的嗓音对普昆碧丽雅来说令人怀念。
过去,要是她跟同年龄层的人吵架惹哭对方,这个人就会赶来,并且像这样规劝。
对父母因战争双亡的精灵们来说,这个人是母亲、是老师、是应该守护的对象。
「然后,你何不找一段新感情呢?对了,举例来说,你觉得辛毕吉姆怎样?跟你同样隶属于暗杀部队。我记得那家伙也还单身吧?要说的话,他在你眼中看来或许有点靠不住,可是他人也不坏,要不要试着从那种角度观察一下呢?只要你有意,我也可以帮忙喔。嗯?」
面具女子说完,缓缓靠近普昆碧丽雅。
要避免造成刺激,还要伺机抢走她手中的利刃。
然而面具女子话语是诚恳的,自始至终都在关怀普昆碧丽雅。
「……!」
普昆碧丽雅发现了。
当下自己正把利刃对着万万不该对着的人。
她错把剑指着精灵族至宝,指着全体精灵之母。
「所以说,拜托你,能不能把那柄短剑交出来?」
接着,面具女子轻轻地触碰了普昆碧丽雅的脸颊。
那温柔的手劲让普昆碧丽雅逐渐放松。
短剑当啷落地。
「对、对不起…………」
伴随大量的眼泪与鼻涕,她冒出这句话。
就这样,一起事件与一段情宣告结束。
■ ■ ■
当天晚上,面具女子在利盖恩王宫的客房之一举杯喝起了水果酒。
「……」
她回想起白天的事。
今天有一名获邀参加婚礼的宾客险遭毒杀。
尽管以未遂作结,万一闹出人命,或许婚礼就中止了。说不定兽人与精灵间还会爆发战争。
「受不了……」
下毒者是面具女子也熟识的人物。
普昆碧丽雅。
从幼时就熟悉的一个孩子。哎,尽管面具女子记得大半精灵的名字、脸孔与生平,但这暂且不提。
她虽是下毒者,然而透过面具女子的说服与恳求,极刑似乎可免。相应的处罚大概还是得受,但也莫可奈何。
更重要的是,面具女子想起了普昆碧丽雅被逼急时说出的话。
坦白讲,那戳中了面具女子的痛处。
到现在胸口仍隐隐作痛。
「托里克普多那小子,怎会这么有女人缘……?」
她一面嘀咕,一面小酌。
在毫无女人味的睡衣外面围上肚围,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一副邋遢的模样。
「嗯?」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叩叩──收敛的敲门声。面具女子不改姿势,直接出声应门:
「谁啊~~?门没锁喔~~」
「是我。很抱歉在半夜里打扰。」
男人的声音,而且还是个认识的男人。
面具女子用在战场上也屈指可数的飞快速度贴住门,并按住即将转开的门把。
「哎呀?可是门好像打不开呢。」
「抱歉,我刚才上锁的。没错。你在外头等一会,我立刻就开。」
「好的。」
随后面具女子动作可快了。
她十万火急地脱掉平常爱穿的睡衣,扔进自己的包包里。
换上房里准备给宾客使用,质料略薄,内衣几乎要透出来的家居服后,她嘀咕:「呃,这有点羞人。」接着又从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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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拿出针织衫,披了上去。
以穿衣镜审视仪容,确认性感度不至于羞人,点点头表示满意,再坐回刚才那张椅子,拿起装水果酒的玻璃杯。
「好、好了,你可以进来喽。」
「哎呀,门锁……?」
「已经开了。」
门的另一边似乎传来苦笑的动静,面具女子却不明白其理由。
毕竟除了亲人,第一次有男人在这么大半夜里过来拜访,让她很是慌乱。
「打扰了。」
「嗯,劳你走……这趟?」
一瞬间,面具女子语塞。
从声音分辨,她对门外的人物是谁早就心里有底。实际上,进来房里的也是她所想的人物。
然而,对方脸上却戴了仿照女人脸孔制作的面具。
「你那副面具是怎么搞的?胡闹吗?」
「桑德索妮雅大人,我才想问,你在自己房里也不摘下面具吗?」
「哇,白痴!嘘~~!我现在是面具圣女欧兰契雅珂。桑德索妮雅没有来这里!」
「你怎么又重施故技……」
「呃,托里克普多知道我来的话,会挂怀于心吧?比如替我更改席位,或者准备贵宾用的个人房给我……筹备婚礼本来就够忙的了,我不能给他添麻烦。」
「原来如此。」
面具男子苦笑点头。
桑德索妮雅原本在战争中就戴着面具──用来增幅自身魔力的面具。
所以除了面对亲人,戴面具对她来说反而比较自然。
这样的她就算戴上面具乔装,也不会有人觉得那是乔装。
只不过因为她是权贵,又是大人物,只要明言自己不想被称呼为桑德索妮雅,众人便会照办。
「我才要问你,那面具是什么名堂?」
「我的理由也跟你类似。现在的我名叫爱与和平的使者埃洛尔……先不提这个,你今天断案十分漂亮。我一直都在暗中观望着。」
「哼,族人行事不检,我不出来擦屁股怎么成。」
「你似乎在各地都这样匡时济世。」
「就算战争已经结束,行事不检的族人未免太多了。」
面具女子……更正,桑德索妮雅说着便哼了一声。
她从席瓦纳西森林启程旅行至今,一直在各地寻找好男人。
首先去了智人之国,接着又移动到精灵族本国,两边都无功而返。
(插图010)
说起来,好像从战争结束后就有精灵在各地为恶。
被视为下届国王的克普多吉格王子,还有策划从他手中夺取王位的亚兹麦吉格王子之间的斗争尤其激烈,不仅于国内斗得凶,甚至竞争到争相拉拢国外支持者的地步。
桑德索妮雅每次撞见政争现场就会进行仲裁,结果却传出风声,说她正微服巡访各国,到处制裁为非作歹的自国同胞。
明明她只是在找结婚对象。
「所以呢,爱与和平的使者埃洛尔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大半夜的还藏头遮脸跑来淑女的寝室,就算传出绯闻也怪不得人喔。想想事情传出去的后果吧。你将被精灵族的谍报部到处追赶,并且被人强行扒下那副面具,最后要负起引发绯闻的责任。」
她在引诱对方,意思是只要卸下面具报本名,再负起责任,即使要来场一夜情也OK。
不只今晚,感觉男方就算夜夜来寻欢也OK。
尽管语意太委婉就不可能让对方明白。
「……你说得没错。的确,大半夜拜访仍有贞洁处子之身的圣女欧兰契雅珂的寝室,是我思虑不周。等事情谈完,我会立刻离去。」
「啊……是吗?嗯……麻烦你了……」
自己说过的话总不好收回去,桑德索妮雅失落地缩成小小一团。
她原本期待男方会说「只要负起责任就行了吧?」并逼她就范。有良知的人不可能与身为精灵族权贵的桑德索妮雅玩火搞一夜情。就算缺乏良知,胆敢冒着风险染指她的傻瓜也不好找。
「有一点事,我希望你也能知情。」
「什么事?」
「看来先前那些人果然有所动作了。」
这句话让桑德索妮雅板起了脸。
「是吗?」
「或许这个国家也已经遭到入侵。」
「婚礼要怎么办?中途喊停吗?」
「既然对方的企图未明,什么都不好说……不过,女王似乎执意照常举行。」
「该位女王应该是会那么说。她性情刚烈……所以,我该做些什么?」
「目前暂且只对能行动的人士提供情报与呼吁提高警觉。」
「……是吗?感谢情报,我会多留意……就这样?」
「就这样而已。」
「真的就这样而已?」
「就这样而已。」
「是吗……」
桑德索妮雅的脑子正以超高速运作。
这男的,爱与和平的使者埃洛尔。
桑德索妮雅知道他的真身为单身男性。
隐藏于那副面具底下的是张俊脸,其背后家世、在战场上的辉煌功劳及其余个资,她也都知晓。
不错的对象。
「哎,这是场可喜可贺的婚礼,最好要顺利举行啊!没错!我们就在暗中协助吧!」
「你说得是。」
「说到这里,你都没有类似的花边消息吗?嗯?假如你结婚,全世界都会为之庆贺吧?对了,万一找不到对象,好比说……」
「我在为某位女性守贞。」
被对方抢先接话,桑德索妮雅沉默了。
连要问那个女性是谁都让她迟疑。
因为听了或许就会受到无法振作的打击。
「这、这样啊……有对象就好。很好。」
「那么,我差不多该失陪了。」
「啊,好的,我晓得了。抱歉留住你……」
「是。桑德……不,欧兰契雅珂大人,请你也务必当心。」
「这当然。我可是精灵族大魔导桑德索妮雅耶。我会小心的,十足小心。」
埃洛尔行礼以后,便准备从房间离去。
桑德索妮雅依依不舍地目送对方,还犹豫是否要留住他。
这时候,埃洛尔停下脚步了。
「啊,对了。」
「怎、怎么了吗!」
「『半兽人英雄』来到了这座城镇。」
「霸修来了?」
「应该是来祝福公主成婚吧。」
「是、是喔……」
突然听到「半兽人英雄」的消息,桑德索妮雅动摇了。
但仔细想想,霸修会来这里并没有多不可思议。
考量到半兽人要与兽人建立友好关系,这次婚礼会是绝佳的机会。
「完美的正式服装、内敛拘谨的态度……为了避免失去自我,他似乎连酒都不喝。兽人王室对他有什么观感,他应该很清楚。其他半兽人做不到那种地步。」
「我想也是。那家伙来向我求婚时,也穿了精灵族的正式服装。当然,我可是拒绝他了!当然的嘛!」
原本半兽人在战场上杀了对手,应该不会向其遗族低头。
会嘲讽「连你都一起杀了灭族」才是半兽人这支种族的习气。
不过,换成霸修就会为了全族的骄傲与荣誉,把主动低头当成小意思。
当然了,霸修采取的行动与谢罪略有不同。
穿上其他种族的正式服装现身于正式场合,光明正大地道贺。
那是半兽人在尊重其他种族并表示友好的姿态。
「不过,兽人王室似乎就没有他那么理性,在我离席的期间,他们好像痛骂了英雄大人,还把他赶出去……早知道会那样,我应该跟着他的。」
「你说什么……兽人王室是傻了吗?固然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不过,那样做不行吧。说起来,那些家伙怀恨过了头。战争已经结束,所有人正打算和睦相处,唯独把半兽人当成敌视对象是不行的吧。他们是小孩吗?」
「如你所说……不过,我倒觉得要是你在『席瓦纳西的恶梦』遇害身亡,精灵族也会做出类似的举动。」
「啊~~……也对,我们族里全是野孩子。」
埃洛尔嘻嘻笑了笑。
桑德索妮雅敢把活了几百年的精灵称为孩子,让他觉得很有趣。
「但愿英雄大人没有对此怀恨在心,或是想着要报复……」
「不……我认为那家伙没那种心思喔。没错,被我甩掉以后,他就若无其事地出发去下一个城镇了。换成其他半兽人可无法这样。」
「希望如此……不过『先前那些人』的动向也令人介意。桑德索妮雅大人,请你也千万不要大意。」
「还用你说。我怎么可能大意。」
「哈哈哈,是我多操心了。告辞。」
埃洛尔再次行礼,然后就退出房间了。
留在房里的桑德索妮雅一口气喝完水果酒,然后趴到桌上。
「先前那些人」的动向令她在意,而且要说不在意霸修就是假的了。
然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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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受打击的是另一件事。
「唉~~~~」
桑德索妮雅大叹一声,趴着用谁也听不见的细微音量嘀咕:
「像他那样的男人,想也知道会有对象嘛……」
从启程旅行后不知道落空了几次,使得桑德索妮雅发出大大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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