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永律紧紧握着真鹤茜的手帐,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走进餐厅。他的脚步轻快到仿佛一点也不紧张,对傻眼的所有成员们,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
「辛苦了。对不起,我欺骗了各位。」
以周吾为中心,其他成员都以冷漠的目光看过来,但律并不在意,只是以悠哉的口气开始解释。大致上的内容跟峻树所说的重复,律解释自己怎么跟峻树配合,并监禁了大家的来龙去脉。
全部解释完之后,律才说出最后的秘密。
「我无论如何都想找一个东西。」
律笑着。
他的手中握着一本手帐,佳音突然露出惊觉般的表情。
「这是记载了茜姐遗言的手帐。」
真鹤茜决定面对周吾的时候,同时决定留下遗言。
──如果周吾情绪失控,不小心杀了自己。
为了保护他、为了把井中澪一案托付给他人,茜在手帐留下遗言。
然而事情发生之后,却没有人发现这本手帐。
律猜想应该是犯人丢掉了。犯人发现茜的手帐,知道自己误会了,于是急忙丢掉了。
丢去哪里了?带回家太危险,也不能做出埋在山里这么高调的行为。如果丢到垃圾桶或山里,会被警方发现。
律觉得犯人巧妙地将之藏在设施的某处。
「我在陈述证词的时候,有提到『茜姐在手帐上写下遗书』。我猜想犯人应该会因此焦急。不出所料,犯人在休息时间,从寝室的五斗柜后面翻出手帐,但我没料到犯人会从窗户把它丢出去。所以我只好假装受伤,到设施外面,去找出那本手帐。」
律一边说明,樱介跟着吸了一口气。他似乎在休息时间听到什么声响,确实符合律的陈述。
律把手帐放在桌上,翻开内页,让大家都看见。
「这本手帐很夸张喔,里面写满了集合住宅区小孩的状况……『七月四日,明明是夏天,但F小妹妹却穿着长袖』……『八月三日,C看起来已经三个月以上没剪头发了』……茜姐会像这样每天写笔记。」
上面记载的尽是些日常琐事,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茜担心太多了吧。但她是为了不要遗漏孩子们面临的危机,才一一记录下来的。
律翻页,打开最后的空白笔记页面。
那里写了茜的遗言。首先是写给律,以希望他能好好爱惜这本手帐开头,接着写到跟井中澪有关的内容。
「──『如果发生了什么万一,请去找相谈所里一位叫早川的女性。只要把这本手帐给她看,她一定愿意听你们说。』……嗯,看来这个人愿意协助,不知道是不是茜姐的前辈呢?」
律朗读遗言到这里,先轻轻喘了一口气。
「蓝理,你能不能为澪的事情作证?别担心,我们不会危害你的。」
「……嗯。」蓝理回应。「如果有值得信赖的对象,我愿意说,我也很想说。」
峻树于是深深低头致意,看来他们会为了不让井中澪的事件埋没而采取行动吧。
虽然得花一些时间,但儿童相谈所应该会想办法补充人力吧。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破坏这所监狱。
「……我该怎么办?」
这时佳音说道。
「该去自首吗……?虽然可能已经太迟了。」
「等等,关于这点茜姐也有提到,不过这原本可能是写给周吾的就是。」
律指出遗言的中间段落。
「你们看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使我被刀子刺伤,我也祈祷所有孩子都能幸福。』虽然不是直接表述,但我想她并不期望赎罪。」
实际上去自首也没意义吧。不仅没有证据、目击证人,同时不具备明确杀意与计划性,只有罪恶感仍留着。更进一步来说,也无法起诉当时只有十一岁的佳音。既然无法从法律面解决,这件事情只能交由当事人自行处理了。
「嗯,虽然关于你,我个人也是百感交集……应该不只我一个人就是。」
律稍稍眯细眼睛看着美弥。
「我也没办法立刻得出结论。」
身为被害者遗族的美弥摇了摇头。
「只不过,如同遗言所写,我认识的姐姐应该不会期望些什么吧。」
「是啊。」律微笑。
「佳音学姐只要去做你认为的赎罪就好了。现在的我除了这句话,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听到这些话的佳音看向峻树,峻树则明白似地点了点头。佳音似乎也打算协助他。
周吾问美弥:「我也比照办理吗?」
美弥回说:「问我可不可以其实满奇怪的。」
每个人说完话后,律统整似地开口:
「那我们走吧。」他以开朗的声音说道。
众人走下楼梯,往外面去。
内心当然不至于毫无纠葛。
也不知道这样轻易得出结论是否真的好。
挖开过去的旧伤,罪过和悔恨表露而出。憎恨没有消失,也还有愤怒之情。
死去的人不会复生,犯过的罪也不会消除。
律至今仍无法消化怒气、佳音无法正眼看大家、蓝理一直怀念着澪、周吾悔恨着过去所为、美弥回顾姐姐的手帐、樱介则担心地观察着大家。
但是,茜留下的资讯刻划在他们的心中。一想起这点,就无法表露自己的情感。
给我所爱的孩子们
大家要健健康康。
希望当你们长大之后,也能成为倾听孩子们声音的大人。
他们踏出玄关之后,天色已经转暗。
烟火的声音回荡于天空。
这是他们七年前也听过、令人怀念的声音。
「你们特地选了这天?」周吾问道。「你现在才发现?」律捉弄似地笑了。「我想这样比较容易回忆过去。」
孩子们往神社方向走去,脚步愈来愈快。设施因为被树木挡住,无法好好看清楚烟火。
樱介没头没脑地低声说。
「我可以说说刚刚闪过脑海的念头吗?」
「是什么?」美弥问。
「我想成为像茜姐那样的大人。」
这句话让其他孩子也笑了。仿佛摆脱原本压在身上重量后的开朗笑声持续了一段时间。
烟火升起。
律就在这群往声音传来方向前去的孩子们最后面。
他看着走在前方的成员们背影,忽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设施方向。
「茜姐。」脸上带着泪水的他说道。「你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当然不可能有回应。
相对的,温暖的风吹送,抚过律的右脸颊。
律觉得好像听到她说:「当然啊。」
即使是虚渺的错觉,仍打动了律的心。
他擦去流出的泪水。
真鹤茜的手帐上,最后有一句应该是后来补上的话。
献给活在监狱的孩子们──你们最终抵达的地方,将不再是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