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话 他至今踩死过很多蚂蚁

1

那是昨晚的事。

离开院长室后,香屋和秋穗一同去了Ryama那里。

估计是刚出过汗吧,Ryama头上搭着毛巾。两人把他带到放映室,问了各种事情。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找你。”

“可真够晚的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平稳之国和Tricolore里,所有的有力者。”

“我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啊。”

Ryama是检索士,能力集中强化了检索。好像只要获得检索能力,就能查阅架见崎的地图,也能得知自身公会以及交战中的敌方领土上每个人的位置。正确来说是每台终端的位置,但如果失去终端,大半能力都无法使用,很难想象有谁会在战场上将其丢下。此外,通过追加点数,还能从各种形式上了解架见崎的情况。

“以我的检索能力,只能从交战中的对手身上抽取到数据,所以这份资料,有一半左右是从其他人的数据或是传闻中整理的。”

Ryama一边操作笔记本电脑,一边嘟囔。

香屋探头朝屏幕看去。平稳之国。分为主体公会和十支部队,领土约占架见崎一半,可以说整个架见崎北侧都是平稳之国的地盘。公会共一百五十八人,持有总点数约九十五万。

Ryama点击鼠标,屏幕上显示出人物名字的清单,大约有四十个。

“这些是平稳之国的有力者。顺带一提,有力者的定义是合计点数超过五千的人。”

每个名字旁都有所持点数,但很多没写详细的能力。

“文字的颜色代表什么?”

秋穗问道。

屏幕上罗列的文字分为黑、蓝、红三种颜色。

“黑的是几乎确定的情报。蓝的是过去确定但情报越来越旧的东西,根据时间经过和点数变动适当调整的。红的就属于传闻了。”

清单上蓝字比较多。

“要收集这么多,很花时间吧?”

“只要不是对检索士出手阔气的大公会,在哪儿都要踏踏实实地收集情报嘛,比如去匿名公告板之类的地方。”

还有那种东西吗?而且,那种情报信得过吗?

这些姑且不论,香屋继续问下去。

“如果电影俱乐部被进攻,最麻烦的对手是谁?”

“我们可是很弱的,谁来都麻烦。”

Ryama随便地说着,食指抹过屏幕。

“不过呢,要说最麻烦的,就是这家伙吧。”

Ryama的手指停在清单里相当靠下方的名字上。

“安土?”

“俗称踩蚂蚁的安土。”

“感觉好土。”

“有一半算是蔑称。不过他可是合计点数合计超过一万的大家伙,对蚂蚁一样的小公会来说足够可怕了。”

新人的十倍。听那个提线木偶说,打倒对手就能夺得一半的点数,如果按照从新人身上强取豪夺来算,他已经杀了二十个人。

“安土的特征呢?”

“主要是强化类的能力,又快又强。虽然也会射击,但和强化比就不够看了。”

“很好懂啊。”

Ryama挠了挠头。

“然后,麻烦的就在于那个‘护盾’,据说他有一半点数都花在那上面。”

“是怎样的能力?”

“属于‘其他’能力,生成持续几秒的半球形护盾,把自己周围一百八十度都挡住。”

“能隔绝攻击吗?”

“强度和花费的点数有关。据传闻,要突破护盾,至少需要四千P左右的威力。但非要说的话,威力这个选项很容易被人轻视,特别是弱小的时候。在威力上消耗点数就用不了几次,不如追求使用次数。按我们这儿的水平,没人能突破。”

原来如此。拥有难以突破的护盾,能力又为肉搏战而特化,强大得浅显易懂。看来对手越弱就越拿他没办法。

“但是,点数可以任意转让对吧,如果把点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进行强化呢?”

“那个没戏。只有循环刚结束时能进行能力的扩张和追加,到时候去见青蛙他们才能获得新能力。在那之前点数只能攒,不能用。”

看来没法根据不同对手频繁调整能力啊。

如果只要对付安土一个人,实力差不多的公会总会有办法。但考虑到其他公会的威胁,就很难一口气在特定能力上花费大量点数。那么,他属于平稳之国就很麻烦。越是大型的公会,就越容易根据对手的能力来决定出战的人选。

“现在的我们要干掉他就只能背后袭击,但强化士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只要有个检索士配合他,几乎没法出其不意。杂鱼只会一败涂地。”

“但你们之前还是交战后成功逃脱了吧?”

Ryama说过,他只能从正在和己方交战的对手身上得到能力的数据,而记录安土能力用的是“几乎确定”的黑色。

“不,这家伙是个例外,情报太多了。”

“为什么?”

“他太常出现在战场上了,特别是对付弱小组织的时候。每次都是让手下包围,然后他独自一个接一个猎杀。”

Ryama说着,不快地皱起脸来。

“他一直挑小人物下手,所以才叫踩蚂蚁的安土。”

*

藤永把终端屏幕摆在香屋面前。——“平稳之国第七部队”向我方宣战。

她焦躁地说:

“敌人的会长是安土——糟透了。”

“不,棒极了。”

“什么?”

听到香屋立即回答,藤永不禁从喉咙里发出呻吟。

香屋从手上抱着的五本笔记中扔下四本,封面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之前从Ryama那里问到,对方领头的人选有四个。

他为除那以外的情况也做好打算,准备了五种作战方案。

话虽如此,其中一种几乎不会成功,还有两种没有太大自信。剩下的两个里,有一个就是安土。如果是和他战斗,胜率最高,损失也最小。

但,“棒极了”这句话是骗人。

因为这同时也是所有方案中香屋最危险的那个,在这个计划里,香屋为了未来把自己押在了赌注上。

“那么,我来说明如何获胜。”香屋说道。

2

在架见崎随处可见的龟裂的柏油路上,一辆轻型卡车停了下来。弯道反射镜夸张地折弯,脚下到处是杂草。这里,是平稳之国和电影俱乐部的交界。

轻型卡车的货台上放着一张沙发。

沙发上,是安土傲慢地仰在上面。轻型卡车周围是十五个手下,再加上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上各有一个,都是平稳之国说可以随意使唤的人,安土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正在安土举起两条粗胳膊打哈欠时,一名少女从副驾驶席探出头。是检索士的……叫什么来着?记得名字不长,但果然还是想不起来。

反正就是那个检索士报告说:

“离开战为止,还有五分钟。”

安土伸手把及肩的长头发挂到耳朵后面。

“哦。”

安土的头发是天然卷,但架见崎每过一个月都会从头再来,没必要定期重新把卷发拉直。在这个异常的世界里,是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

“敌方有多少人?”

“增加了两名,共九名。”

“增加了?”

“好像碰到了新人。相当于补充上次战斗减少的人数吧。”

“嗬,运气不错。”

有一瞬间,少女沉默了。

“明明马上就要被人击溃?”

“不是对面,是我能得更多点数。”

安土托着右边脸颊笑道。

“告诉我他们怎么布阵的。”

“我把数据发过去。”

安土抓过终端,很快,就收到了这一带的图示。

“看来敌人有八名成员固定在电影院。”

“少了一个啊。”

“单独在后方的建筑里。”

“是射手吧。”

“是的。但他不算战斗力吧,这个人是Kido。”

Kido。偶尔能听说的名字,好像是电影俱乐部的前会长。Tricolore——正确来说是原Tricolore的人说他们把Kido打残了。

发过来的地图上,分别写着每人的点数,安土看了一声哼笑。

“没多少点数啊。”

Kido是四千左右。

“和上次的数据相比大约少了三千P。”

“为了防止被抓到吧。”

电影俱乐部算上新来的有九个人,总点数大约一万八千,以弱小公会来说算是很努力的了。另一方面,第七部队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点数差不多三倍。

——到头来,点数就是一切。

安土心想。

判断情况的能力。很重要。战斗的技巧。越高越好。但一切都能靠点数颠覆。再优秀的战士也没法徒手战胜坦克,就是这么回事。而实际上,安土至

今输掉的战斗中点数都比对方少。因此,在把自己的主要能力换成护盾的同一时期,他不再和点数超过自己的人交战了,只要慎重遵守这条准则,就不会败北。

安土再次向地图看去。

Kido的位置很微妙,像是被其他人保护,但同时也像是方便其他人狙击。

——是诱饵吗?

那样的话,先从头消灭主力,最后收拾他就行了。踩蚂蚁的关键,就在于不要弄错迈步的方向。

噼哩哩哩,终端发出声音——时间到了。“平稳之国第七部队”和“电影俱乐部”的战斗开始了。

“好了,去踩蚂蚁吧。”

安土从沙发上缓缓站起身,这时,少女开口了。

“对了——”

“啊。”

他打断少女的话,同时用粗壮的拇指操作终端,身体已经记住了步骤,用不着看屏幕。

“我已经注意到了。”

护盾展开——几乎在同时,前方飞来光线,但射在半球形的青白色光墙上,“咚”地发出沉重的声响消失了。

安土的护盾,效果持续三十秒,以终端为中心展开,呈一百八十度将使用者包在其中。至于强度,受到威力四千五百左右的攻击时还能互相抵消,只是护盾上会被开个洞,之后就算再次受到更弱的攻击也会损坏,但单纯被威力四百五十的攻击打十次也不会坏,还能再挺一会儿。只要按这个方式活用,安土就不会受伤。

他朝泛蓝的护盾对面看去,电影院屋顶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体格健壮的黑短发青年,另一个还小,是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年。

“数据给我。”

“发过去了。”

他立刻确认屏幕。刚刚还在电影院屋顶的八个人中,有两人正朝这边靠近。登记名是匹卡拉和香屋步。

“短发的是对方的中坚射击士,矮个子那个好像是新人。”检索士说道。

虽说是中坚,点数也只有一千六百,杀了他能得八百。虽然也不赖,但只算得上零头。问题是另一人,新加入的那个。

——三千P?

太扯了。为什么?

新人的初始点数一律是一千P,点数上升的原因除了靠战斗从敌人那里抢,智能由别人转让。

不可能是前者。电影俱乐部在二十八日和Tricolore打成平手,而后至今没发生战斗。那么,就是后者了,Kido身上减少的点数给了他。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那个小孩的能力是什么?”

“是‘其他’,靠我查不出来,要委托总部解析吗?”

“要花多久?”

“如果有空余的人手,大概一两个小时。”

混账。所以才说“其他”能力很麻烦。

“那就用不着,浪费时间。”

“明白。”

对话期间,安土的视线也没有离开敌方的新人。三千P。杀了能有一千五,嗯,有甜头。要是能威胁或者哄骗让他把三千P全交出来,甜头就更大了。

——他们好像很有自信嘛。要在这儿开打?

安土暗自问道。不过新人和射击士很快左右分开,分别跳到两栋大楼的楼顶,没有返回电影院的意思。是想分散这边的战斗力吧。

——不过,这可是步坏棋。

只会给我送上单独击破的机会。

一个三千P的新人,我没理由会输。

“检索士,每隔三十秒给我发一次最新地图。再随便去三个人去追对面的射击士,杀了也没事。”

是,几声应答传来。

“剩下的人包围敌阵,不许先动手。”

发令的同时,安土的视线也没有离开少年跑远的背影。他手上操作终端。强化身体能力和五感。启动后,便能明显感觉到肉体性质的改变。视觉和听觉都发生变化,仿佛至今都是平面的概念开始立体化。

“我去杀那个新来的。”

安土从沙发上起身,跳跃。脚下传来砸下大锤般的巨响,周围的景色消失在身后,同时,身体向少年背后逼近。

——等着啊,我的三千P。

安土不讨厌捉迷藏。当然,仅限于是自己抓人的时候。

*

安土对自己的评价是性格谨慎。

听了运营那伙人的说明,他最先选择的能力是射击。连怎么战斗都没看过就主动凑上去实在太傻了,没法自卫的检索系更是免谈,剩下的选项几乎只有射击。

但第一场战斗里,安土什么也没做到。逼近的强化士们太快了,根本没法瞄准,在东逃西窜中,他明白了。

——首先需要的,是基础值。

就算是远程射击,负责射击的身体跟不上敌人的动作也没有意义。能看清楚的力量。能迅速行动的力量。要得到这些,强化是必须的。

起初,收留安土的公会很善良,温柔而和睦。

战斗胜利时,就连只会四处逃窜的安土也能分得一份点数。在第一次循环,他用那份点数获得了强化,用过后,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无所不能的感觉,简直就像换了新车。强化士和强化士以外的人完全是两种生物。无论进攻还是逃跑。强化都是架见崎的基本能力。

在前三个循环里,公会的状态一直很好,战无不胜,安土个人的战绩也很不错。在这个时候,安土对公会中平等地分发点数没有任何怀疑,同伴们都很可靠,能把背后交给他们,自己也能放开手脚战斗。他曾抱着这样的想法。

但刚进入第四个循环不久,那个公会就从架见崎消失了。实际上,之前的胜利不过是弱者间的小打小闹,多少积攒些力量时,就会被大家伙盯上,会长说死就死了。

安土哭了。他真的觉得大家是同伴,并发誓要向轻而易举践踏同伴的大公会复仇。后来,安土辗转加入过四个小公会,但每个都在两三个循环里消失了,被他视为同伴的人也死了很多。在这个过程中,安土学到了两件事。

蚂蚁绝不可能战胜大象。

此外,要保护自己,终究只能靠自己。

他上一个所属的公会规模介于弱小与中坚之间,有大公会向他们提议合并,内容单方面有利于对方。公会的人表示抗拒,但安土觉得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可无论他怎么说服也没人听。

——那就没办法了。

明知要输的战场,他才不去。

在循环临近结束时,安土把会长和主力两个人灌醉,从背后杀了他们。之前安土只有五千左右的点数一口气超过了一万,他把其中一部分双手奉上,向那个大公会投降,用剩下的点数买到的,就是护盾。

安土投降的公会,正是消灭安土第一个公会的组织,名为“平稳之国”。但,他对那里已经没有恨意。强者碾压弱者,进而继续变大变强。这,就是架见崎的规则。

站到强者的立场后,安土最初碾死的弱者,就是他前一个所属公会的残党。失去会长和主力后,曾经实力没达到中坚的组织已经没有任何力量。

安土对自己的评价是性格谨慎,所以他没放过任何一个知道自己杀了同伴的人,小心细致、不留余地地踩了个精光。

从那天起,他就被叫做踩蚂蚁的安土。

*

在架见崎,点数就是一切。

——为什么新来的能有三千P?

不可能没有意义,绝对有原因。所以安土没有立刻逼近那个新人,他需要时间思考。

——该死,要让本部解析吗?

但如果拜托那伙人,就要被抢走莫大的点数。契约就是这么定的。

——况且区区三千P,哪里是我的对手。

获得强化或射击需要七百点数,初始威力被设为一百。这个水平就算不做任何防备,只要不被打中要害便不会丧命。哪怕剩下的两三百P全加在威力上,也还是弱得可怜,打不穿安土的护盾。如果是“其他”,那效率更低,就算是攻击类内容,威力还不如基本能力。

那么,要是在展开护盾前被攻击呢?当然很危险,但不可能。安土的主要能力是强化,反应速度不会输给三千P的人。

不,这些考虑本身就没有意义。在下个循环之前,无法扩张能力。新人身上的能力实质上只有一千P。

——那么,这小子就是诱饵。

用点数引诱自己,再由其他人攻击。只要知道护盾的情报,就明白弱点在背后,他们只有那么做。所以有伏兵。等检索士发来下一份地图,确认没问题就赶紧把他解决。

安土刚下决定,情况突然变化。

转过弯后,新人停下脚步。

他转向这边,伸出终端——熟悉的姿势,是射击士。

什——他不禁小声惊呼。

身体反射性地行动,用强化过的速度点击屏幕。

来不及防御——才怪。

新人从手上射出光线,是护盾展开后又过了一次呼吸之后的事了。而且那束光线歪得厉害,甚至没有打中护盾,从安土头上飞过。

真是条杂鱼,安土暗自嘀咕。

新人再次掉头跑了。安土正要

一口气逼近,突然感觉情况不对,便停下脚步。

明明是“其他”能力,攻击形式却是射击。明明不能扩张,却得到了转让的点数。故意逃进狭窄地带的举动,仿佛引诱自己去单挑。

安土脑中出现了唯一的可能性。

紧接着,终端响起提示音,检索士发来了地图数据。看过后,安土确认了。新人的点数少了一些,现在,是两千九百P。

他咂了下舌头嘟囔。

“还真是消费型的啊。”

通常,能力都有使用次数,每次循环后次数会恢复。

但也有例外。

那就是每次发动都要消费点数的能力。虽然不是基本能力,但能通过“其他”来获得。这种方式消费的点数无法在循环时复原,但效果比基本的能力更好,根据每次发动时的设定,可以压倒性地提高单次攻击力。

这种东西,本来不是不了解架见崎战斗形式的新手会获得的能力,而是被逼无奈的老手才会选择的苦肉之计。

但,目前的情况无疑在告诉自己“这小子的能力是消费型”。糟透了。

新人转过拐角,跑进狭窄的胡同。安土很快追上,打探拐角处的动静。

——如果是消费型的话,根据设定有可能打穿我的护盾,而且。

新人进了半毁的宅院,安土也转过拐角。

——他用得越多,杀他能得的点数就越少。

烦死了。

安土在猎物跑进的民宅门前停步。那小子在打什么主意?要从哪儿攻击?安土集中因强化而变得敏锐的听觉。

旋即,“咚”地一声巨响传来。是屋外,院子里,半毁房屋的另一边。

安土小心地朝那边靠近,视线扫过,便发现围墙上开了一个能过人的洞。

用能力打通的?洞的另一侧是隔壁民宅,看来他到那边去了。

——过剩地使用能力,是自信的证据。但最初的一发打歪了,这人不擅长应对压力。

这个新人的性质让安土感到共鸣。刚来架见崎不久时,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失败。

竟然学消费型能力,这个新人真不一般。

——但,只要把戏被我看透,他就别想赢。

安土深呼吸,让思考冷静下来,等待检索士更新地图。终端很快收到了数据,新人果然移动到了旁边的民宅。

强化效果的持续时间是三分钟。保险起见,他重新发动能力,并做好随时张开护盾的准备,谨慎地踏入隔壁的院子。

安土朝院子里望去,落地窗的玻璃碎了,是那里?他眯起眼睛,便看到了血迹,还没有干,是那个新人的吧。

——被玻璃划伤了,他很慌啊。

安土从新人打破的缺口把手伸进去开锁,从落地窗踏进室内。血迹沿着客厅通向走廊,走到那里,安土再次停步。头上传来了脚步声。

——二楼。

他再次沿血迹追去,看到楼梯,悄声走上去。在缓步台停下后,发现脚下有些木片,大概是墙上损坏的部分吧。安土捡起木片丢向二楼,没有反应。

他悄悄朝二楼打探。

眼前是不长的走廊,正面和左右三个方向各有一扇门。右手边的那扇开着,正面的门把手上有血迹。

——这么多血,估计是假的吧?

不过无所谓,没必要和他费脑筋,下次检索士发来数据就将军了。

不过,让对手占据主导权还是不痛快。虽然对方怎么看都是个新手,不够深谋远虑,但还有些头脑吧。别让他乱动比较好。安土想着朝正面有血迹的门射击。

安土没有强化过射击技能,威力仍然是初始值。虽然勉强才能把门打穿,但也算得上牵制了吧。

“当”的一声响起,门里立刻传出声音。

“安土先生,做笔交易吧。”

很年轻,是新人的声音。但听起来不自然。这是杂音?

“你很强,要突破护盾太难了。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拿这个可能性打赌进行攻击对我来说开销太大。”

是在说消费型的能力吗?假如使用时消费的点数没有限制,他把所有点数全都用上的话,能有多大威力呢?“其他”能力的数据太少,很难估算,但感觉差不多有六千到八千左右。

正在他思考时,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你的护盾也有次数限制吧?在循环就要结束的这个时候,剩下的次数还够用吗?”

安土一言不发,视线转向手里的终端。——最大使用次数:四十,剩余三十八次。他差点笑出声,用力绷紧嘴角忍住了。

新人的声音很僵,估计是紧张吧。

“在这之后,你还需要攻陷我们的根据地,肯定不想用太多次。”

“啊,没错。”

这时,安土第一次开口回答。新人像是等不及似地继续说:

“请给我五百P,这样我就听你的。”

如果是为了推销自己故意暴露出消费型能力的话,那这个小孩还真冷静,但是没有意义。他主动交出点数还能考虑,反过来可免谈。更何况,对方根本不是真心想交涉。

“让我考虑考虑,没那么简单——”

新人像抢话一样再次开口。

“昨天我刚来到这个世界,对公会没什么归属感。加入这边是因为最先被他们发现,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话。”

不会有错,是录音。这小子打算从正面的门吸引自己注意力,然后从左边或右边袭击。

——但是,很遗憾啊。

地图的数据已经更新了。新人在右手边——就是开着门的房间,本以为可能性最低的地方。虽然干得不错,但作战的前提就不成立,意识不到检索士的新手才会干这种事。

“再说了,让新手上前线突击的——”

安土对少年的话充耳不闻,踏进走廊,集中听觉,连微弱的呼吸声都不放过。右手边的房间,不会有错,但声音模糊不清,还无法判断在房间的哪个位置。就快速射击来说,是已经瞄准好的对方占优势吧。没办法。

——你可别把点数用太多啊?

——我只给你射一发的机会。

安土站到门前,便看到里面的床,床上是一团被子。紧接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拿着终端的胳膊。被子揭开,露出里面少年的脸,看起来真的很稚气,但是个眼神凶恶的小孩。他手里的终端开始发光。当然,安土已经展开了护盾,接下来就看这小子的威力了。但。

——很遗憾啊,你根本没想到“其他”能力的扩张吧?

护盾的同时使用。虽然出了大价钱,但物有所值。这本来是为了对付强过自己的人时藏的一手。

在安土面前,排着三枚护盾,每枚防御力是四千五百。单纯计算全部击穿所需的威力,就是一万三千五百。再怎么下功夫,也不是区区三千P能达到的威力。架见崎的胜负全看点数高低。

新人射出的微弱光线连一枚护盾都没打穿,轻易地消失了。什么啊,真泄气。安土朝床上看去,新人在破了洞的墙壁前因恐惧而抽动脸颊。是因为绝望吧,他一边发抖,一边笑了。

很遗憾——安土打算开口。

你干得不错,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我留你一条命,把剩下的点数全都交出来。他打算这么说,把点数全都抢到手,然后杀人灭口,不然同时使用护盾的情报会传出去。

但,安土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身体不听使唤,胸口莫名发烫。好烫,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那感觉就变成了剧痛。咦?怎么回事?安土低头看去。一束白光,已经穿透自己的胸口。

——被射了?从身后?

怎么可能?他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有喷出的红色的血沫将护盾打湿。

3

这大约是一小时以前的事。

Kido被一名公会成员——名叫加古川的健壮的强化士背着,来到离电影院二百米左右的杂居楼里。一路上,失去了右手右脚的Kido费尽力气紧紧贴住加古川。比起抱紧别人,还是更想被人抱,而且对方是女的才好。他在心里这么嘀咕着,总算让自嘲变成了还算能看的笑容。

目的地虽然叫“楼”,但高度和周围的民宅没什么区别。从二楼的天花板位置开始,上面的部分全都夸张地崩塌,倒在前面的街上。也不知道怎么会坏成这样,简直像是巨人拿木槌敲断似的。

Kido被背到了那座楼现存的最上面一层。抬头看去,天花板差不多缺了一半,剩下的部分好像也随时会塌下来。虽然以前的循环里没有塌过的记录,但他还是不想到那下面去。

屋子里已经有了两个人,香屋和藤永。

这原本就是一间空屋吧,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是敷衍地放着书桌和架子。此外,还有按香屋的指示搬来的椅子和床。在床上躺下后,Kido露出苦笑。

“虽然已经知道我派不上用处,但身为前会长,被你们从战场上隔离真是不甘心。”

香屋摇头。

“不,我会把这里变成战场。”

听不懂他的意思,Kido皱

了下眉头,但立刻想到了。

“原来如此,我是诱饵吧。”

把敌人吸引到这里,再从周围攻击。

就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他脸上憨笑着,心里已经做好成为弃子的准备。

然而香屋继续否定。

“也不是。我现在,按顺序说明。”

请看这边,他说着站到窗前,将右手伸到外面。手上是一台终端。他用拇指点击屏幕后,上面射出了一束光线。已经看过无数次的熟悉光线。

“射击?”

他特意用“其他”能力学了射击吗?

闻此,香屋笑了。

“像极了对吧。砰——”

他开玩笑似地说着,然后朝Kido射出光线。“你干什么——”藤永大叫,Kido也吓得脸色苍白,但他立刻发现。

“不疼。”

低头看去,本该被光线命中的胸口毫发无伤,反而是早就不见了的手脚更疼。

“我让秋穗帮忙做的。”

“是道具类的‘其他’能力?”

“是的。刚才让你们看到终端,实际上是用这个发射。”

香屋把右手举到面前,中指上套着一枚银色的环。

“加工戒指的能力?”

“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这个是钥匙扣的环。如果仔细设定,还能发出各种各样的光,但也只是弄出有点怪的灯光而已,没有其他意义。”

那个青蛙太小气了,香屋嘟囔道。藤永看着他按住额头。

“这能力太没用了吧。”

“比有奇怪的用处强吧。”

这时,Kido和藤永大概明白了。

——就是说,他不想让秋穗到前线去。

越是无力,就越有理由待在战场后方。如果是加工道具的能力,比检索士到战场上的机会更少吧。故意放弃武器来护身,的确是一种选择。

此外,这一能力并不是完全没用,能让其他人获得“虚假的射击”。射手随时需要留意剩余弹药,如果是Kido,并且在手脚齐全的状态下,就有自信在实弹之间混进假货,灵活地欺骗敌人。

估计是套在自己手指上太大了吧,香屋不停移动环的位置,眼神向角落看去。

“我会扮演射击士,为此找来了那个东西。”

在墙上,立着一根破旧的金属球棒。射击命中的声音意外很结实呀,香屋说着一脸自得。

藤永无语地皱起眉头。

“你扮演射击士能有什么用?”

“不仅是射击士,是消费型的射击士。我每次假装射击,就会向公会里的人转让点数。”

消费型。他知道这种能力真是意外。

通常,就算获得能力,数据上的点数也不会减少。比如说一个新人不管获得什么能力,被检索时都会显示合计点数是一千。另一方面,还没用来获得能力、今后可以自由使用的部分,则被称为“持有点数”加以区别。比如新人用七百P获得了能力,那么就是持有点数三百,合计点数一千。

但,她看过Ryama的报告,香屋步的合计点数,是零。

就是说,获得能力这件事本身消费了点数?除非是极其特殊的能力,否则不会发生这种事。这和所谓的“消费型能力”也不同,那种情况下,只会在使用的时候才会消费,获得能力时合计点数不可能减少。

香屋继续说明。

“如果是消费型,对方多少会警惕吧,因为攻击的威力和特征都很难分析。”

有这个可能,但他的说法不成立。

“你没有点数吧?没法扮演消费型。”

“是的。所以请借我点数。太多会被过度警惕,三千左右就够了。”

真是自说自话。

Kido笑了,而藤永叹了口气,恐怕两人心里有同样的疑问,不过是Kido开了口。

“你扮演消费型的射击士,能做什么?”

“让安土露出破绽。”

香屋抽动着脸颊笑了,表情算不上有魅力。既不温柔,也不带肯定,却不可思议地显得真挚。

“对手领头的是安土,真是太好了,他有致命的弱点。”

有意思。

整个架见崎都知道,安土是弱小公会的天敌。

“如果他真的有弱点,我还真想知道。”

“据说他和平稳之国间有特殊的契约。他战绩非常不错。至今他所属的公会有不少已经灭亡。想想这些就很简单了。”

一点都不简单,真想让秋穗来解释。说起来,她的注册名是“小秋♪”,但香屋毫不在意地叫她秋穗,结果Kido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更深。

总之,现在秋穗不在,只能从头问起。

“所谓特殊的契约是?”

“我拜托Ryama查了过去五个循环的点数变动。基本上,平稳之国会把战斗获得的点数集中到本部,然后再重新分配。”

这点Kido也知道。

简单来说,平稳之国的运营方针就是“企业”。利益——即点数和物资全部由本部管理,然后以工资的形式向成员发放。

但,香屋继续说。

“有几个人例外,其中之一就是安土。他是按自己赚取的量来获得点数。”

安土会把所得点数的三成交给本部,剩下七成归自己。此外也有分给队友的时候,但没有明确的规律,恐怕是奖赏之类的吧。香屋说明道。这样来看,安土就不是“平稳之国”这一企业的员工,而更类似于加盟的代理商。

——的确,很特殊。

明白以后,Kido转向下一个问题。

“那战绩非常不错呢?”

“就是字面意思。从点数的变化来看,安土经常战斗,经常胜利,赚得很多。在平稳之国里,第七部队并不是特别优秀,但第七部队的战果几乎是安土一个人贡献的。”

Kido听说过安土的战斗方式:由其他成员包围对手,不给逃跑的机会,然后安土一个一个去解决。从被攻击方来看,注意力会集中在手段简单却难以应对这一特点,但换成攻击方的角度思考,印象就有所变化。

“你是说,安土在独自积蓄点数?”

“没错。他只以最低限度的奖赏来避免手下不满,剩下的自己独吞。在战场上不必完成危险的任务也能分得充足的食物,大多数人应该不会有意见,但从这件事上,可以想象安土的想法。”

这一点Kido也明白,就是说比起同伴,安土更信任自己的点数,所以要尽最大可能来赚取。

香屋举出的三条线索中,最后一个不言而喻。

——至今他所属的公会有不少都已经灭亡。

想必在那个过程里,安土经历过无数挫折,不断体会到失望的心情吧。所以,他才有了如今的想法。

到这里为止,都明白。但是。

藤永不耐烦地问:

“那,安土的弱点是什么啊?”

香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咦,那不是很明显的吗?只要会长死了就会战败,可他却特地站到最前面战斗啊。”

这倒是没错,明显是弱点。然而至今弱小的公会无一不被他无情地摧毁。

Kido开口,尽可能不让自己话带有否定的意思。

“不管安土在哪里,护盾都不会被破坏啊。”

安土以强化士的反应速度操纵坚固的护盾,就算站在眼前也无法打倒。香屋的分析无法得出能击败安土的理论。

意识到自己的失望,Kido在心里笑了。

——对一个新人,我有什么好期待的啊。

一个比平均水平更优秀的孩子,仅仅因为他是孩子,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会像是天才。但昨天才刚来到架见崎的新人,不可能知道怎么打倒超过一万P的玩家。

总之,Kido打算说声谢谢,然后笑着结束对话,可不等他在脸上摆出表情,香屋先开了口。

“那可不对。”

柔弱的声音没有力度,胆怯地颤抖着。

但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声音清晰,让人不能无视。

“不管安土在哪儿, 都能打倒他,只要让他背朝枪口就好了。”

这,当然,完全没错。听说护盾是保护安土前方一百八十度的半球形。但面对一个经验丰富的强化士,要怎么从背后偷袭?

香屋继续说。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连我也能做引诱安土的诱饵。看到一个新人带着三千P四处乱晃,就算多少起疑他也会上钩。剩下的,就只要让他露出后背了。”

“怎么做?安土也会警惕,而且肯定带着检索士。”

“没错。但我们运气很好。”

“哪儿好了?和Tricolore打完损失惨重,还没喘口气就被安土盯上,是糟透了才对吧。”

“就是这里很好啊。”

香屋真的很开心地笑了。

但接下来的话和他表情形成反差,让Kido打了个冷颤。

“Kido先生失去了手脚,这件事对方也知道,那么无论是独自一

人,还是在战场上保持位置不动,都不会被怀疑。只要他们认定你没有战斗力,就有可能在射程内也敢背对着你。”

这,是说。

——让我来射击?

他想起招牌上嘲弄般对自己笑的猴子,随即像那只猴子一样笑了起来。果然还是纸上的空谈。

“被当成战斗力我是挺高兴,但我不觉得能打中啊。”

老实说,如果是正常状态,无论看点数还是经验,自己都可以说是公会的王牌,但现在可没有自信。虽然感觉已经习惯了用左手射击,但失去手脚后不协调的身体比想象中更加妨碍瞄准。

香屋毫不犹豫地说:

“打不中也没关系。Kido先生只需要发动能力,瞄准就拜托藤永小姐了。”

Kido朝藤永看去,藤永也在看自己,两人的表情肯定像照镜子一样相似吧。两人花了点时间才消化香屋话里的意思,然后,几乎同时理解了。

藤永皱起眉。

“就是说,让我来控制会长射击时的准星?”

“是的。能做到的吧?就想这样,握住手。”

的确不是不可能。但,那有意义吗?

Kido原样说出自己的想法。

“藤永自己射击不好吗?”

这次轮到香屋一脸惊愕,好像没理解问题本身的含义。

“呃,不是这样的。安土不会警惕的只有Kido先生,所以只有Kido先生能待在这里。但检索士能知道的实际上是终端的位置对吧?所以如果只是给Kido先生帮忙的话,藤永小姐在这里也没关系。”

没错吧?香屋不安地歪过头。

他想说的意思,两人理解了。但。

藤永朝香屋瞪去。

“你让我扔下终端?”

这不是常识性的思考能得到的结果。

藤永在电影俱乐部里排在第二位,如今Kido负伤,她就是最强的战斗力。让她扔下终端,放弃能力,等同于自杀。

但香屋毫不在意地点头。

“反正不是正面交战能赢的对手,要说我们还有机会的方法就只剩出其不意,也只能选这个了。”

实在太胡来了,但又无法否定。

电影俱乐部很弱,再加上本来是主力的Kido失去战斗力,就算只来一支部队,也不可能赢过平稳之国。

“我想拜托你们的只有一件事。看那里。”

香屋指向窗外,对面的屋子几乎全毁了,更远处有一座损伤较小的民宅。两人对那里很熟悉:厨房里还有袋装的泡面,每次循环开始都会去拿。

“那儿有个可乐瓶,能看到吗?”

香屋说道。

确实,二楼的窗边放着可口可乐的瓶子,下面用书垫高。

“沿窗边伸直胳膊的状态下射穿那个瓶子,应该能穿过走廊打到旁边的房间。但我只用秋穗给我做的仿制枪试过,现在想实际试验一下。”

原来如此。香屋在那间民宅诱导安土,Kido和藤永协力从他背后狙击。看来这就是大体的作战方案。

但,有一件事Kido感到不满。

“用不着可乐瓶。藤永射击技术很高,亲眼看着狙击更好。”

虽然不知道这个计划能否顺利,但这样还能提高一点可能性。

“这我也考虑过,但还是想把另一个方向的房门关上。一方面想尽可能把安土的注意力从你们身上引开,一方面也想按二分之一操纵。我会给Kido先生发空邮件,请在发信后五秒后开枪。”

出现了一个不明白的词。这个少年的话时不时很跳跃。

“你说的二分之一,是什么?”

“咦?我说了?”

“嗯,说了。”

“呃……那个和诱导安土有关。毕竟希望他能按我们的想法行动,所以要尽可能减少他的选项。理想情况是二分之一。他追我,还是不追。让我做诱饵,还是靠我的攻击打倒他。我的声音是真的还是假的。说的内容是真话还是骗人。以及,我是在右边的房间,还是在左边的房间。像这样准备好明显的选项,就更容易操纵对方。”

感觉好像明白了,但也可能只是自以为明白,其实完全没懂。

“也就是说,要让他每次二选一时都选错吗?”

“不对,不如说给他选对才好。情况按自己预想中发展,就不容易起疑对吧,所以二选一的答案交给安土去思考,问题由我们来准备。”

完全没懂。

看到Kido苦笑,香屋便明白意思没有清楚传达,他补充道:

“比如说,最后的问题是‘我在哪个房间?’。安土肯定能选对,但回答正确这件事本身是错的。他知道我在一边,便会对另一边放松警惕,最终目标是你们两人在那个时候射中他。”

看来他考虑了很多,但这个少年实在是太不擅长说明了。

Kido放弃了正确理解计划,点头说:

“总之,我和藤永用射击打那个可乐瓶就行了。”

“是的。在我发出邮件的五秒后。但发信收信间好像有一点五秒左右延迟,所以是收到邮件的三点五秒后。”

每个细节都准备得周全,总觉得让人想笑。

Kido感到,事情说不定真的会按这个少年所说一样发展,但同时也有种被骗了的心情。这就是溺水者抓住稻草时的心境吧。

“事不宜迟,来试试吧。麻烦Kido先生到窗边的椅子上。就从我发邮件开始。”

香屋表面恭敬实则无礼,这态度让Kido联想起那只青蛙。虽然他根本没考虑过青蛙的真面目,但搞不好就是这个少年呢。

——哎,也没办法了。

离开战还有一个小时,没时间想别的办法。

借着藤永的肩膀,Kido从床上起身,然后单腿一蹦一跳移动到窗边的椅子上,按香屋的指示伸出胳膊。原来如此。终端和可乐瓶的高度完美一致。在他身后,藤永越过肩膀探出身子,将右手搭在终端上。

Kido瞟了一眼香屋,他正望着自己的终端。

很快,咕噜一声,邮件来了。五秒后,不对,是三点五秒后。射击本身有零点五秒左右延迟,所以更准确的是三秒。

Kido在脑中倒计时,然后低声说“来吧”。身后的藤永应该是点了点头,她的头发划过脸颊。

射击。启动,发射。

光线笔直延伸。轨迹和预想中完美重合,打碎可乐瓶,穿过打开的门,在对面的墙上射出一个坑。

“太好了。”

藤永在耳边低语。

但看向香屋,却发现他一脸不满。

“慢了零点八秒啊,准备一个能计时的东西吧。”

好严格。不如说太拼命了吧。他的脸上始终不见从容。Kido和藤永互相看看,因不知名的感情笑了。香屋这个人似乎可以信任,又不可靠,但只能选择相信,总觉得好笑。

那名少年毫不在乎两人的表情,继续用很快的语速说:

“我准备在安土追赶下四处逃窜,接下来要去制定路线。请让一名射击士来帮我,要能破坏墙壁的人。”

“淡然”这一表现并不适合香屋。他一直慌慌张张的,那样子实在太平常,两人甚至已经习惯了。

藤永说:

“小心点啊,要是跑到会长的射击轨迹上,连你也会死。”

“没事的。”

香屋已经握住打印出的地图开始注视,同时不感兴趣地回答:

“我会让安土会保护我的。”

*

身上的被子是为了挡住试射时在背后打出的坑。

随着被子滑落,香屋的视野开阔起来。

眼前,是发出青白色光亮的半球形。能包住安土全身的尺寸,看起来相当大。这样的东西,如果有三枚排在一起,或许确实会让人产生安全感。在战场上会有安全感,这一可能性让香屋浑身发抖。

安土俯视着这边笑了。随后,他厚实的胸口被穿透,纯白的光线逼近眼前,却被护盾挡住,碰不到香屋。

很快,安土的面容变得扭曲。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开口后冒出的只有微弱的咳嗽声,还有鲜红的血沫。而血沫也碰不到香屋,一切都被护盾隔绝。

接着,沉重的声音响起,安土倒下了,护盾也随即消失。确认到这副情景,香屋终于低声说:

“慢了一秒。”

这是说Kido他们的射击。为什么比最初试验时延迟还高?果然没有秋穗值得信赖。

之后,香屋终于张开被子下握紧的左手。在那手中,有一把菜刀,是他在民宅四处翻找拿到的东西。大概是握得太死了吧,手指很僵,怎么也不听使唤。

这个计划,其实还有后续。

如果安土看透了一切,例如他比预想中更早意识到香屋能力的详细内容,知道对方很无力的情况。

那么安土应该会用护盾挡住Kido的射击。到那个时候,他便会背对自己。香屋打算用物理手段杀了他。有一边是诱饵,这个说法是错的。两边都是诱饵,两边都是

关键,这才是正确答案。

香屋心想,没变成那样真是太好了。自己真的能下手杀人吗?他不知道,无论能不能做到,果然都很可怕。

安土的终端从他的大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香屋捡起终端,屏幕上映出自己睁大眼睛的难看表情,按下电源按钮也没有反应。听说每台终端只有本人才能操作。

他盯着漆黑屏幕上映出的脸。

很快,香屋的终端上传出声音。

——已确认公会“平稳之国第七部队”的会长死亡。

——你的公会胜利了。

他把这段难以称之为幸福的文字及读了两遍,叹出一口气。

总之,这样一来第一场战斗就结束了,真的结束了。但香屋的赌博暂时还会持续。如果可能,但愿以后不要再赌上性命。

自己和安土,他把两台终端分别放进不同口袋。至于被子里的菜刀,他再也没有去碰。

而后,香屋再次俯视安土。

看不到脸,肚子下积起血泊,后背上开了洞。他死了。

——快点消失啊。

香屋在心里嘀咕。

这不是游戏一样的世界吗?尸体就像游戏里一样消失啊。

他心里清楚,这是逃避。在这个死亡无足轻重的世界,不能让死亡变得更加轻薄,流血的尸体必须存在才行。这件事他明白。但唯独现在,他真希望眼前的尸体消失。

在很长的时间,香屋都没有从尸体上移开视线。

终于,腹底涌起的不适让他扭动身体,趴在地上,呕吐着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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