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八月即将结束的时候。对于目前高三,即将考大学的樱介而言,整个暑假都拿来念书了。每天早上前往图书馆,写试题写到傍晚。对整个高中生活都花在足球上的樱介来说,念书原本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然而一旦试着开始念书,意愿就自然而然地提高了。即使是原本讨厌的数学题库,现在也可以解上好几个小时。甚至让他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开始这么做呢。
每天回家的时候,他的读书欲望就会更加提升。傍晚时分,当他骑着脚踏车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只要一看到自家,觉得明天也要好好念书的念头便会愈发强烈。
重下集合住宅区十栋七楼三号──这里就是樱介的家。
这是七○年代建设的公营集合住宅区。十二栋横宽形的十层楼建筑物,像是随意交叠那样排列,构成一个漂亮的圆形。集合住宅中央有公园、超市、邮局、发廊等设施,让这里的居民可以不用出门,在社区内也足以生活。
管委会会长曾表示,住宅建成当时相当受欢迎。居民之间的关系很好,每周都会在管委会馆举办茶会,平时也常有邻居之间互借调味料的事情。
但现在已不见当时热络。似乎是集合住宅区逐渐老朽,人们自然而然离开了。
住户大楼的外墙油漆已相当斑驳,公园内游乐器具明显生锈,停车场到处都是不知道是谁的玩具和垃圾。电梯会发出令人担忧的「喀哒喀哒」声音,走廊则满是住户乱放的东西,根本无法可管。每一栋楼的管委会人数也随之减少。
还留在这集合住宅区的,只剩下对他人漠不关心的人,以及少数喜欢八卦的闲人。
樱介讨厌后者。他讨厌那些在住户大楼前聊是非,并且拿邻居往来当挡箭牌介入他人生活的人们。
只要新闻一报导,这些人就会一副很愉快的样子聚在一起。然后嘲笑他人的不幸。
因为「七年前那起案件」,让樱介被他们盯上。
他们问了很多跟案子有关的问题,只要樱介走在集合住宅区内,就会被投以充满好奇心的目光。甚至还有从未见过的人,直接跑来问他:「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简直像一所监狱。
小学时曾读过一本名为《世界监狱大全》的图鉴。
樱介也像许多小孩经历过的那样,曾有过一段对「杀人魔」、「拷问」之类的猎奇内容感到兴趣。一个集合住宅区里的女孩告诉他有这本图鉴。樱介至今仍忘不了图鉴内曾介绍的某所监狱。
──「全方位展望监视系统」、「圆形监狱」。
──「在中央设置监视塔,牢房则像围绕监视塔一般排列,能以高效率监视囚犯的理想监狱」。
这所监狱的外型,很像樱介居住的重下集合住宅区。
住户大楼排列成圆形,集合住宅区中央有一座高耸供水塔。简直跟说明圆形监狱构造的照片不谋而合。
自从阅读过图鉴之后,樱介就觉得重下集合住宅区是一所监狱。就像狱卒总是得监视囚犯的一举一动那样,总是有人凝视着这里的住户。囚犯一直处在受到他人凝视的状态下,在这里生活。
但,在这里生活的日子也快结束了。
──终于能够逃离这所监狱。
樱介握拳仰望集合住宅。
──终于能获得解放,可以不用再回到这个集合住宅区了。
樱介准备报考的,是远离老家的国立大学。他以自己赚取生活费为条件,要求母亲同意自己搬出去自己住。
即使准备大考很辛苦,然而一旦想到之后总算可以实现梦寐以求的独自生活,这点困难也是能克服。
但是,正当暑假即将结束的某天傍晚,他发现一个奇怪的信封。住家大门上的信箱里面投递了一个咖啡色的信封。
「特地投递到住家大门信箱里……?」他不禁脱口说道。
邮件一般会投递在一楼的公共信箱区里。会直接送到各住户门前的,通常只有集合住宅区的联络事项传阅表单。
他拿起信封,然后抽了一口气。
寄件人是──「真鹤茜」。
这名字不可能出现。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樱介立刻撕开信封,确认里面的物品。里头装了一张信纸,上面记述了简洁的文章内容。
我知道你的秘密。请前往设施,证明七年前自己是清白的。
真鹤茜
除了信纸之外,信封里面还放了几张照片,所有照片上面都有拍到樱介的身影。是暑假期间偷拍樱介得到的照片。照片上可以看到自己前往学校、在便利商店前面吃冰的模样。除此之外,还放了几张将樱介使用的社交媒体帐号萤幕截图印刷出来的纸张。
简直是恐吓。若说这是开玩笑,也弄得太过仔细。
樱介重新阅读信纸上的文章。
──证明七年前自己是清白的。
他的呼吸自然变得急促。
樱介从未忘记七年前的案件。
真鹤茜的意外死亡,是至今仍留下许多疑点的难解案件。
真鹤茜是一位儿童福祉司note,是樱介居住地区儿童相谈所note的职员,她本人也居住在重下集合住宅区。真鹤茜负责处理包括保护受虐儿童、育儿咨商和与不良少年沟通等许多业务。樱介也曾经获得她帮助。
注:日本儿童相谈所的职员。接受儿童教养相关咨询,碰到虐童案时要出面确保儿童安危,也要定期探访问题家庭。
注:基于日本儿童福祉法,设置于行政单位中,其权限有接受与儿童相关的家庭养育相关咨询、儿童与家庭相关的调查与判定、针对儿童及照护者提供必要的指导、对来自需要保护家庭的儿童提供暂时保护与之后的亲子隔离安置的执行。在防止儿童虐待上,扮演着主要角色。
在樱介小学五年级的夏天,茜邀约他外出旅游。她带着集合住宅里的几个小孩,筹划了一场两天一夜的旅行。茜似乎是想跟这些小孩一起创造夏日回忆。
参加的成员包括樱介和茜的妹妹在内,总共有六个小孩。
这趟旅行安排的住宿地点,是过去由茜的祖父经营的自由学校。学校本身已经废校,只有建筑物仍保留了下来。这里是一处有如秘密基地般的地方,让孩子们无不欢天喜地。
旅行的成员多是初次见面,但他们很快打成一片。
白天烤肉、打水枪战,或者写暑假作业。
晚上则大家一起参加烟火大会。会场就在离设施不远处。
异状就在这时候发生。
在烟火大会开始之前,真鹤茜突然身体不适,回到了设施里面。小孩们尽管担心茜的状况,仍充分享受了这之后的烟火秀。比在集合住宅看到的更大、更壮阔的火球,让孩子们看得出神。每当烟火爆开,孩子们便以兴奋的神情向彼此说感想。
烟火大会结束后,樱介等人带着兴奋之情回到设施,却没看到茜的身影。樱介尽管担心她的安危,仍上床睡去。
到了隔天,茜的遗体被发现。她从设施后面的悬崖坠落。
经过调查,警察把茜的死当成意外处理。
樱介则体会到了全身无力的失落感。
烦恼了几天之后,樱介在信件上指定的时间前往设施。
那些偷拍的照片其实不至于成为樱介的把柄,但社交软体上面有贴出他参加想投考学校举办的开放校园说明会照片。如果恶意人士在该校里面散播负面传闻会怎么样呢?难以言喻的不安情绪盘据樱介内心。即便对方没有实行,仍不改这种令人不舒服的状态。
有人在跟踪自己──这个事实比什么都令人不快。
他很想朝对方飙一句:「都事到如今了还想干嘛!」
樱介知道信件指定的设施在哪里,那是七年前他曾造访的地方。
从集合住宅区骑十分钟脚踏车到车站,然后搭五十分钟电车前往。
带着极少行李的樱介在一处四边都是农田的无人车站下车。青蛙的叫声呱呱作响,夏日阳光照亮青翠的稻田。七年前茜是开车过来的,所以樱介对车站周边没有印象。
透过智慧型手机确认地图,往满布常绿植物的山方向移动。
樱介登上蝉鸣不已的坡道,坡道前方耸立着巨大的积雨云。爬了一段时间,就看到一座神社鸟居。神社旁边是一处悬崖,从悬崖上可以俯瞰一整片农田,葱绿的稻穗随风摆荡。
「好怀念啊……」樱介不禁低喃。
──七年前,樱介等人就是在这里欣赏烟火。
六个小孩在地上铺了野餐垫,肩并着肩挤在一起,仰望夏日夜空。他们一边吃着从摊贩购买的苹果麦芽糖,一边寻找在自然科课堂上学到的夏季大三角。找着找着,烟火大会开始了,小孩们看着每个绽放于夜空的花朵,无不因感动而夸大地赞叹。仿佛冲击身体的烟火爆炸声是那么的舒畅,延伸到农田上的影子则是无比美丽。
──真的非常快乐。那时还因为俄罗斯轮盘章鱼烧而大肆喧闹了一番呢。
在欣赏烟火的时候,樱介等人的交流也是非常热络。记得是一个叫蓝理的女孩买了俄罗斯轮盘章鱼烧。大家让猜拳输的人轮流吃,最后是一个名为律的男孩子吃到辣味章鱼烧闹了起来。樱介看着律哭诉着说:「没有所有人都吃,不公平。」不禁捧腹大笑。真的是一趟愉快的旅行。
──如果能够以美丽的回忆作结就好了。
穿过神社旁边,再走约五分钟,可以看到一条没有铺设柏油的小路,从水泥路旁边分岔出去。
小路入口处设立了一块看板。
一之濑森林学校
走上山路,心情上逐渐觉得与外界隔离的时候,那个东西出现在眼前。是一栋灰色箱子一般的两层楼建筑物。人工物体出现在林木围绕的自然之中,散发一股异样的存在感。
入口敞开着。
似乎已经有别人先到了。堆积的尘埃上面有几个鞋印。樱介也没有脱鞋,直接走上玄关,并穿过设有澡堂与办公室的一楼,往二楼前去。
幸好似乎还没断电,空调的冷风抚过肌肤。
樱介进入餐厅。里面有五位少年少女在那儿。有人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有人远离桌子倚靠着墙壁。但每个人看起来都有点坐立难安。
樱介发现这些人都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应该是樱介,对吧?」
坐在椅子上的女生起身。
樱介记得她的名字。越智蓝理,是跟樱介同高中的学生。她是一位留有一头长长亮丽秀发,带着一点千金小姐气质的少女。
「你该不会也……」蓝理略显不安地询问。「收到信件才来的?」
「嗯,信上要我来这里证明自己清白。」
樱介边回答,边观察在场成员的状况。
所有人都一副怀疑樱介所说的态度投来不安的目光,然后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样的咖啡色信封。
「……除了我之外的五个人也是一样的意思了。」
没错,这些人是七年前一起旅行的成员。
当理解了状况之后,不禁叹息。
「原则上我还是问一下,在这里的都是当年参加了旅行的人吧?」
「嗯,大家都是。」蓝理颔首回应。
──住在集合住宅区,跟茜有关联的六个小孩。
──七年前,参加了茜主办的旅行。
樱介带着紧张的情绪,开始观察起现况。
桌上放着一个白色信封。
「那个……」
正当他想问「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楼梯传来巨响。仿佛建筑物摇晃的沉重声音。
在不安驱使下前往楼梯,就看到铁格子门封住了楼梯。
出口完全被堵住了。
•••
樱介回想起事情经过,整理目前所知情报。
他被关在一之濑森林学校二楼。这是过去真鹤茜祖父经营的自由学校。这里会在暑假期间收容地区的问题儿童,让他们在大自然环境中度过一个月。二楼是学生就寝的空间,铁窗则是为了防止学生晚上逃跑而装设。说得难听点,就是软禁小孩,让他们经历接近体罚的教育后改头换面。虽然有点难以相信,但当年就是这样的时代。
尽管已经废校,但因为拆除需要费用,所以建筑物就直接放着。偶尔会有亲戚来当作别墅利用兼打扫──七年前真鹤茜是如此说的。
原则上掌握了现况之后,樱介接受了现实。
其他成员也在同样的时间点回到餐厅。大家围着一张餐桌坐下。
蓝理为了最后才到场的樱介,说明了在场成员已经共享的资讯。
每个人都收到了一样的信封。首先抵达设施的是蓝理,而她到的时候玄关门已经敞开。餐厅放置了白色信封,里面有一条留言。成员接连抵达,等樱介入内之后,楼梯就被封锁。
「事情整个莫名其妙耶。」樱介说道。
「只能这么说了。」蓝理也应和。
无法逃脱。手机也没讯号。
究竟是谁、为了什么把大家关在这里?
这时,坐在樱介右前方的少年搔了搔头。
「真的是给我差不多一点喔。」
声音里面充满了焦躁。
遮住一边眼睛的不对称风格浏海,让这个人带着一点阴郁的气息。七年前原本就高挑的身高更加抽高,但脸部五官的变化不大。樱介认为他应该就是武井周吾。
「早知道就不要来。真的莫名其妙。这应该就是犯罪吧。我今天本来想去开放校园说明会的耶。」
「怎么,难道你有什么糟糕的把柄被掌握了?」
短发少女挖苦周吾似地说道。以女生而言她的体型高大,细长眼睛带给人的狐狸脸感觉仍留有七年前的模样。应该是手冢佳音吧。
「是没有。」周吾蹙眉。「应该说七年前那件事情本身就是把柄了。你应该也没有跟身边的人说明吧?」
「我还好……与其说隐瞒,根本没人问起。毕竟我去了远处的高中就读。」
「我也一样。我搬离了集合住宅区,去了没有人认识我的学校就读。所以我才不想被身边的人知道。」
「啊──我懂。突然收到那样的威胁信件,只能来看看了吧。真的很不爽耶。居然还把我们关起来。」
两人在那之后咒骂了把大家关在这里的人物一番。这两个人直到方才都还激动地反抗。也许因为拿着椅子甩了好几下吧,只见他们的手掌都已泛红。充满憎恨的咒骂持续了好一会儿。
这时蓝理「啪、啪」地拍了拍手。
「先不要抱怨了。」
见大家注意过来,蓝理说道:
「要不要认真思考一下,怎么逃离这里?」
「我认同。」樱介附和。「门和窗打不破,手机也没有讯号。既然如此,我们只能等人来救援。有没有谁有跟身边的人说要来这里的?」
樱介问道。但所有人不发一语。
都到高中三年级了,没有人出门会刻意跟父母一一报备。而且毕竟是这种状况,或许也不好找人商量。
如果监禁持续下去,可能难以期望来自外界的救援。应该得花上不少时间吧。
樱介点点头。
「既然这样,我们不要指望外界救援吧。让我们一一确认。姑且称主谋为『威胁者』吧?你们认为把我们关在这里的威胁者,究竟有何目的?」
「目的什么的,不就是那封信上写的那样吗?」
周吾不悦地指了指信。那是列印在白纸上的一行字。
揪出杀了我的犯人 真鹤茜
不论看几次,这项指示都无比诡异。
「我认为这是可以让我们逃离这里的条件。『只要能揪出杀了真鹤茜的犯人,就让你们离开这里』──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没错。」
樱介看了看天花板。
「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威胁者应该不会在外面吧?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讨论事情,并且揪出犯人之前,会有人监视我们吧?」
若非如此,即使樱介等人揪出了犯人,威胁者也不会知道。
蓝理也跟着看了看天花板。「会不会设有摄影机?然后有一个戴着古怪面具的人在液晶萤幕前监视我们呢?」
「古怪的面具是什么鬼……」
「不过,会采用监禁他人手法的人,确实给人这种印象呢。」
简直像是漫画剧情。蓝理或许觉得自己的发言很可笑,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然后深深呼了一口气。
「或者,威胁者就在这六人之中?」
樱介倒抽一口气。
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摄影机或麦克风。
那么,难道是在场的某人把大家关了起来?在楼梯的门上做了一些手脚,等最后一个人到来之后门便会自动关上之类?
樱介看向除了自己以外的另外五人。
──到底是谁监禁了大家?
──是谁?为什么到现在才想揭发七年前的真相?
「那个,是说可以确认一下前提吗?」
佳音问道。说话的声音带着挑衅气息。
「虽然说要揪出杀了茜姐的犯人,但茜姐不是意外身亡的吗?」
「应该是。」樱介认同。「从悬崖上坠落,摔死的。」
「那不就没有杀了她的犯人存在吗?」
佳音的疑问非常合理。
真鹤茜的死因是坠崖身亡。警察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处于酒醉状态的茜靠近设施后方的悬崖,然后在那里失足坠落。她直接从二十公尺以上的高度摔到水泥地上,因而死亡。
「可是这起意外没有目击者。」周吾回话。「真相其实不明。事实上是有一些奇怪的点。威胁者要认为这是杀人案件也不太奇怪。」
「可是啊……」
「所以集合住宅区那边才会传我们的八卦吧。说我们是杀人嫌犯什么的。」
不愿回忆的过去苏醒。
当时这起案件成了新闻,地方报纸也大肆报导。一个大人带着六个小孩外出旅行,大人却在山中悬崖处丧命。对那些集合住宅区里喜欢讲八卦的三姑六婆而言,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题材了。
──会不会是六个小孩集体策划的杀人案件呢──真鹤茜是不是想性侵他们才安排了这趟旅行呢──会不会是感情不好的妹妹基于私怨这么做呢──所有成员的家庭在儿童相谈所都被当成烫手山芋──
一些纯粹基于推测,空穴来风的谣言也混杂在里面,把樱介等人当成犯人看待。
「嗯,老实说──」佳音疲惫地笑了笑。「真的是不愿回想起的过去呢。」
樱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实际上,他很想忘记。为了能远离集合住宅区生活,他正努力地准备大学考试。七年过去了,虽然现在不至于像当时那样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但偶尔在集合住宅区内还是会觉得受到注视。他也很想解脱。
周吾和蓝理应该也是同样想法吧,只见两人一样垂下了头。
看来他们也同样过了一段辛苦的日子。
「大家不要这样讲啦。」
一道快活的声音响起。
众人吃了一惊抬起头,看到一个脸上带着有如偶像明星般甜美笑容的男孩。那是一个仿佛还保有小学时代稚嫩的娃娃脸男孩。
他是福永律。这七年之间就属他的变化最少。
律脸上挂着不合时宜的开朗表情,面带笑容说道:
「大家是不是忘了,茜姐的妹妹就在这里喔?不要说『真的是不愿回想起的过去』这么伤人的话啦。」
樱介看了看左边的少女。
其实他一直很介意,只是会下意识地不去看她。因为时隔七年再见到的她,随着年龄增长,面容也愈来愈像姐姐。
真鹤美弥。她是真鹤茜的妹妹,也是旅行成员之一。
她留着一头鲍伯短发,发下的眼睛充满理智气息,给人成熟的印象。或许因为上了点淡妆吧,看起来比起什么妆都没化的佳音更加美艳。
「我不介意。」一直保持沉默的美弥低声呢喃似地说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际上,我也经历过类似的辛苦。」
「啊啊,这样啊。抱歉,是我太介意了。」
「不要紧的。只是我们还是得回想起来不可呢。」
「嗯,似乎是如此,如果想要离开这里的话。」
律露出雪白的牙齿挥挥手,美弥再度陷入沉默。
两人似乎想立刻揭发谋杀真鹤茜的人物,并没有太抗拒面对过去。
周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能接受。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照着威胁者所说的去做?我还在烦恼。明明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是不是真的该遵守命令。」
「嗯,你想说什么?」律偏了偏头。
「不要强行继续议论,还是说你就是威胁者呢?」
「因为我们只能好好讨论啊,不然出不去。」
律傻傻地说。
「接下来我们得面对面探讨好几个小时,并且找出七年前的真相。」
周吾瞬间露出想说些什么的表情,但又噤声。
七年前的真相──真鹤茜死亡的理由,要说不在意确实是骗人的。
场面马上被律主导。
「我们先自我介绍吧,毕竟是久违的重逢啊。嗯?说起来七年前我们好像也没怎么自我介绍过?」
律看向樱介,装熟的态度就好像看到老朋友那样。
但这一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称不上老朋友。
他们只是透过茜认识彼此,同样居住在集合住宅区的小学生。虽然可能曾经擦身而过,但在旅行结束后彼此没有任何交集,也不可能有。因为茜的死对他们来说,是一段刻划于心的痛苦回忆。
樱介叹了口气。
──说得也是。实际上,我对这些人一无所知。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起出门旅行。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起欣赏烟火。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起面对茜的死。
共同认识的对象只有茜,是她连结了这群人。是她在集合住宅区唐突地邀樱介出来旅行,并且跟家长说好,带领他来到这座设施。
真要说彼此的共通点,那就是除了美弥之外──每个人都是接受过真鹤茜帮助的小孩。
•••
在律的提议之下,大家开始自我介绍。从坐在圆桌最靠近窗户位置的律开始,顺时针依序进行。大家说出自己的名字、年龄、为何认识真鹤茜、对警方说了什么样的证词、觉得本案有哪些地方可疑。
福永律,十八岁。已经搬离集合住宅区,现在是自由打工族。
小时候的他似乎是个打架惯犯。九岁的时候打到对方骨折,结果对方报警,然后他被送去儿童相谈所,因此认识了茜。
──有关真鹤茜的死。
「关于这椿案子,我跟大家一样一无所知。在烟火大会开始之前,到茜姐离开我们以后,我都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再回到设施这里过。」
──对警方说了什么证词。
「白天我提议到这座设施后面探险的时候,茜姐强烈地警告我说『后面有一片陡峭的悬崖,不可以靠近。』而且强调『绝对不可以去。』因此茜姐本人是知道设施后门危险一事。」
──本案的可疑之处。
「如果没有人叫她过去,知道后面危险的茜姐不可能在晚上一个人去悬崖那边吧。」
手冢佳音,十八岁。现在仍住在集合住宅区内,只不过在远方的高中读书。
她也跟律一样,是因为不良行为来到儿童相谈所,进而认识茜。她主要是顺手牵羊的惯犯。九岁的时候,据说佳音顺手牵羊的事曝光,真鹤茜因而介入她的家庭。
──有关真鹤茜的死。
「我也跟律一样。茜姐身体不适回到设施之后,我就没见过她。」
──对警方说了什么证词。
「我在烟火大会途中从没有离开野餐垫过,但其他成员却以要去上厕所或买东西吃为由频繁地离开。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曾经有一段时间不在野餐垫这边。」
──本案的可疑之处。
「在烟火大会途中,大家还会频繁地离开,有时候甚至很久没回来。我觉得这很不自然。」
真鹤茜推定死亡的时间,就是在烟火大会进行中。
武井周吾,十八岁。现在就读住宿制高中,暑假期间回到老家集合住宅区。
九岁的时候,因为母亲精神状况出问题,所以与儿童相谈所有了连结,他后来被舅舅收养,当时儿童相谈所的负责人就是茜。
──有关真鹤茜的死。
「我在烟火大会开始之后,曾为了拿钱包回设施一次。虽然跟茜姐简单讲了几句话,但不觉得她有哪里奇怪。」
──对警方说了什么证词。
「茜姐说她『身体不适』而回到设施。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很有精神。看起还没有不舒服,也没有躺着休息。我觉得她说身体不适是谎话,应该是为了其他理由而折回设施这边。感觉好像在等人。」
──本案的可疑之处。
「茜姐在等人。似乎是刻意避开烟火大会、避开他人耳目那样。」
越智蓝理,十八岁。现在仍住在集合住宅区内,跟樱介同样就读当地高中。
十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吵个不停。当事情发展到会在蓝理面前大打出手的时候,茜发现了逃出家门的蓝理,两人于是有了连结。
──有关真鹤茜的死。
「我在烟火大会途中,曾有一次为了上厕所而回到设施。因为会场的厕所人很多,加上路上很黑,我会怕,所以请樱介陪我一起回来。但我在一楼上厕所,没有见到茜姐。」
──对警方说了什么证词。
「我在一楼上厕所的时候,茜姐曾经下来一楼跟樱介说了点话。我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但记得那时候二楼好像有什么声音。」
──本案的可疑之处。
「茜姐应该在烟火大会进行中,偷偷跟某人会面了。」
古谷樱介,十八岁。住在集合住宅区,跟蓝理一样就读当地高中。
十岁左右,因为母亲住院,只能跟父亲两个人一起住。父亲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樱介不时会被关在集合住宅的阳台上,儿童相谈所的真鹤茜因而介入。
──有关真鹤茜的死。
「如同蓝理所说,我也曾回到设施。我在一楼等蓝理,然后茜姐就下来跟我讲了一些话。她看起来非常疲倦,但我也就那样跟她道别。这就是我最后见到茜姐的状况。」
──对警方说了什么证词。
「我见到茜姐的时候,她的右手包了绷带,上面还有渗血。她本人是说『不小心被菜刀切到』,但我想应该是说谎。」
──本案的可疑之处。
「我们只在白天用到菜刀。我想她应该是被什么人攻击了吧。」
真鹤美弥,十七岁。现在已经搬离集合住宅区,就读远方的高中。
是比真鹤茜小了十四岁的妹妹。她们的母亲在年轻的时候怀了茜,在几乎等同私奔的情况下住进集合住宅区,等生活比较稳定了之后才生下美弥。据说姐姐尽管忙碌,仍很疼爱美弥。
──有关真鹤茜的死。
「烟火大会开始之前,我因为担心姐姐的身体状况,所以曾回到设施过。她看起来确实满有精神的。那就是我最后看到的姐姐身影。」
──对警方说了什么证词。
「从姐姐体内验出的酒精,似乎成为警方判定她是意外死亡的关键,但姐姐平常就习惯饮酒,酒量其实很好。姐姐只是在事发之前喝了一罐烧酌调酒,那样子她基本上不会醉的。」
──本案的可疑之处。
「姐姐没有醉。她应该仍具备判断能力,不可能在晚上接近那片悬崖。」
──补充。
「这是后来警察告诉我的。警方判断樱介刚刚提到的伤势,毫无疑问是他人造成的伤口。」
统整一下所有人的发言。樱介等人对警察陈述的内容如下:
身为儿童福祉司的茜,带着一群跟自己有关的小孩出外旅行。
为了欣赏烟火,大家在从设施走路五分钟的道路上铺设野餐垫。
烟火开始前,茜因为身体不适回到设施。美弥也为了探望姐姐曾经回去设施过。但茜看起来很有精神。
烟火开始后,成员各自自由地离开了野餐垫。
周吾为了拿钱包前往设施,然后又回到野餐垫。
蓝理与樱介为了上厕所前往设施,樱介曾在这时跟茜讲过话。在这段时间,茜很可能在二楼跟某个人见了面。这时候,她的右手已经受了重伤。
在烟火大会途中,真鹤茜从设施后方的悬崖坠落,死亡。那座悬崖是她本人曾经警告小孩们「不可靠近」的地方。
茜酒量很好,并没怎么喝醉。
但警察却判定这是酒精造成酒醉状态,导致的「意外死亡」。
•••
做完自我介绍之后,沉重的静默填满餐厅。
所有人都垂着头不吭声。只有周吾静不下心用手指敲着桌子的声音,还有冷气的运转声音空虚地响着。
一阵闷痛窜过樱介胸口。
佳音用「不愿回想起的过去」形容。的确是这样,实在很难承受。
「现在重新审视过,确实很奇怪呢。」蓝理嘀咕。「这件事竟然被当成意外处理。」
没错,即使从小孩的角度来看,也能判断那不单纯是因为失足坠落造成的意外死亡。在烟火大会途中,有个可疑人士偷偷与茜碰了面,那个人身上背着拿菜刀袭击茜的嫌疑。
──不管怎么想,推断「有人把茜推下悬崖」才比较合理吧。
连年幼的樱介等人都直觉性地这么推测,所以才好几次要求警方重新办理这椿案子。
樱介在桌子下握紧拳头。
「警方根本没有听取我们的证词。」
佳音自嘲似地笑了。
「我现在还记得。我们一起去了警察署对吧?还哭着对他们说:『拜托你们仔细调查。』」
「对,我们真心呐喊,当然不可能忘记。」美弥同意。
才刚见面的这一群人,很难说有在这趟旅程中熟稔到成为知己的程度,但事情牵涉到茜就不是这样了。大家带着哭个不停的美弥,一起前往警察署。而且还特地前往案发地区的管辖警察署,并不是老家当地的警察署,向警察说明这一定有问题,不可能是意外事件。
但负责办案的刑警只是冷淡地对应,用觉得他们很麻烦、同时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们。并不断强调因为没有人目击,所以那是一起意外。
回到集合住宅区之后,大家在住家大楼后的某块空地继续哭。只有某人踢在汽油桶上发出的声响,以及美弥啜泣的声音残存在樱介耳里。还是个孩子的这群人实在太无力了。
那就是这群人最后一次聚首。
「应该因为只是小孩子的证词,所以不当一回事吧。」
周吾难受地说。
「没有人愿意听我们说话。案发之后,我在集合住宅区被问了好几次白痴问题。有好几个人假装担心,跑来问我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但问话的人眼睛却闪闪发亮。」
「我懂,我超级懂。」
律笑了。
「我也被邻居阿姨纠缠了一阵子。那些人除了在集合住宅区的角落讲八卦之外,是不是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啊。」
「根本没有人察觉我们有多受伤。」
周吾或许是想起当时的愤怒了吧,声音里面带着一些火气。
樱介也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所以他很清楚。眼前这群人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案子的真相。大家是为了真鹤茜的死而悲叹的受害者,却被当成隐瞒案件真相的加害者。长久以来,樱介一直忍着因为懊悔,而想要痛揍这些三姑六婆一顿的冲动。
「简直像一所监狱。」
樱介嘀咕。
律听到他这唐突的一句话「嗯?」地看了过来,樱介尽管觉得丢脸,还是解释了一下:
「不,只是想说我从小就觉得那个集合住宅区像监狱。那里是监狱,我们是囚犯。无论囚犯怎么呐喊,外界都听不到。大概是这样。」
监狱这个词汇让樱介突然想起一位少女。
他继续说:
「大家记得井中澪的事情吗?」
周吾和佳音抽了一口气般睁圆了眼。
蓝理低声地说:「那是谁?」樱介于是补充:「不记得吗?从集合住宅区的阳台摔死的小孩。」蓝理这才「啊啊。」地点头。
美弥一脸沉重地低声说:「确实有这件事呢……」
大概是在那趟旅行前八个月吧,一个十岁大的女孩在重下集合住宅区身亡。女孩的年纪刚好跟樱介一样,新闻报导表示她爬到阳台的冷气室外机上面后,一个不小心摔死了。
「当时没有任何人关心她。别说关心了,集合住宅区的人甚至只会传一些无聊的八卦。完全没有人为了她的死而惋惜。」
电视新闻台上采访到的,都是盛装打扮过的集合住宅区邻居。说些跟井中澪遗族有关,但真假不明消息的人们。樱介打从心底蔑视这些人。结果她的家人逃难似地搬离了这集中住宅区,樱介永远不会忘记,他最后看到井中澪弟弟脸上那无比悔恨的表情。
讲出下一句话的声音变小了。
「就是那时候开始,我觉得集合住宅区根本是监狱。」
虽然从未对任何人表明,但这些成员应该能够理解吧。
他们应该也都经历了背负悲痛的幼童时期。律每天打架、佳音每天重复着顺手牵羊、周吾跟心理状态有问题的母亲生活,蓝理则是处在双亲不停大吵的家庭环境。
──心脏被贯穿的寂寥感和足以窒息的封闭感。
蓝理微笑说:「是啊,真的是监狱。」
「但茜姐是唯一的救赎。集合住宅区里愿意听我们说话的大人,只有茜姐。所以我们都很喜欢她,对吧。」
其他成员也同意似地点点头。
对他们来说,茜就像是个女神般的存在。
所以失去她,以及警方不愿采纳证词的态度,才会这么深深地挖穿了这些孩子的心。严重到让他们甚至不愿再次想起。
真鹤茜是他们所有人的恩人。
「很难说呢。」这时美弥锐利地指出。
「什么意思?」樱介问道。
「不,我只是想说『我们都很喜欢她』是不是一种欺骗……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想说破这点。」
美弥的声音带刺。
「大家应该多多少少察觉了吧?这封信指出的可能性──如果姐姐不是意外死亡,而是他杀,那么嫌犯就在我们之中。说得更简单一点,我们之中的某个人杀害了真鹤茜。」
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说得也是。」樱介认同。
外来犯人的可能性很低。
在旅行途中,设施里除了茜与小孩之外感觉没有其他人。六个小孩在烟火大会途中,虽然几度往来设施与会场之间,也没有人看到可疑人物。如果只是路过犯案的强盗杀人,很难想像会刻意把茜带到悬崖边再行杀害。
犯人并非外来,那么就是这六个人其中之一将她杀害。
把樱介等人关在这里的威胁者,或许也是同样想法。
美弥继续以带刺的语气说:
「杀了姐姐,还厚脸皮地假装自己很敬爱她的人物就在这之中。」
「你果然赞成吗?」周吾摸了摸后颈。「如同这个威胁者所说,揪出杀了茜姐的犯人。」
「是,当然我不认同威胁或监禁等做法。但我与对方同样想知道那起意外的真相,并且能理解为什么对方在这个时机安排现在这个状况。」
「时机?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们六个人能聚首的最后机会了。」
确实有理。
到了明年,樱介就要离开集合住宅区。其他成员也会因为升学或就业而旅居全国各地吧。一旦如此,即使收到威胁,或许大家也不会过来。而若这是考前发来的威胁,大家应该也会犹豫吧。毕竟不是放暑假期间,也很难前来这座设施。
「我认为应该再讨论一次,即使那是一段不愿回想起的过去。」
美弥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不想再逃避了。」
律仿佛跟着她一般,开口主张:「我赞成,反正也逃不出去。」
樱介凝视着放在桌上的信件,那是真面目不明的威胁者提出的指示。
尽管樱介理解美弥与律的主张,但也不能否认他还是不免觉得有些危险。他不认为遵从一个会偷拍、威胁甚至监禁他人的人的指示,是正确的选择。
──就算揪出了犯人,威胁者真的会若无其事地释放我们吗?
涔涔汗水流下背部,窜过的不安令背脊发寒。
「说起来,我们做得到吗?」
蓝理轻轻举手发言。
「我们只能凭借彼此七年前的记忆对吧?也没有证据。连警方都认定这是意外死亡。面对这种案件,我们在这狭小的房间说些『他很可疑』、『你有问题』之类的话也是没意义,只会留下祸患吧?」
这也是很合理的意见。
威胁者的行动太慢了。即使现在命令人回想起七年前的事,当时的记忆也已经很淡薄了。
「我也持同样意见。」周吾表示。「假设知道犯人是谁好了,之后呢?要交给威胁者吗?我们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复仇还是什么,但我们真的要协助对方吗?」
蓝理与周吾似乎连讨论都不想。
一阵子没说话的佳音也说:「我也差不多吧。」
两人赞成,三人反对。
美弥问:「樱介学长你呢?」坐在樱介左边的美弥眼神相当严厉。
樱介闭上眼,开始思考。
脑中浮现的是哭个不停的美弥身影。七年前的她也是一直哭诉「这样太奇怪了」,没错,这很有问题,不可能可以接受。竟然所有人都无法说明,那天一起行动的真鹤茜为何死去、这样不自然的状况为何会发生,这太奇怪了。有人隐瞒了真相、藏起了本意,然后说谎。没有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继续生活着。
对了──说谎。
樱介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点子。
一旦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的樱介试着表示。
「我们还是大家一起讨论一下看看吧。即使只是一点小事也好,只要能把情报连结整合,或许就能接近真相了。」
「该怎么做?」
「互相指出对方的谎言。比方说──」
樱介继续说。
「刚刚佳音说谎了。」
佳音「啊?」地发出带有威吓感觉的声音。
樱介继续跟蹙起眉头的大家解释。
「刚刚说的证词。她说她从未离开野餐垫是骗人的吧?大家记不记得俄罗斯轮盘章鱼烧?那是蓝理突然买来,要每个人各吃一个。但那时候佳音不在场,她因此顺利逃过了。我记得是这样。」
律「啊啊」地笑了,「有呢,我吃到会辣的那一个。」
美弥也肯定地表示:「有,我记得。」周吾也点了点头。
「我们并没有完全忘记七年前的记忆。如果像这样举出有好几个人都有印象的体验,或许能探出什么蛛丝马迹。我很想知道茜姐是为什么过世的。」
七年前警方不肯采纳大家的证词,理由或许是因为当时大家只是一群孩子;但现在有愿意接纳这些证词的人,就是比七年前更聪明了一些的自己。
律一副「说得是」的表情勾嘴而笑。
目前有三人赞成、三人反对。
蓝理死心似地深呼吸一口气。
「……我明白了,就好好讲开看看吧。」
到了这个阶段,周吾还是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只见他依然用手指敲着桌面,不情愿地说:「……我反对。」
最糟糕的状况,就是除了周吾以外的五个人继续讨论了。
樱介看向最后一个人。
被点出说谎的佳音觉得尴尬地别开了目光。她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正把玩着自己的浏海。看起来很像在闹别扭。
「也是啦。」后来,佳音阴郁的声音传来。「从我开始说比较好吧,这样一直被当成骗子也是很讨厌。」
她放开自己的浏海。
「我刚刚只是想要包庇某个人。要是我没头没脑地说出一个可疑人物的名字,只会让大家更混乱吧?」
「可疑人物?」美弥反问。
「对。旅行途中,有个人跟茜姐好像偷偷摸摸在做些什么。我认为是这个人拿菜刀攻击了茜姐。」
桌子上出现动摇造成的低吟声。
──用菜刀攻击真鹤茜的犯人果然在这里?
这是很有意思的资讯,是现阶段最具嫌疑的人物。至少可以说那个人对茜抱持强烈的伤害意识。
「那就由我来说吧,我看到的茜姐的秘密。」
佳音先做了个开场白,然后开始述说。
尽管她说不愿回想,但她的话语却如流水般并未止息。
于是,围绕七年前状况的议论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