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园》莉莉 尾声 丧失与再生

完成不可能任务过了一周——

『灯』的少女们身处大厅中,各自拎着大大的旅行箱。有几人静不下心地打开箱子看里面,有几人困倦地打着哈欠。由于昨晚开派对直到深夜,她们没能获得充分的睡眠。还有人依然没能把所有行李都收进箱子里。

其中,为首的莉莉正把洋装用力塞进箱子,但注意到没法全装进去后,她又开始取出里面的东西。似乎是装了太多多余的东西。她取出胡乱塞进去的手枪,然后心情愉快地舒缓了嘴角。

「啊啊,像这样看到间谍道具,就会想起来呢。我欺骗住基德先生的瞬间……啊啊,这是天才滑稽演员莉莉酱的诞生呀。」

早就做好准备的白发少女凛然指摘道。

「说得相当糊弄就是了哪。七宗大罪的平衡性云云。」

「你好烦呀,愤怒担当。」

「揍你之前先问一句,你的担当是?」

「贪婪、嫉妒、暴食、懒惰、傲慢五宗。」

「哪特么有一点平衡性啊!」

对于那部分莉莉与基德的对话,少女全员在内心吐槽道。

虽说是欺骗基德的作战,但莉莉的发言太乱七八糟了。

而事实是即便如此也立了大功,因此她会心情愉快也没有办法就是了。

也有人向这样的她投以冷静发言。

「说到底,艾露娜我们……就没太做工作的说……」

「呣,这说的是什么话呀!」

艾露娜坐在高度接近自己身高的旅行箱上,两只脚摆来摆去。

「艾露娜我们八个人潜进研究所的角落,只让一名敌人受到一击就逃掉了的说……」

「嗯,大活跃呢。」

「老师他在此期间,打晕了十二名看守,化装成军人混进去,偷到了钥匙,打开了三座金库,要挟研究者,抢夺生物武器,处置研究资料,令敌方四名特工无法战斗,在最后,还把艾露娜我们敌不过的敌人打倒了的说。」

「………………………………」

莉莉花了些时间咀嚼被告知的事实,然后刷地睁大眼睛,大步朝艾露娜走去——

「喝呀啊啊!戳你脸蛋!」

「的说!?」

反过来发起了脾气。

「对坏心眼的艾露娜酱,要惩罚的说!」

「互(住)、互(住)手的说!」

「噢,这软软弹弹的手感,艾露娜酱是真实存在的呢。」

「夯(当)然的说!」

「哎呀,因为潜伏当中太没存在感……从世界上消失了?」

「太过分了的说!」

莉莉一边用两手食指同时戳着艾露娜的两边脸颊,一边确认她的存在。

看到艾露娜逐渐变得痛苦,其他少女说着「别欺负艾露娜!」并扑向莉莉。莉莉较起劲来继续摸着艾露娜的脸,其他的少女们则上前要把莉莉剥开。身体被不停摇来晃去的艾露娜发出了声音。

「不、不加防备接近艾露娜的话……」

「呜噢,地面啊——!」

莉莉脚底一滑。

她被地毯的卷曲处绊住了脚,把同伴卷进来摔倒了。艾露娜坐着的旅行箱的卡扣松开,内容物散乱在大厅中。艾露娜咕哝着「不幸……」。

将其他少女压在身下,莉莉仰面躺倒。

莉莉对“快点起开”的呼声充耳不闻,始终眺望着天花板。

「唉——」

她发出如同叹惋的声音。

「这样愉快的日子,也要结束了呢—」

她们收拾行李的理由——是为了离别。

「正是如此。」

冷静的声音传来。

在大厅另一头,克劳乌斯正坐在沙发上。

「『灯』是以攻克不可能任务为目的的临时队伍。这是完成任务而解散。值得自豪。」

少女们轻轻点了点头。

她们是出于对『焰』的叛徒的对策而结成的队伍。既然完成了职责,就面临离散的命运。没有不得不让不成熟的少女们进一步挑战严酷任务的理由。

按原计划她们会返回各自的培训学校。下一次进行间谍活动就不是暂时毕业,而是在争取到正式毕业之后了。

「那么,差不多到时间了。」

估计了一下火车出发的时间,克劳乌斯通知道。

临别赠言已经在昨晚完成了。少女们打点好行装,抱起旅行箱往门口走去。

少女们一个个向克劳乌斯表达感谢,然后走到门外。

克劳乌斯无言地目送着少女们。

「……」

「嗯,怎么了吗?」

成了最后一人的莉莉,注意到了克劳乌斯的表情。他一瞬间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

「不,没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有缘再见吧。」

「是呢……下次再见面,想必要到好多年以后就是了。」

莉莉淡淡地微笑道。

「——有缘,再见。」

◇◇◇

克劳乌斯目送少女们,完成了『灯』最后的工作。

他前往的是狄恩共和国的内阁府。这是一座位于首都中央地带的不起眼的建筑,从阳炎宫驱车前往要花两小时。他确认过有无跟踪,然后进入了对外情报室。

在西式房间中,一位头发花白的风流男子正等着他。虽然他身躯消瘦如同枯枝,但其眼睛在离开一线的如今仍然如同猛禽般炯炯有神。

他没有名字,只拥有一个C的记号。

他是狄恩共和国间谍的总头目。国内的间谍队伍的指示都由他来下达。

克劳乌斯口头进行了汇报。

C听完汇报后称赞了一句「做得好」。

「这下就借了军方那帮家伙一个人情了。对外情报室也会方便活动。」

「我不是为了内部斗争而行动的。」

「希望你别这么讲哪。增加对军方的管控从结果来看可是有利于国民的和平。」

室长——克劳乌斯如此称呼C——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给你泡杯咖啡吧。我亲自来。」

「不需要。」

「别这么说嘛。我最喜欢款待完成任务的部下了。」

室长不听克劳乌斯的制止,将矿泉水倒入电热水壶,烧起了开水。

克劳乌斯带着烦躁的感情瞪向室长,但他毫不介意地磨起咖啡豆。

他叹了口气,听从盛情坐在了沙发上。

室长在泡咖啡期间始终一言不发。他仔细滤泡完两杯咖啡,然后坐到克劳乌斯的对面。

「首先,最开始我要确认一下。」

室长缓缓开口道。

「你真的把『灯』解散了是吧?」

「如今的她们的话,就算回到培训机构也能有所作为罢。她们应该由优秀的教官、而不是不会教人的我来悉心教导,珍重地培养成材。」

克劳乌斯点头肯定,然后啜了一口刚泡好的咖啡。虽然味道跟泥水一个水平,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

「麻烦了哪。」

室长摸了摸后脑勺。

「就我而言是希望继续存在哪。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

「不可能哪。」

「靠这次的任务我确信了哦。本国的情报毫无疑问泄露给了帝国。由他们毫不放在眼里的问题儿构成的『灯』理应能成为对抗帝国的王牌啊。」

“你这是因为不知道她们平时的德行哪”,克劳乌斯在心里感到无语。

虽然认可她们的才能,但对她们怀有不安的事实无法否认。尤其是在松懈的时候,她们总会犯迷糊。

「不能再继续强迫不成熟的少女们去做有生命危险的任务了啊。」

「但是,这个国家的现状啊……」

「总是因为上面的失误、把风险推给基层的手法是长久不了的。」

这只是不负责任。这次的任务情形,是上层没能察觉的基德的背叛被少女们弥补回来。客观来看的话,实在是件丢脸的事。

挑战严酷的任务要等到在培训机构增强力量之后。这才是原本的顺序。

见他一直采取不留情面的态度,室长眯起了眼睛。

皮肤窜过微微的麻痹感。

是发火么。不,是杀气罢。

「……要用强权的话,你用就是。当然,我会反抗。」

「我不是还什么都没说嘛。」

「同为间谍,想法是相通的。」

「……譬如说,即便我派出全国优秀的间谍来威胁你?」

室长探出身子,向他投以尖锐逼人的视线。

这是一直操纵着这个国家的间谍的男人的严峻威压。

「——你试试看啊。」

他没有退缩之意。

哪怕要与全国同胞为敌,他也不打算扭违背自己的意志。

他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瞪了回去。

先挪开视线的是室长一方。

「……在失去『焰』的现在,可不能再失去你的忠心了哪。」

他露出笑容,津津有味地喝起自己泡的难喝咖啡。

「没办法。这是

保护她们的最好的手法,对吧?」

「我很感谢她们啊。」

克劳乌斯也再一次喝起咖啡。

「放心好了。即便『灯』解散了也不需要忧虑。对帝国的任务,就接着交给我负责吧。」

这么说完后,室长不知为何不安地垂下了肩膀。

「我之所以希望『灯』继续存在,并不只是为了对付帝国来着呢。」

「什么意思?」

室长像是缅怀过去一般垂下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咖啡杯。

「过去『焰』的头领经常跟我说,你有点太依赖『焰』的倾向呢。」

「只是爱着家人而已啊。」

「她留下了一个不安呀。担心如果『焰』不在了,到时候你能不能自立呢。」

克劳乌斯回忆起了头领的模样。

温暖地接纳了基德捡回来的自己的,是一位被称作『红炉』的温柔女性。她教给自己的道德比间谍的技术还多得多。

「……简直就像,为抚养孩子而烦恼的母亲的牢骚哪。」

「实际上就是这样吧?」

「…………」

克劳乌斯贯彻沉默。这是缓和的肯定。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看待自己,但自己感到她就像母亲一样。时而严格,时而温柔,支撑着自己的心灵。她陪在身边的安详时光如今仍存于脑海。

但是——她消失了。

不,不仅仅是她。自己视作长兄长姐、与她同等仰慕的其他同伴们也是——

「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哪,小伙子。」室长以温和的声音对他说道。

「…………我不会止步不前。」

「不,这个命令你好歹得听了哦。」

室长喝完了自己的咖啡,然后起身离席,把手搭在克劳乌斯肩头。

这是一双沉甸甸的手。

「给你批一个月的假吧。现在的你看起来很憔悴。」

「当然的,谁叫我失去了家人。」

「不,」室长摇摇头,「现在比那个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

没能做出任何回应,克劳乌斯离开了房间。

克劳乌斯走出内阁府时,已经到了深夜。

太阳落下,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遮蔽。郊外的纺织厂排出的煤烟融入大气,使得最近的夜晚更加黑暗。女人小孩自不用说,临近港口的街区就连男人也不敢夜晚出门。他下意识地将其与帝国辉煌的街景比较起来。深深感受到帝国与狄恩共和国的国力差距,让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独自一人。

他呆呆地仰望着阴沉的天空,行走着。

「…………啧」

占据脑海的是他与基德的别离。

◇◇◇

在确保了生物武器、让少女们逃掉之后依然残留着最后的工作。

他必须打听出来不可。

为何基德会不得不背叛『焰』、队员们不得不被杀掉呢。

据克劳乌斯所知,他应该并没有对『焰』怀有不满。他应该和克劳乌斯同样热爱团队,把大家当做自己的家人。明明如此,为什么——

他单膝跪在后背大量出血、倒地不起的基德身旁。在克劳乌斯出声之前,他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干得漂亮啊,傻徒弟……」

「师傅……」

听到他虚弱的声音,怀有罪恶感是不合理的。

让他身受重伤的,是自己本人。

「真是吃惊啊。」基德微微笑道,「想不到居然会被徒弟的徒弟干掉哪。」

「是我完美授课的成果哪。」

「别撑面子了。」

虽然想回一句嘴,但是放弃了。

他可是监听了阳炎宫的对话。对授课的粗糙想必是心知肚明吧。

「你超级笨嘴拙舌这点我是知道的。挺努力的不是吗?」

「努力的是少女们一边……既然打到了您,就会分别了。」

「解散么。会很寂寞吧。」

「不,倒也不会。」克劳乌斯告诉他,「因为师父过来就可以了哪。」

「啥?」基德张大嘴巴哑口无言。

克劳乌斯将手轻轻贴在基德颈边,确认他的血液流动。

「就算伤成这样,只要马上应急处理,师傅您是能得救的吧。」

「你说的是认真的么?」

「当然了。师傅,我们两个再一次让『焰』开始吧。」

他脱下上装,取出藏在里面的针和线。然后他用刀割开衣服做成绷带。

「太天真了……」

基德难以置信地看着此情此景。

「你傻么……克劳乌斯……你打算怎么跟上面说明啊……?」

「下达给我的命令,是夺回生物武器。既然达成了,不会让他们有怨言的。」

「就算这样……」

「您是我剩下的唯一家人了。」

就算被骂徇私也无所谓。就算会被谁谴责,他也有要优先的未来。

当然,这需要达到最低限度的条件——

「所以,首先告诉我吧。您为什么要背叛?要看这个理由了。」

克劳乌斯轻轻用打火机烤过针尖,瞪向基德。

是用这根针刺进他的喉咙还是缝合他的伤口,取决于他的回答。

「『蛇』」

基德冷不丁地出声道。

「这是帝国的新间谍队伍。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帮人。看到的瞬间,让人不禁呕吐的程度的……」

「……闻所未闻的间谍队伍哪。」

「我被他们——」

「师傅,您先安静一下。」

他打断了基德的话。

既然问出来他有隐情,就要先保住基德的性命。

「接下来我要做个简单的手术。我明白您有苦衷了。话等到回去之后——」

再慢慢听吧——他没能这么说完。

朝前一看,子弹。

没有杀气,也没发出声音。

即便是克劳乌斯,在近乎全黑的环境中做缝合手术也要相当专注。他被濒死的师傅吸引了注意力,没能对瞄准眉心的子弹做出反应。

乘虚而入的完美奇袭。

——死。

意识到的下一刻,周围鲜血飞溅。

他全身被红色的液体沾湿。

「师傅……?」

基德盖到了自己身上。

理解到他从子弹下保护了自己的同时,克劳乌斯意识到自己身上流淌的是他的血。子弹命中了他的胸部。

基德的身体软绵绵地失去力气的瞬间,克劳乌斯的视野开阔起来。

在远处建筑物的屋顶,有个人端着步枪。

狙击手一翻身消失在黑暗中。

他提不起兴致去追,按住基德的伤口帮他止血。

他想要维系住眼前流失的生命。

即便意识到为时已晚——

基德喃喃道。「————」

留下这句话之后,他便没有再开过口。

◇◇◇

回到阳炎宫时,当然,里面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只有开关门的声音,在洋馆中回响。

脑海中是名为『蛇』的不知真面目的间谍队伍。他不打算把一个月的时间花在休息上。他们是要复仇的对象。自己也有作为间谍的职责。必须要调查才行。

然而,在打算登上往自己房间去的楼梯时,他停下了脚步。正如室长所指出的,他积累了不少疲劳吧。看来有必要稍微休息一下。

克劳乌斯前往大厅,在沙发上落座。

这是位于摆钟下方、能遍览房间全体的座席。

坐在这个座位上,真是隔了好久了。

『焰』的成员们在阳炎宫的时候,这里也是克劳乌斯的固定位置。当时他喜欢在这个位子上打盹。拼上性命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他经常走向这张沙发,放松一下心灵。抬起脸来时,头领亲自泡好了红茶,成员中的一人烤了金砖蛋糕,基德也买回了乳酪蛋糕。他一边和同伴们说笑,一边犒劳任务的活跃。

在『焰』不复存在、『灯』的时代到来后,大厅就成了只是路过的空间。或许和她们多待一待会更好。深夜,在克劳乌斯想喝红茶而下楼来到大厅时,少女们正进行着激烈的争论。为了打倒自己,为了尽可能锤炼自己的能力,时而互相吵架,时而互相鼓励。虽然觉得连身为目标的自己进入大厅、从一旁厨房的橱柜取出茶叶、然后离开也注意不到实在是有问题,但对于第二天会发起怎样的袭击,记得自己是很期待的。

要列举回忆的话就没完没了了。

和『焰』度过的日子自不用说,和『灯』度过的每一天也不坏。

只是现在,自己成了孤身一人。

两边的日子自己都失去了。

「好空虚啊……」

在曾经笑声不绝于耳的大厅中,他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

这刺穿心灵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计划本是完美的。

成员无愧于基德传给自己的『世界最强』的名号。

任务完成,没有让任何

同伴死掉,毁灭『焰』的叛徒也收拾掉了。

不会教课的缺点也靠着动脑筋克服了。

这不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成果么。

那么,为何无法满足——

「这样的——」

克劳乌斯出声道。

「——这样的结局,是我所期待的吗。」

这样的话,这两个月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正当他如此叹息时——忽然发觉。

右胳膊动不了了。

被捆住了?

钢丝?什么时候?

察觉到异常事态时反应已经迟了。

从沙发的背后,无数的钢丝蔓延开来。头、脚、躯干、额头相继被钢丝缠住,令身体动弹不得。

正打算尝试回避时,他注意到有枪口对准了自己。

他被枪指着包围起来。少女们从家具的阴影中现身——

白发少女和黑发少女从左右两边把手枪指向他,棕发少女盯着脚,红发少女瞄准了心脏。灰桃发少女愉悦地、苍银发少女冰冷地监视着他的行动。没看到金发少女——艾露娜,也就是说她在沙发后面戒备着吗。

「终于抓住您啦!」

银发少女——莉莉没有特别做什么,却在克劳乌斯面前挺起胸膛。

「你们几个……不是应该回培训学校了吗……」

「那是演出来的。」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究竟是怎样的心境变化呢。

她们这几天来,在克劳乌斯的推荐下一直进行着返回培训学校的准备。甚至昨晚才刚开过解散派对。

「哼哼,终于完全胜利了呀。可以尽情让您听从要求了呢!」

「要求?」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让『灯』继续存在呀。」

莉莉如此主张道。

虽然想要歪头,但因为被钢丝捆住而无法做到。

「为什么……?和刚遇见的时候完全相反的要求——」

「好的,人家也是和刚遇见的时候完全相反的莉莉酱。」

她在自己面前比了一个剪刀手。之后,她一边摇晃着竖起的两根手指,一边得意地解释起来。

「哎呀哎呀,大家一起谈过了来着呢。您看,与其事到如今回学校毕业后加入陌生的间谍队伍,还是和一度出生入死的成员们更好呀。」

「虽然是这样……」

被自豪地讲着的莉莉的强硬压倒,他不禁点头同意。

虽然并不是没觉得“原来如此”,但还是有理解不了的点。

「……刻意要欺骗我,把我捆起来、用枪口指着我传达这个普通传达就好的要求的理由是?」

「是授课的继续呀。」

「授课早就结束了。」

「那么,报复。」

「你性格可真够坏的哪。」

虽然也能成为间谍的武器,但这名少女性格太过难缠了。

似乎对此刻的状况相当开心,莉莉露出和煦的笑容。

「哼哼—,做这种无语的表情也没用哦。毕竟这次我们可是还抓了人质呢。」

「人质?」

「请您往下看。」

白发少女一瞬间放松了钢丝,让他看向沙发下面。

不知何时,那里放上了一块画布。这是克劳乌斯只要稍微乱动,就会将其踩破的位置。

「这是老师一直在画的画来着。乱动的话就会喀嚓喀嚓地破掉哦。」

「真是魔鬼的行径啊。」

「我们变强了吧?都是拜某人所赐就是了。」

莉莉轻轻向他伸出手。

「请再多多教导我们呀——教导曾是吊车尾的我们绽放光彩的方法。」

接在她的话后面,其他少女们也开口说道。

有「跟你的训练是最有益的哪」,有「本大爷也是—」,有「多亏老师第一次接近了梦想的说」,有「师从崇拜的『焰』可是我的理想呀」——

她们纷纷向自己诉说充满信赖的话语。

克劳乌斯脑海中想到的,是基德的遗言。

『保护到底,这次一定要。』

他留下这句话便咽了气。

克劳乌斯遵从他的遗命,打算让少女们远离任务,通过将她们送回培训学校来保护她们。但是到了现在,他意识到这是错误的。自身怀抱的无数技术告诉自己。她们的成长让自己感觉到。

即便做不到任何指导,自己也依然是教师——

那么自己该如何抉择呢。

「好了,老师!『投降』的准备做好了吗?」

莉莉得意地继续叫唤道。

「宣言让『灯』继续存在,说出投降二字,顺便把至今为止的积郁——」

「话说回来——」克劳乌斯开口道,「这场玩闹,我要奉陪到什么时候?」

他用蛮力挣开了少女们的束缚。

他趁着少女们一瞬间放松警戒的时机用力扯动钢丝。进行固定的少女的姿势被打乱,其他的少女也被乱窜的钢丝扫倒在地。根本连用手枪——想必不至于装实弹就是了——开枪的空闲都没有。趁她们怕误伤同伴而犹豫期间,他用钢丝捆住手枪夺了过来。

虽然手段并不漂亮,但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

对于她们而言,这似乎是意料之外的手段。警戒不足。他一边踩踏着画布,一边应对全员的行动。经验还差得远。今后再去锻炼就行了吧。

脚边的画布被残忍撕裂。

「老、老师!要做到这个份上吗!甚至不惜踩烂重要的画!」

「执着于过去这种事,就在刚才我放弃了。」

他加重语气如此说道。

当然,复仇的愿望是不会轻易消散的罢。但是,他找到了不同的路。

因为,复仇终点的景象是空无一人的家的话,就太过寂寥了。

想必头领也会原谅自己罢。

师傅他,还有同伴们,也应该会容许的。

「就凭你们,根本连我的敌人都做不了哦。」克劳乌斯轻轻宣告道。

不值得作为敌人。

也不觉得能作为敌人。

但是,如果是成为其他存在的话——

人生不论何时都充满了讽刺。

在为了给同伴复仇而行动的日子里,得到了新的同伴。

克劳乌斯捡起裂开的画,将干透的颜料剥下来一部分。接着,他在大厅墙壁上找到一块白色的空间,将刚才剥下来的颜料按上去,画出了一道鲜红的、纤细的、缥缈的,尽管如此,却又强而有力的线。

这下就完成了。

他对比着两幅画。

用红色颜料激烈涂抹命名为『家人』的——宛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的画。

以及,将其撕破、重新描绘的——如同尚且微弱的灯火一般的画。

「棒极了——」

克劳乌斯缓缓露出微笑。

新作的名字,今后再起就好。

在过去与家人生活的空间中,装点了一幅新的伙伴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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