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话 少女神

『奇珍异宝间』沉浸在昏暗之中。

盘子一样的鳞片、扭成漩涡一样的蜂巢、畸形的幼犬福尔马林标本、风干的真人手指,五花八门的可怕玩意到处散落着。在它们中央,金色的天平闪耀着光辉。

然后,两个人隔着中间的天平,分别坐在圆桌两侧。

一名男性,一名女性。

这名男性或许不能称作是人类。他外貌美丽,在女人眼中看上去像是中年男性。但是,男性把手放在胸前,恭敬地表示,自己不是人。

「我是镜见夜狐。虽然现在有着类似于人的『形』,但存在淡薄,若不时刻以契约束缚则无法存在于世界之中。所以,我渴望委托。但是」

男人——镜见眯起漆黑的眼睛。他两手交叉,露出笑意。

那张表情十分温情,同时又透着惊人的无情。

「我不推荐恰此机会提出委托」

「……为什么呢?」

「因为,我现在没有助手」

女性——委托人登美子细问道,镜见简单作答。

听到这么说,登美子环顾四周。确实『奇珍异宝间』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譬如说,看不到那如凌寒绽放的花儿,可爱又无助的少女。

「你要想好。我本人是『非人之物』,只管囫囵下肚。即便要保护他人,也不是以我本人意愿能办到的。这正是我所背负的,可谓是真理的东西呢……所以」

「所以呢?那又怎样呢?」

「助手在的话就会有更多变数。可是,她现在『不在』。也就是说,等待你的可能是无与伦比的救赎,可能是体无完肤的破灭——也可能根据天平的运动,不给与你任何东西。所以」

「目前最好是算了……的意思是吗?」

「是的」

镜见点点头。

面对镜见的态度,登美子咬住嘴唇。她身着古典纹饰的会客和服。光泽亮丽的布料上描绘着四季鲜花与鸭子,搭配金色束带,衣裾缀有金丝镶钿边花,整体清新雅致。登美子穿着如此得体,其本人自身也释放着相应的高雅,虽然上了年纪但不失风韵,犹如一轮鲜花。但是——

她是厉鬼。

登美子诅咒似的低声沉吟

「现在就可以,我不需要半吊子的结局。全都粉身碎骨才好」【】粉々になって

「你讲得可真吓人」

「您当真觉得吓人吗?」

被这么一问,镜见嘴唇一弯,一副表示「怎么会呢」的态度,又像表示「真的」规劝式态度。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反正都改变不了登美子的决心。

登美子握紧拳头,用力大到皮肤发白,连指骨都浮现出来。

然后,她用厉鬼的声音轻轻说道

「家主被年纪尚轻的少女杀掉了」

「这样啊」

镜见直白地点点头,仿佛在说那种悲剧早就听腻了,又或者真的在为登美子感到可怜。怎样都无所谓。

因为他知道,都一样。

「之后,我的周围净出怪事。一定是他可怜地去世后对少女怀很在心而作祟。请您一定化解他的遗憾与怨念」

「受不受理不在于我,而在于天平。放上来吧,衡量一下吧」

——把与困扰你的怪异所相称的,你重要的东西。

登美子取下戒指。这枚戒指中心镶嵌着大颗的钻石,内侧刻有日期,应该是婚戒。她把戒指放在空托盘上。

模模糊糊的黑东西在另一边的托盘凝集,但还没成型便雾散消失。

天平没有平衡。还是只有放戒指的托盘垂着。

镜见推开豪华的椅子,站了起来。

「契约不成立,请回吧」

说完,他优雅地敦促登美子离开。

登美子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嘀咕了一声。

亏我向你求救。

* * *

几天后,镜见在摇椅上闭着眼睛。

那模样就像一只巨大的乌鸦合着翅膀正在休息。

在他身旁堆着新旧混杂的书山,书山中间夹着读到一半的信。在露出的信封正面能看到『冬乃』的书名。信中写着『镜见先生。上次提过,我去金泽旅行了,这些是给您的纪念品』。镜见看到这里立刻就失去了兴趣,把信硬塞回了信封里。

他继续安安稳稳地睡着觉。

但就在此时,传来叩叩叩的声音。『奇珍异宝间』的门被敲响了。

镜见懒洋洋地应道

「里面没人」

没有回答。门也没开。

过了一会儿,镜见站了起来。无数稀奇古怪的玩意散落在地上,他却一件也没踩到,穿过房间打开房门。结果,今天的晨报落在门口。镜见点点头,捡起报纸翻了个面,重磅头条的版面占了一整面。

『少女连环被杀事件』

报纸上说,近日少女接连被刺杀,遗弃在各处的尸体被发现。警察推测一系列案件为连环杀人事件,正在慎重推动调查。

报纸上用大大的红色文字补充写道『是丈夫干的』。

镜见呵呵一笑。

「……怪异是会杀人呢」

他叠起报纸,放回地板上。

然后镜见沉思了片刻,但又回到摇椅上,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段笼罩在沉默之中的时光过去。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镜见起身,像只黑猫一样伸了伸懒腰,在帽子架中挑选起来。他拿了顶纯黑的中折帽深深戴在头上,迈出脚步。镜见离开『黑宅院』,去到了外面,随即建筑物涣然扭曲。

之后,只剩下一片单调的墓地。

* * *

「如果问你完整的死状,你会想到怎样的东西?」

「啥?」

这是镜见在个人出租车——德产沃尔沃中说的第一句话。

那位给人印象像是骷髅的司机毫不掩饰不愉快的心情,这样应道。对此,镜见轻轻地耸了耸肩。他再次把身体靠在舒服的座椅上,手指交扣。

「完整的死状因人而异。其中有些死状扭曲得超出常人范畴,对本人而言却又正当无比……不过,光这么说也听不明白吧」

「什么这不这么说,只要从你嘴里吐出来的我从来都听不到……另外,对你要收固定费用」

「知道了。事后再找我要吧」

镜见流畅地回应道,他并不在乎钱的多少。司机似乎连他这惯常的回答都看得不爽,烦躁地拿起烟盒,不经镜见同意就含起一根烟,点了火。然后,司机一边细细地吐出烟,一边问

「那么,今天又要去哪儿?」

「……首先去图书馆吧」

「喂喂喂,你还去图书馆!?」

「在资料保存、记录保全的含义上,没有地方能胜过哪里……虽说论稀有藏书的量,还是『黑宅院』更有优势就是了」

「不,我又没问你这」

司机咋舌,似是把他自然带出的回答当成是炫耀。司机顺畅地开着车,但似乎对自己正在驶向的地方感到在意,怀着不安问了出来

「……这次又闹出什么乱子?」

「跟『少女连环被杀事件』有关」

听到这个回答,司机略微张大了眼睛,表情明显不悦地颦蹙起来,但这次没有阻止镜见说下去。相对的,司机目光左右游移。镜见透过后视镜注视着他可疑的态度,问

「你是不是有什么谈资呢?」

「……这」

「愉快的事情就值得讲讲吧」

这句话深深扎中了司机的疑虑。

司机摇摇头,又望望天,然后再次低下头。但是,他好像心里早就想清楚了。司机透过后视镜瞪着镜见,接着说道

「你对事件了解多少?」

「整体的『形』。我自认为通过片段已经几乎全部掌握到了,但对细节一无所知」【】『かたち』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算了。我载认识的刑警时倒是『进了不少货』……这不是民间流传的消息,警察好像也还没有公布凶手特征。我听说,当初只是用刀捅,但后来作案方式越来越残忍了」

「喔?」

「听说最新的家伙,好像活生生地内脏被弄得乱七八糟……而且四肢也有受损。有这样的变化……」

「这可不好啊」

镜见说得十分肯定。司机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皱起眉头。他尽管觉得这么问不对劲,但还是问了出来

「你也会觉得不好?」

「是啊,很不好,实在是不好」

「也是啊……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弄得那么惨」

「不,尸体其实不重要」

镜见再次肯定地说道。司机露出不悦的表情,沉没下去。

在后排,镜见胳膊搭在车窗上托起脸。黑发沙沙摇摆,他眼睛眯成微笑的形状,然后像唱歌一样轻声说道

「哎,可是……那也不过是没救的东西变得没救罢了」

——没什么好或不好。

他像打谜语一样接着说道。司机没有回应。

然后镜见到了图书馆,让司机等候自己。

接着,他又去往另一个地方。

* * *

到了晚上,闹市区的人依然很多。

路上充满与白天不同的明亮。五彩缤纷的亮光驱散黑暗,或硬生生地把黑暗推走。那强烈的压力,犹如人工洪水。霓虹灯的光鲜,让人把女人的妩媚与妆容联想到醉客。不过,这种思维怕是有些浮躁吧。

人的形成终归是欲望整体的象征,而这不分男女。

现在能用优惠券咯;咋们店里无限畅饮,仅需三千日元;有好姑娘咯;美人一大把。拉客的声音此起彼伏,非酒即色。

下班了的上班族已经喝红了脸却还是停下脚步。几名女性一起进入卡拉OK。年轻人被前辈怂恿着向路上的美女门搭讪,结果接连被拒。

形形色色的人,各自享受着这样的夜晚。

在这热闹世界的一角,有个年轻人聚集的公园。

有玩滑板的,有跳舞的,他们如同在夜色中游动的大鱼,影子又蹦又跳窜来窜去。也有些人像是随波逐流的水母,无事可做晃晃悠悠。

这之中还有显而易见正在离家出走的少女。

她来这里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吧。她独自站在略昏暗的地方,与各处聚集的团体拉开距离,或住在网咖,或等人带走,虽然身体保持着干净,但全身上下散发出挥之不去的疲惫。

忽然,有人向她肩膀伸出手。

白色的手指快要碰到女孩。但是,这只不怀好意的手却被另一只皮包骨的手抓住了手腕。

「啊」

「住手吧」

向少女伸手的人是登美子。她现在脱掉了有碍行动的和服,换上了皮夹克和牛仔裤,还戴着与她形象不搭的棕色假发。

阻止他的人是镜见。他的身影依然如黑夜本身,若无其事地存在于此,仿佛落在这闹市区中的一团黑色污渍,显得格格不入。

少女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直接走掉了。

镜见在登美子耳边轻声说道

「日本的警察可不傻,你迟早会被逮捕。但我觉得,并不需要是『现在』呢」

镜见轻轻摆摆下巴示意。

那边是杂乱无序却又祥和,乍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闹市区人群。但是,路旁不起眼地停靠着白色面包车。好像发现监视对象出现了情况,面相可怕的男人从车里下来。

登美子面色铁青。镜见轻声说道。

「要跑起来咯?没问题吧」

「……是」

她点点头回应道。

瞬间,镜见像抱公主一样抱起登美子,如同一阵风暴将她掠走。光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线条,周围的景色在速度中溶化,转眼间便看不到了。

被这样搬运着的登美子中途发觉,驰骋于夜色之中的镜见并不是自己在跑,而是骑在似是狐狸的异形野兽身上。登美子不禁混乱得叫出声来

「我、我们这是,骑着、什么?」

「吓到你了吗?尽管半天没办法,但到了夜晚,就能用这个来代步了」

「……什么」

「到咯。在这附近下来可以吧?」

镜见问道。登美子抬起头,眼睛眯起来。周围很暗,看不清楚。不知道镜见跑到了什么地方,总之周围飘荡着海腥味,空气很沉很湿。

登美子摇摇晃晃迈出脚步,运动鞋的鞋底踩碎了沙子。

传来咚~~~的声音。那声音似是心跳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黑暗中,染得漆黑的水蠢蠢欲动,就像活物一样一直动个不停。

在她面前的是,大海。

* * *

「『大海里的,』『那不是人鱼。』」

镜见忽然念起来。但登美子并不知道这些句子的后续。她拥有学识,但并不喜欢中原中也的《北海》。

「『大海里的,』『那尽是浪涛。』」

北海阴沉的天空下,

波浪到处露出尖牙,

他们是在诅咒天空。

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你在诅咒什么呢?」

「……我?不对。发出诅咒的人,是我的丈夫」

「你是这么认为,这么相信的吧。但是,天平没有平衡」

镜见嘴唇弯了起来。这个现象所昭示的答案只有一个。

所以,他将那个答案告诉了她

「根本就没有怪异」

但是少女死了。被刀刺死了。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怪异会害人,但不用刀捅人。那些事件是你制造的。这从你寻找猎物的模样便能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事情没有那么单纯」

啪唦一声,镜见从轮廓消融于黑暗中的外套里取出了某样东西,扔在沙滩上。登美子手伸过去,惊讶地屏住呼吸。她马上从那东西上面移开目光。

那是一份报纸,但不是早上放在走廊上的那份。它时间更早,是几个月前报纸的复印件。

上面刊登了一起案子。

「当时十一岁的少女起诉强奸、猥亵,一名多岁从事食品批发零售业务的男性涉嫌犯罪被捕。到这结束的话倒还常见」

但是,男性在拘留期间用床单上吊自杀了,据说留下了遗书。

后来根据被害儿童证言,查明二人之间存在金钱交易,为双方合意,儿童买春罪名被改为被告人死亡不予起诉。

「这是你的丈夫对吧?少女被母亲发现与男性发生关系,就撒了残酷的谎言。因此男性被捕,在即将被判重罪之时自杀了。原来如此,这正所谓罪有应得,但这个情况换个说法,说是『被少女杀死的』也不为过」

「……是啊」

「但是啊。这样就出现疑点了……我看不到你丈夫的身影。天平没有平衡。其实男性根本没有憎恨,没有诅咒」

「……呜、呜呜」

「然后,如果说只是你倒打一耙怨恨告发的少女,有意图地正在杀死『少女这一生物』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但是当你找我提出委托的时候,你『相信少女们就是杀害丈夫的元凶』。不,或许是盲目笃定吧」

登美子不再呻吟,将空洞的目光投向黑夜的大海。

镜见也跟着看向大海。他感到似是有短暂一瞬听到了少女冷笑的声音。

但是,那种东西不在这里。

『大海里的,

那不是人鱼。

大海里的,

那尽是浪涛。』

「你真正不能原谅是什么,要让我来猜猜骂?」

「……只要您,能猜得出来」

「因为,丈夫谈了场『完美的恋爱』」

咚~~,咚~~,海在哭啼。阴沉的天空下,波浪到处露出尖牙,他们是在诅咒天空。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登美子的丈夫也对少女——。

要是那样该多好。

「人自杀的理由有很多。你至少强烈地希望他是『被少女背叛,在失意中上吊而死的人』吧」

可事实并非如此。

登美子没有回应镜见的呢喃。某种含义上来说,这就是答案。

曾经有个男人。

他爱上了少女,然后遭到背叛,选择了死亡。但是,他非但不恨少女——

「男人在恍惚中死去」

面对那扭曲至极的事实,

被留下的妻子,坏掉了。

* * *

登美子缓缓张开嘴,沉重地开始自白

「您的推测没有错……丈夫并非只爱少女未成熟的肉体,并非普通的变态。他的本性其实更加根深蒂固,扭曲至极……看完遗书,我知晓了这件事。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或者说,这才是最残酷的事情吧……人时常会挣脱常理的束缚,这对当事人来说是没办法的事,是逃避不了的本性与冲动。但是,那扭曲吐露出来,还会扭曲周围的事物」

登美子点点头。泪水落在沙滩上。她压着声音哭泣着,接着说道

「在他心目中,少女就是神」

少女是美丽、甜美的东西。同时,少女情结与处女情结紧密相连。就像太宰治把咔嚓咔嚓山的兔子比喻成娇艳水嫩的处女一样,少女同时还有残忍的一面。男人这种生物就像可怜的貉子,不可避免地后背被她们点着,随泥船一起被沉进水里。

少女、处女的残忍总是得到容忍。

这正是登美子丈夫的信念,又或是毕生的信仰。

他曾一时尝试『正常地生活』,也娶了妻子。但是,他最终败给了欲望和信仰,选择坦诚面对自己。然后,他遭道少女的背叛,被逼至死。

这是完美的结局。

丈夫遗书写道:他现在感到自己无比幸福,觉得身在正确的世界当中。在遗书移交给自己的那一刻,警察和律师那怜悯与嘲笑的表情,登美子一辈子都忘不了。

然后,她就坏掉了。

不——————?

「人坏掉,能疯到这种地步吗?」

镜见问道。

登美子愣愣地眨起眼睛。是啊,就算丈夫选择了再怎么扭曲的死法,就算她受到了波及,她也不应该疯狂到如此地步,这个情况不正常。登美子没有刻意盯上案件中原告少女,只是为了维持丈夫的正当性,维持这个幻觉而不断杀人。

仅仅为了那种事,就让自己的手染上了人命。

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呢。

「我」

「嗯」

「当我感到羞耻难道,忍无可忍时的时候,有人……」

一个白色的什么人,找到了我家。

登美子后面的记忆就变得浑浊了。

纯白。美丽的女人。獏。可怜。同情。怜悯。咩耶耶。咩耶。已经够了。不痛。獏?真的?不用去想了。因为,这样就不会痛了。

然后,女人轻声细语

「『你想做个怎样的梦呢?』」

「……原来如此……『獏女』吗」

「咦?」

「也可以叫『白衣女』。暂时就决定这样称呼」

镜见说道。

讲到这里,登美子的自白就结束了。

镜见没有继续再问任何事情。他是怪异侦探。没有怪异的地方,本来轮不到他出场。只不过,他这次之所以选择干涉,是因为这背后有个近乎怪异的恶劣身影若隐若现。不过如此而已。因此,镜见不会提供救赎或者毁灭。

正如当初他对登美子说的那样。

『助手在的话就会有更多变数。可是,她现在『不在』。也就是说,等待你的可能是无与伦比的救赎,可能是体无完肤的破灭』

『——也可能根据天平的运动,不给与你任何东西』

镜见就像大海一样,只是存在于那里。

即便如此,登美子依然恋恋不舍地轻声说道

「镜见先生」

「什么事?」

「你能否像刚才那样,化作风暴带我逃离这里呢?」

「恕难从命」

镜见冰冷地回答道。登美子脸上就像有层厚厚的泥面具破碎开来似的,浮现出致命性的绝望。镜见没有理会,摸了摸帽檐,轻声说道

「我若没有契约,就连帮助别人都办不到。非常抱歉,我无法陪伴他人直至最后。我虽然能够为你在夜色中驰骋,但无法耗费超出两晚的时间。没有契约的束缚,我无法陪伴在任何人身旁」

「那么……您为什么又要帮我?」

「我并没有帮你,一切都没有改变」

镜见静静地断定道。

他将残酷的,无法推翻的事实讲了出来

「你是杀人犯,迟早会被逮捕……而且,你没有发现吗?你似乎已经开始乐在其中了。关于尸体的变化,我已耳闻」

「……这」

「只是为了让自己相信而诉诸的行为,那无非是被『獏女』教唆所致。但是,容器一直被开水烫着,迟早会坏掉。染指杀人的你,本性也渐渐灰飞烟灭了」

女性揽客看自己的手。白色的手掌上没有沾染任何东西。但是,上面其实已经沾染上了难以除去的红色。镜见摇摇头,如同一位严格的医师,轻声说道

「已经太迟了」

登美子把脸垂了下去。镜见什么也没说。

咚~~,咚~~,海在哭啼。

此夜未明,她便,

独自吊死了自己。

* * *

首先发现尸体的人是镜见。

他昨天把夫人送到了家。

然后他偶然起意,再到夫人家中一看,就发现了尸体。

登美子的宅邸中有气派的梁,她就像颗沉甸甸的果实,无力地挂在那梁上。脖子关节脱臼,伸到了异样的长度。她的骨头应该已经断了。幸运的是,从痕迹上看她应该没受太久的苦。因为绳圈不够紧,漏出的粪尿弄脏了木地板。

然后,那里放着两封信。

一封是登美子的信。

上面写着「亏我向你求救」。

另一封是

「……原来如此呢」

镜见把纸捏成一团。

信上用红色的字这样写着。

——别来碍事。

「这是下战书啊」

镜见冷冷一笑。

毫无疑问,那扭曲的表情

是『非人之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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