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正式来临了。
日出时间变晚,即使到了起床时间,外面的天色还是很暗。斜眼看着侍女往壁炉里添柴火,把整张脸埋在毛毯里。双层的窗户外传来了教堂清脆的钟声,我抬起眼皮,依依不舍地轻抚了一下毛毯,下了床。
来到这座堡垒后,原来柔软的手掌变得坚硬,瘦削的身体都长出了肌肉,一切跟初来堡垒时都不一样,就连自己的五官看起来也不同了。
在来到堡垒之前,我还以为没有比在领地学过的贵族千金教育更辛苦的了,但与这短短两年相比,切身体会到那段日子多么的天真而温柔。
「好冷……」
冬天即使点着了火炉也很冷,因为下雪不能打猎,所以用储备的干粮做成简单的饭菜。把硬肉和腌制的蔬菜填进肚子然后训练。
鲁杰叔叔曾经说我可能撑不了一年,但我的性格出乎意料地要强,而且神经还挺大条的。每次快要因为严格的训练而挫折的时候,我就会口出恶言,到现在依然待在堡垒里。
「哈……」
外面很冷,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昨夜起下的第一场雪,把地面盖得一片雪白。
从这个季节到初春为止,早晨训练都会在室内进行,而内容也会有所不同。我们一边被雪绊着脚步,走进熟悉的训练场,发现那里的人和平时不一样。
「早安。」
「早安。已经准备……呼哇,都全是雪。」
「鼻子红红的,有换的鞋吗?」
站在入口附近的罗娜和里克,跑过来帮我掸下雪。换上侍女准备好的替换鞋,走到正在角落认真地看着武器的鲁杰叔叔那里。
「……这边比较好吗,不,还是有点危险吧?」
「鲁杰叔叔?」
「嗯,啊,你来了。这里交给我,瑟雷丝蒂亚先去伸展体操吧。」
鲁杰叔叔双手拿着武器,一脸认真地说。我正要问甚么交给他之前,他的目光又转回了武器上面。
「来了吗?伸展要好好做。」
「爷爷,你把甚么交给了鲁杰叔叔办了?」
「在说甚么了?」
应该是要干点甚么吧,我走到在大厅中央正做着柔软动作的爷爷旁边,一边放松身体一边试着问……。
「鲁杰,你在那里干甚么?」
「诶,不,甚么也没做哦!?」
看到被爷爷一喝,就像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一样惊慌起来的鲁杰叔叔,逗得我笑了出来。
兰辛堡的高层不会在休息日早上在训练场聚集,所以不管问谁,大家都会回答今天是特别日子。
没错,今天是在军队的顶点君临整个堡垒,压倒性强者的爷爷跟我们切磋的日子。
「爷爷要用甚么样的武器呢?」
「我没给你看过吗?我的是……」
「不用担心,父亲大人的仿制武器,已经换成新人用的了。」
「……啊?」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回头一看,鲁杰叔叔得意地指着放在角落里的仿制武器。
还以为他在干甚么呢,原来是把爷爷的武器掉包了。
「喂,这我现在才听说啊……」
「要是让父亲大人挥舞大剑,瑟雷丝蒂亚会飞出去的!」
「我当然会手下留情吧。」
「我不能相信平时从不手下留情的父亲大人。」
「你啊……真是的,好久没碰过新人用的武器啦。」
脖子、肩膀、腰,做好伸展运动的爷爷瞪了鲁杰叔叔一眼,走向放置仿制武器的架子,与此同时,罗娜和里克蹲到我的左右两旁。
「鲁杰大佐,你做得太棒了!」
「对吧?」
「元帅,原本打算用那个吗……」
三个人压低声音不让爷爷听见地笑着,就像孩子一样。他们围成一圈,说甚么不知道藏到哪里了,要是找不到就好了……之类的话,却没注意到爷爷已回过头盯着他们。
「和元帅交手可以得益匪浅啊……虽然隔天会动不了就是啦。」
「其他堡垒的人都说很羡慕,可我很想对他们说那你就去跟他交手试试哦?」
「谁叫是彻头彻尾的狂战士嘛……咦,父亲大人!」
「呜哇……那个人,是贵族对吧?」
「虽然我都看不着剑就是了。」
霍………听到了异常的巨响,惊讶地看向声音源头的爷爷,只见他右手拿着熟悉的灰色仿制武器,就只是单单从上往下挥而已。大概是不就手吧,他歪了好几下头,然后伸出左手,拿起了第二把仿制武器。本来拿着双手剑的爷爷,灵巧地舞着两把长剑,耍了一遍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父亲大人……武器只能拿一个,请把左手的那个放下!」
「喂,这个也不行吗?」
「那当然了好吗!?」
慌忙跑过来的鲁杰叔叔,从抵抗的爷爷手中抢过了武器。
努力啊!在心里为叔叔打气的我,旁边的罗娜和里克都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的要和那东西交手吗?」
「要反悔就趁现在哦?」
今天的交手其实是爷爷提议的。
精通十八般武艺,上到战场时就会满身鲜血,被人称颂为狂战士的爷爷,他挥剑的样子我一次都没见过,所以听到那提议后我当场点头。
而且,因为说是类似是否批准我进军校的入学试,我也绝对拒绝不了。
虽然罗娜嘴上说着不愿意,但盯着挥剑的爷爷,她的眼睛却在闪闪发光。
「因为是考试,我会努力的了。」
没有甚么策略,只是全力以赴。
准备完毕,我走到站在中间的爷爷面前。罗娜和里克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我,而鲁杰叔叔再三叮嘱爷爷不要伤到我。
「可别累倒了啊?」
面对细长剑托在肩上咧嘴一笑的爷爷,我握紧了自己的仿制武器。
和模拟比试不一样,这场交手没有开始信号。因为是挑战比我更高的人,所以应该由下席的我先出招。第一着先往右,利用自己娇小的体格冲出去。
「往右避吧。就这样,别拉开距离。」
「……呜咕。」
「退后半步,然后从左边钻入怀里,对。」
「哈……呜!?」
「不要用你的力量来硬挡,你撑不过的。」
紧盯着勉强才能追上的快剑作出反击,但全部被躲开或者被卸开了。偶尔反应不来的剑,我试着用剑接下,可是手臂和膝盖都撑不住而摔倒地上。这与其说是自己思考后出招,不如说是处处被控制于对方掌中,甚至说我连那也没能好好办到。
上气不接下气,手臂麻掉了,虽然很辛苦,但却十分快乐。
「好啦,再努力一下。」
「再……一下……」
「差不多了吗。」
没能接住在这句话的同时横挥的剑,我就那样被扫到地上。
仰面躺在地上看着爷爷,令人懊恼的是,他呼吸甚至都没有一丝紊乱。
「摔得真厉害啊……辛苦了。这么一来,简直就已经是个军人了……」
虽然对耸着肩膀、一脸悲伤的鲁杰叔叔露出了微笑,可他却捂着眼角叹道:「太晚了吗?」然后垂下了头。
「你就死心了吧。瑟雷丝蒂亚,手给我。」
没好气地看着鲁杰叔叔的爷爷,向我伸出了手。
「这两年你很努力了。我给你个合格吧。」
那时候连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这句话而那么的高兴。虽然我不会成为军人,不过也为着没法走上这条路有些可惜,但这点我就不跟任何人说好了。
🌹
离开满载回忆的地方,一个人启程远赴他方的那天。
在种满了母亲大人喜欢的花的庭院里,一阵暖风吹来,我按着凌乱的头发眺望着大宅。
这到底是对是错呢?
即使自问自答也没有意义,我决定了要走上跟过去不一样的路。
那个时候,我优先考虑了自己要丢下一切的感情,没想像过被丢下的人的感伤,一心只想着逃走。
向父亲大人声言不再当千金小姐,离家出走已经两年了。
我逃到的地方比我想像中还要严酷,但也比想像中更加充实。
从交谈机会变多了的爷爷那里,学会了领主的工作和领地经营的要诀,叹息儿子们来到反抗期的鲁杰叔叔来找我倾吐,而与路德和雷纳德的不期而遇后,甚至升格为挚友了。
本以为很粗野的军人,原来既温柔又坚强的,是各个方面都值得尊敬的人。看到他们拼了命捍卫国境的样子,我也为自己过去一无所知而羞愧。
来这里果然是没做错的。
是不是比那个时候成长了,作为军事贵族的继承人,更能好好看认未来了呢……自从爷爷叫我不要用骗的,而是而是要和父亲大人好好谈过才进军校后,我就一直在想如何说服父亲大人。
因为这个关系,这几天的训练都心不在焉,被里克斥责了好几次,还被尼克大佐赶出了治疗室。
父亲大人应该不会在同意书上签字,而是会把我带回领地,让我进入学园吧。
要亲自跑来堡垒的理由,我就只想到这个而已。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个。因为在比起以前一家三口一起度过的日子,在远远为短的时间里,我就完全失去了对父亲的信任。
他不理会我的意见,我说的话也听不进去。
既然如此,我也也无视他就好了。假如遭到反对,到时就在他眼前大闹一场。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想像着接下来会被严斥的自己,不禁垂头丧气。
中午过后,听说父亲大人抵达了堡垒,千方百计挪动每走一步就越沉重的双腿,来到了爷爷的执务室。
「瑟雷丝……太好了,你没事啊。有没有哪里受伤?」
当我做好了种种觉悟走进房间后,里面的沙发上就只有爷爷和父亲大人两个人。
在我正要手正按住额头、低着头的爷爷打招呼之前,背对着门的父亲以惊人的气势回过头来,立刻站起身大步走过来,抱住了还来不及问好就呆立不动的我。
「那个,父亲大人……」
「怎么了?果然是哪里受伤了吗!」
「不,我哪里都没受伤。」
「你是不是瘦了?吃饭有好好摄取营养吗?」
明明知道是自己任性妄为,本来都做好了要被骂的心理准备,一点都没想到父亲大人会这样担心我。
抚摸着父亲大人微微颤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背说没事。
看着我们父女的举动,爷爷没好气地说:「太夸张了。」
「我不是说过没有受伤,而且很精神嘛?你太担心了。」
「父亲大人你懂甚么?……好多年没见女儿了……长得这么大……」
「给我擦干净鼻涕眼泪,看着就烦心。」
「呜呜……」
父亲大人轻轻扭动了一下,转过脸,从胸口取出手帕,拼命擦拭鼻子和脸颊。明明平时是个坚强的人,偶尔也会这样子露出脆弱的一面。
备受国王器重的伯爵家领主。
只听这句,可能让人以为是过着华丽的生活,但实际上不管哪里的领主,过的生活都是一样,并不是那么的奢华。
据爷爷说,只要不违背国王旨意,可以一定程度上自由统治,可以保护领民、向国家纳税的义务;击退侵略者、镇压叛乱的责任,全都落在领主的肩膊上,而且好像都是重得过头的重压。
「比起我,我觉得父亲大人更加消瘦,脸色更差就是了。」
「明明现在是最忙碌的时期,还是勉强自己跑来的关系吧?」
「我才没有勉强自己!」
「我知道啦,别哭了。」
闻鸡起床展开领主的工作。与辅佐的执事和管理宅邸的家令商讨、管制领内发生的犯罪并审视防卫措施、过目领民的请愿书。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忙于领地相关的工作,而换季的时节要确认领地内谷物等的收成,一旦出现问题时要亲自前往视察。而根据视察地区的不同,有时会一连几天不在家,差不多一个月见不上面的情况也很多。
此外,军事贵族还需要为战争储备资金。而因此必须时刻放眼到新事业、外国贸易、确保商人等各式各样的事情,并且需要快人一步捷足先登。
我也知道父亲大人很忙。
但是,直到爷爷亲自教我,我一直不知道「忙」这个词,内里竟然包含这么多的东西。
从不露出疲惫的表情,绝对会确保和家人一起吃午餐的时间,倾听母亲大人和我的话。我很尊敬这样的父亲,也引以为荣。
但是,父亲大人不是完美的人,他是甚至会被家人称为废柴的人。
身体条线比我离开家里时更加消瘦,平时总是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乱蓬蓬的,衣服的领口被泪水沾湿而皱巴巴的。看他把用过的手帕揉成一团塞进胸口袋时,我不由得提醒了他。
明明因为紧张而绷紧起来,但一看到父亲大人废柴的样子,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真是的,你是打算这样子到甚么时候?瑟雷丝蒂亚也坐下吧。」
「是的。」
「瑟雷丝坐我旁边……啊!?」
「这样子可谈不了吧。」
「对不起,父亲大人。」
我避开不肯离开的父亲,走到爷爷身边时,伸出了手的父亲大人的脸一下子扭曲了。眼看就要哭出来的父亲大人「明明是我的女儿……」一边嘟囔一边瞪着爷爷,不情不愿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你说要谈的,是指这个吧?」
放在桌子上的纸,便是要交给军校的同意书。
签名栏里果然没填写父亲大人的名字。
「瑟雷丝蒂亚的信里,应该详细说明了才对吧?」
「嗯,是写着。可是,我不会在同意书上签字。因为我没打算让女儿上军校。我只是来把瑟雷丝带回去而已。」
「无视她本人的意愿吗……?」
「父亲大人你一定知道军校是甚么样的地方吧?即使说并非军人,但毕竟是候补生,要是爆发战争,就会被派上战场。如果是兰辛堡,因为父亲大人和鲁杰都在,所以我还能忍耐,但一想到瑟雷丝要上战场,心里就非常的不安。母亲大人和妻子都过世了,我就只剩下瑟雷丝了。我不想再失去了。」
「你的心情我能明白,但这不能构想拒绝对话的理由。」
「父亲大人不可能了解我的心情。但你比起家人,不是更喜欢战场吗?双眼放光,兴高采烈地,葬送了比谁都要多的人。正因为这样,同伴才会称呼你做狂战士啊!」
「说得没错呢。」
「请不要把瑟雷丝带上和你一样的道路。这孩子是洛迪修家族的继承人,也是我宝贵的女儿!」
因为在信上说过我不会当上军人,所以本以为没有问题。
但是,正如父亲大人担心的那样,在进入军校的一刻,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危险。
「是你宝贝的女儿吧?」
「当然了。」
「既然如此,你好歹会听听你那宝贝女儿的话吧?」
「……」
「瑟雷丝蒂亚。」
我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爷爷便为给我做了球。
那样的话……我先深呼吸静下心来,挺直脊背。
一五一十说出来。即使会再一次失望,也总比后悔好。
「母亲大人去世的第二年,父亲大人便娶了后妻。即使明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还是觉得被背叛了。」
「后妻……」
虽然对不起不知所措的父亲,但要说的话,应该从这里开始说起吧。
「甚么也没告诉我,也没找我商量,某一天突然就有了义母和义妹。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怒……虽然结果来说两边都不做不到就是了。」
「这点我应该有跟你说明才是的。」
「你告诉我是为了死去的好友。虽然是事后报告。」
「因为也不能放任不管……」
「丈夫死了,爵位也没了,那自然会同情吧。父亲大人上了锁,不让义母使用母亲大人的房间。所以,对于再婚的不满我都可以咽下去。」
「……等等,虽说是再婚,但也只是在米拉贝儿出嫁为止的契约结婚啊。之后的援助也会是最低限度的,不过,不光是米拉贝儿,我也正在找索妮雅的再婚对象。」
要对未亡人提供援助,或者不得不暂时保护的时候,就可以利用到契约婚姻。在这种情况下,由代理人见证,在具法律效力的公证书上写明以离婚为前提而缔结婚姻关系。虽然婚姻期限和条件等各不相同,但听说父亲大人和义母(母亲)大人的婚姻期限就是到米拉贝儿出嫁为止,之后就会申请婚姻无效,变回陌路人了。
「我只有在正式活动才让索妮雅担任伴侣,不让她从事一切作为当家夫人的工作。米拉贝儿也是,没赋予她利用洛迪修家的权限。」
再婚和契约结婚,在这重意义上就差很大了。
之所以没有举办订婚礼和婚礼,也是因为是契约结婚,而且亦是为了让周围的人公告这件事。
「我爱的只有伦米耶和瑟雷丝蒂亚,唯独这一点请相信我。」
「我知道。因为我也不讨厌义母(母亲)大人,所以这个我也没有太在意。」
「是吗,那为甚么要去军校……? 」
听我刚才的说法,也许是以为我为了反抗擅自契约结婚的父亲大人才离家出走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瑟雷丝蒂亚七岁的时候,会和佛洛伊德・阿穆尔订婚。」
你无端在说甚么了?──父亲大人摆出了这样的表情,但恐怕当时的我也是这样的表情。
「佛洛伊德・阿穆尔爱的,不是未婚妻的瑟雷丝蒂亚,而是她的妹妹,因为无法实现的爱而苦恼……」
「是谁说出这种荒唐话了?」
「是义母她们来家里后不久,米拉贝儿对我说的话。」
「米拉贝儿?她见过佛洛伊德吗……?不过,那时候应该还没提出那门婚事才对。」
「我猜应该不曾见过面吧。假如他们两家人的关系亲密到谈婚论嫁的话,那义母(母亲)大人就不会向父亲大人,而是找侯爵求助了吧。」
「对呢……而且侯爵也没参加葬礼。」
米拉贝儿的父亲是商人之子,他利用在学园积累的人脉投资致富,从没落的贵族那里买下了爵位,挤身贵族的行列。我也曾一度怀疑他是否在这之间与阿穆尔侯爵有所联系,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否定的。
男爵虽然买到了爵位,但本身是个平民。下级贵族还罢了,如果是上级贵族的话,他们和平民是水火不容的。是父亲大人稍微有点奇怪而已,大多数的上级贵族都不会搭理新兴贵族吧。
「米拉贝儿说,她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会无条件受到所有人的喜爱,最后和王子结婚。这在佛洛伊德大人那个同样地预言了。」
「……」
我很明白这份无言之对的心境。平时的话,一定会太说可笑而一笑置之的。
「听说在学园里旁若无人的我,会在毕业派对上被佛洛伊德大人解除婚约。不仅如此,还说由于对王族不敬,溺爱米拉贝儿的父亲大人会把我扔到修道院。」
「不可能有那种事……」
「但是,正如米拉贝儿所预言的那样,我的未婚夫正是佛洛伊德大人。如果父亲大人没有告诉义母(母亲)大人或米拉贝儿,那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关于瑟雷丝的婚约,我只在屏退闲人后跟执事说过,偶然……很难这么说吧。」
「看到佛洛伊德大人和米拉贝儿和睦相处的样子,我感到了莫名的不安和惧怕。如果其他预言都成真呢?这样想着,就开始寻找不用进学园的方法。」
「难不成,答案就是军校了?」
既然早早以预言的形式得知恐怖的未来,那我不可能坐以待毙,一味等待时间流逝。
米拉贝儿说的内容,主要都是在学园发生的。那样的话,只要不进学园,那一切的预言也许就会变回白纸一张吧。虽然我不确定避不避得过,但还是拜托了家里唯一和义母(母亲)大人她们保持距离的执事布拉姆帮忙。
「他说如果要离家出走的话,那还是拜托菲尔德大人比较稳妥。也多少需要做好觉悟。」
虽然爷爷已让出爵位,也从军队隐退,过着隐居生活,但他只要一封信,就能搬动连父亲大人或阿穆尔侯爵都不敢置产的权力者,而军校更是直接受到爷爷权威影响的地方。假如不是暂时避难,而是真心想要去军校的话,那我就应该离开宅邸,前往兰辛堡。
听了布拉姆的建议,我挑选了数名侍女和护卫,精心做好准备。而结果便是来到这一刻了。
「唯独是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的学园,我绝对不想进。」
「可是,军校也……」
如果这样也说服不了父亲大人,那我剩下的选项,就只有最终手段的大吵大闹了……。
「米拉贝儿的预言只是说到我从学园毕业为止,所以,我希望在那段期间远离不安因素。」
「……」
「父亲大人,求求你了。」
「……呜。」
「请允许我进军校。」
「我有不好的地方,我都会改的。所以,唯独这个请你三思一下。」
原本期待就这样子硬推过去,不过似乎行不通。
「我无法信任父亲大人的话。」
「无法信任……」
本来轻轻用手指把同意书推回来的父亲大人停下了动作,整个僵住了。
考虑到一直以来发生的事,这明明是当然不过了,为甚么会那么吃惊呢?
「因为未婚夫的事,我离家出走,对父亲大人的信任已经消失不见了。」
「未婚夫?你是说佛洛伊德・阿穆尔吗?」
「不只是佛洛伊德大人,还有米拉贝儿也是。」
「为甚么会跑出米拉贝儿了?」
父亲大大人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我想着该从哪里说起,但回想起过去,我越来越生气了。
明明打算照顺序说的……。
「父亲大人,你是怎么看待我和佛洛伊德大人的关系的?」
「……是未婚夫妻吧?」
「未婚夫……对,是未婚夫。」
「瑟、瑟雷丝?」
明明是父亲大人决定的婚约,看到那个却甚么也没在想吗?
「所谓的未婚夫,原来就是指在宣布婚约的场合丢下我,和义妹跳舞谈笑,不论茶会、看剧、音乐节任何场合都护送义妹,在马车里和室内都和义妹贴在一起,在婚约纪念日那天不但把送给未婚妻的花束交给侍从代交,自己还在庭院和义妹要好地开茶会的人吗?」
从嘴里流出的尽是怨恨的话语。
紧握的拳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坐在我旁边的爷爷像是在安慰我,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
「哎呀,太厉害了!父亲大人所说的未婚夫,原来一般都是这样子啊。」
一般才不可能是这样。
因为当我告诉了爷爷和鲁杰叔叔时,他们两人都抱着脑袋。
「我好几次问过父亲大人对吧?为甚么米拉贝儿总是和我们一起?对此,父亲大人却说米拉贝儿仰慕姊姊,所以不想离开,可是这很奇怪吧?」
「……呀。」
「佛洛伊德大人的未婚妻明明是我,可米拉贝儿的举止却更像未婚妻。父亲大人非但没有责备,反而极力推举,我的心灵可是很受伤哦?」
「这是……」
「就是这样,当我觉得再说甚么都没用,一直忍耐,结果就是失去对父亲大人的信任。连丁点儿都没有。」
「瑟雷丝……」
拇指和食指扣成圈圈,伸到父亲大人面前。也许是受到了打击,父亲用双手捂住了脸,爷爷则深深地叹了口气,坐进沙发上旁观。
好了,这样怎么样?我轻轻点了点头,等着父亲大人开口……但是。
「对不起。米拉贝儿之所以跟你们结伴同行,是因为我发出了这样的指示。」
听到这不得了的事实,在不由得发出一声吼叫的爷爷和我严厉的视线下,父亲大人的身子都缩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和佛洛伊德初次见面的那天,瑟雷丝不是强颜欢笑吗?那时候好像发呆了,完全没在听。」
「初次见面……啊!」
对我来说,那不是与未婚夫的见面,而是米拉贝儿的妄想变成现实的瞬间。固然是出于混乱,但我还记得当时自己想这想那而挤出僵硬的笑容,不管甚么人找我搭话我都心不在焉,回答也含糊不清。
「因为我不是政治婚姻,所以都不懂瑟雷丝的心情。心想这是不是搞砸了,想从女性的观点来了解一下,所以就去找索妮雅商量了……。就是那个,女性不是都有理想对象这种东西嘛?她说如果不符合理想,那不喜欢也是没办法的事,首先应该让第三者夹在中间,从慢慢消除隔阂开始。」
「而那个第三者,就是米拉贝儿吗?」
「说因为如果自己身边有比更加年幼的孩子,那气氛也不会那么绷紧了。而且,阿穆尔侯爵也担心佛洛伊德是个内向寡言的孩子,能不能好好说上话。」
内向寡言?我对佛洛伊德大人从来不曾有过那样的印象。因为虽然说不上话题丰富可爱,但他总是带着可爱的微笑和米拉贝儿开心地聊天。
倒不如说,这个词汇对于一直无法融入对话、寡寡不欢的我来说更合适吧……?
「就算说这样,为甚么……」
「作为父亲不懂的事情很多,而平时也不能待在瑟雷丝身边。有甚么事,还是身为女性的索妮雅做得更好。说要是有米拉贝儿在你们身边,就既能探听情况,也能居中打好关系。」
「义母(母亲)大人这么对你说的吗?」
「批准的是我。真的很对不起。」
父亲大人为了我而误判了,而作为女儿的我只是一味忍耐。这可能是疏于沟通的结果吧。过去了的事再责备也没用。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这次为了不再失败,我应该好好谈谈未来才是。
「父亲大人,我们之间的对话还不够充分,所以,接下来我决定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
「……是啊。」
「我要进军校,所以请你在同意书上签字。」
「……呜。」
我几次闭上想要开口的嘴巴,祈祷般地凝视着愁眉苦脸的父亲,这时旁观的爷爷,用平淡的声调呼叫父亲大人的名字。
「一度失去的信任很难再取回,明明如此,为甚么要再次无视女儿的求助?」
这也许便是决定一击了,父亲大人慢慢地把手伸向桌子,把同意书拉了过去,踌躇了一下,从胸前取出笔。
「我有条件……」
「条件吗?」
「每个月一定要写一封家书。军校发生了甚么事,一定要找卢杰的儿子他们。不要受伤,毕业后马上直接回来。还有,明年的音乐节,请和父亲大人一起参加。」
「……我也要吗?」
「那是当然了。父亲大人和瑟雷丝一起进入会场,将那些口没无遮拦的人彻底击溃……不,施加压力一扫而光!」
看父亲大人怒目圆睁,在同意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点了点头。而不知何时被卷入进去的爷爷也夸张地耸了耸肩同意了。
接下他紧闭双唇,用颤抖的手递来的同意书,举起给爷爷看。
「太好了呢。我还担心儿子的养育方法错了,正如孙女乞求原谅呢。」
「我不记得自己是被父亲大人带大的。」
「那么的话,我也不是父亲大人养大的,而是爷爷养大的吧?」
即使不是真心也不能说那样的话哦,我代替爷爷反驳道。
「那倒也是。」
「瑟雷丝……」
即使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父亲大人你不也对爷爷说出了同样的话嘛。
「爷爷会走上战场,是为了保护国家、百姓和家人。父亲大人有上过战场吗?你知道那有多凄惨吗?请不要再对拼了命战斗的父亲,说甚么不记得被你养育这样的话了。」
警报声响起,建筑物里传来奔跑的声音,明明是深夜,堡垒周围却灯火通明。再过几个小时,伤兵就会被抬进来,卫生班也需要出动了。尼克大佐告诉过我,在他还是新人的时候,在一片呻吟声和叫骂声中拼命地动着手,但看到依然救不回来的同伴,他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父亲大人。」
「怎么了,道歉的话就不用啰?」
「瑟雷丝的气质怎么会变得如此军人的了?」
「……我不知道。」
本来笑嘻嘻的爷爷,被父亲大人责备后扭过头闹别扭的样子很可爱。
「话说回来,父亲大人打算在这里待到甚么时候?」
「我是顺便来视察托拉斯的,不过之后还要去其他地方。因为必须在大雪赶过去,所以这里顶多只能待两天左右吧。」
「没甚么东西好视察吧?」
「不,我接到报告,说这几年武器的品质出现了变化,你有甚么头绪吗?」
「我可是在隐居中的哦?」
「你就是再掩饰也没用。趁宰相杀上来之前,请老实说出来吧。他好像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不断地顿脚了。」
「这点儿的就只眼睁只眼闭吧……瑟雷丝蒂亚,不要变成这种爱唠叨的领主喔。」
武器的品质……记得上镇上的时候,路德和阿尔托列特大人谈论过甚么独有的技术如何。既然连宰相大人会要发怒了,肯定又是偷偷做了些甚么吧。
「洛迪修家是负责管理托拉斯的吧?」
斜眼看着在爷爷办公桌上翻找文件的父亲大人,跟爷爷问道。
「因为是离兰辛堡最近的领地嘛。不过,因为在贵族之中极度重武,所以才会赐下位处国境的边境之地吧。」
「重武……」
「一旦发生战争,这里将最先遭受战祸。相对地,这里会免除赋税,些许的坏事也会网开一面,但一旦发生甚么事,就需要有人负起责任。那这是负责此地的领主。而且,这里要是失陷,那领地也会有危险。为了避免那种事态,领主才会拼命守护吧?」
「感觉领地就像被当作人质呢。」
「那家伙那么狡猾是血统使然吗……?不过路德维希和雷纳德两个儿子从小就很乖巧就是了。」
与一副嫌恶的声线相反,爷爷脸上满是笑容,可见国王陛下和爷爷的关系非常好吧。
我紧抱着同意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心想明天就寄出去吧。
这个时候,也不忘跟父亲大人打声招呼。
「父亲大人,明天你有甚么安排吗?」
「不,还没有特别安排……是有甚么事吗?」
看到父亲大人露出开心的笑容,我也跟着微笑。
如果是丹或莎莎,这个时候恐怕会脸部抽搐,快步逃走吧。
「那么,因为算上今天只剩两天了,明天顺便当作视察,不如体验一天的军人生活吧。」
「……嗯?你说军人体验?」
「想让你体验一下我过着怎样的生活。」
「那可真好了……噗、咕、噗!」
父亲大人可以知道我这两年怎么过,而我也可以知道他能做到多少。心想亏我想得出这种好主意,留下大笑的爷爷和哑然的父亲大人,快步走出房间。
🌹
虽说是经常伏案工作的领主,但也不是完全不锻炼身体。由于贵族的儿子一旦进入学园,就必然会加入骑士科,所以骑马和剑术之类的从小就已在学了。
虽然毕业后分为骑士和官僚两条路,打算继承家业的人在被转让爵位回领地之前,都会在国家中枢担任官僚。
而父亲大人跳过官僚,毕业后直接当上了领主,所以除了领主的工作之外,还负责训练在领地待命的私兵。我也不时看到父亲大人混在私兵当中一起训练。
──凌晨四点。
像往常一样打点好行装走到外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谈笑风生。看到在圈子之外,一个人在活动手脚的父亲大人。身穿易于活动的服装,头发为免碍事而用细布卷起来。正当我笑咪咪走向已经做好准备的父亲大人,打算跟他问安而挪动脚步时……背后有人抓住我的肩膀而动不了。
「……丹。」
「不不不,别这样瞪我,我可是代表大家来捕获瑟雷丝的啊!」
「我没做过要被人捕获的事情就是了?」
「哎,那个,你看,就是那个人!」
朝丹手指的方向移动着脸,却见父亲大人站在那里,一脸不解地看着我们。
「那是我父亲就是了?」
「我是听里克说的。明明单是对上贵族就已经有点紧张,那可是领主吧?不行,会吐出来,语言也可能不通。」
「我也是贵族,未来也会当领主就是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呢!?」
明明跟爷爷和鲁杰叔叔说话时也很自在,训练时还会说脏话……。
与父亲大人相比,我觉得身为贵族,又是领主兼元帅的爷爷更加遥遥在上就是了?
我傻着眼当场做起伸展运动后,丹蹲在我身旁压低声音道。
「领主大人和瑟雷丝不太像啊。怎么说呢,瑟雷丝更加像元帅?」
「毕竟五官和颜色都几乎一样。」
「嗯,气氛?气场?总觉得领主大人很高贵?瞧,元帅和瑟雷丝虽然也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但就像野兽模仿人类一样,痛……」
「你说谁是野兽了?」
「……就是这种地方……骗人的,开玩笑的!」
站起来的同时踩了丹的脚,瞄了一眼他因疼痛而扭动身体的样子之后,走到父亲大人身边。途中把那些跟丹一样因为好玩而找我搭话的家伙一个不漏,毫不留情地加以制裁。
「瑟雷丝……刚才的是……」
虽然是老样子的互动,但对父亲大人来说刺激似乎太大了。
「早上好。」
「啊,早安…不,不是这样。」
我知道你想说甚么。
但是,昨天的我只是披着伯爵家千金小姐的皮的冒牌货。今天要让父亲大人看到真实的我,所以不需要装乖了。
「差不多该开始了。」
「是要开始甚么了……?」
里克动起来,以此为讯号,我推着忐忑不安的父亲大人开始跑了。
「跑了好久呢。那,接下来要做甚么?」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调整了一下紊乱呼吸的父亲大人似乎还游刃有余,令我不禁感叹。
虽然拿我和路德他们比虽然有点奇怪,但就是菜鸟军人,跑完步也会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听见也许是平时就经常跑步,父亲大人说:「真是不坏的运动。」丹他们顿时一齐回过头来。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因为父亲大人看起来不像会运动嘛。
「没想到居然能跑完全程。」
「是吗?但我好歹是以首席的成绩从学园毕业的哦?」
在学园学习的,除了基本学业以外,还有礼仪、音乐、多国语言、神学。
要以首席毕业,那这些科目便需要全部获得最高评价,而父亲大人的话,骑士科也必须获到最高评价。并不是只要会念书就好。
「全部获得最高评价?」
「不然就不可能当上首席了。」
「可是爷爷说父亲大人没有剑术才能。」
「跟父亲大人相比,无论是马术还是剑术我都自然是没有才能了。」
这也倒是……我点了点头。
以前,鲁杰叔叔就抱怨过,说爷爷无论做甚么事都超出规格了。在军校的时候各方面都会被拿来比较,所以很是吃力云云。
「我也不是不会使剑,也不讨厌。只是为了尽可能帮上日渐消瘦的母亲大人的忙,我才把知识放到挥剑之前而已。」
我和父亲大人并肩走着,一边闲话家常。
自从母亲大人过世后,一直没有像现在这样和父亲大人一起了。
单是这样,就确切地体会到我们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拉开了。
「比起我,瑟雷丝能跑完全程更让我吃惊……你每天都参加训练吗?」
「爷爷为我制定了专门的训练计划。」
「别说专不专用,瑟雷丝不也跑了同样的距离吗?」
「因为习惯了,所以和大家一样了而已。」
初来这里的半年,我连现在的一半都跑不动,中途还试过晕倒。在跑完后好一阵子都不能动弹,喝水就吐。把早餐硬塞进胃又吐出来。如此反反覆覆才有了今天。
走到这一步,真的很辛苦。
「是吗?话说回来,我觉得你的语气有点……生硬了,不,好像有点见外了。」
虽然父亲大人在呢喃些甚么,但因为肚子饿了,所以我没有理会,走进了食堂。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所以一定要好好吃。
「瑟雷丝……你、你要吃这个份量吗?」
「是的。」
父亲大人凝视着我托盘上的碟子,这点儿我可以轻易搞定。反而想问父亲大人这个量会不会不够。
看父亲大人的碟子,就只有小鸟饵那么少,我把自己碟子里的肉分了两块给他。
「有必要拿那么多吗?不够的话一会再去拿不就行了?」
「因为马上就会没了。规定以外的量可是先到先得喔。」
「是这样吗?」
看见父亲大人兴冲冲地环视食堂,我歪头疑问道。
「学园没有食堂吗?」
「有类似的地方。不过,上级贵族和优秀生在露台上有专用的座位,只要坐下来等一下,侍者就会自个儿走来伺候。」
「那下级贵族和平民呢?」
「没记错的话,好像和这里一样,都是自己去取的。」
「优秀生那个,是不分身份选出来的吗?」
「要说的话,还是平民居多吧。嘛,毕竟是进得了学园的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过,他们都没有行使优秀生的特权。」
「毕竟要是受到跟上级贵族同样的待遇,周围的人可不会默不作声喔。」
「因为学园是讲求身份的嘛。」
「是啊……」
作为伯爵家的继承人,又拥有侯爵家未婚夫的我是要是进入学园,肯定会受到特别待遇而不知不觉变得傲慢起来吧。不用一个月,女王大人就要诞生了。
「话说回来,你还要吃吗?」
我一边确认时间,一边把食物往嘴里塞。
在嘴里塞满东西的状态下说话很不雅,所以我没有停下手和嘴,只是深深点点头。
本来的话,早餐后应该是自由训练,但是父亲大人预定天黑之前出发,所以鲁杰叔叔以领主视察的名义,改成了实地训练。
当然,今天负责指导的人就是是……
「好久不见,兄长大人。」
「鲁杰?」
是和里克一起出现的鲁杰叔叔。
「本来想昨天晚上就去看你的,但谁叫兄长大人一直不离开执务窒,我只好死心喔。」
「这都是父亲大人的错。鲁杰也是,有事就说。」
「还是老样子啊……里克,你那边先开始吧。」
看到兰辛堡实质上的首长鲁杰叔叔登场,只有新人惊讶又高兴地发出悲鸣,而其他的人瞬间紧张起来,但当他们知道鲁杰叔叔的目标是父亲大人时,都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听说你肯签名了?」
「是的。」
「……本来指望兄长大人能多坚持一下,没办法吗。」
其中一个军校反对派的父亲大人都举了白旗,所以鲁杰叔叔也不能再反对了吧。
对着一脸不满的鲁杰叔叔笑了笑,但他慢慢扬起嘴角,向我投来瞄准猎物的眼神,我的背脊登时发寒了。
「兄长大人,好久没见了,不如交手一下吧?」
「我拒绝。跟我不一样,指导鲁杰剑术的可是父亲大人,我不可能当得了你对手。」
「明明以前不是常常比试的嘛?」
「对着现役军人,谁会轻松答应比试了?」
一边听着如此和睦的对话,我的视线盯着模拟比赛。
今天莎莎和里克好像也参加了,远远地朝这边挥手。明明平时总会缠着我不放,可今天为甚么偏偏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害我都傻眼了……。
「那么,就让瑟雷丝蒂亚来吧。」
听到了非常不祥的话,心想得立即离开,我反射性地挪动了身体。
「喂,别跑啊。兄长大人请在那里观战吧。」
「……」
完全晚了一步。
衬衫的衣领被抓住,在勒住脖子之前,鲁杰叔叔的手转到了我的腰上。
我的叔叔鲁杰・洛迪修,是一位非常疼爱孩子的父亲,对谁都很温柔,很会照顾部下而大受好评。
──平时的话……
「瑟雷丝当你的对手吗?那不如我……」
「为了在军校不至于落后,她也下了一番苦功。再说,我怎么可能让可爱的侄女受伤呢?」
「这不要紧吧?」
「兄长大人也想确认一下瑟雷丝蒂亚能做到多少吧?」
「……话虽如此。」
这种时候,希望你不要犹豫,给我阻止鲁杰叔叔。
我偷偷看了看周围,大家都转个头去了。多么过份的家伙!
「我会好好手下留情的喔。」
听到「手下留情」四字,我满怀期待地抬头看着鲁杰叔叔。趁着他不知是不是在烦恼而把手抵在下巴沉思时,我向那些偷偷瞄过来的家伙使眼色。
「只准用右手!」
「如果是惯用手的话就算不上手下留情吧!该用左手吧!」
「要是让她受伤就算是犯规啰!」
「如果是大佐的话,连一步都不动也没关系吧?谁来当裁判啊!」
在名为起哄的声援下,我从苦笑着的鲁杰叔叔退开了几步。
「禁止惯用手,哪怕只是擦伤也算输。请不要走动半步。」
「被摆一道了……」
「辅助武器也不准用。」
「那也不行吗?」
看到鲁杰叔叔把手放在腰上,才想起还有辅助武器。幸好有先确认了一下。这绝对打算用的吧……。
「这样的话已经不算是模拟比赛吧?」
「抱歉啦。裁判,里克来吗?」
「我来。喂,盯紧大佐,别让他作弊!」
哗……!围观的人们大声欢呼,隔着一段距离,围着我和鲁杰叔叔坐了下来。虽然父亲大人还一个人站在圈外,但现在不是理会那个的时候。
到去年为止,我的仿制武器都是减了重的,不过之现在已经跟它说再见,改为用跟实物同样的重量。细长的剑在众多的剑中也数既轻巧又易使。因为每天也有在锻炼握力,应该不会轻易落败吧。
不这样激励自己,我可没法干下去了。
因为里克交给鲁杰叔叔的仿制武器,重量和刀刃都是我的两倍的大剑嘛……。
还说甚么不让他作弊,这把武器就是作弊好吗,里克!
「裁判!那是犯规的吧!?」
「因为是平常惯用的武器,所以不成问题。努力个五分钟吧,瑟雷丝。」
虽然莎莎提出了抗议,不过那个似乎没有问题……骗人的吧?
父亲大人脸色铁青,要求鲁杰叔叔停止,不过假如这就制止得了,那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
「那么,开始!」
随着里克毫不容留情地宣布开始,我架起了剑,但太迟了。
「……呜咕。」
「那里可在我的攻击范围内。」
听到切风声的瞬间,剑身已来到眼前,我立刻举起手臂。
铿……传来刀刃与刀刃摩擦的刺耳声。
「呜……」
就算来要拨开,这个也太重了,我的身体慢慢下沉。
靠臂力的话是绝对不会有胜算的……。
「怎么了?已经要投降了吗?」
「……你这个、混蛋!」
硬着头皮从旁边一闪,就那样猛地向前冲,用膝盖撞向叔叔的肚子,但他却抬起脚当盾牌挡下了。我立刻向后一跳拉开距离,但没能接过再度挥下的剑,失去平衡滚到地上。
「……哈!」
挥动剑的速度太快,连眨眼都来不及,说实话,我的手臂已经麻掉使不了。
「还有几分钟?」
「两分钟。」
国军大佐这名堂不是白叫的。
我用手拍了拍沾了泥的裤子,把剑扔在地上,从腰间取出辅助武器。
「哦……」
鲁杰叔叔看着我莞尔一笑,我像是挑衅般地嗤笑一声,然后原地轻轻跳了一下,不加任何准备动作就跑了起来。我刻意不去避开朝着我的头顶挥来的剑,用短剑的剑柄击打鲁杰叔叔的手腕以改变轨道……然后把手里握着的沙子朝他的眼脸撒过去。
「……诶!?骗人的吧?」
明明以为他至少会扭过脸去,没想到只是眯起了眼。
本打算趁其不备,拿短剑刺向鲁杰叔叔的脖子,却被轻易地摔倒在地,反过来被他用剑指住了。
「……用脚也太卑鄙了。」
「下次记得也要禁止出脚吧。辛苦了,瑟雷丝蒂亚。有没有受伤?」
「没有。」
被绊倒而结束,也太难看了。
「当然地,胜者是鲁杰大佐。」
随着里克平静地宣布结束,看热闹的人纷纷向躺在地上的我送上慰问,然后就回去训练了。
「瑟雷丝!」
我一边小声呻吟一边仰望天空,被跑过来的父亲大人紧紧抱住。
「有没有受伤?哪里痛了……鲁杰!」
「这在军校是家常便饭,你不是明知道才签名的吗?」
「是倒是!」
「兄长大人。对于瑟雷丝蒂亚,你应该更慎重一些。」
我一边看着冷冷地说完后转身离开的鲁杰叔叔,一边拍了拍垂头丧气思考着甚么的父亲大人的肩膀。
「再不去准备的话,傍晚前就出发不了喔。」
「是啊。」
「到时我去送行。在那之前我还有训练,请你先回去吧。」
「啊……。」
「父亲大人。」
「……我知道。」
对心不在焉的父亲大人叹了口气,没办法,只好拉着他的手一起往回走。
父亲大人和爷爷提早吃了晚餐,在天黑之前离开。顺利的话,大概九天就能抵达目的地。
堡垒门前有一辆印有洛迪修家徽的马车,门外有数十名护卫待命。因为是领主出行,果然有够壮观。
送行的人只有我一个。爷爷和鲁杰叔叔都说只要有心随时都可以见面,但我想他们多半是顾虑到我吧。
总觉得有点寂寞啊……正当我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脚下时。
「瑟雷丝蒂亚。」
有人用平静的声音叫唤我的名字,我战战兢兢地把视线转回父亲身上。
不是平时那个眼角下垂、面带微笑的父亲大人,而是面无表情,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氛围,让我有点儿畏缩。
「你想取消和佛洛伊德・阿穆尔的婚约吗?」
用不带感情的单调语气说出的这句话,我花了几十秒才理解。
父亲大人鲁杰叔叔批评之后,一直在思考吗?
想起晚餐时和爷爷商量的样子,不由得苦笑起来。其实我一直在等他甚么时候问我。
「成人前的婚约被视为暂定婚约,随时都可以解除。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变回白纸一张。」
「……不。」
我慢慢地左右摇头,抬头笔直看着父亲大人。
若不合符彼此利益,政治婚姻是不会成立的。在我成为领主的时候得到侯爵家这强力的后盾,而与其让无法继承爵位的佛洛伊德大人分家、降低爵位,还不如成为洛迪修家的女婿更有益。
──而且。
「是因为有必要及早订下婚约吗?」
如果没有任何问题,那只消口头承诺,成年后再订婚也没不迟。
「父亲大人告诉你甚么了吗?」
「不,但这点儿的话我也懂的。」
「开采边境沿线的矿山是由国王主导,但洛迪修家族和阿穆尔家族也参与了其中。」
「那座矿山围绕三国的权利,正处于互相牵制的状态。擅自开采的话,会不会引发战争?」
「我们只对我国那边的部分下手。这几年堡垒附近这么扰攘就是这个原因。不过,恐怕苏莱兰和杜彻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以托拉斯为据点进行采矿作业?」
「既不用必要建造新的设施,而保护这座城镇的正是国军……鲁杰也在,而虽说已经退休,但父亲大人也在。是再好不过的据点对吧?」
「是那么稀少的东西吗?」
「对。稀少到在没得到我方许可的情况下,父亲大人就用那些金属来制作武器和防具了。因为每次都是事后报告,所以宰相不久就会杀上来吧。」
昨天愤愤地质问爷爷怎么不报告,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父亲大人眉头紧锁地继续说:「婚约和刚才说的这事有关。」知道原来是有关系时,我的头都要痛了。
「如果要在今后的几十年里继续开采,就必须加深各家之间的渊源。」
「我还以为跟阿穆尔家的婚约,只是为了成为日后的后盾。」
「为了避免其他人上门提亲,所以需要及早先订下婚约啊。」
如果矿山的事被上级贵族知道了,盯上的应该是洛迪修家下一任当家的我,而不是阿穆尔家的次子佛洛伊德大人吧。要是不断拒绝提亲的话,彼此关系迟早会产生裂痕。正因为如此,为了扼杀掉萌芽,所以哪怕是暂定的也好,也要让我尽早订婚。
「那么,我从一开始不就没有选择权吧?」
「……」
「如果现在和佛洛伊德解除婚约,父亲大人会很为难吧?」
「没关系。」
若问我喜不喜欢佛洛伊德大人,这我就说不清了。虽然有几次被他可爱的笑容吸引住……不过,我大概不会再爱上他了吧。
而且,我也没小孩子到,一听说婚约与政治有关就说任性话。
「说到底,我和佛洛伊德大人的事本来就是父亲大人和阿穆尔侯爵大人的过错。而我一开始采取暧昧的态度也有不对吧。」
「……」
「婚约就这样继续吧。不过,如果佛洛伊德大人通过家里提出解除暂定婚约的话,到时请你接受。」
「瑟雷丝……」
不要紧。因为接下来,我会走上与米拉贝儿所预言的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个,能不能交给佛洛伊德大人了?」
我取出昨晚写下的信交给父亲大人。
我没有面对未婚夫佛洛伊德,只是单方面地告别而逃掉了。要见上他的面对话,恐怕要等到明年的音乐节吧,所以在那之前。
「我在信上写了要进军校,而不是进学园。佛洛伊德大人可能已经从阿穆尔侯爵那里听说了,但我也姑且要跟他报告一下。」
「我一回到领地就立刻送过去。」
信上没有写道歉的话。
虽然我也有错,但佛洛伊德大人也一样有错。所以,互相道歉应该等见上面的时候吧。
目送马车离开大门后,为了转换心情,我走向训练场。
🌹
外面吹来的风冰寒刺骨,也许是因为开着窗的缘故,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米拉贝儿把足以裹住整个身体的大毛皮披肩举到嘴边。
「太冷了,请把窗户关上吧。」
母亲站在壁炉前,出神地打量著作为礼物收到的项炼抱怨道。看起来挺悠闲的,应该做好了出迎洛迪修伯爵的准备了吧。
「我不要,我是有理由才打开窗户的。」
「哎呀,你气还没消吗。既然都能出席茶会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才不是这个问题啊,说着把脸埋进靠垫里。
三天前,为了攻略王太子所必需,由王妃大人主持的茶会紧急举办了。
如果和往年一样,在社交季节结束的同时,王妃大人举办的宴会也会告终,然后又在第二年的春宴起再次继续举办。
然而,收到通知说今年会提前一些,从春寒料峭的季节就开始,随之一众贵族也从领地一齐来到了王都。
甚至都要改变惯例举行的特别茶会,只有王妃大人挑选的人才能参加,因此于谁家的谁收到了请帖的传闻瞬间便传开。
「诶……那么我们有邀请函吗?」
不抱期望地跟年轻的侍女问道,她说请帖是寄给瑟雷丝蒂亚的。虽然为不愧是国王派的领头而喜悦,但被邀请的却不是我。
「……呐,母亲大人你说过有一枚不要的戒指吧!」
有格调的人家,必定有一个利欲薰心的侍女。这样的人很好使,只要假装无害撒点诱饵,轻易就能让她听话。
我把戒指交给半夜把邀请函拿来的侍女,对她轻轻微笑。
伯爵不在家的这一刻,宅邸里碍事的人就只有布拉姆一个。负责管理别邸的布拉姆很忙,没有注意到本该保管好的邀请函的内里不见了。每次看到他都嘲笑他的无能,然后在请帖上写的日期之前,备齐了需要的礼服和首饰。
当一天我说要出门,让人准备了马车,不过因为平时我就会外出,谁也没有起疑。
我坐在马车里,心中充满期待,祈望事情能如我所愿地进展。
──明明这样。
在初春开放的庭院深处建筑的宽敞茶廊。
在进入王宫前确认了邀请函,在茶廊入口再次出示邀请函,告知姓名后进入。
远离入口的桌子是王族席,而附近的就是上级贵族席。王宫侍女把我领到座位上,虽然是伯爵家,但地位居高的洛迪修家的座席,好像设在最接近王族的位置。
可爱的白色圆桌上已经坐着受邀请的千金小姐们,我也在放着写着洛迪修的小名牌的座位上坐下来。
这个座位的话,离王太子和第二王子都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彼此的脸,所以可以接近对方!正当我心情雀跃起来时……。
「那个,你是?」
坐在右边的少女对我说。
「初次见面,我是米拉贝儿・洛迪修。」
露出与年龄相符的天真笑容,礼貌地打招呼。由于这张桌子都全是上级贵族的子女,所以礼仪是必须的。必须表现出在学园内和当上王太子妃的时候都不会被瞧不起的举止。
「洛迪修家的。」
「是的,今天我代替义姊(姊姊)大人姊出席。」
「瑟雷丝蒂亚大人的…?」
这次不是右边,而是从左边传来讶异的声音,我慢慢转过头去。
皱着眉头的少女看起来比我小或者差不多,却是这张桌上表现得最像女王。这孩子,大概是这个茶会身份最高的人了吧。
「既然你说代替,那邀请函上写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瑟雷丝蒂亚大人的名字吧?」
「是的。可是,义姊(姊姊)大人身体不适,不得已我……」
「平时的话是允许的,但这次的茶会是特别的,只有王妃大人邀请的千金才能出席的喔。」
「邀请函上没有写这样的事吧?」
「考虑到时间和规模等因素,招待客人的人数缩小了很多啊。也是为了配合护卫安排,派送邀请函的人应该都有跟各家好好说明过才对喔。」
「原来是这样……我甚么都没听说。」
只要低着头,柔弱地说话博取同情,那就简单不过……。
「那样的话,在王妃大人到来之前,不如先退席吧?」
「……诶?」
「对啊。现在离开的话,应该不会受到责备吧。」
「要是被发现了,肯定会被骂的。」
同桌的千金小姐七嘴八舌着我离开。
在众人的注目下,当我默默低下头,等待已久的展开终于到临了。
「好像有点吵闹呢?」
从背后传来那气喘吁吁的声音,是我都已经已经听到腻了的声音。
瞧,就算我甚么都不做,英雄也会这样子出来救美的啊。
对着闭上嘴的千金小姐们窃笑后,我轻轻抬起头来。
「……你是?」
比游戏略高的甜美嗓音,端正的容貌,光泽的黑发。这个国家的王太子路德维希,一切都跟游戏中的插图一模一样,让我看得入迷到忘记了演戏。
目不转睛地看着也许是时间还没到就匆忙来到这里,喘着粗气的路德维希调整呼吸的样子,心想果然是王太子啊!而欢喜不已。
这是让男主角和女主角坠入爱河的重要事件。
对视了一会,害羞地移开视线,然后又对视了……本该是这样才对的。
「害我急匆匆赶来,果然没来吗?」
男主角没有看我,而是看了一眼桌上名牌,环顾四周后,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偷看时,终于和路德维希四目相对。
「虽然母亲大人说招待了瑟雷丝蒂亚小姐。」
明明如此,跟我预想的不一样,被他冷冷地盯着后,我慌忙辩解道:「那个,不是的。」
「不是吗?那个座位是瑟雷丝蒂亚小姐的对吧?」
虽然对于路德维希口中多次提到的瑟雷丝蒂亚名字而心存疑问,但我还是双手握在胸前,用湿润的双眼抬眼望着他。
「我,不知道只有被邀请的人才能出席茶会,只是义姊(姊姊)大人拜托我代为拜托我代她出席而已。」
「真的是她本人拜托你的吗?」
「是的。我还在苦恼是不是真的可以出席,但是义姊(姊姊)大人说没关系。」
「这次是母亲大人紧急举办的茶会,邀请函应该在七天前才送到王都的各家去。明明是这样,你和瑟雷丝蒂亚小姐取得联系了吗?」
联系?虽然脑海中问号交错,但我想起了瑟雷丝蒂亚正在领地疗养这个设定,决定总之先含糊微笑一下。
「疗养中」这个词不仅用于生病或受伤,还适用于一些其他不可告人的事情。由于过问别人家事很不得体,所以像这样微笑不答也没有问题。
「那个,请原谅义姊(姊姊)大人。邀请函上没有写不能派代理出席,所以,对不起……」
总之,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瑟雷丝蒂亚就好了。因为连她的未婚夫佛洛伊德都会拥护我,温柔的王太子自然会庇护安慰畏缩得快要哭出来的我才对。
因为,这是为我而准备的事件嘛!
「那么,你又是谁?」
尽管如此,被他用一贯地冰冷的视线问到时,我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你跟刚才一样,一直没有回答我吧?」
「哎、不,我叫米拉贝儿・洛迪修。」
「啊,是你吗……」
他的口气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存在,我歪了歪头,路德维希突然扬起嘴角,露出了在游戏中从未见过的浅笑。
「我就当没听过你的名字吧。既然没被邀请,那就请回吧。」
怎么回事……?现在,发生了甚么事?
「我,那个……」
向路德维希轻轻伸出的手抓了个空,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背对我走出茶廊的身影。
被王太子冷落,被其他千金小姐嘲笑,想着这真是糟透的茶会,我逃也似的离开王宫回到宅邸,却见到那个阴险的执事就站在门口。
「关于这次的事,待当家回来后我猜会有处分吧。」
处分是甚么…我是女主角,我只是去了为我准备的事件而已。
瑟雷丝蒂亚也是、王太子也是、执事也是,通通都叫人火大!
「哭着道歉的话,应该会原谅我吧……」
把抱着的靠垫往地板上一扔,窗外看到了盼望已久的人物。
「义父(父亲)大人好像回来了。」
「看你明明这么冷还开着窗,原来是在等老爷吗?瑟雷丝蒂亚也在一起吗?」
马车上下来的只有伯爵一个人。明明答应过一定要把他带回来,结果失败了吗……。
「真没用。」
咬着修剪得漂漂亮亮的指甲小声说,偷了邀请函的年轻侍女粗鲁地打开了门。
「米拉贝儿小姐,夫人。布拉姆大人说……」
「布拉姆怎么了?」
「是的,请两位到当家的执务室去。」
「这是怎么回事?总之先让布拉姆进来吧。」
「不,那个,他只说了这句话就回去了。」
「你说甚么……!?」
一回来就召唤过去,除了邀请函那个,或许还有别的事。不管伯爵找我的事是好是坏,既然被叫到了,那就不去不可了。
「母亲大人,义父(父亲)大人一定也累了,我们马上过去吧。」
「是啊,米拉贝儿真是个好孩子。」
我把披在身上的毛皮披肩往椅子上一扔,从衣橱里拿出一条朴素的薄披肩。
母亲和侍女都歪头想为甚么要换,不过这样就好了。
这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特别订制的东西。即使说伯爵不懂女人的东西,但如果我身上穿戴着连瑟雷丝蒂亚都没有的贵重物品,说不定会有甚么想法。
所以,在进入伯爵的溺爱路线之前,我必须要自重。明明一直以来都这么慎重行动,为甚么会变成这样呢……。
「请坐。」
和母亲一起来到执务室后,伯爵带同执事,冷冷地盯着我们,连打招呼的时间都不给,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照他说的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闭上嘴乖乖地等着。他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太坏,但因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伯爵,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把你叫出来,你知道为甚么吗?」
「义父(父亲)大人……对不起!」
注意到朝我投来的严厉目光,我以为是指茶会的事,于是在被斥责之前先道了歉。
「我不知道被邀请的是义姊(姊姊)大人。」
「怎么回事?」
「最近和我要好了的侍女,只拿了邀请函的内容来,说王妃大人明明邀请了我参加茶会,大家却隐瞒了……因为我只是养女。」
我事先准备好了一旦被追究的时候的说词。因为是乘坐家里的马车前往王宫,所以不可能藏得住,所以我把一切都推给了那侍女。
「信上只写了日期和时间,所以……我就被骗了。」
「可是,我找不到侍女要欺骗米拉贝儿的理由就是了?」
「其实,我见到她偷了母亲大人的首饰啊!」
「……索妮雅,你有没有甚么东西不见了?」
「与其说不见了,应该说有一枚戒指我找不着。」
「布拉姆,待会去调查那个侍女。」
「遵命。」
不管侍女说甚么,反正那枚戒指铁证如山,所以不成问题。
不如说,考虑到出席了没被邀请的茶会时的风险,一般就算再怎么想参加,也不会做出我这样的事吧。
「以后请跟布拉姆好好确认。」
「好的。」
虽然好像还是没能接受,但似乎没打算再追究下去了。
「请问,义姊(姊姊)大人呢?」
明明只是代因为这肢气氛而畏怯的母亲相问,伯爵却不知为何皱起了眉头。如果是平时,他会对我露出更温柔的笑容……果然有点古怪。
「瑟雷丝蒂亚会留在托拉斯,进入军校。」
「老爷?贵族千金竟然要上军校,为甚么不阻止她呢?」
「这是她本人所希望的。」
「可是,社交界会怎么说呢?」
也许是很震惊吧,母亲用手按着额头,身子埋进沙发里,没有注意到伯爵益发冰冷的眼神。
「不管瑟雷丝被怎么传,都和索妮雅没有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
「对了,我还没告诉米拉贝儿呢。」
突然被矛头指向,我来不及装好表情,笑容都抽搐了。紧紧抓住披肩,抬眼看着伯爵,一边拼命思考,却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是告诉甚么呢?」
「我和索妮雅的是契约结婚,等送了米拉贝儿出嫁后,就会解除婚姻关系。」
这我有听母亲说过,所以我知道。但我之所以故意装作不知,是因为这样比较方便。
既然告诉我是契约结婚,就等于跟我们划清了界线,表明我们不是真正的家人。
本来以为他不会对一个失去父亲的年幼孩子说出如此苛刻的话,可我的想法似乎太天真了。
「义父(父亲)大人讨厌我吗?」
我咬住嘴唇,涌出眼泪。要扮演可怜的小孩子很简单。单是这么做就能博得同情,即使有甚么不利也能蒙混过去。
所以,如果是在葬礼流着泪跟我说他和我父亲是好朋友的伯爵,就应该立刻伸出援手……。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因为我一生人,妻子就只有伦米耶一个。」
「我把义父(父亲)大人当作真正的父亲一样崇拜。」
「对不起,但希望你记住,我的女儿只有瑟雷丝蒂亚。」
话被打断,不容分说地被单方面拒绝了。
「索妮雅。」
「……是。」
「听说前几天,有件礼物寄给了领主夫人?」
母亲放在我肩上的手在颤抖,颈上的项炼也在摇晃。
「那个看来是寄送方搞错了。我会把记下详细内容的信件一道寄回去,所以之后请你交给布拉姆。」
「明、明白了……」
「还有,米拉贝儿。」
心想还有甚么事了,我一边坐好回望着伯爵,一边侧头微笑。
「之前让你陪伴瑟雷丝和佛洛伊德,之后不需要了。」
我有好好地笑着吗?虽然都尽是让人生气的事,一点都不有趣,但即使在这种时候,可爱的女主角也必须保持笑容。
说到底,我会陪伴那两人,听母亲说那本来就是出自伯爵的意思,所以我甚么都没做错。
「为甚么呢?」
要攻略佛洛伊德非常简单。与来到洛迪修家的佛洛伊德偶然相遇,互相问候开始。通过多次的问候事件来提升好感度,之后就只需要等待佛洛伊德主动来搭话了。在游戏中只需要按下移动到庭院或露台的选项而已,但在现实中可不行。要去到那里,就得设法搞定瑟雷丝蒂亚的侍女。
要假装偶然见面都一番劳苦,要是硬闯的话,我的名声就会下降。
因此,当要求我和他们同行时,对于一直思考该如何接近佛洛伊德的我来说,这简直是天降幸运。
虽然每次都假装和两人搭话,但实际上都是抛出瑟雷丝蒂亚难以插入的话题。也许是贵族千金的尊严吧,只会皱着眉头,没有勉强插话。而佛洛伊德提供话题的时候,我一定会补一句:「义姊(姊姊)大人很无聊吗?」只要这句话就能让气氛变得微妙,再加上假装害怕不时怨恨地看我的瑟雷丝蒂亚,这就完美了。两人的关系恶化得甚么让人觉得好笑。
我只是受伯爵之托而一起而已。为两个拘谨的人提供话题,而且因为我年纪还小,不知道和义姊(姊姊)大人的未婚夫之间的甚么距离感。
一直以来都利用这样的立场顺利搞定了……明明如此,却说没必要了?
早阵子还在感谢我,才几个月就变化这么大,太古怪了。
难道瑟雷丝蒂亚对伯爵说了甚么?
「再过几年,他们两个都长大成人了,总不能一直依赖米拉贝儿吧?」
「我无所谓,在义姊(姊姊)大人结婚之前,我都想待在她身边。」
「不,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差不多该离开身边了。」
「义姊(姊姊)大人讨厌我吗?」
「为甚么会这么想了?」
「因为,她甚么都没跟我说就跑到哪里去,我还以为她是讨厌我。」
「不是的。那只是我的判断。」
「那就没办法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地答应了。母亲也许以为我很伤心,「老爷……!」这样地责备伯爵。
我又没有悲伤,也没有生气。我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
如果站在瑟雷丝蒂亚的立场上,一定会把嘲笑预言了自己不祥未来的义妹排除掉。先向父亲告状便是惯用的手段。
对,是多年来一直默不作声的瑟雷丝蒂亚太奇怪而已。
「米拉贝儿。」
被冰冷的声音呼叫我的名字,我用不至于做作地颤抖着肩膀,轻轻地抬起头。
「你早知道瑟雷丝会进军校吗?」
完全不明所以的问题。
但在这里,只有我一个明白这问题的意图。
「不,我不知道。」
「……是吗?」
伯爵只露出了一瞬间的安心表情,我确信了。伯爵从瑟雷丝蒂亚那里听说了预言。
在这个既没有魔法也没有特别能力的世界里,没有甚么预言的东西,因为还是半信半疑,所以才偷偷摸摸地试探我吧。
「最后一点,待回到领地后,你们两人的房间会搬到偏屋,而不是主宅。」
「为甚么要到偏屋……」
「看来在宅邸里,有些人不知道自己应该侍奉谁。而且,不仅是宅邸里的人,如果连社交界遇到的贵族也误会了的话,这可不好办吧。」
坐在旁边的母亲肩膀一跳,手自然地伸向项炼。
「还有,到现在为止交给两人的资金,将会由布拉姆来管理。然后,除了公开场合以外,禁止使用洛迪修的姓。」
伯爵不理会哑口无言的母亲和我,结束了谈话。
本以为伯爵的溺爱路线还有挽回的余地,却连期待都没给,就被狠狠切割了。
「你又在看窗外了?」
也许是因为回到自己房间后一直眺望窗外的缘故吧,把戴着的项炼收进盒子里的母亲站到了我旁边。
「你在看甚么……哎呀,那里的不是布拉姆吗?他在干甚么?」
在寒冷的天空中,看到布拉姆和侍从站着说甚么。从侍从的打扮来看,接下来应该要出门办事吧。
「是有甚么好看了?」
没有甚么好看的。被赶出主宅,金钱被管理,如果不能自称洛迪修,那就只是个平民。事事都不如意,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在看风景。」
布拉姆从胸前取出一个小东西递给侍从。那多半是一封信。
如果伯爵要寄信的话,应该是明天早上,假如是急事的话,就不会交给侍从,而是由布拉姆本人来送。既然小马车停在大门前,说明不是送到邮局,而是直接送到王都的某幢别邸。
如果寄信人是瑟雷丝蒂亚,那么收信人可能就是佛洛伊德。
我恨死那个随心所欲地过活的反派千金。
「……我不会再怜悯你了。」
我现在所体会到的这份愤怒,总有一天会加倍奉还给瑟雷丝蒂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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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通道上的路德维希向窗外望去,积雪不知何时已经融化,庭院里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欢乐的时光过得很快,把接下来一成不变的日子映照得更加无聊。
「是啊,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吧。」
听了从堡垒回来的路德维希和雷纳德的话,作为母亲的王妃无视惯例召开的茶会,其实是为了瑟雷丝蒂亚而举办的。
因为是紧急举办,考虑到从堡垒到王都的距离,她不可能出席得了。即使这么想着,但既然是王妃的邀请……心中抱着莫名的期待。
当天,他一看到邀请的客人名单就禁不住跑了起来。光是想像她那张鼓鼓的脸怄气地发牢骚的样子,就发出了笑声。
可是,实际上来到会场的,只有那些惯常的面孔和一个异类而已。抢走了发给瑟雷丝蒂亚・洛迪修的邀请函,她的义妹厚颜无耻地来到了王城。
有多大的期待,反作用力就有多大,偶尔这样回想起来,却又陷入失落。
「如果瑟雷丝在身边,每一天一定会很愉快吧……」
正因为如此,这既只是自言自语,也是戏言。
「那样的话,把她放在身边不就行了吗?现在还只是暂定婚约吧,还来得及的哦。」
走在身后的阿尔托列特若无其事地这么说,他皱起了眉头,心想一般应该装作没听见吧。
「瑟雷丝是我的……摰友。别说傻话了。」
「是傻话吗?」
「她可是那个洛迪修家的继承人啊。」
「洛迪修家现任当家的弟弟鲁杰・洛迪修有两个儿子,我觉得只要让其中一人继承就不成问题了。」
「……问题多得很吧。说到底,瑟雷丝为了继承家业,都付出了那么的努力了。」
「因为不知道甚么时候会爆发战争嘛,成为王妃的人,或许也需要挥剑呢。」
「我记得母后没拿过剑就是了……?」
「如果是洛迪修家,我想国王陛下一定会高兴的。」
「我没打算为了父王而结婚。」
「那么。」
示意够了地举起右手,我打断了阿尔托列特的话。
就算是只在这儿开的玩笑,一个不好隔墙有耳就麻烦了。就算找到了各种理由,我也没打算让瑟雷丝当自己的未婚妻,所以该停下这个话题了。
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对面跑过来。
「我只希望雷纳德幸福。」
我微笑着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