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重要的事,所以你,不要妨碍我。」
结衣用像是理智断线一样坏掉的表情这么说,抓着书包离开了图书馆。完全不让我们有机会说话的样子,让我呆愣在当场。
「……她一个人不会有事吧?」
她离开之后,我轻声说道,然后坐在对面的谷津老师回答:
「……一定不会有事。」
我感觉到这句话含有其他深意。低着头的谷津老师看起来果然还有事情瞒着我们。
这时候,一条同学起身。
「我去阻止吾妻。我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不可以!」
谷津老师突然大叫,让我不禁颤抖了一下,就连那个一条同学也有一些惊讶。谷津老师的制止,就是这么地强而有力,犹如真正的尖叫。
「……为什么要阻止我?吾妻大概……」
「对,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就是这样才不可以去。」
谷津老师打断一条同学的话,同时抱着头。原本整齐的刘海参差凌乱,脸色也变得苍白。我无法理解他们两人在说什么,但我立刻跑向谷津老师。
「老、老师,你还好吗?」
我轻抚着谷津老师的背,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果然,会变成这样。」
「果然?」
一条同学疑问道。接着谷津老师微睁开眼说。
「……我还没有说,为什么我要和你们坦承我拥有APP对吧。」
她继续说。
「三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像这样有人消失了,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学生们来找我商量,我知道大家手上都有APP,在彼此讨论后我开始瞭解APP的本质……然后,我们讨论到是谁杀了人。」
谷津老师每一次开口,喉咙似乎都疼痛无比,说话方式看起来很痛苦。但是她依然拼命地想告诉我们。只是谷津老师的手不寻常地颤抖了起来,睁开的瞳孔像是盯着某个远方般虚幻。
看到她那个样子,我的心沉了下去。我虽然不能像结衣或一条同学那样马上理解各种状况,但还是开始隐约明白自己正被拖往多么可怕的地狱之中。
一条同学平静地问道。
「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谷津老师用着几乎要消失的声音说。
「大家都消失了。不,是被消除了。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留下。他们互相厮杀……然后被某个人给杀了。」
她的话,就像冷风一样吹进了内心深处。我彷佛从骨子里冻僵般,手开始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我会被卷入这样的事情中?人杀人这种事,可以这么轻易地发生吗?
然后我……一定非得杀了某个人不可吗?
思考后,我立刻摇了摇头。没办法。这种事我做不到。这么一来,我只能被杀了吗?
在不安的我隔壁,保持平静的一条同学感到疑惑。
「……某个人?不只是互相厮杀吗?而且……为什么只有老师你活下来?」
谷津老师咬着下唇回答这个问题。
「某个人只是我的推测。但是仔细一想,大家都是在有人消失后才个别来找我商量。接着,大家开始疑心生暗鬼,彼此厮杀之后,却连最后一个人都消失了,这不是很奇怪吗?要消除他人必须夺走对方的时间,所以最后一定会留下一个人才对。因此我认为还有某个我不知道的人存在,杀了所有同学。」
她握紧了双手的拳头。彷佛左右手之中各握着挥之不去的悲伤与愤怒,谷津老师像在责备自己一般,双手捶打着大腿。
「而就像一条同学所说的,之所以只有我活下来……我想是因为只有我没有参与厮杀,一直待在这里旁观的关系。我完全无能为力。大家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很害怕,就只是看着。所以,大概是这样,那名某个人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
这时候,谷津老师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神中有着强烈的力量,像在请求般看着我们。
「可是,这样安安静静地旁观也许可以活下来。我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点才找你们过来的。所以,我拜托你们,什么都别再做了。」
很沉痛的一句话。她的脸上有着恐惧,以及类似使命感的东西。很像善良的谷津老师。或许她一直为了只有自己活下来而感到懊悔不已。
这样的谷津老师吸引了我的视线。因为我觉得她和我一样,也是个胆小的人。不能杀人,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这才是普通人。
这么一想,我就好像有了可以信赖的人一样,心情感到轻松了起来。
这时脑海中闪过了没有听到谷津老师说这些话就飞奔出去的结衣。
我终于明白谷津老师留住一条同学的理由了。
结衣一定是要去杀了某个人。
当我明白时,胸口简直就要被撕裂。真的安静旁观就好了吗?可以这样坐视朋友成为杀人凶手吗?只要自己可以获救,这样真的好吗?
于是,我再次看向谷津老师。和我一样胆小的人,现在依然受到后悔与罪恶感折磨。
从今以后,我也会这样活下去吗?
我的嘴巴比思绪还要早一步动了起来。
「那……」
我的下腭「喀喀喀」地抖个不停,嘴巴没办法听指令活动。好可怕,好可怕。我不想死。虽然感觉要陷入恐慌了,但我握着自己的手腕,维系住理性与道德感。
「那、那、那、那就更应该……阻止结衣!」
我似乎又要腿软了。虽然害怕得感觉灵魂就要脱离身体,但是,坐视不管像谷津老师一样地活着,让我觉得更可怕。
我是个平凡,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也不显眼的普通人。所以,没有办法杀人。
只是,想要帮助朋友的想法,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在我鼓起勇气之后,从旁伸过来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嗯,你说得没错,堇。我也这么认为。」
我抬头,一条同学露出了非常浅的微笑。那像是打从心里信赖我一样,被那样的眼神看着,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国中时,我帮了他,也受到他的帮助,这让我第一次对自己感到骄傲。如同那时的感动涌起,让我更加充满了勇气。
有他在,无论什么事我都觉得没问题。
「谷津老师,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在这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但多亏老师,我现在知道该做什么了。」
听了一条同学的话,谷津老师的脸皱成了一团。彷佛随时就要哭出来,她想留住我们的心意传达了过来。她真的是很善良的人。
没错,真的,很善良,和我一样,懦弱的人。
「……你们,要小心。」
谷津老师只向我们说了这句话就低下了头。和她道谢之后,一条同学依然抓着我的手,飞奔出了图书馆。
或许是谈了许久的话,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其他人的走廊不断回荡着我和一条同学的脚步声。我用力踏着地板,拼命奔跑着。不这么做似乎就会输给恐惧。感觉只要停下脚步,身体就再也动不了,而我会后悔一辈子。
接着我们抵达鞋柜,迅速换上室外鞋,我问道。
「一条同学,结衣去哪里了呢?」
他以一如既往的淡然表情深思。平常有些虚幻,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一条同学,在这种非常时期比任何人都还要可靠。
「如果她真的是去杀某个人的话,那一定是现在可以下手的对象。吾妻不是笨蛋。如果对方不只一个人,或者是已经离开这里很远了,我想她不会马上跑出去。所以是即使在这个时间也还有少数人留下,并且有机可乘,能够偷袭的对象……」
他开始像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思考着。
只是,在过了几秒之后,突然有人从大门方向往鞋柜这里跑来。
「呀!」
「哇!」
我和那道人影撞在一起,忍不住尖叫着跌倒在地。不过,对方似乎也跟我一样。
「对、对不起。」
我反射性地道歉,转往那个方向看,是个肥胖的棒球社成员。感觉有些面熟,我知道他和我们同年级。我记得其他棒球社的成员都叫他淳平。
他脸色大变地朝我抓过来。
「救、救、救、救、救命啊!」
突然被粗鲁地抓住而涌到嘴边的尖叫,因为他的话而吞了下去。仔细一看他的表情,惊慌失措,脸色苍白,可知他非常着急。
「冷静一点,怎么了?」
一条同学从旁插话,安抚着他,他喘着气说道。
「草、草太,草太要被杀了!我刚结束社团活动,正、正要回家!可是听到草太的哀号,就回去看看,结果他、他被人攻击,我、我我、我太害怕了,所以,所以就!」
他一股脑儿地连珠炮说着,很明显受到了惊吓。而他所说的话让我有不好的预感,全身冰冷了起来。一条同学似乎也一样,他努力不要催促淳平同学,慢慢地问道。
「地点在哪里?还有……攻击草太的人是谁?」
淳平同学马上回答。
「操场,棒球社用来练习的地方,对、对方是吾妻!」
彷佛这句话证实了他的想法一样,一条同学转向我。
「我们走,堇,必须快!」
「嗯、嗯。」
我快速回答后,两人开始跑了起来。然而这段期间,心脏附近充斥着不安与困惑。我没想过结衣的目标会是双叶同学。毕竟双叶同学是春乃的男朋友,而且也不记得春乃了。也就是说,他并没有APP。难道那全都是为了让别人这么想而装出来的演技?
可是,为什么双叶同学要把春乃……
越想疑问越多。即使如此,现在也只能尽全力往前跑了。情况分秒必争,必须快一点。
跑在我前方几步的一条同学直接穿过玄关前的圆环,跑下斜坡,踏入了棒球社作为练习场使用的操场。在漆黑的夜晚笼罩之中,三垒侧的围栏附近感觉似乎有人影在晃动。于是一条同学往那里奔去,比我早一步绕到围栏后方。
可是,他在那里停下了脚步。眼神中染上了不像他的惊愕之色。
「这是……」
我来到说不出话的一条同学身边,也往围栏里面一看。那里环绕着绿色的网子,像是投手和打者用来练习的地方。只是脚边的土堆上散落的肉块飘出让人胃部紧缩的恶臭。其他还有被撕裂的棒球制服,以及只在课本上看过的人类器官喷溅得到处都是。
在这样的黑暗之中,闪着锐利锋芒的深灰色刀具,沾满了鲜血和脂肪,露出明亮光辉。
「哎呀,你们还是来了呢……不过,慢了一步。」
握着凶器的杀人凶手踩着血肉模糊,分不清是谁的尸体上,站在前方。
「要是再早一点,就可以看到我切烂这家伙的样子了。」
「呕!」
为了忍住突然出现的反胃,我不禁捂住了嘴巴。映入眼帘的情景实在太过刺激,我感到阵阵晕眩,脑袋一片空白。只要一个分神,感觉随时都会昏倒。
「觉得恶心的话还是吐出来比较舒服喔。不过在你习惯之前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
结衣平静地看着我,一字一句说道,冰冷的眼神令人一阵发寒。一条同学往前一步,像是要帮我挡住那有如猛兽或毒虫的视线。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质问的语气既紧张又僵硬。似乎是被结衣几乎变了一个人,浑身是血的样子给震慑住了。
不过,一条同学还是努力想思考,所以他才会提出问题。结衣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她手上紧握的菜刀,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熠熠生辉。
这诡异的情景,残虐得让人不忍卒睹,又毛骨悚然,却不知为何移不开视线。得水之鱼,或说是得血之杀人魔,结衣畅快凛然的姿态,强烈地烙印在眼膜上。
「为什么,呢?」
不带感情的声音,就像是失去所有情感的荒野般平坦、淡漠的话语。
她反手握住菜刀,如同枪口一样漆黑充满杀意的视线投向了脚边的尸体。
然后,竭尽全力往下挥动。「噗」,发出了肉被刺穿的声音,接着是骨头碎裂的钝响。仔细一看,那是尸体的脖颈处,被砍断的头颅滚落在地。
原本是圆形的轮廓四处凹陷,撕裂的脸颊及碎裂的头部,看起来是被不断殴打过。然而,那确实是双叶同学的头,我的理解能力终于跟上了现实。
来不及了。结衣已经变成了杀人凶手。
可是,我的悲伤及绝望,却被她的一句话给吓跑了。
「因为,我本来就是杀人凶手。」
「咦……?」
声音从喉咙深处溢出。在她的阴鸷之前我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双眼干涩发酸。
结衣没有回头,蹲下来继续道。
「我小时候,杀了闯进我家的强盗。他杀了我爸爸和妈妈,所以我杀了他。否则,我一定也会被杀。我只能杀了他。」
呢喃说着的她,背影不停颤抖。她的样子看起来令人心痛,却又像卷成一团的刺猬一样,带有一旦碰触到她,就会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危险。
「……吾妻,你在说什么?」
一条同学谨慎地询问。那时候,他往后退了半步。结衣散发出强烈的不好预感,以及压迫感,就像暴风一样席卷而来。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屏住气息,两人一起撑住。
「是呀,听不懂吧。反正你们不会懂的。每个人,每个人都说我是疯子。」
饱含力气的语调转为低吼,结衣抓起了双叶同学的头。右手沾满了喷溅而出的鲜血,被染成了大红色。浮出的血管看起来就像锁链般,将她束缚在斑斑血迹之中。
「这个果然才是我的日常,春乃带给我的环境并不适合我。她好不容易替我擦拭干净的这双手,又被鲜血给弄脏了。已经回不去了。我……我!」
「都是这家伙害的,让我又变回了杀人凶手!不会再有人愿意握起我的手了,春乃已经不在了!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只是平凡地活着,却因为贪得无厌的垃圾而受辱、受伤、受迫害。看到这个样子你们这些普通人却说我们发疯了!开什么玩笑,你们这些伪道学!你们是要我乖乖受辱、受伤、受迫害吗?笑死人了!像你们这种伪道学只看得到我们坏掉的地方,但却对我们为什么坏掉,为什么受伤这些看不见的黑暗部分装作不存在!所以我和春乃才会咬紧牙根活下来,但是连这些时间都被毫不在意地剥夺了,我们的未来和过去全都被破坏得一干二净!自以为是普通人的伪善者,全都下地狱吧!不懂他人痛苦的人渣一辈子在底层挣扎吧!去死!去死!去死!」
结衣不断不断地往下挥动手臂,她每挥一次,已经失去原形的双叶同学头颅就溅出更大的一摊鲜血,她看起来就像沉入血池中一样。
「吾妻……」
一条同学哑然失声。一定就如结衣所说的,我们这些伪善者无法明白那个地狱中的事。光是看着就想吐了,更是不可能去理解。也因此只要我们不曾去到那一侧,尝过相同的痛苦,就连同情之意都无法产生。
因为我现在,就只是一味地觉得她很可怕。
简直就像一头猛兽。完全神智错乱,想要拔除自己的指甲,粉碎自己的拳头般,不断挥动手臂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人类。
我没有办法理解她。
「春乃说过,打从骨子里坏的人或是疯子,才不会为此烦恼。就算有些和他人不同的地方,只要我还会觉得苦恼,我就是个普通人。所以,疯狂的人不是我,是他。是这个垃圾人渣不好!所以我才杀了他。我……我没有错!」
过度激动的身体不停颤抖着,结衣喘着气抱住全身。然后溢出了呜咽声。即使从旁观看,也可以知道她的感情变得支离破碎。
但是我还是不能动弹。应该至少开口安慰她一句话的,我却张不了口。
不过这时候,一条同学轻轻吸了一口气。我看向他,他吞了口唾沫,强而有力地注视着结衣。那不是责怪,也不是同情,而是抓着一线希望,想要获得答案的表情。
「那……现在的你,是普通人吗?」
接着一条同学继续说道。
「你说杀了草太的自己没有错,但这是普通人吗?如果真如你转述的春乃说的话……那么现在的你不也是个坏人吗?告诉我。我、我也不是普通人。所以……回答我,吾妻!」
那一点也不像他,是充满了情感的一句话。只有我知道。平常看起来缺乏情绪起伏的他,其实也有感性的一面。我知道被人说疯子、怪人、问题儿童的他,对于普通这个词有多么渴望。
结果结衣再次颤抖,像被电到一样站起来并转身,朝着一条同学逼近,用沾满血的手抓住他的衣领。
「你懂什么!反正你只是悠悠哉哉地活着,从来没有吃过苦对吧!」
她的样子非常凄惨。一半以上的脸溅满了污血,只有眼睛,或许是哭肿了的关系,如同火焰般散发光辉,拥有坚强意志的美貌不复存在,像是打从灵魂在呐喊。
她的前额撞向屏住气息的一条同学大喊道。
「你们说的普通一点也不普通!只是因为人数比较多就摆出了不起的样子,只是轻视少数人的暴力!你们幻想有所谓的普通,却连眼前的事物都不愿正视,只会不断否定和拒绝,然后把我们当成坏人罢了!」
之后结衣用尽力气推倒了一条同学,并睥睨着跌倒在地的一条同学说道。
「我……绝对会救回春乃。不管你们说什么,不管要我做什么,不管用什么手段,我绝对会脱离这种地狱。」
说完后,结衣转身,翻找着就放在旁边板凳上的双叶同学书包,捞出了他的手机。接着,画面自然显示出神秘的APP。
中间有个巨大的沙漏。双叶同学的沙漏里只累积了不到四分之一。而结衣没有进行任何操作,画面上就自己显示了某个提示讯息。
因为隔了一段距离,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但是个平常操作APP时没见过的讯息。那是……
「等……!」
等一下,不可以!我想要说这句话。只要按下去了,就覆水难收。然而,结衣已经杀了双叶同学,从更早以前她就是杀人凶手了,事到如今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的嘴巴没有动。
下一秒,结衣按下提示讯息后,周遭的血和内脏消失,让人想吐的气味也消散。双叶同学的书包、掉在地上的球棒、结衣手中他的手机,一切都消失得不留痕迹。
她刚才,夺走了双叶同学的时间。
「你等着我,春乃。我马上救你回来。」
这么自言自语完,她全身仪容恢复整洁地转过身。然而,在我看来,结衣身上似乎仍然沾满了飞溅而出的鲜血。
我还记得她是杀人凶手。
「结衣……」
就算我呼唤她,她也只是用着残虐且凶狠的眼神看着我。
「敢妨碍我,我就抢走你们的时间 。」
眨也不眨的眼睛瞪着我,她这么说。因为这句话而动弹不得的我在轻蔑的余威压迫下,移开了视线。结衣快步离去。
结果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言以对,没办法接纳结衣,也没办法理解她。
这时候,隔壁传来轻声问句。
「你还好吗,堇?」
从地上起身的一条同学担心着我。
但是我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膝盖一软,当场跌坐在地。
「对不起。」
我简短回应后,忍不住就地呕吐了起来。虽然消失了,但双叶同学尸体的气味、声音,以及景象,都牢牢地攀附在眼底深处、耳道内侧和鼻腔深处挥之不去。结衣究竟忍受了几年这样的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
我吐出胃里所有的东西,虽然感觉糟透了我还是不断说着。这句话不是说给一条同学听,而是说给至少我认为是我好友的结衣。
「对不起,我都没有发现。对不起,我没能理解你。」
「堇……」
站在我身旁的一条同学皱起了眉。脸上有着阴影,只有视线追在结衣身后。她的背影已经离得老远,像是被拖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渐渐消失。
我们已经看不见她了。
无法成为她的支柱。
过了一阵子之后我们踏上归途。一条同学送我到家门口,但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说。我和他,就是受到了如此剧烈的冲击。
然而讽刺的是,时间依旧在前进。就算有某个人的时间消失了,那也只不过是从川流不息的大河水面掬起一瓢水,大河,时间,仍是不为所动地向前流去。
我们就只是浮在河面上的草船。只能被动地受流水推进,即使消失了也不会造成困扰。
就这样,度过了一个郁闷,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夜,隔天,早晨如同以往到来,到学校去,迎来普通的日常。
可是那天早上,「吾妻结衣」四个字从我们教室的学生名册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