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虽然在狂热和欢呼声中又加唱了三首歌,但今晚的演唱会实在是糟糕。
粉丝可能觉得还是通常的“纯烈”,但成员们都很清楚并非如此。歌也好舞也罢,都只有形没有神。每个人都心里怀着歉意,继续着无意义的表演。
这样的话,可能组合很快就要解散了吧。每个人都抱有危机感,但并没有人说出口。好像都在害怕一旦说出来就会成真似的。
“辛苦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肯定还会加上“去喝酒吧!”“玩到天亮!”等话语,但这次只是在形容真实状况,每个人看起来都疲惫不堪,只是三三两两地走回吼太。
都是我的错,一甲想。是我的担忧和芥蒂传染了大家。所以,让我们愉快的演唱会,也仅仅变成了一份工作。
一切的原因都在于一锹。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怪事的呢?应该是在七海初次表演之后的事情吧。可能我也是被一锹传染的,我的思路最近都变得迟钝了。一甲揉了揉脑袋,最近总感到原因不明的偏头痛。
但是,那天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
“哥哥,爸爸他……霞一鬼还活着。”
当时一甲正因为联系不上一锹而担心,结果他突然来找自己了,而且表情还苍白得不行。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看到哥哥一笑置之,弟弟却焦急地摇着头。
“我们都被骗了。被爸爸的法术骗了。”
“你够了吧,一锹。爸爸已经死了。你不也知道吗?”
“但是没有发现遗体啊。”
“这倒是……”
一甲不说话了。这确实是。
霞一鬼曾是迅雷流首屈一指的人物,但并没有成为轰雷者,甚至还给迅雷流抹了黑。
他打破规矩,无视合作,一直进行远超必要的破坏和杀戮,因此各国的情报机构将他列为特A级危险人物,视作抹杀对象。最后,他接受了相当于死刑的任务,死去了。有人说他被卷入了无差别的爆炸,有人说他自己做了人肉炸弹,众说纷纭。留下的,只有他身体的一片皮肤罢了。
一甲和一锹从父亲那里只学到了愤怒和憎恨,这两点也深植于他们内心。一切都只为了让“它”出现,那个被称为是忍者究极奥义的东西。
结果父亲的妄想被邪神者所利用,甚至引得二人刀兵相向。如果那时没有破里剑者的话,恐怕结果不堪设想,“它”的力量也会毁灭这颗星球。
虽然死去,但仍然诅咒着孩子们的,那霞一鬼的亡魂,也终于消失了。
父亲什么也没有,只是空虚的活着,真是可悲的男人。一甲到最后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本该是如此的。
“我……做了个梦。”
一锹的眼光看向远方。
“梦?”
“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不是梦。”
“父亲的梦,吗?”
“我都说了那不是梦。那是……以梦的形式传达的一种讯息。他还活着。”真是的。一甲叹了口气。到底是谁着了魔啊。这种想法,只能认为是偏离常理。
“听好了,一锹。你别告诉我,你忘了父亲对咱们做过什么。”
“这当然是不会忘的。也不可能忘。所以说,我才……”
“听着!我啊……我们已经重生了。和父亲断绝关系,超越了父亲。所以我们才能和破里剑者一起战斗,打败邪神者。”
“这种事我自然之道。但是,这是两码事。父亲还活着。他活着,还向我……我们发送了新消息。”
“……新的?那是什么?”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想和哥哥你谈的。我们一起去阻止他吧,哥哥。”
这样想来,一锹也变了。
他原本是内向、克己的性格,现在每天却是很享受的样子。这倒不是坏事。曾经一锹心里的脆弱和危机感消除了,可以说变得更勇敢了。对于哥哥来讲,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但是,一甲感觉眼前的一锹,又恢复了那时的脆弱和危机感。
“我也不想一直纠结着。想着就在此一口气搞定他……”
“随便你好了。我很忙的。”
一甲本想说别的话的,但他没想到一锹要告诉他的是这种无稽之谈,惹得他很是生气。
“……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会自己做的。”
本以为一锹会很激动,可没想到他只是耸了耸肩就走了。
那时,在后台门关闭前,如果能再跟他说一句话就好了。一甲一直对此十分后悔。从那天起,就再没收到过一锹的消息。
虽然现在不是开演唱会的时候,但毕竟签了合同,也没法不干。一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唱下去。
他一直为弟弟的事而烦恼。这一点全体成员都知道。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霞兄弟就是轰雷者,但音乐总是和另外的事物有关联的,他们都能察觉到。因此,一甲也什么都没有说。虽然很感激其他人,他自己也觉得很憋屈。
“到极限了啊……”
在演唱会结束的路上,一甲下定决心要调整明天的时间表,和其他成员说清楚。
调查,其实也就是取消演唱会,但这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讲是十分丢人的事情。违反合同、违约金等等词汇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但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一甲刚想去常来的店喝一杯就走时,却意外收到了一锹打来的电话。
“我找到父亲了,哥哥!”
还没等一甲说话,一锹就抢先发言了。
他说,要在码头等。
早晨柔和的阳光洒在铅色的水面上,带来了一丝温暖。潮汐也散发着安稳的气味,撞击着岩壁,散出层层白色的波纹。
话虽如此,春天却还很遥远。一甲穿着立领外套,下意识地踱着步,以此来缓解寒冷。
“明天,下午3点准时来,一定要一个人来。这就是条件。”
“条件?”
一锹一言不发。既不说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也不回答一甲提出的问题,只是传达了这个“条件”而已。
“然后,去那儿……就能见到父亲了?”
真是问了个蠢问题啊。明显就是一锹找到了父亲,证实了自己的梦啊。本以为一锹会开心一笑,以示胜利,没想到他却依然那么冷静。
“然后,会有人把父亲从他在的地方带过来的。我要说的就这些。”
“带过来?谁?”
“我到时候等你哦,哥哥。”
“等一下,一锹……啊!”
突然,猛烈的偏头痛袭来,挂断的电话直接被摔到了地上。
从没有过这样的疼痛。不,还是有的。但那是胸口的疼痛。曾经自己的胸口被邪神者的干部蛮马鲁巴放入过宇宙蝎子。那时如果没有鹰介,自己恐怕已经死了。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没事吧,一甲?”
一甲终于恢复了精神,发现自己又犯了偏头痛。他边揉揉头,边回过身去。
集装箱的阴影里出现了天界的身影。
“你……一直跟踪我的吗?”
昨晚,一甲没了喝酒的兴致便直接回了家,没想到天界就在门口等着他。
“因为小孩子不能进去看演唱会。所以我在这儿等你。”
一甲便带天界进了房间。屋子墙上张贴着“纯烈”的海报,还有不少演出时穿的服装,天界感觉看什么都特别新鲜。
“总感觉好厉害啊。就像艺人一样……啊不对,一甲本来就是艺人吧?”
“……是鹰介让你来的吗?”
“什么?”
“不好意思,最近一直没有联系你。因为我这边也有些状况……”
“一锹呢?”
“那家伙……那家伙,也有他要忙的事情……”
因为这一个磕巴,一甲感觉天界眼里闪过一道小小的光芒。
“这样啊……鹰介哥总说,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祥的预感?”
“那个宇宙咒术师伽卡鲁达的活动,鹰介哥总是放不下心来。所以,他想让大家找时间凑在一起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一口气说完不喘气。果然他还是个孩子啊。
“我知道了。我会转达给一锹的。鹰介那边我也会和他联系。总之,难得来我这儿一趟,就多待会儿吧。番茄汁要喝吗?”
没等天界回答,一甲就打开冰箱,拿出了两罐番茄汁。
这时他才想起来。那孩子不是个简单的孩子,甚至都不是普通人类。他无言的视线里,早就饱含着对自己的怀疑了。
“……晚安。”
不顾一甲拿出来的番茄汁,天界离开了。
可能在那之后,他就在公寓之外待了一夜吧。然后,等到了白天,他在跟着一甲一直来到这里。这不像是孩子会做的事情。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这可能也是一锹的影响吧。一甲十分混乱。
“没有遵守约定啊,哥哥。为什么
他也一起来了?”
循声望去,不知何时一锹走了过来。
“一锹……我可不记得我约定过什么。是你单方面地……”
“我是擅自跟来的,一锹。一甲没有错。比起这个……你们都还不知道吧,吼太的SOS。”
“什么?”
“吼太怎么了?”
一甲打开了轰雷者的无线电开关,录音马上传来。
“大家……大家,快过来啊!是伽卡鲁达的宇宙忍者!”
听到吼太的喊声,就连一锹也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30分钟前。”
“鹰介他们呢?”
“已经赶过去了。”
“那么……就没有我们出场的必要了。”
“一锹……”
“哥哥,我们要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只能这样了。”
一甲无言以对。说实话,他很迷茫。
“什么意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所以说,天界,我不想和你谈。趁你还没受伤,赶紧离开吧。”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此时,一锹的手上浮现出了他惯用的手里剑。
“住手啊,一锹!”
天界也沉下了腰,准备应战。
“你觉得我会乖乖离开吗?”
“天界你也住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到底是谁的错。别闹了。一甲的怒气无处宣泄,只能劝阻着二人慎重。
不知何时,从海上飘来了一团牛奶似的雾,并逐渐将周围都覆盖起来。
“这是什么?”
“雾?”
一锹和天界也哑然地四顾着。
刹那间,猛地有一阵汽笛声响起,将浓雾撕裂。
“哇!”
这次不是偏头痛了,而是像被针贯穿一样的痛苦袭击了一甲的耳朵,一甲颤抖着。
“来了吗!”
“一甲!”
听到一锹的呼喊后,天界看着海面喊道。
一甲忍着疼痛望过去,那里竟开来了一艘快艇。从浓雾中,一颗颗雾的粒子组合在一起,组成轮廓成形后竟实体化了。
快艇的驾驶舱里,站着那个少年。他的脸上依然浮现着邪恶的笑容。
“那家伙!”
当快艇靠岸时,比起一甲,一锹率先向少年打招呼道。
“哟,等你好久了。”
一甲惊讶地停了下来。
“一锹……你?”
“好啦,去吧,哥哥。”
一锹看着一甲,自己向快艇走去。少年的笑容越来越大,并张开了双手,好似在欢迎一般。他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有着诡谲阴谋的大人,不,是老人。
“等下,一锹。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到一甲还站在那里,一锹回过身来抓住他的肩膀。
“去那个岛上。”
“那个岛?”
“你忘了吗?就是为了让“它”诞生,我和哥哥战斗的那个岛啊。”
眼前一眩,一甲晕了起来。
当耳边疼痛达到最高潮时,他终于回想起了那时和一锹的死战。
“……当星球走向灭亡之时,忍者的最终奥义将出现……”
那是父亲霞一鬼如恶魔一般的低语。
“……勇者是……只从唯一同样的黑暗中诞生的,所以不会被打倒……”
在如此狂气的刺激下,一甲曾决心杀死自己的弟弟一锹。
难道又要重复一遍吗?不行的。这是绝对不可以的。而且,这次是一锹发疯了。父亲本就不该活着,所以绝对不能把一锹,把自己的弟弟交给他们。
“一甲…··小心啊,一甲!”
天界担心地问道。而一甲已经一跃离开岸边,跳向快艇了。
同时,快艇也启航了。
“一甲!”
天界喊着,跟在后面追着一甲。少年朝着空中的天界挥了挥手。
“哇!”
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锤子击打了一样,天界被砸飞,并直接掉进了海里。
“天界!”
看到天界沉入水中后,一甲马上跟着跳了进去。
“哥哥!”
不顾一锹的呼喊,一甲在海里追逐着天界。
一甲刚要碰到天界,他便恢复了意识,开始暴躁起来。他发动了全身的力量漂浮,脸出现在了海面上,二人一起贪婪地吸食着氧气。此时的天界恢复了安静,但快艇已经远远地驶离了。
“没事吧?”
“对不起,谢谢……啊,对了!我们得告诉鹰介哥!”
天界在码头上抱着湿漉漉的身体颤抖着。他打开了通讯器的开关。
“各位,我们找到一甲了!”
然后一甲插话道。
“那家伙……一锹他……请快过来,破里剑者!”
☆
快艇依然在雾中前进。
可视范围最多只有10厘米。一锹站在船头,却看不见波浪与海洋。前后左右都没有天地,仿佛自己漂浮在空中一样。
那个少年,不知从何时起就消失了。
他不该仅仅是个海上的引路人。总还是会再次出现的。他有真正的样子,和真正的目的。不知为何,一锹就是有这种直觉。
没有一甲在身旁,不妨说一锹反而更轻松了。我不用依靠哥哥,要一个人打败他。一锹下定了决心。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哥哥,发现一甲很奇怪的呢?
似乎是在七海初次主演的舞台上发生那件事之后的事情。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很明显,他的样子变化很大。本人可能想隐瞒,但“纯烈”的成员们告诉一锹,一甲最近常常患偏头痛。
对,其实一开始就是他们来找我谈的。
现场演出虽然可以说欣欣向荣,但只有一甲一直在说“和以前不一样”“完全不行”“这样下去会解散的”之类的话。近来甚至连话都不说了。
他到底因何而困扰呢?会让他这么坚定地认为,一锹知道背后的原因只有一个。一锹有些厌恶,甚至可以说,害怕。
霞一鬼。我们的父亲,也是个恶魔。
能让一甲的心如此之乱的,只有可能是他了。现在每次见到哥哥,他都会说自己已经和父亲一刀两断,克服了那时的自己。但他越这么说,越让人觉得他根本没有走出来。
正当此时,一锹的脑海中猛地浮现起了一幅景象。
“临在空海真遮专佛限缕千愿鬼极害唐烈权”
念经的是个背对着一锹的异形之人,恐怕就是伽卡鲁达吧。
“临在空海真遮专佛限缕千愿鬼极害唐烈权”
谁知当他回过头时,那张脸竟赫然是父亲一鬼的面容。
我不是哥哥。对于我来说,我和父亲之间是有哥哥作为缓冲的。虽然不知道宇宙咒术师是什么东西,但你可打错算盘了。
虽说没有确认过遗体,但父亲肯定是死了。我不相信他还活着,能躲过全世界的情报机关。
话虽如此,肯定有什么事。有什么要开始了。利用对于我们兄弟来说很重要的父亲。而他的首领,肯定就是伽卡鲁达。
他预测对了。
脑海中的形象扩散开来,又集合起来,面露邪恶笑容的少年出现了。
“太晚了。该到了吧。”
在自己的身体里,一锹无声地说道。
“……霞一鬼在等着呢。”
“哦,这样啊。在哪儿呢?”
“……岛上。”
“原来如此啊。”
如果想利用我们兄弟的回忆的话,选择那个岛,那个和父亲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岛,最合适不错了。在那座地狱之岛上,两兄弟展开了死斗。
之后和哥哥说的父亲的梦、信息,也就是这件事。
一锹接受邀请,坐上了船。他假装顺从。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揭露伽卡鲁达的阴谋,并将其打破。太久没有燃起来的感觉了。
仔细想想,这十年来,我就像燃尽的烟灰一样活着。
和破里剑者一起击败邪神者时,我就已经燃尽了。鹰介他们都做回了以前的工作,实现自己曾经的梦,每天努力精进着。哥哥则组建了“纯烈”,钻研音乐之道。
但是,我却不行。我对什么都没有热情。我醒过来了。
所以,时隔十年与鹰介他们重逢、一起战斗,使我无比开心。不如说,开心地快要疯掉了似的。本来我现在的坏毛病,就是无法坦率地向他们表达自己的感情。
这份热情现在也已经醒过来了。懒惰、享乐的日子回来了。容易醒过来,也是我的一个坏毛病。
也该到尽头了。
仅仅追求战斗狂热的人生,和雇佣兵、军犬有什么区别呢?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如果没有哥哥和鹰介他们的话,我肯定会走上这条路,最后在不知哪里的路旁凄惨地死掉吧。
这种死法和父亲霞一鬼的死法是一样的。一锹突然害怕起来。
啊,对啊。就是这么回事。不管我再怎么高高在上地
批判哥哥,到头来我也是一样,一样被父亲束缚着。
那么,一锹下定决心,那就由我来终结这一切吧。如果我能看到真相的话,就让我看看吧。
不知从何时起,雾散了。
快艇开进小小的船坞,停了下来。
一锹全身的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不禁颤抖起来。
那座岛,就在眼前。基本上看不到绿色的草木,只有荒凉的岩石遍布其中。和十年前一样,是相当凄凉的光景。
走过小桥,来到地面上后,一锹不再颤抖,而是进入到了战斗模式。
出来吧,伽卡鲁达。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让我来这儿做什么。
他将轰雷变身器拿在手上,以便随时都能变身,谨慎地一步步走着。波浪声渐渐远去,坡道越来越倾斜。突然,一股硫磺似的味道侵入一锹的鼻息,他身上再次起了鸡皮疙瘩。那是十年前,让一甲疯狂的毒气。一锹不由得屏住呼吸,捂住鼻子。
这一瞬间的回忆,露出了破绽。
从周围的地面、岩缝、天空,同时飞来了像蜘蛛丝一样被编在一起的绳网。
“什么?”
一锹条件反射地切断了几根绳子,但数量实在太多了,他被绑住,无法动弹。一锹原地倒在了地上。勉强伸出的手,也根本够不到轰雷变身器。
“可恶……你们是伽卡鲁达的……宇宙忍者吗?”
一锹从包裹住自己脸的绳索中向外探去,却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惊呆了。
“啊哈哈哈!”
“咔哈哈哈哈!”
十几个孩子发着稚嫩的喊声,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
“你们是……什么人……?”
孩子们停了下来,像看着掉入陷阱的猎物一样,行为盎然地俯视着一锹。他们相视一笑。一个个大约四五岁的样子,有男有女。
虽然周围寒寂,可他们却几乎全裸。只穿着手工制作的树枝或叶子作成的衬衫和内裤,以及用鱼刺或兽骨作成的装饰。脸上画着五颜六色的妆,身上也涂有类似的图案。武器是手工制作的小刀和小斧头、矛。简直就是一群小鬼、小哥布林。
“你是间谍吗?”
其中有一人,顶着又大又华丽的羽毛饰品,看样子是个头头。他睥睨着问道。
“间谍?”
“高臣的间谍啊。”
“高臣?那是谁?”
哥布林们哄笑起来。
“这家伙是笨蛋吗?”
“明明身份都已经暴露了。”
“要杀掉他吗,凯?”
“对啊,杀了他吧,凯!”
“杀了他,把尸体送还给高臣那边,凯!”
“赞成!”
“赞成!”
“安静!”
凯一声令下,其他人马上噤若寒蝉。
“该怎么处理,先问过一鬼哥再说。”
“一鬼?”
一锹脑海中划过一个名字。一鬼。难不成,不会吧。
“喂,那个,难道说……”
他话还没说完,马上就被抬了起来。手脚被粗粗的树枝绑上,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猎物。
“你们要干什么?把我放下来!”
“啊哈哈哈!”
“咔哈哈哈!”
“我让你们把我放下来,这群小鬼!”
好多只手伸到了一锹的手边。
“喂喂,这个给我!”
“是我的、是我的!”
“不,是我的!”
他们想抢走轰雷变身器。这群孩子看抢夺不来,甚至还用上了手斧,要把一锹的手砍断。
“住手!那可不是玩具!”
正当此时,轰雷变身器掉在了地上。
“成功啦!”
凯却又制止了众人,自己把变身器捡了起来。
“好狡猾啊,凯!”
“这是我的!”
“是我的啦!”
“这个也要交给一鬼哥决定。”
听到这话后,所有人又沉默了起来。一锹也放弃了抵抗。毕竟,他也想见见那个一鬼。见到他,确认自己的假想。
“走吧!”
凯高声喊道。
像猎物一样,一锹被搬运了15分钟。
手脚的疼痛已经变成了麻痹,然后没了感觉。终于到了洞穴。他们一路沿着山脊上山,洞穴就在一个倾斜突出的岩厦上。两个负责守卫的少年高兴地奔来迎接。
“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凯!”
其他少年少女也十分开心地喧闹起来。凯制止了他们后问道。
“一鬼哥呢?”
“已经醒来了。”
“看来今天身体状况不错啊。”
“是啊。太好了。”
可能是受地热的影响吧,洞穴里满是温暖潮湿的空气,简直热得让人淌汗。
在等距离安置火炬的照耀下,拱形的天花板上映照出了少年少女们摇动的身影。
习惯了微暗的洞穴后,一锹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像广场似的平整的中央空间里。少年们在维修武器等手工制作的道具,少女们则在处理鱼和野兽,以及缝补衣裳。
墙边接连摆着一排蚕架似的装置,其下都是洞穴,可能那儿就是他们住的地方吧。现在,每个洞穴里的少年少女都好奇地伸出头,看向新的猎物——也就是一锹。
完全没有大人的身影。是完全由孩子们构成的集团。
“……喂。”
一锹被绑着放到广场的一角后,躺在地上呼唤近旁的凯。
其他一起来的少年都离开了二人,去帮助自己的伙伴们。
“我也想见见那个什么一鬼哥。”
凯回过头来,一半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让人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半晌,他用不像孩子的低沉声音说道。
“……见了又如何?”
“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
“…··不会让你得逞的。本以为你只是个间谍,没想到还是杀手啊。”
“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是被高臣派来杀一鬼哥的吧。”
就算解释了,也还是听不明白。
“高臣是谁啊?”
“是敌人。”
“敌人?”
一锹注意到,说完这句话后,凯的脸上划过一丝阴翳。这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悲伤更贴切一些。
“……总之,就是还有一批人咯?这岛上还有像你们一样的……孩子。”
凯没有回答,还是自顾自地继续道。
“但是……杀了也没用。一鬼哥是不会死的。毕竟他……已经死了。”
“什么?”
一锹愕然了。
什么情况?已经死了。但是,凯刚才的语气却好像他还活着似的。已经醒来了。今天身体不错。这样啊。难不成。不,不会吧。不会吧。这种事可能发生吗。但是,既然都已经想到这一步,他就必须得去确认一下了。
“总之让我见见他吧,那个一鬼哥。”
凯的眼里闪过一道质询的光。
“……你说要确认。确认什么呢?”
“那家伙……那个一鬼哥可能……是我的父亲。”
瞬间,一锹觉得凯似乎要笑出来了。他在阴影里的半边脸痉挛似的颤抖着。但不是。当一锹看到凯用拳头粗暴地擦拭着眼角时,他惊了。
“你……为什么会哭……”
“谁来……给这家伙解绑!”
凯高声喊道,想盖住一锹的声音。
这里简直是天然的要塞。
道路像迷宫一样分叉,而且每条路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如果不能按正道走的话,是到不了洞穴最深处的。湿气和热气愈加高涨,硫磺味也较之前更为强烈。可能是因为氧气不足吧,引路人手持火炬上的火苗越来越小,一锹也感觉喘不过气来。
“是偶然发现的。”
走在前面的凯说道。他的声音似乎也沙哑了起来。
“我记得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声。一鬼哥在我的脑子里……”
但是,他们来到这个岛也是偶然。刚刚释放一锹并还给他轰雷变身器时,凯是这么说的。
一年前,某个慈善团体以孤儿为对象,组织了一场乘船观光游览的活动。凯他们就是被邀请的乘员。然而在太平洋上,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暴风雨,游览筹备者和船员们把几艘救生艇分给了孩子们,让他们先去避难。
结果,好心办了坏事。没人驾驶的救生艇在海上随波逐流,漂到了不知是哪里的无人岛上。
孩子一共50人,进入了荒野求生的生活。
一开始关系都很不错。因为早已习惯了孤独,所以就算害怕,也不会寂寞、哭泣。就算有,其他的孩子们也很快会来安慰、鼓励他们。大家都在一起,就算没有亲人、没有家人,也能一起携手努力,生存下去。岛上有鱼、野兽,也有草木的果实和根,虽然数量不算多,但也能互相谦让、平分,一开始过得确实很顺利。为了躲避风雨,他们挖了洞,建了小屋;为了获得纯净水,还挖了井,
并作了用于狩猎的武器和施工的工具。一桩一桩、一天一天,孩子们沉浸在未知的冒险里,心里满是喜悦与惊讶。这是只有孩子们的乐园。乌托邦。圣所。这些词可谓是极为贴切的。
但是,很快对立和分裂就来了。
契机,是他们乘坐的观光船再次出现。那是一个夏天,一场和之前那场暴风雨相近的气团袭来的次日,晴朗的天空下,那艘船突然出现了。
那时,距离失事已经过去3个月了。
“他们……他们一直在找我们啊!”
“然后发现了我们,要来救我们了!”
“他是来接我们的!”
孩子们欢声笑语,开心地要在地上打滚了。然而跑到岸边后,他们却一言不发了。
原来,那是艘幽灵船。
被暗礁撞上的船体遍体鳞伤,船杆折断,船上的窗户全都裂开,窗帘、席子、船员换洗的衣服都像撕裂的内脏一样纠缠在一起,简直丑得不像样子。
一小时后,孩子们选了5个人进到船内进行侦查。
搜了2小时,他们发现船里没有一个活人。不知道他们是获救了,还是跳海了,别说人了,就连他们养的小狗、小猫、小鸟都不见踪影。
船里的手机、电脑,无线通讯机房的通讯设备都被海水和海风搞得不能用了。于是,孩子们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虽然害怕,但还是决定在岛上生活。领导是凯,有三分之二的孩子都跟着他。
另一派决定住在观光船里,或周边的区域,他们不想在岛上,而是想在多少离外部世界近一点的地方生活。
他们的领导,就是高臣了。跟着他的孩子们,差不多有20人。
很快,争执就开始了。
凯的伙伴们去钓鱼时,高臣的人就会袭击他们,把钓上来的鱼抢走。
“海边是我们的领土。”
“所以鱼也是我们的猎物。”
“我们只是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而已。”
这就是高臣他们的借口。
凯禁止孩子们报复。他知道,自己报复了,对方肯定会报复回来,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但是,30人里也并非都是齐心的。第二天,就有几个孩子袭击了高臣的人,并且负了伤。可怕的事情开始了。又有孩子去寻仇,也受了伤。已经阻止不了了。为了不被袭击,孩子们筑城防,为了随时都能攻击,他们又时刻武装着。本是为了狩猎而做的武器,也开始对其他人使用了。原本住在平地上的住所,也被搬到了岩厦的洞穴里,由专人看守着。
另一方面,高臣他们则住进了观光船里。
虽然还是孩子,但似乎有人对数码机器很了解,他们好像忙着修复无线电和电脑等。他们在船内划了一片居住区,建成了新的圣所。
在每日不断爆发的冲突之中,某天凯突然听到脑海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个比自己年级稍大的男人的声音。
“……来吧……来这里吧……我在等你呢……来吧……”
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是,还是好奇心胜了一筹。凯不断向洞穴深处迈进,终于见到了声音的主人。
“父亲……父亲!”
那正是霞一鬼。
一锹喊道。他颤抖着,跪在地上哭泣。为什么要哭呢?他自己也不清楚。我难道不恨父亲吗?但是,为什么还是会落泪呢?他看到父亲以生前的姿态,仿佛被同化在柱子上的景象时,泣不成声。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木乃伊……”
凯说道。一锹擦擦眼泪,摇了摇头。可能,那还不是木乃伊。不如说是生物的尸体经过长时间的石化后,由于石头或土里的特殊成分发挥作用而变成的结果。
但是,问题不在这里。而是现在在一锹脑子里响起的“声音”。
“……一锹……是你吗?……一锹……”
这声音,比一锹记忆中的要年轻,但肯定是父亲的声音。可能是在自己兄弟出生之前,霞一鬼还没有变成之后那个样子时的声音吧。
凯也听到了,他脸上露出了放松的微笑。
“果然是真的啊,一鬼哥。太好了。”
他开心的声音里,也隐含了这个少年子然一身的凄楚。
然而,一锹小声地阻止了凯。
“……快逃,凯。”
“啊?”
“这是…··陷阱。”
“陷阱?”
是吧,父亲。一锹在脑海里问父亲。好像在回答一样,父亲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对不起,一锹……对不起啊,一锹……”
听到这声音,凯惊讶地蹙着眉头。
“什么情况?”
“我相信这是父亲……是父亲的尸体。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父亲本该是死在大地尽头的战场上的。想来可能只有一个理由……伽卡鲁达!是那家伙用了什么方法把父亲运到了这里。只有这种可能了。”
“伽卡……鲁达?”
“但是,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让我和哥哥再次疯狂吧。因此,他不惜复活了父亲的灵魂。但是,他复活的不是晚年的霞一鬼,而是在那之前的灵魂。没错吧?”
一锹心底燃起愤怒之情。
“回答我,伽卡鲁达!给我出来!”
吼声在洞穴里回荡着,转瞬间,少年仿佛从黑暗里渗出来一样出现了。
“不用吼那么大声我也听得到,一锹。”
“……是谁?”
凯怯生生地后退了一步。
“果然…··果然,你就是伽卡鲁达啊!”
“呵呵呵。那又如何?”
少年脸上浮现着邪恶的笑,他走近了一步。凯躲在一锹的背后,紧抓住一锹的手颤抖着。没事的,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一锹刚想这么说时一-
“……离开那孩子,一锹……”
脑海中,父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稳的色彩。他看到一锹只顾着眼前的少年,不由得声音都变了。
“……不是伽卡鲁达……离开凯……”
“啊?”
等到回头时已经迟了。
凯的嘴角一直延伸到了耳根,并伸出了犬牙。他朝着一锹的喉咙就冲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锹在地上滚了一圈。正惊愕时,他发现同行的三个孩子也都伸出了獠牙,口水都流到了地上。脸和整个皮肤都变成了像鱼鳞一样的形状。
“尽情地吸吧,吸一锹、轰雷者的血啊。”
少年咯咯笑着,变成吸血鬼的哥布林们猛地冲了过来。
☆
确实太巧合了。
就在雾散的时候,一甲就发现岸边有一条无人的小船。现在没时间犹豫了。
“是陷阱啊!刚刚都没有这艘船的!”
对于天界的喊声,一甲视若罔闻。不管是不是陷阱,只要一锹去了,我也得跟着。因为我们兄弟二人才是轰雷者啊。
“等等,一甲!”
一甲甩开天界,刚想跳到船上,后背却遭了一击。
“抱歉……但我不会再迟疑一次了。”
一甲回过头,看到手里剑者手里还拿着仍在放电的手里剑回力标。但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
恢复意识后,一甲发现鹰介、七海和吼太已经来了。
“天界,你小子……”
想起是天界打晕了自己后,一甲愤怒地跳了起来。
“冷静一下,一甲!”
鹰介开口阻止道。
“你们搞错了。”
“啊?”
“你以为敌人的目标是你们兄弟。所以,什么都不跟我们说……这是不对的。敌人的目标,是我们六个人。”
“什么意思?”
“最近,在我们身边发生的事件……无疑全部都是宇宙咒术师伽卡鲁达干的。”
七海答道,吼太继续说。
“那个少年……一甲你也见过的吧。可能,那家伙就是……”
“伽卡鲁达吗?”
“恐怕是的。只是,我们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要我们的命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打过来。”
鹰介他们才是,说什么呢,一甲完全听不懂。但听不懂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那么……那么,又如何呢?”
“所以……所以说,单独行动很危险。只会中敌人的圈套。”
听到这里,一甲才明白,啊啊,鹰介他们也一样啊。和一锹一样被本不存在的妄想、假想敌玩弄了。
那个少年,只不过是被父亲的亡灵纠缠的一锹想象出来的幻想罢了。
因为伽卡鲁达,所有人陷入了共同幻觉中,对于深谙迅雷流奥义的轰雷者而言,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不过,一甲却没说那么多。真正打破这份幻想,才对他们有益。现在就假装被他们说服了吧。
“……我知道了。那么,要怎么做呢?”
“看来敌人,给我们线索了。”
鹰介话音未落,就跳上了船。
“就是这样。”
“一起去吧。”
七
海和吼太也跳上了船,天界看向一甲。
“对不起,一甲。我……”
“别在意。好了,走吧。”
看到一甲笑了,天界也放心地上了船。
一甲也跟了上去,但转瞬间,船就被雾包裹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孩子们的歌声。
是像说唱一样,毫无抑扬的旋律。
到底在雾里面漂流多久了呢。时间观念都稀薄了,只感觉像是在空中飘浮着一样,突然就听到了歌声。
不,不是的。那不是歌。一甲发现,那其实是诵经声。
“……临在空海真遮专佛限缕千愿鬼极害唐烈权……”
鹰介他们认定的宇宙咒术师伽卡鲁达的咒语,现在正在被孩子们念诵着。
“在哪儿?”
“在哪儿呢?”
鹰介和吼太四顾道。
“看那里!”
七海喊道,一甲他们也注意到了。
眼前有辆中等规模的客船,拨开了迷雾,矗立在那里。
“要撞上了!”
天界大喊道,很快就要撞上对面的船了。从小艇角度看,巨大的船体以微妙的角度倾斜着。
“……临在空海真遮专佛限缕千愿鬼极害唐烈权……”
甲板上,大约20人左右的孩子并排站立着,俯视众人。
他们诵经的表情同样稳定,脸上满是微笑。因为念得过于和谐,以至于与其说是诵经,不如说更像是唱歌。一甲愈加确信了。伽卡鲁达并不是值得忌惮的存在。至少在这里不是。
“欢迎光临!”
不知何时,诵经停了,像领导一样站在中间的少年低下头笑着说。其他的少年少女也低下头,齐声说道。
“欢迎光临!”
雾也请了,可以看到客船的对面有一座岛。
虽然还和记忆中一样荒凉,但可能是这10年时间的缘故吧,一甲总觉得有些怀念。不,不是这样的。他感到自己的体内有一个声音在否定这一点。
小艇迂回着被吸入了客船周边,停在了岩礁前。
一甲等人下船后,马上被从客船上下来的少年们围住了。
“我们等你很久了!这证明了我们没有错。谢谢你们!”
其他人也应和着自称是高臣的少年领导。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
之后,他们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个客船是什么。这些已经很令人惊讶了,但更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样子、态度,以及笑容。
衣服虽然褶皱,但明显被洗过,很干净,头发也都有打理,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但是很健康,丝毫不让人觉得脏。
“正因为在这里,我们才能决心保持人类的尊严活下去,并实践到现在。不放弃、不绝望,不仅仅是等待救助,还要努力自救。而现在,终于有了成果。”
一甲觉得,这可真棒啊。
正是在这样的极限状态下,人才能试炼自己。若是陷入自暴自弃,贪图享乐的话,就等于是活错了。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又觉得不太对,这似乎不是对错的问题。但很快,这个想法就消失了。一甲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想到的了,这是为什么呢?
不,更过分的鹰介他们。
“总感觉……他们过分乖巧了啊?一般的孩子都会更明显地哭啊笑啊的。”
“真的……让人觉得有点恶心……”
“是啊……我家的孩子就更加……”
听到他们小声的话语,一甲生气了。
“你们几个,别逗我了!那么小的孩子们可是仅凭着自己努力到了现在啊。不该这么说他们吧!”
看到鹰介他们惊讶地对视着,一甲更气了。
“道歉!向孩子们道歉!”
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我怎么抑制不了自己了呢?到底是怎么了?
“什么?你才莫名其妙吧?”
鹰介等人的脸色变了。
“怎么了,一甲?”
“你很奇怪啊。”
“奇怪的是你们!那群孩子……那群孩子……”
咦。什么情况。那群孩子怎么了?一甲混乱了。好像又犯了偏头痛一样,一甲喘息起来。
似乎看穿了一甲的困境,高臣把话头拉了过来。
“请不要在意,一甲先生。如果我们对各位失礼了,我们会道歉的。真是不好意思。”
“真是不好意思!”
孩子们一起低下头。鹰介等人看起来词穷了。当然。但是,鹰介却望着高臣开口道。
“那么……回答我的问题吧。”
“请讲。什么问题呢?”
“刚刚的咒语是什么?”
“那不是咒语。是歌曲。是音乐。”
一甲插嘴道。
“真不愧是一甲先生呢。”
高臣欣慰地答道,孩子们也开心地点起头来。
“歌曲?”
“音乐?”
七海和吼太对视着,摇了摇头。
“不,那是咒语。”
“是的。是伽卡鲁达的咒语。”
“我们知道。”
“知道?”
就连鹰介他们都惊讶了。一甲也很吃惊,但高臣接下来的话再次令他欣慰地点头了。
“我们跨越了邪教。”
“……什么情况?”
“似乎凯他们被伽卡鲁达的邪教洗脑了,但我们把咒语当成歌唱,作为音乐接受了它,以此避免了洗脑。”
“这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
“但是,结果就在这里啊。”
高臣等人露出了沉稳的笑容,挺起胸膛。太棒了。真的是太棒了。但一甲在这么想时,又隐约感到有些违和感。可这感觉很快就消失,被遗忘了。
“……凯又是谁?”
鹰介的提问也没有之前那么硬气了。这是当然。毕竟被压倒了嘛。被那些完美的孩子们。当然了。当然了。
“是伙伴。虽然他们视我们为敌人。”
“是伙伴。”
“是伙伴!”
孩子们都哭出来了。那是朋友被夺走的哭泣。一甲也流泪了。高臣温柔地看着一甲。
“你的弟弟,是叫一锹来着吧?可能,他也在凯那边。”
终于提到来这岛的原因了。对了。我差点忘了。是一锹。我是为了救他才来这里的。
“你说什么?”
“是真的吗?”
“在哪里?”
鹰介他们也凑上前来。高臣他们则再次向一甲等人低下了头。
“我们会马上带各位去的。所以,拜托你们了!救救凯他们吧。我们多次尝试和他们交流,但他们可能已经被伽卡鲁达洗脑了,只是变得越来越野蛮……明明这里就有艘很棒的船,他们却想一辈子活在岛上,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请救救他们!”
“请救救他们!”
“请救救他们!”
孩子们就像围着饵的鱼群一样。饵。饵是什么?是我们吗?不可能。我在想什么呢。
“好,就交给我们……交给我吧!”
仿佛要甩开混乱的意识一样,一甲喊道。
“喂……没事吧,一甲?”
“果然,你有点奇怪吧?”
“振作点,一甲!”
鹰介等人的话语在一甲听来只是令人不快的声音罢了。
“走吧,各位!”
一甲走在前面,高臣和几个孩子紧随其后。
“等一下!”
鹰介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回头一看,七海和吼太他们正被孩子们押着呢。
“住手!”
“放开我!”
孩子们的样貌也发生了变化。嘴角一直撕裂到耳朵,还伸出的犬牙,脖筋和手臂开始出现像鱼鳞一样硬化的部位。太棒了。太美了。对于如此赞美这些的自己,一甲很是开心。
“一甲……等下……一甲……”
☆
令人不快的声音很快消失了,一甲和半人鱼化的高臣他们一同跑开了。
醒来后,一锹发现身边全是死掉的哥布林,不,一半以上都变成了鱼形的怪物。尸体层层叠叠。凯也在其中。还有其他的孩子们都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一锹茫然的脑海里,又响起了父亲的声音。
“……一锹……快点,一甲他……有危险……”
能听得出,这是濒死的声音,一锹马上跳了起来,看向父亲被封印的石柱。
“父亲……父亲!”
石柱已经恢复不成原样了。
断裂、崩塌,霞一鬼也只剩下了残骸。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有线索可循的。残骸的表面上,还有咬上去没拔下来的犬齿,以及贴在上面的鳞片。
“……是你救了我吗……父亲?”
一锹下意识地摸了摸残骸,脑海中出现了画面。
凯准备咬向一锹的脖子。
瞬间,封印父亲的石柱发
光了。
剧烈的闪光使一锹的意识脱离了黑暗,并点燃了凯他们的身体。
虽然被点燃,可凯等人依然跑到石柱面前啃了起来。
闪光越来越强,直到覆盖了整个洞穴,然后消失了。
“……为什么,父亲?你是要赎罪吗?”
“……赎……罪?赎什么罪,我不知道……”
这样啊。这个霞一鬼,不是那个霞一鬼。只是纯粹关心儿子的父亲而已。他抛弃了死过一次的灵魂。一锹的心口,感觉有股针刺般的疼痛。
“父亲……父亲!”
“……快去吧,一锹……你的哥哥……帮助一甲……去吧,一锹……”
一锹跑了起来。
他也知道,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声音了。
☆
一甲在和高臣等人爬到山脉斜面,向着凯他们位于岩厦洞穴的据点里前进时,看到了那道闪光。
光从目的地里传出,仿佛回旋的探照灯一样击中高臣等人,一瞬间白热化了。
悄无声息。高臣一行人大多都变成了鱼人,被光照射后开始燃烧,再也动不了了。
然后,余波也击中了一甲的大脑。
剧场在燃烧。
那是七海初次出演的舞台。
在火焰之后,一个少年露出邪恶的笑容。
他伸出手,似乎释放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贴在了一甲的后脑勺上。当时,他正在和鹰介他们一起疏散群众。
从那以后,一甲就常常会患偏头痛。
然后,被复活了善良灵魂的父亲霞一鬼为了保护弟弟一锹,发光击退了变成吸血鱼的孩子们,然后再次变回了土。
“哥哥!”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甲恢复了清醒。
一锹边喊边从岩厦奔了下来。
偏头痛消失了。好像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化成了沉淀后消去了一样。然后一甲发现,自己正在哭泣。
“父亲……父亲!”
他高声恸哭着。
一甲也跑了过去,兄弟俩的距离马上缩短了,然而就在此时,仿佛空气被压缩一样,二人被弹开了。
“什么?”
一甲惊讶地抬起头,发现高臣等人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诶,凯?”
一锹也发现,凯率领着死掉的孩子尸体从山上走了下来。
刹那间,两批人仿佛飓风一样旋转着飞到了天上,变成一个黑色块状物体后,掉到了地上。
“我正是,伟大的宇宙咒术师伽卡鲁达释放的宇宙忍者,加卡恩加拉!”
这是多么可憎的面容啊。
好像鱼类和爬行类动物交配后的样子,身体上到处都是突破鳞片的瘤子,总数得有几十个,都是孩子们的人面疮。高臣、凯、孩子们都在呼喊着。可能他们早已经死去了,但是幼小的灵魂却被伽卡鲁达利用,可谓苦闷之极。
“可恶……这算什么事啊!”
“不可饶恕!”
一甲的愤怒和一锹的愤怒同样,都是因为父亲被利用而产生的兄弟之怒。
“轰雷!忍者变身!”
二人掏出轰雷变身器,瞬间变成了轰雷者,接连发出必杀。
“超忍法!幻兜虫!”
巨大化的兜雷者直冲过去,好似要踏扁加卡恩吉拉一样。
“超忍法!牙闪电!”
锹雷者则释放了巨大的电流,誓要绑住加卡恩吉拉。
但是就在此时,加卡恩吉拉分裂成了半人鱼化的孩子们,躲过了攻击。
“什么情况?”
“要逃吗!”
“等下,哥哥!”
锹雷者刚想拦住要追过去的兜雷者,兜雷者就因面前儿童们被烧得痛苦的面孔而停下了脚步。
但是,孩子们却依然大举冲杀而来。嘴张到耳根,露着犬齿袭向二人。
“哇!”
“住手啊!”
轰雷者还在犹豫要不要反击,就被前赴后继的孩子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拼命地伸着牙,妄图吸走二人的血液。
看到轰雷者了无防备,几个孩子又合体成了加卡恩吉拉,以本体展开了攻击。
身上像疮痂一样掉落的鳞片,仿佛雪片一样飘飘荡荡,落在轰雷者和孩子们的身上。
“哇!”
灼热的痛苦,以及因加卡恩吉拉利用孩子死灵的愤怒,二人开始遍地打滚。
“燃烧吧!燃尽吧,轰雷者!”
加卡恩吉拉哄笑着。
这时,突然有一股强劲的水流洒在轰雷者二人身上,鳞片也都陆陆续续掉了下来。
“这是……水流破!”
“七海……破里剑蓝!”
正是破里剑者和手里剑者的登场。
“让你们久等啦~”
破里剑蓝摆出了胜利姿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道光飞过来把孩子们都击倒了。”
听了破里剑红的话,轰雷者对视着点了点头。是父亲。霞一鬼年轻时的灵魂,也救了我们的同伴。
“不过,他们还会马上复活……”
“看啊看啊,来了!”
在破里剑黄和手里剑者的背后,半人鱼化的孩子们像群僵尸一样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同时,被打倒的高臣他们也站了起来。
下一秒,孩子们又像被漩涡吸走了一样,合体成了加卡恩吉拉。
“真是的……这样怎么打得完啊!”
“这么折腾孩子们的灵魂……太过分了!”
锹雷者吼道。兜雷者则更加愤怒了。
“那家伙!打倒加卡恩吉拉的话,孩子们就有救了!”
听到兜雷者的话,破里剑者点了点头。
“好!”
“见识见识我们的力量吧!”
“上吧,各位!”
“好!”
六人狂奔而去,朝着加卡恩吉拉展开了连续攻击。
“超忍法!乱舞三重冲!”
“二重连发装置!”
“秘打·千本敲!”
但是,加卡恩吉拉又变成了几十个小孩,化解危机后再度合为了一体。
这时,兜雷者注意到那个少年站在岩厦上。
“哈哈哈哈哈!”
邪恶的哄笑也吸引了锹雷者的注意力。
“对了!孩子们的心无垢而纯洁,却又邪恶,这才真实而神圣!不管被打倒多少次,都能再次站起来,这正是最强的能量!憎恨伪善!蔑视成熟!憎恨大人!抹杀掉!抹杀掉!”
这是多么黑暗而扭曲的幼稚理论啊。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
“别开玩笑了!”
轰雷者吼道。
我们也曾经憎恶父亲。不想成为那样的大人。但是,就算路线不同,对于我们来说,霞一鬼也是独一无二的父亲。我们也,我们也渴望他的爱。
而现在,我们知道了父亲真正的姿态和善良的心。虽然都已经晚了,但也切实地了解到了这一点。
“所以,不可饶恕!”
“我们绝对不能饶了你!”
兜雷者和锹雷者愤怒至极。
破里剑者和手里剑者也一样。
“六重连!等离子胜利装置!”
六人的装置合为一体,释放了堪比宇宙爆炸的能量波,直接击中了加卡恩吉拉。整座岛屿也发生了巨大的震颤。
“啊啊啊啊!”
消灭只在一瞬间。
举头望去,那少年已经消失了。
洞穴里的居住痕迹,都已然腐朽了。
一锹想,可能从打一开始就是这样。孩子们的尸体都在石柱里化石化了。以凯和高臣为中心,孩子们都怀着幸福的微笑抱在一起。接下来肯定还会这样,直到永远。
一甲想,恐怕,他们在漂流过来之后确实生活了一段时间,但因为缺乏水和食物,最终全员都死了。他们的尸体和灵魂,已经拼命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心被伽卡鲁达利用,最终复活了。和父亲霞一鬼一样。
不过,父亲的灵魂以这种形式和我们和解了。一锹说,即便仅仅是这样也值得了。一甲点了点头。
二人对父亲的思绪,原本只是憎恨与怜悯,现在也已经不再那么简单了。
收集起父亲的遗骨后,二人一同树了个小小的墓碑。
对于默默注视着自己的鹰介等人,兄弟俩也无言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的演唱会,是“纯烈”自成立以来最炸裂的一场表演。
成员们也什么都没事,就再次接受了一甲。为了排解心中的情绪,一甲只是努力在表演上做到最好。歌唱、跳舞、弹奏。
在波浪一般摇摆的观众席上,他能看到自己的伙伴都在那里。不知何时,他忘记了敌人,忘记了战斗,一甲呼喊着。一直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