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其心跳血流,方晓世间有声——”
——咔嚓
——嘎咂
……怪异的声响在某处街角响起。
“……珍珠啊,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随之而来。
“万不可疏忽大意。那个‘武士’说不定已经‘突破’了,再怎么准备也不为过。”
紧接着是女人的声音。
“但是……他真的会上当吗?”
面对他的疑问,女人的回答则充满了自信:
“我了解他……他不可能放弃自己做得到的事。他肯定会自以为是地乖乖跳进我们挖好的坑里。”
“…………”
“好了……原来是这副模样。”
奇怪的声音消失了,女人向前迈出一步。
一个年轻的女高中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如何?”
和刚刚相比略显年轻的声音说道。
“……简直和本体一模一样。”
男人看了看她的模样,叹出一口气。
*
我叫谷口正树,是一名十五岁的高中生。今天一大早我就兴奋不已。
在这所纪律严明的学校里,出于一些缘故,我一直被关在宿舍。几周以来除了补习还是补习。但就在今天,我终于能外出了。
在履行了和同校朋友约好的一点小事之后,重获自由的我,在街上走路都欢快得要跳起来。
甚至用鼻子哼起了小曲。
我挑了一条最近的路,迫不及待地径直向家里走去。
我父母不在家,他们都因为工作原因住在外国。所以我是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凪姐住在一起。但现在我的一个朋友——一位名叫织机绮的少女,也在凪姐的照看下住了下来。
而且……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我喜欢织机绮,而且我俩好像还挺有戏。
“嘿嘿嘿……”
我不禁嘴角上扬,发出邪笑。
终于,我抵达了位于安静的住宅区一角的独栋式建筑,这里便是我家。
正要开门时,我察觉到一丝异样:这个门把手不太好转动。仿佛是太久没开过门,把手里积满了灰尘。
“…………”
些许不妙涌上心头。
我慢慢向前走去,驻足在玄关前。门锁上插着钥匙——不过这也说得过去,姐姐她们可能暂时出门了。
不过,我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到了后门。我自己都觉得这有点反应过度。但我常年住在国外,养成了一个不管什么事都要做好万全“准备”的习惯。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备用钥匙,从后门进了屋。
在踏入房门的那一瞬间,我凝固了。
“…………?!”
后门进来便是厨房,也是我住校之前做饭的地方。
但现在,这里……没有一丝气味。洗碗池里锃亮的不锈钢,宣告着这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有一滴水流过。案板也干巴巴地立在一旁。不仅如此……一切都消失了。洗好的杯子、海绵、扫帚、盐糖佐料、捆起来的调味用大葱……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踪影。
而且这里也安静得过分了——冰箱的电源似乎已经关闭,没有发出平时该有的噪音。
……这完全不像是有人生活的样子,只剩一个空荡荡的房子。
还有一件事也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不断让自己冷静下来,向房子内部走去。
我小心翼翼地压着脚步声,从走廊缓缓挪向客厅。
似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难不成是来搜寻织机绮的……?)
但她不是已经和那些事没有瓜葛了吗?
(管他是谁,敢对织机下手我绝不会放过他……!)
我带着这样的决心向前走去。
但我一踏入客厅,就瞬间愣在了原地。
看到如此稀奇古怪的人,无比惊讶的我已无暇顾及刚刚下定的决心。
“——你就是谷口正树?”
他如此问道。我来不及回答,脱口而出:
“……啥玩意呀?”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要用一个词概括的话,那就是——
“武士”。
他身着和服正装,宛如历史剧或江户时代主题公园里的模样。此外,这个加大号身型的壮汉,却穿着一套毫不合身的小号衣服。
他手持一把木刀,迅速指向我。
“阁下,请赐教。”
台词也宛如历史剧一般。
“怎么回事?你从哪儿进来的?”
在我发问的一刹那,他向我发起了攻击。
“——!”
我侧身闪开,木刀劈中地板发出猛烈的声响。
“你干嘛啊?!”
他不顾我的质问,继续向我发起进攻。
我拼命躲闪,但客厅空间狭小,我已快无藏身之处。
他一路击飞沙发餐桌等掩体,逐步向我逼近。
“——别,你到底想干嘛!”
我忍无可忍了,好不容易能见到织机,却莫名其妙遭到这么个变态武士的袭击。
我转过身来,直面这个混账武士。
他见状重新调整好架势,嘴角露出微笑。
我愈发怒火中烧,架起纵拳,与他缩进距离。
同时,他也向我靠近了一步。
(…………)
为了确定身边情况,我微微向下一瞥。
这一刹那,他趁机发动突击。
不过——在经历多次攻击后,我早已清楚如何应对。
我保持方向不变,一击纵拳直接向斜下方挥出。这一拳正好从侧面击中了挥到一半的木刀。如我所料,倾注了全力挥下的木刀因为这一“助推”偏离了方向,挥刀的人也被牵动了身位。
“——!”
武士一瞬间面色凝重。他意识到自己手臂还没有收回,腹部毫无防御。
正是这样,但为时已晚。
“——嗬!”
我大喝一声,一拳正中他的胸口。这一击直接使他瘫倒下去。
我抱起昏迷的他,看了看四周,找来台灯线将他绑了起来。
“……真是的。”
我松了一口气,重新分析起现在的情况。
(他到底是什么人?)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在剑术上是个外行。只是一个劲地挥来挥去,毫无招式可言。但他的动作却十分迅速。
从这一点上看他又不像是个外行。为什么会这样?
“嗯……”
我陷入了沉思。突然,客厅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吓我一跳。
但我还是上前接了电话。
“……你好。”
我警惕地说道。听筒的那边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你啊正树。看来你打赢了呢。”
我惊喜地拉高了嗓门:
“凪姐姐!”
“说了多少次了,不许用那么撒娇的称呼叫我。”
“出了什么事啊,家里怎么什么都没有了?织机去哪了?!”
“没事,她在我公寓里呢。现在家里已经不住人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啊!”
“因为我没告诉你啊。”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瞬间没了气。
“但是正树你不是在学校给织机打过很多次电话吗,她也什么都没和你说?算了,反正就是这样。”
“……这样是怎样啊。”
我不满地说道。织机本来就少言寡语,一定是认为姐姐已经和我说过了,所以才没和我提起这件事吧。……至少我期望如此。
“说起来,高代怎么样了?”
“高代?……那个奇怪的武士?”
“对对。你没杀他吧。”
她夸张地说道。
“凪你认识他?”
我大声问道。
“没,和他不熟。但是”
“但是?”
“他好像十分仰慕榊原师父。所有我就把你这位第一弟子介绍给他了。”
榊原师父就是在外国教我空手道和护身术的老师,也是姐姐的熟人。
“介绍?我可是被突然袭击了啊。”
“不是,是我叫他先试着和你过上几招的。”
她淡然地说道。我目瞪口呆,声音带着颤抖:
“所以这些……都是你指使的?!”
凪姐“嗯”了一声,事不关己般地肯定到。
“说起来,高代的‘服装’也是我给他的。高代十分想要这件师父以前穿过衣服。但是师父为什么会有那种衣服呢,是去给什么电影当群演了吗。”
凪感到很有趣。但我却笑不出来,仍旧一言不发。
虽然我知道凪姐时不时就会干些坏事,但这次也太过分了。
“……总之我先去你那儿!”
我调整好心态,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可以是可以,但绮今天不在哦。”
她说出了我意想不到的话。
“为什么?今天学校不是周末吗……”
织机在一所烹饪专业学校上学。
“她被选拔为校长宴会的筹备助理了。昨天都还在外面采购食材,忙得不可开交呢。”
“……怎么没和我说过啊。”
“因为我没告诉绮你要回来呀。”
“为什么啊?”
我的声音近乎带着哭腔。凪姐则平静地说道:
“听我说,绮正在拼尽全力做好这件事。如果让她一直牵挂着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学习机会就白白浪费了。你真心喜欢她的话,就别让她分心了好吗。”
“……道理我明白,但也不用全都瞒着吧。”
“那姑娘做什么事都放心不下,要是让她有个什么杂念,保不准就要在紧要关头失误。”
“…………”
我无法反驳。原本能够和织机再会的雀跃心情也萎蔫了下去。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接受。
“……那这些事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
“我就是单纯地想看看你难受的样子。”
凪姐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也已经无力抱怨。
这时,从背后传来了“唔嗯……”的呻吟声。
“啊——好像醒了。”
被凪称作“高代”的那个人,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
……高代在黑暗中听到某处传来声音。
“……喂,叫你呢,在听吗?”
……发生了什么?这是哪儿?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问题无关紧要啦。听得到我说话吗?”
什么玩意儿啊。我这是怎么了……我想起来了!我找那个“武士”的弟子对决,然后……
“——好好听我说话啊喂!”
什么东西一直在那吵个不停啊。我是被打晕了吗?也就是说这是在梦里,唉梦里怎么都这么吵。
“梦?你个憨憨,连自己‘突破’了都不知道。”
突破?啥意思。
“我叫EMBRYO。而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也就是说你已经被‘感染’,并且在战斗中将其触发了。毕竟是遭遇了人生夙愿,这倒是非常满足条件。”
……?莫名其妙。
“你有想过‘人为何而活’吗?”
……一头雾水。
“人是‘为了与自身的可能性搏斗而活’……至少作为武器的我是为此被制造出来。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激发沉眠的才能’。”
……我还是一句话都没听懂,到底在叽里咕噜些什么啊。既然跑我的梦里来至少要讲些我听得懂的话啊!
“有位心理学者将人心比喻为卵……困于壳中的卵不断地积累着妄想与憎恶。而无论何人,甚至其本人,也不知道卵中积蓄着什么。但它确实是存在的,且在静候着破壳而出之日……仿佛‘定时炸弹’一般。”
……壳?
“对。而我则是可以对壳产生反应的——某种波长。就像音叉那样,仅凭发出的声音就能产生足以震碎玻璃的共鸣。而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就意味着外壳已经岌岌可危了。一旦时机成熟,它就会突破外壳——来到外界。”
……?……?你真的在讲人话吗?说一句我能听懂的好吗。
“看来你不是一般的傻。我不过是留存在你脑海中的回响罢了。换言之我存在于你的脑中,我所言之物皆取诸你的认知。如此你居然还无法理解。”
……别他妈废话。虽然我也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好使。
“服了你了。不过,你能够如此轻易地达成‘突破’,或许正是因为头脑简单的你,做事更容易全身心投入。但是别高兴得太早——仅仅这样还不够。”
不够?什么不够?到都来还是连“突破”是什么都没解释清楚。
“你必将再次来到我的身边……届时你将会取得完整的‘才能’。而外壳的破裂只是第一步——若不具备从壳中钻出的能力,也只会止步于破洞的壳中。动物破壳而出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没错——是呼吸。我将赐予你这最初的一息。如此你的‘才能’便成型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听好了,为了让你获得能力,成为名副其实的‘武士’,在你找到我之后——请将我杀死。”
把你——杀死?
“明白了吗?你若能杀了我,我便让你成为武士。这就是我的条件。”
*
“……唔嗯”
高代亨一边发出呻吟一边睁开了眼睛。
亨感到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但是就像平时的梦一样,不太能回忆起梦里发生了什么。
他想伸个懒腰,却发现无法活动手臂。
“……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他被缠绕着电线绑了起来,手臂也动弹不得。
“不好意思……”
亨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之前将他制服的那个少年,谷口正树正一脸难堪地看向这边。
“是正树啊!”
亨瞬间兴奋了起来。
“我为自己的鲁莽行为向您道歉。我太想和您全力交手了!我叫高代亨,榊原师父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
明明白白地解释了之后,正树显得更加为难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其实并不是什么第一弟子……”
虽然正树在竭力辩解,但亨却置若罔闻。
“哪里!您有这么高超的本领,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亨丝毫没有不服输,反而表达了发自内心的钦佩。
“这……”
正树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
“缘由我已经在电话里听姐姐说过了……那,我先把绳子给你解开吧。”
“啊没事,这样也没关系的。”
亨平静地说道。
“……可是我过意不去啊。被我绑着的人冲我笑嘻嘻的,叫人怎么冷静得下来啊。”
愁眉苦脸的正树解开了绑着亨的绳子。
此时亨又问道:
“……您这是,怎么做到的?”
“就只是解开绳子啊。”
“可是绳子明明绑得这么紧,怎么一瞬间就解开了。”
“啊这是师父教我的。”
正树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覆水难收,这让正树在亨的心目中又高大了几分。
(……唔嗯)
正树有点不知所措,但同时又更加佩服起师父来。
(师父总是在这些奇怪的地方颇具人气啊……虽然在我面前尽是胡闹)
正树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嘴角扬起了弧度。不明所以的亨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对了,你想知道什么来着?关于师父的事情,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哦。”
正树不知不觉间已经将烦心事抛诸脑后。
……话虽如此,我自己也不甚了解,所以回答只能模棱两可。
“我也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哪呀,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但是他总会和您联络的吧?”
“偶尔是会联络啦。……但是你啊”
“怎么了?”
“可不可以别对我用敬语了。你比我年长,直接叫我正树就行。”
“万万不可,虽说我年长,但我是把您当做师兄的啊。”
高代亨面不改色地说道。
“这个啊,从你说的话来看,在我拜师之前你就已经遇到师父了。在这个角度上你才是我的前辈。”
“唔嗯……那也行吧。不过你也要直接叫我亨。”
“就这样吧。……那回到刚才的话题,师父时不时会打来电话或是寄来明信片,但我很难主动联系上他,因为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会打来电话呀。一般都是讲些什么呢?”
“尽是些孩子气的话。比如想听听日语就打来了,之类的。啊,说起来,最近一次还是在去年冬天呢。说是终于生了个女儿,高兴得不得了。”
“女儿?……他已经结婚了吗?”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有对象的吧。具体的我也没打听过。”
说起来,那次师父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我还没来得及接上话,他就说了句“啊,没钱续了,拜”,然后挂断了电话。真是的。唉,他高兴就好。虽然我对姐姐也讲起过这档子事,但她只是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有女儿了啊……”
亨面色复杂,陷入沉思。
“所以说师父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他其实是个很不正经的人。虽然确实很有本事。”
“果然是个厉害的人。”
“这方面确实和你想的一样。但那或许是一种才能,并不是将他的招式分门别类进行研究就能学会的。所以他并不擅长教授学生。奥义什么的我也没从师父那里学会。”
“但正树你不也已经很牛逼了吗。”
亨的遣词造句逐渐随意了起来。还是这样交流起来轻松一些。
“没有啦,和师父比起来,我还差得很远呢。”
我没有说
谎,师父的确本领踔绝,我和他实力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在一天24小时都一起度过的三年间,我曾多次向师父发起挑战,但能接住一招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那你学到了什么?”
“我想想啊。”
我不知如何回答。不过并不是因为不知怎样用语言形容。与之相反,师父曾一有机会就向我解释。
但是,我不忍向他开口。要是我真的如实相告,想必他一定会无比失望,陷入混乱之中吧。
“是绝技之类的吗?”
我看到了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神闪闪发光。
“也不是啦……大概就像是秘诀一样的东西。”
“秘诀!请,请务必传授给在下!”
看来不得不回答他了。无可奈何的我将师父所讲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听后目瞪口呆。
“……哈?”
“他就是这样说的。至于这句话的意思,他说让我自己思考。”
我耸了耸肩。
“…………”
亨惊讶得久久合不上嘴。
“师父他呀,其实是个出过好几本书的知识分子,所以经常会说出这种难以理解的话。”
“……书?”
他的眼睛重现光芒。
“是和凪姐过世的父亲一同写成的。不过没用榊原弦这个名字。”
“……还有这种好东西!你,你现在带的有吗?”
“……没带在身上。”
如果不是家里被搬空的话,现在应该能在姐姐的房间里找到。
“书店有卖吗?”
“……我也不太认得那本书长啥样。”
“那好!现在就去请教吧!”
亨一跃而起。
“去,去哪?”
“去找雾间啊!马上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他甚至没换下那套武士服装,就一路飞奔了出去。
“你,你慢点儿呀!”
我放心不下,连忙跟了上去。
*
穗波显子回到公寓,爸妈现在还没有回来。她在餐室式厨房里独自发着呆。
面前的餐桌上,放着弟弟的游戏机移动终端——是在那之后由亨交给她的。在那不大的屏幕里,时钟还在持续不断地进行着倒计时。
“…………”
显子呆呆地盯着它。她没有将它交给弟弟,所以昨天的数据还没有转移到本体上,仍然保留在移动终端里。弟弟也因为那档子混乱的事,忘了来同步数据。
“…………”
“怎么了,姐姐?”
在客厅看电视的弘问道。
“…………”
但她没有回答,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蛋型的机器。
“姐姐?”
“……别吵了,我听得见。没什么事。”
显子不甚开心地回复道。
“……姐姐,那个叫雾间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呀。”
“不知道。”
“说实话,我觉得她有点可怕。她是姐姐的朋友吗?”
“我都说了不知道!我和她不是什么朋友。”
姐姐显得很不耐烦。弟弟只好叹了口气,继续看电视。现在正在放着冗长的足球比赛直播。“这一脚射门太可惜了”,“守门员救的一手好球”,电视里传出诸如此类的解说声音。
“…………”
被这样的声音围绕着,显子依然盯着桌上的那个东西。
“……嘿嘿,看来你弟弟是听不见的呀。”
蛋中传出这样的声音。从刚才开始,它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对着她说话。
“…………”
显子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在想:我幻听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出问题了吗?很遗憾,不是这样的……发生这样的事,只是因为你我的波长互相吻合了。”
“…………”
“你只差‘最后一点’了。只差最后那么、那么一点点……我就能破壳而出。”
“…………”
“但是我有个条件,你必须将我杀死。我已经厌烦了‘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
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是在她即将要被那个神秘三人组袭击时。
“……请杀了我。”
显子确信自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但因为经历了那样的事,直到现在,还没能整理好思绪。
不过……
“…………”
“我说啊——”
显子把仍在说着话的移动终端拿起来,用挂链挂在脖子上,然后放进短衫里。做完这些后,她站起身来。
没错,她一直有在认真听。能听到那个“声音”的不只有她一个人,那个高代亨也说了“这个游戏发出了什么声音”这样的话——如果是他,如果是亨的话,一定能一同应对这怪异的状况。
“——你要出去了?”
面对弘的发问,她冷冰冰地回答道“去打工”。
“怎么会这样,那今天的晚饭怎么办?”
“你随便吃些想吃的不就行了。”
“真的吗?我可以去订披萨吗?”
“你想订多少订多少。”
她草草应付了弘,便转身离开了公寓。
“……真奇怪啊。”
弘觉得今天姐姐不太对劲。但这时电视里传出了“球进了!”的声音,他赶紧把注意力回到电视上。
弘津津有味地观看着比赛,一段时间过去后,阳台的窗户那边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
想起妈妈曾抱怨过有猫在阳台的花盆里大便,他起身去查看情况。
“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这个坏猫——”
他猛地一把拉开窗帘,却看到了一个穿着电气公司工作服的男人。
“呃……”
弘瞬间呆若木鸡。
“切”
男人小声咂了咂舌,紧接着用一个棍棒状的东西瞄准弘刺了过去。这一击如同要刺入弘的胸口一般,将他击飞了出去。
“——呃啊?!”
弘一路撞翻了客厅里的桌子和电视,最终倒在了地板上。
弘感到浑身麻木,无法动弹。
“…………”
身着工作服的男人徐步走入室内。
他看了看周围,接着又去检查了其他房间,最后回到了无法行动的弘身边。
“——你姐去哪了?”
“……你,你是谁……”
弘艰难地喘息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问的是,你姐去哪了。”
男人抓住弘的手,开始拧他的小拇指。仅仅这样,弘已经感受到了难以置信的痛苦传遍了全身。
“……!”
这是他闻所未闻的痛苦。这一定是专业的手法。穿着工作服的这个男人,不可能只是个电气公司的员工。
“昨天也好今天也好,这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弘突然想到了,对啊,这人应该就是昨晚那帮人的同伙……?
“在我从房顶上下来的这几十秒内,你姐姐就出去了,但她把你留在了这儿。……所以这只是个偶然,你也并没有‘发现危险而试图逃走’。也就是说,‘EMBRYO’还在这里。”
男人再次用棍棒刺向弘,这次则是狠狠地击入侧腹。虽然并没有使多大力气,但弘却感到了一阵沉重的闷痛。如同在打棒球时,被迎面飞来的触身球直击腹部一样。能清晰确切地感受到内脏的“痛处”。
“老实交代吧……现在‘EMBRYO’附在了什么上面,变成了哪种样子?还有它现在在哪?”
“呜,呜呜……!”
弘既听不懂男人在问什么,也无法忍受这刻骨的疼痛。他已经彻底混乱了。
“要是不回答我的话,就只能让你去死了。我倒是不在乎你的性命,反正等你姐姐回来再拷问她就是了。”
“…………!”
弘因陷入混乱而浑浊的眼神瞬间恢复了神志。你说什么?你想杀了姐姐……?
“嗯……?”
看到少年突然变得凶狠有力的眼神,男人皱了皱眉。于此同时,室内响起了“叮——咚”的声音。
那是对讲门铃发出的闲适的铃声。
“……来客人了?”
男人摆好架势。对讲门铃依然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
“有人在家吗,您的快递到了。”
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但他当然没有回答。而弘虽然想发出声音,却被男人捂住了嘴。
“您的快递到了……没人在家吗?”
门外的声音显得有点不耐烦。这时男人笑了笑,小声说道:
“是的,没人在家。”
“…………!”
在弘由于痛苦而表情扭曲的同时,门外的声音一反常态得尖锐:
“你这,别骗我了。”
然后,门就像是没有上锁一样,平缓而自然地打开了。
“什……!”
男人瞪大了眼睛。
“小时候没人教过你不应该撒谎吗?”
门外的人冷冷地说道。
说话的是一位少年。说是少年,却给人一种不容小觑的印象,仿佛即使成年男性也难以望其项背。因此很难让人称其为少年。
他两手插兜,身着的淡紫色服装十分贴合身材。可是——刚刚他是究竟是如何打开了这扇上了锁的门……?
“你,你他妈是谁……?”
他不顾男人发问,径直走入室内。
男人抽出消音手枪,毫不犹豫地向他射去。
但他不躲不闪,继续逼近。
……发射出去的几发子弹,都在即将击中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会?”
男人没能来得及理解发生了什么。只见那人徐徐走来的同时,不加修饰地轻轻一挥手,男人就已身首异处。
没有一滴血流出。
但毫无疑问——男人在这一瞬间迎来了死亡。
“…………”
而倒在一旁的弘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除了目瞪口呆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刚才被这个神秘强盗蹂躏逼问,现在又来了个更加无法理解的人物,而且……
弘把目光转向男人慢慢倒下的躯体上。那脖颈处的切面,如同用细丝切割后的黏土一般光滑平整。
躯体最终瘫倒在地,毫无疑问地,已经丧失了继续动弹的能力。而在房间的另一边,则传来了飞出去的首级与地板碰撞的声音。
“…………”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的一切毫无实感可言。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当下问斩,枭首示众!”这样的台词。
“嗨。”
身着淡紫色衣服的男子,看向弘微微笑道。
“你这也太惨了。没认错的话,你是叫穗波弘吧。”
“…………”
“哦我忘了,在询问他人姓名之前,先自报家门才符合礼仪。我叫李舞阪,叫我李就行了。也有人用绰号‘弗尔迪西莫’称呼我。你估计不喜欢这么叫吧。”
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但说话的口吻完全不像是孩子。
“李……?”
“我本来是想来通知你这里会有危险的……但好像我来晚了一步,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
李舞阪把手放至胸前,微微低头致歉。虽长着一副东亚人的面孔,但待人接物的言谈举止却不像是这里常见的做派。
“危险……”
说出这话后,弘终于回过了神来。
“对,没错!连我都被袭击了,那我姐姐——”
“你姐姐出去了?”
李平静地问道。在那看似波澜不惊的双目的深处,一丝黑暗悄然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