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早晨,开始于充满活力的问候。
「妈妈,早上好!早上了哦!」
她叫醒了睡在石头般坚硬的沙发上的母亲。
被充满阳光的花香抚弄鼻腔,母亲双目微睁。
「真是的。妈妈又睡在这种地方。身体会痛的哦。」
「嗯…………」
少女的母亲揉了揉惺忪的睡颜,支撑起上身。
「……?!」
她猛地睁开双眼,紧紧抓住了少女的手臂。
「一……」
她不由得叫出那个名字,却又发现面前的少女并非是她。
「诶嘿嘿,妈妈是睡过头了吗?我是花子……啊,不对。」
她可爱地咳嗽了一声,满脸笑容地重新开口。
「我是『哈娜』。」
看到这比射入的日光更加耀眼的笑容,母亲满脸厌烦地咂了咂嘴,甚至没有看向有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姓名的少女,向她问道。
「……那个哈娜什么的是什么东西。」
「是我的偶像艺名(idol name)!」
听到偶像这一词语,母亲的表情更加苦涩了。
「我说昨天怎么没找到你,原来真的去排演了啊……」
从这一小句自言自语中,捕捉到对话的意图的哈娜开心地喋喋不休起来。
「那个那个,是莲小姐给我哈娜这个名字的!说是铃木花子这个名字有点长,所以就叫哈娜了。我能和莲小姐以及其他偶像一样,超级开心……啊,但是但是,这并不是说我就不是『铃木花子』了哦。」
母亲毫无所谓地将这宛如风暴般席卷而来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手伸向了作为早餐的果冻饮料。哈娜没有在意这冷淡的态度,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
「听我说,莲小姐,超级,超~级闪亮哦。与在店里看电视的时候相比,本人要漂亮好多。而且,怎么说呢……很透明,但存在感超级强!歌曲与舞蹈,全部都很帅气,总是就是很厉害!」
哈娜应用匮乏的词汇量拼命地陈述莲演出的美妙。
「而且,我果然还是觉得,莲是最接近我所憧憬的那种偶像的人了。我想要像她那般光彩夺目……成为能够受到世人爱戴、为大家传递光芒的偶像!」
如此陈述着的哈娜的眼睛,与她在食堂看电视里放映的偶像的Live时一样……闪亮得令人炫目。
「……随便做吧。只要我看不见就行。」
看完Live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她突然说了句「我想去见见莲小姐!」、然后第二天开始行动的时候,母亲便已经明白会这样了。
她不会去阻止,也不会去帮忙,只会在一旁看着,让她自己做便好。
「谢谢你,妈妈!」
听到这句话,哈娜满心喜悦,绽放出满脸的笑容。
「我也马上去告诉姐姐(、、)!去表明我的信念!」
然后便踩着台阶,向阳光下奔去。
「……被世界的所有人热爱,闪闪发光的偶像……」
那双眼睛里,是如此映出这般天地的么。
那个少女……不,这个世界。
「被『莲小姐』赋予的名字,么……愚昧无聊。」
偶像艺名,只会是一种诅咒。
赋予事物与现象名称,令其舍弃人类的姓名以达成「可以不把她当做人类对待」的内心共识的诅咒仪式。
「虽然不知道她是哪里的谁,但真亏能如此轻巧地诅咒他人啊……」
莲。大概需要先调查一下这个名字了。
她又吸了一口已经空空如也的果冻盒,站起身来。
◇
「很抱歉擅自做出了行动。」
莲与『铃木花子』的彩排已经过了两天。天地事务所内,擅自让莲进行排演的早幸,向制作人鞠了一躬。
本来一开始是决定瞒着制作人的,但莲一不小心跟他说了关于排演与哈娜的事情,可疑的举动让她轻易便露馅了。
「对过去的事情说三到四也无用。这件事也有我监督不力的问题……而且你也是替莲着想才这么做的吧。我没有资格说你的不是。」
「但是……莲她……」
「……不,嗯。擅自行动确实不好。虽说你也有你的思量,但我希望下次你能先跟我说一声。」
「嗯……」
看到情绪更加低沉的早幸,制作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反而需要谢谢你。」
「感,感谢?我,我才是需要感谢的……!」
早幸不禁探出身子,却又因为语塞而后腿了半步。制作人因她的模样苦笑,平静地说。
「我之所以命令莲停止活动,是因为我希望她能利用偶像活动以外的时间去寻找除了歌唱与舞蹈的、其他不想忘记的重要之物。我想,如果这样,多少能改善一下现状。」
莲对除了偶像以外的任何事物都没有兴趣。磨炼自己的歌舞实力,作为最强的偶像一直立于在舞台之上,便是她的全部了。为此牺牲什么都无所谓,实际上也这么做了,失去了很多东西。
「但我根本不知道她心里到底留下了什么……我甚至还想过请求你成为莲的朋友。」
「这……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拜托……」
听到早幸的回答,制作人苦笑着说了句「的确如此啊」,继续说道。
「到头来我还是没能得到答案,只是一味地从她身上夺取。因为不知道该给予她什么,因此什么也没能给予……这种行为,又与绞死何异呢。」
他像是诅咒自己一般低声呢喃,而早幸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一直干站在他旁边。
「因此,早幸。我感谢你做出的行为……至少现在,我看到了莲在名为铃木花子的偶像身上有了执着(、、、、)。」
莲会说漏嘴,并不是因为被问及了什么,单纯是她,忘记了之前所遇到的所有偶像的名字的她,自己主动说起了哈娜的事情。
这只能是因为对于莲而言,哈娜是「需要执着的特别之人」。
「你应该听莲说过排演的结果了吧。」
「……嗯。这本应也是该保密(、、)的事情……」
这个「秘密」,并非是针对制作人——或者是人。
只是为了不引起世界混乱,不能让沙之国的任何人知道而已。
「莲好像输了。」
最强偶像的不败金身,被不知姓名的新人偶像打破了。
◇
「……为什么会输呢。」
莲独自在昏暗的房间内低声呢喃。
莲确实在那场排演中输给了哈娜。
虽说哈娜满脸笑容地说「一定是出了什么故障!」,但排演会场中的共心石亮的光,的确不是代表前辈的青,而是象征新人的淡红。
莲认为这一定不是技术优劣的问题。
虽然哈娜的表演方式的确是少见到连自己也未曾见过,但这绝不可能对莲的表演产生任何影响。她与往常一样歌唱,和往常一样行动。说到底,如果被这种程度的噪音影响,她也不会被称作「最强」了。
哈娜的表演,即便委婉一些也没法说是优秀。比起歌曲与舞蹈的完整度,她更注重将不间断的微笑与感情融入歌声之中。
实力的差距必然相当鲜明,
「但是我输了。」
那么,一定是有什么不足。不是实力,而是其他方面。
哈娜具有而莲没有的什么东西,分出了这场胜负。
「……比方说,笑容?」
站在墙上的穿衣镜前,莲盯着自己的脸。她无论怎么看,表情没不会有所改变,因此她将手指顶在嘴角边,用力向上推。
「……这,不是笑容啊……」
看来,强行扭曲嘴角是不能制作出笑容的。至少,镜子里的莲所露出的表情,与哈娜相比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哈娜的笑容,用言语描绘便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止是表情,内心、声音、话语、歌曲,全部都带着她的笑容。
莲的内心没有笑。因此这根本不是笑容。
移开手指,又立刻变回了「人偶」的表情。
「那么该怎样才能露出那般的笑容呢。」
她说出口后,又立刻有了一个疑问。
我,想笑吗?
明明就算没有这种东西,我也未曾困扰过,也没有谁给任何人来着?
如果模仿哈娜,露出了笑容,能够保证像以前一样连胜吗?
说到底,如果真的如同哈娜所言,是机器故障呢?如果真的是因为排演的设备过于简陋,导致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的话呢?
即便学会了笑容,可能也只会成为没有必要的负担。
一旦明白没有必要,就会立刻将之舍去。
「那……要去确认一下么。」
只要能再和哈娜见一面,确认排演的结果是否正确的话。
只要能确认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否真的具有高于实力的价值的话。
更进一步地,如果这真的是「现在的莲所不具备的东西」的话。
说不定,就能重新从制作人那里得到再次登台的许可了。
◇
「……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来找我啊。」
莲来到事务所的时候,制作人手里正拿着一个信封,操作着通信终端。
「我刚好想要找你。」
「这样啊。有什么事吗?」
「不,先处理你的事情吧。」
制作人转过身,看向莲。莲则说出了事先想好的说辞。
「我想弄清排演失败的原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和哈娜再见一次?」
这句话一气呵成,令得制作人立刻呆滞了。但他很快便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是么」,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了莲。
「那么便刚好了。这是铃木花子写给你的信。」
「信……」
淡桃色的信封带着一丝甘甜的香气。莲取出信纸,上面写着「邀请函」三个大字。
「莲小姐拜启。非常感谢您前几天与我共同排演。能遇见自己所憧憬的莲小姐,我感到万分荣幸……」
「念出来了吗……」
制作人特地没有打开信封,在交给本人前一直拿在手上,但好像没有意义了。
「我还有很多话想对您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请您能来我家做客。我能否在茶会的时候,和莲小姐聊聊关于偶像与音乐的事情呢……茶会是什么?」
「……就是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为了什么?」
「为,为了相互交流……加深彼此的理解?」
「这是偶像之间会做的事情吗?」
「呃……我没见过偶像做过这种事情。」
当然如此。偶像之间无需交流,加深理解也没有意义与好处。
反正舞台上最后只会有一个偶像。
「……信封里还有个什么。」
莲取出了信封里的另一张纸。
「地图?」
这是一张画有事务所与周边的矿区街的简朴地图,上面标有大约是象征着哈娜的家的星标(还加有「这里!」的箭头)。读不懂地图的莲将之交予了制作人,制作人看了一眼,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什么……这不是在番外区的正中心吗……?!」
「fān wài qū?」
看到莲满脸疑惑,制作人以仍是相当困惑的语气回答。
「就是指不属于沙之国的任何矿区的地域。地形险峻,脆弱易塌,还经常发生大规模的沙暴等异常天气……因此这种危险区域被打上了『人类无法居住』的标签。当然,这种地方也没有架设桥车。」
盯着地图的制作人的目光带着这样的言外之意。
这种地方不可能成为家。铃木花子在撒谎……
「……真是个恶劣的玩笑。莲,你被骗了。」
看见说了这么一句,准备拿过邀请函的制作人,莲笃定地说。
「不会的。哈娜不是这样的人。」
没有表情,但尖锐的视线让制作人害怕了一瞬。莲很少会如此笃定地否定制作人说的话。
「……理由?」
「见过面,说过话,我知道。」
「说不定这些都是装出来的……虽然我不是很想这么说,但这个国家里有人对你没有好感。当然也会有人为了陷害你而表面装作对你友善……」
「不会。」
声音强烈到让人无法想象是平日里的莲。
「虽然你的确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但唯独哈娜这件事我清清楚楚。」
「……我也不想对见都没见过的人口出恶言。我只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要是你出了什么万一……」
「那又如何?没了『莲』,沙之国会很困扰吗?」
虽然这句话完全是无意之举,但确实触动到了制作人内心最深的痛楚。又或者是,他被自己的「我是为了你」这种满是谎言的话刺痛了内心。
莲对没有回话,陷入沉默的制作人继续说道。
「番外区也无所谓了。总之,我会去哈娜的家里开茶会。『为了相互交流』……呃,『加深彼此的理解』。」
制作人像是放弃了,将地图还给了莲,深深地叹了口气。
「……但是,莲。就算铃木花子就住在地图指向的区域,想凭借人腿走到这种番外区的中心也是不可能的。」
「诶。是这样吗。」
「这与一般的横穿沙漠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不,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奇怪了,但番外区的危险性不是一般的矿区能比的。毕竟这是人们放弃了生存的极限环境,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至少得有专门的装备……」
在开始嘟哝起来的制作人的视野边缘,很客气地举起了一只手。
「那个……」
小步走来的早幸,盯着地图微微一笑。
「我想,我……应该能带着小莲去这个地方。」
◇
「这边。」
早幸将两人带到了一个设置在事务所之后,只有她一个人来过的车库中。
取掉没有什么尘埃的厚布,一个无骨的巨大器械块显露。
「这是我兄长送我的心动二轮车(emotor bike)。本身就是为行走在泥沙之上而设计,险路与沙尘都毫无问题。动力由共心石提供,不用担心燃料问题。发动机也进行了调整,提高了动力与速度。」
大概是经常保养,漆黑的车体被擦拭得没有一个污点。滔滔不绝地讲述车体功能的早幸的表情也少见地快乐。
「而且防砂外套与头盔都是二人份的,所以能够和莲一起(tandem)去地图指引的方向。莲,请进。」
早幸交给莲的装备实在沉重,无法与偶像服装相比。
「穿着跑实在是太重了吧?」
「……嗯。」
看着两人交谈的制作人,犹豫地向早幸说。
「……早幸,真的行吗?」
「呃,嗯。当然。不如说我只能做到这种事了……」
「不是……呃这件事当然也非常感谢,但并不是这件事……这辆车不是你哥哥最重要的……满载回忆的东西吗。乘坐这辆车去番外区,要是有个万一……」
制作人将「坏掉的话」这几个字吞了下去。早幸向他微微一笑。
「我的维修还没有粗劣到会让这辆车轻易损坏。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小莲平安送到的。」
「这样……么。我明白了。莲就拜托你了。」
制作人低声说了一句,低下头。
「可以去吗?」
「就算阻止,你也听不进去吧……而且我想,你与铃木花子——哈娜『加深相互的理解』也一定有意义。所以去吧。」
「我明白了。谢谢你,制作人。」
莲还是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谢,利落地穿好了防砂外套。
「……现,现在就出发?」
「……?嗯、邀请函上面也没指明几点,什么时候都可以的话,现在就去。」
反正自己也被禁止练习,就算留在这里也无事可做。
「我是没什么关系……」
「早幸小姐,那就拜托了。」
「…………是么。」
已经无话可说的制作人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车库的卷帘门。阳光直直射入了昏暗的车库中。
宛如一条道路。
宛如照亮莲那漆黑的世界、指示前进方向的路。
哈娜一定在这束光的前面等待着。
「早幸小姐,我戴好了。」
包裹在头盔中的声音,与平日里听到的不同。早幸检查了一遍之后,将莲只是戴在头上的头盔的下系带系紧。
「好,这样就可以了。」
虽然看不见头盔对面的表情,但声音听上去有些兴奋。
「虽然这辆车是你哥哥的,但早幸小姐也能开呢。」
「因为很久以前就得到了。虽然最近没怎么开过,但以前靠这辆车去过很多地方……不用担心我的驾驶技术。」
「这样啊。你以前也说过自己很擅长驾驶呢。」
「……诶?」
「呃……嗯?」
听到自己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语,莲自己都疑惑了很久。
我什么时候听过这种话?
说到底,是从早幸小姐那里听到的么……
「那个,莲……?」
「……对不起,什么都没有。走吧。」
她甩开这个细小的疑问,抬起头,坐上车的后座。
「我只能看得到早幸小姐的头。就这么出发没问题吗。」
「用膝盖夹住我的腰,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腹部就没问题了。我小时候在哥……兄长背后也一直这么做。但与兄长相比我的背要小得多,所以可能不太靠谱就是了……」
「我明白了。失礼了。」
莲毫不犹豫地用手环住了早幸的腹部。虽然纤细,但是已经绷紧,躯干也非常稳定。
「……居然能让你坐在后面,载着你出去,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这声音,听上去就像来自于比起头盔之隔更加遥远的地方。
「那么就出发了。抓紧我哦,不然真的会掉下去的。」
「嗯。」
几乎就在莲回答的同时,她感到身体猛地被向后拖拽。
「哇……」
下一瞬间,两人乘坐的车体便到了太阳底下。
风的触感越过防砂外套抚摸全身。
轮胎碾在沙滩之上,发出前进的声响。
景色流逝,地平线接近,比起自己奔跑时要快上不知道多少。
「早……幸,小姐。」
虽然莲试着叫早幸的名字,但风声吹过,她应该听不到吧。
「……真快啊。」
所以她只在头盔中低声说道。
「真快啊。超级快。」
要是自己没有被命令停止活动,今天应该也会在休息室里吧。不会去排演,也不会遇见哈娜,一直在镜子面前跳舞吧。
大概不会像这样,在这般的风里,与谁一起,以比风更快的速度奔跑吧。
这么胡思乱想着,莲环抱的双臂更加用力了。
◇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在景色没有一丝变化的沙漠向后飞去的时候。
「……嗯。」
环住早幸腹部的莲的手,敲了敲早幸。
「早幸小姐,怎么了?」
早幸渐渐降下速度,抬起头盔的面罩,回过头。
「……请看看那个。」
她手指向的前方,天空与地面之间涡卷耸立着一个沙色的云。
这是制作人说过的,番外区存在的异常气象。
「沙暴……」
就像是一堵墙,巨大到让人分不清与它的距离。
「地图里的地方……大概就是那里面。」
早幸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样啊。那走吧?」
「果然要去呢……」
「嗯。不然来到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啊啊真是的!」
早幸下定决心,转向沙暴,大声叫道。
「绝对不要松开手!我跟制作人约好了绝对会把你平安送到的!」
「我明白了。我不会放开。」
「还有,在这般沙暴中找到房屋是不可能的!要是什么都没找到就这么穿过了另一边,我们就直接放弃回去!」
「嗯。我会好好找的。」
放弃回去。这种选项在莲心里,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
就像是要将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全力吹飞般,早幸将车辆全力加速。沙之壁肉眼可见地不断接近。
「再抱紧一点!」
只有这种话才能勉强听清。莲更用力地抱住早幸的后背。
一瞬间,视线便黑暗得如同夜晚。
细而硬的无数沙粒,从前后左右降临到全身。
沙粒拍打头盔的沙沙声响,不停地在耳朵深处响起。
大概是因为地面崎岖不平,身体总是有一种要被甩飞到天上去的感觉。
目光所及,满目黄沙。
……果然,正如制作人所言吧。
人类不可能居住在这种连前方都看不到的沙暴之中。
哈娜的笑容之下是虚伪的假面。
不。说不定只是地图标错了。
这份黑暗的对方,果然什么也没有。
无论怎么都,都不会发现任何东西。
「……不会的。」
哈娜写信说想和自己谈一谈。
制作人也说我可以去。
早幸小姐还把我载到了这里。
不能让这一切都化为乌有。
突然,视野打开。
无数炫目的色彩闯入眼帘。
满是色彩的,光。
「诶……?!哇哇……!」
早幸急急忙忙地踩下刹车。黄沙的地面,在这里就切断了(、、、)。
「什,么……?这是……」
摘下头盔,视野染上鲜艳的色彩。
晴空万里的天空之下,红橙黄蓝桃紫……以及漫天的绿。
甘甜柔和的香气,顺着轻柔的风抚摸人的鼻腔。
七色之花盛放,铺满整片花园。
「…………」
莲与早幸都不禁失声。
沙之国,番外区。这美妙的花园,让人无法想象处于这种残酷的沙漠中。
「诶,咦……?」
回过头,铺满天空的巨大沙暴已经无影无踪。
「啊哈,哈……这,是梦吧?难道说,我们在沙暴中遭遇了事故死掉了……?这地方,怎么看都是天国与乐园吧……?」
早幸已经因这难以想象存在于世的景象而混乱,莲则无言地紧紧抱住她的肚子。
「痛痛痛……?小莲,可以放开了!」
「这应该不是梦。」
因为莲知道这股花香。
「不过话说回来……这的好漂亮……啊,小莲,看那边!」
早幸指向花园中心被常青藤覆盖的半球状建筑物。
「那便是哈娜的家么。」
早幸慌慌张张地阻止了确定地下了车,直直走向那里的莲。
「等,等等!那边有路……!」
「啊。这样啊,不能直接踩上去呢。谢谢。」
「倒也不是……还有,我们把头盔和外套脱了吧。」
如果不这么说,莲就穿着重型装备踩着花走过去了吧。早幸感到有些头疼,下了车。
越是靠近半球状的建筑物,便越是觉得它相当巨大。常青藤攀爬在裸露的骨架之上,像是要将之遮住一般,看上去就像是童话中的荆棘之城。但不可思议的是,它并没有拒绝来访者的气氛。
早幸盯着暴露在风中的看板,读出了上面早已模糊的文字。
「……天,文……大概写的是天文馆(planetarium)吧」
「天文馆?这是什么?」
「是以前的人将星空放映到天花板上观赏的设施。」
「星空……?……为什么要专门做这种事情。」
想看的话,到了晚上抬头看就行了。以前的人,喜欢星星到了白天和阴天也想看到的程度么。
他们一旦知道他们最喜欢的星星,某天从天上落下,毁灭了世界之后,会怎么想呢。
想到这里,莲迷惑了。说到底,为什么自己会在意这种平时自己根本就不会在意的事情呢?
说起来,排演的那天也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下子就在意起了偶像艺名这种细枝末节。要说共通点,那便是都有花香吧。
莲呆呆地看着天空,陷入沉思。这时,早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如果门牌在这边的话,建筑物的正面就是这里吧。」
「啊……嗯。但我根本没看到入口。」
建筑物的墙壁上满是青藤,几乎找不到门。虽然因为满是缝隙,想进就进就是了。
「实在是不能随意进去吧。」
话虽如此,但也没有通知有客人到来的铃声。
如果里面有人,说不定自己只要大声喊说不定能让他听见。
想到这里,莲深吸一口气,却听到了自己与早幸之外的声音。
「…………这是。」
这是歌声。音量不大,颤颤巍巍,弹性也不好。
但却像是在向谁温柔地诉说。
『……十一号(、、、)。』
莲与早幸同时说道。
「那么。唱歌的就是……」
毫无疑问,这歌声,这声音。
追随到声音的源头,走进建筑的内部。
被绿意与花朵环绕的庭院在眼前铺开。
白色的桌子,白色的长椅,白色的钢琴。
在这般仿佛会有花之妖精跳舞的幻想景象中。
她与那一天一样,开心地歌唱着。
「……哈娜。」
从被叫到名字,转过头,到绽放出满脸笑容。
连一秒都没有花到。
「……!莲小姐!」
从轻快地向莲跑来的哈娜的棕粉色长发传来与花园的风相同的香气。宝石般闪闪发光的眼睛倒映出周遭草木的颜色,映射出淡雅而温柔的绿色光芒,就像是寄宿着安稳本身一般。
「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你已经来了……!」
「嗯……谢谢你的邀请函。」
开看到莲取出一个有些弯曲的信封,哈娜明白了信平安地送到,满脸开心。
「太好了。这封信是让猫头鹰先生送的哦。」
「猫头鹰……?」
「看,那边!」
哈娜指向一只停在满是常春藤的古老石拱上、眯着眼睛睡觉的白色猫头鹰。定睛一看,庭院里还有好几种其他的鸟类。
「这样啊。真聪明。」
「诶嘿嘿,很聪明呢。喂,谢谢你——!」
白色的猫头鹰喉咙隆了隆,像是在回应满脸笑容地挥手的哈娜一般。
这么说来,气候恶劣的番外区是根本无法靠邮政送信的。但是,能够飞得比沙暴还要高的鸟说不定能够毫无问题地送到。
「然后,呃,这位是……?」
「啊,对了。」
莲转向一进入庭园便一直呆呆地站着,一声不发的早幸。
「果,果然,这不是梦……沙之国居然真的有这么可爱和美妙的地方……」
「哈娜。这是负责照顾我的早幸小姐。」
「初次见面,早幸小姐。我是哈娜!」
「啊,是!我是,日吉早幸……」
看到这依然无法相信是现实的景象,早幸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欢迎二位光临我们的花园!」
哈娜张开双臂祝福来访的两人。散发着花香的香气轻柔地吹过她的后背。
在哈娜的催促下。两人坐上了椅子。哈娜说了句「我去泡茶」之后便踏着小碎步跑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早幸嘟囔了一声。
「……听说莲你输给了她,我还以为她是特别不得了的人,害怕得不行……但比我想象中的要开朗活泼耀眼得多呢。」
「嗯……在舞台之上也是这样哦。」
莲回忆起排演那天哈娜的笑容与表演,如此回答。早幸盯着莲的脸,双眼大睁。
「……莲,你刚才……」
「诶?我刚才怎么了?」
「啊,没,没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早幸有些支支吾吾的,莲则有些疑惑。然后换做她展开了新的话题。
「说起来,早幸小姐。你知道刚才的歌是『十一号』呢。」
「诶……?」
作为偶像,能够辨别自是理所当然,但一般人根本无法区分。课题曲目的编号虽说姑且会在演出之前广播,但曲目数量将近四十,更何况不少曲目相当相似,只听哼唱(humming)便能辨认出「这首歌是第几号歌曲」的人,可以说相当稀少了。
「这个,因为……是工作嘛。」
「……这样啊。可能是吧。」
如果是偶像事务所里的职员,这种事情或许是理所当然的。
「……啊。」
突然,莲看到白色钢琴上的乐谱架上放着一本相当熟悉的书。
「计分表(score book)……」
这是由『桥之国』出版的,收录了全部课题曲目乐谱的、偶像必修的书目。虽然莲已经相当久没有打开过这本书了,但自己刚开始做偶像的时候,曾经将这本书翻得破旧不堪。大约习惯已经刻入了身体里,她理所应当般地离开座位,拿起计分本翻了一遍。
曲名旁边,有着与地图上的标注相同的字迹……大概是哈娜写下的吧。
「这上面……一半的歌曲都写有名称……」
「……名称,吗?」
莲突然想起。
说起来,哈娜在排演是唱的『三号』曲,也加上了『向日葵(sunflower)』的名字。
「久等了。……啊,那个!」
哈娜很快便回到了庭园,看到计分本,跑了过来。
「啊……抱歉,擅自翻阅计分本。」
「啊,我本来也准备和你谈谈这个。首先请用刚摘下来的茶!」
「多谢。」
哈娜蹦蹦跳跳地将茶具摆在桌子上,盛上准备好的香草茶,从莲的手上取过计分本。
「……~~♪」
她突然唱起了歌。
「…………?!」
早幸因为她突兀的行为呆滞,而莲则是仔细观察起哈娜喉咙与身体的使用方法。这比她排演时要更好发声。
「我给这首『一号』曲取了『Riverside/starlight』的名字。意思是河边的星光。」
「……River……,……什么意思?」
「就是萤火虫。我看过以前的图鉴,河边真的像是有星星在跳舞……唱这首歌的时候,我一下子便想起了这幅景象。」
还有这种事。
莲唱歌的时候,不会浮现任何想法。
所谓唱歌,不过是声音的连续,除了如何正确发音便再无其他意义。
跳舞亦然。不过是将决定好的动作按照决定好的方式正确复现而已。
所谓偶像,不过是为了更加正确地将之输出的一介人偶罢了。
根本不会心有所想地去唱歌。
因为这种事情,会成为舞台上的负担。
「当莲小姐给了我哈娜这个名字的时候,我非常,非常非常的开心。所以我也想给这些孩子们一个名字,而不是一个序号。舞台上一直陪伴偶像的歌曲们,对于偶像而言,跟家族一样。」
哈娜将这本珍贵的计分本抱在胸口,就像是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一般。
……就是这一点么。
这便是哈娜具备,我却缺失了的东西么。
「那个。为什么你能够笑着歌唱呢?」
这个疑问从自己房间的黑暗中诞生,还被自己带到了这里。莲直截了当地向哈娜问道。
「为什么,你的歌唱,像是在与不存在的某人对话一般呢?」
哈娜斟酌着回答,「嗯……」的沉吟了一会儿,坐到了莲对面的席位上。
「我想要成为最棒的偶像。」
它果然还是笑着如此回答。
「最棒的偶像……」
「嗯。被大家喜爱,向大家传递光芒。」
偶像,被大家,喜爱?
「被喜爱……什么意思?偶像被喜爱吗?你是在说这个世界?」
听上去,哈娜说的根本就不是沙之国……不,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大约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哈娜拿起了夹在计分本最后一页的碎纸。
图鉴,或者是古旧书籍的碎片。这是一张褪了色的照片。
「……星空……?……不。」
背景如同夜晚般黑暗,又有着无数的光芒涌现。光芒之下的明亮地区,有几个穿着闪耀服装的少女并排。
「……这是,战舞台(war stage)?」
光芒下的场所,看上去是舞台。
那么周围的光是由共心石发出,少女们也就是偶像吧。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她们都满脸笑容。
「不,这是很久之前……陨石落下之前的舞台。」
「也就是,以前的偶像……?」
偶像在陨石降落之前也存在。莲也知道这种知识。但她还是第一次实际看到照片。
「那个时候的偶像,看上去被很多人爱着。没有偶像之间的战争,大家一起唱歌跳舞。前来与她们相会的游客(fan)也多如繁星。大家都面带笑容。」
游客。听到这个词语,莲又一次看了看照片,明白了那看上去像是共心石所发出的光彩,实际上是被无数人握在手上的棒状物体所发出的。
对啊。莲曾经听说,以前的偶像各自有各自的颜色。没有共心石,取而代之是相当多人类游客。他们拿着带有自己推崇的偶像的颜色的荧光棒,互相传达自己的爱意。
「世界之中,偶像作为一个女孩子被爱。这种世界真的非常,非常美好。」
褪色的照片,映射出了一个偶像象征着梦想、希望、爱与笑容的时代。哈娜凝视照片的眼睛,就像是鲜明地映射出了那个时代的五颜六色一般,温柔地闪耀着淡而耀眼、混杂了无数颜色的光。
「我也想成为这样闪闪发光的偶像。」
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那场排演中的,在共心石对面的。
带着照耀着她的光芒的,各自不同的「大家的笑容」。
大约映射在这双眼睛中了吧。
「因此我想面带笑容地歌唱,祈祷这我的歌声能传递到倾听的人心中。」
「……但是,一个人都没有。战舞台上没有观览席。没有人……观看。」
过去与现在已经不同了。照耀舞台的光芒仅由共心石发出,偶像也不会露出笑容。
但哈娜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我在看。」
「诶……?」
「我在矿区街的电视里看了莲小姐之前的表演。」
「………………啊。就之前的那场么。」
前几天,莲最后芙蕾娅的那场战舞台吧。
「虽然隔了一层屏幕,但莲小姐一直散发着光芒。歌曲,舞蹈,全部都非常厉害……虽然我无法用语言表达,虽然隔了一层屏幕,虽然我们离得很远,但莲小姐的光芒还是传达给了我!」
「光芒……」
「那天,我看了莲小姐的演唱会,心里有了『啊,这才是『偶像』啊』的想法,下一刻便想到了这张照片。我看到你和这些偶像一样散发着光芒,所以以后还请你将之当做护身符一直带着。」
莲依然还是无法理解哈娜所说的话。但她感觉到,自己一定要将她说的话珍重地藏于心中。
「笑容也好,光芒也罢,一定都会全部传达出去。所以我也想要成为莲小姐一样的偶像,向谁……不,向大家传递光芒。我想要成为这样最棒的偶像,和大家分享笑容,举办最棒的演出!」
莲觉得她在白日做梦。
哈娜所说的『偶像』,与莲和早幸所熟知的偶像完全相悖。
偶像是各国抢夺资产的武器。根本没有分享笑容的对象。哈娜所说的却是与赤手空拳地站在偶像之间的战场上,说着「一起唱歌吧!」伸出双手的行为无异。
就像是荒漠中开放了一朵孤独的花。
被太阳的热度灼烧,因荒芜的大地而饥渴,最终被满是沙尘的风吹散。
脆弱的梦想花朵,眨眼间便会枯萎凋零。
「……真好啊。」
却是一直沉默的呃早幸低声呢喃了一句。
「如果所有人都是这样闪耀的偶像……如果谁都能面带笑容地站在舞台上……偶像也一定会是开心的吧……」
她的话语里,明显有一股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视线的放弃与悲观。
这种干枯的话语,仅看表面,引起了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嗯!我来成就这样的世界!」
哈娜正面接受了这句话,有力地回答。
「不止我一个,所有的人,很多偶像都满脸笑容地站在舞台之上。我的梦想,就是取回这样的世界。」
手里拿着照片,诉说梦想的哈娜的表情,比起照片里的偶像的笑容还要耀眼。
「……美好的梦想。」
心底的想法自然而然地便从莲的口里流出。
「希望能够实现。」
「……!诶嘿嘿,谢谢!」
有种相当不可思议的感觉。
她绝对不会将梦想带上舞台。对莲而言,这种东西一定会成为无用的负担,但这次却说哈娜的梦是「美好的梦想」。
哈娜的话语,在莲的心中催生出不知名的什么东西。
如果这样的世界能够实现。
我会不会,也能像哈娜那般笑出来呢。
(……诶?)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的确,我是为了探究失败的理由才会来见哈娜。
如果知道了这点,就不会输给任何人了。
就能让制作人再让自己成为偶像了。
但是,如果大家都面带笑容地站在舞台之上,偶像就没有再战斗的必要了。
这样的话,最强的偶像(、、、、、)。
遮住星辰光辉的阴云。
……『莲』,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而且,在这样的世界里,姐姐也能笑着回到舞台了。我也一定能和姐姐一起唱歌了。」
哈娜的声音把莲一下子拉出思考的泥沼中。
「……你有姐姐吗?」
「嗯。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家人!」
她笑容满面地回答,然后露出了计分本的封底。封底上,以之前写歌曲名称不同的字迹,写着一个与「铃木花子」不同的名字。
「这本计分本,还有之前排演时我唱的『One day in Bloom』,都是我姐姐的。她曾经是偶像。」
的确,这样也能理解为什么新人偶像会有个人曲了。
但是,莲与早幸却对这句话的某个词感到在意。
哈娜说,她曾经(、、)是偶像。
还有「那么就能够回到舞台之上」、「就能和她一起唱歌了」之类的话语。全部都指向她现在并非偶像的这一事实。
「对了,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就给你们介绍一下!」
看到哈娜如此兴奋地走上台阶,莲与早幸也没法不跟上去了。她们看了对方一眼,站起身。
目的地是花园中央散发着浓烈存在感的半球状「天文馆」。哈娜拨开窗帘般的常春藤,走了进去。
「哇……」
建筑之中生长着各种植物,与外边相比毫不逊色。
不只有花,还有青色的树木与仙人掌状的多肉植物。而且还有一个很大的水池,前所未见的花叶拥挤地漂浮其上。阳光从天花板与常青藤的缝隙间洒落,创造出一个温暖的空间。
「……这。」
在小跑着的哈娜前方。
莲看到了一个被绿意围绕的小舞台。
「啊。难道说,这是刚才的照片……?」
早幸的话,让莲注意到,虽然周围全是绿色令得环境改变,但形状与大小都与照片记载的舞台完全相同。
「嗯。这里曾经既是天文馆,又是音乐厅。」
偶像在能看见星辰的地方歌唱舞蹈。观赏的人云集,他们带来的光芒又能凝聚出另一片星空。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莲这般想到。
哈娜向前一跃,飞上舞台,满脸笑容地告诉某人。
「姐姐,客人增加了哦。」
像是在和遥远的某人对话一般。与排演时一样。
「诶……?」
莲看向哈娜的前方。
舞台的正前方,有一个被白色花朵包围的特等席位。
一位少女静静地坐着。
「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姐姐,铃木一花!」
哈娜满面笑容地介绍,一花却没有移动半分。
别说表情了,甚至就连眉毛都没有移动半分,一直盯着舞台……不,是舞台方向的虚空。就像是个和真品一模一样的人偶,一动也不动。
……这个人,真的活着吗?
「啊,没关系。她醒着,也能听到声音。姐姐,这是莲小姐和早幸小姐!是真的偶像哦!」
一花完全没有看向两人,视线也没有从哈娜身上移开……不,说反了。应该说是,一花的前方,舞台正中只有哈娜一个人。
「……她……这是……」
早幸甚至忘记了否定「自己不是偶像」,直直地盯着一花。满脸铁青,像是害怕着什么。
仔细一看,虽然一花的发色与面孔和哈娜非常相似,但表情差距太大,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姐妹。认识哈娜以来,她一直都是满脸笑容,但一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也许,哈娜是人类,一花是人偶。
莲感觉,姐妹两人之间的差距就是有如此之大的鸿沟。
「姐姐现在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她曾经非常喜欢偶像,完全不输给我。所以,如果我成为了最棒的偶像,在这个舞台上展现出最棒的Live,一定能让姐姐回忆起自己对偶像的热爱!」
忘记了(、、、)许多事情。一花看上去就像个没有心的人偶(、、)。
与站在黑暗房间的镜子对面的『莲』完全相同。
「所以,我每天都会跟姐姐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给她唱跳今天练习的歌曲与舞蹈。」
阳光穿过叶缝,柔和地洒落在舞台上。哈娜的感情比起任何人都要强烈,她发自内心地笑着,在舞台上脚步轻盈地转了一圈。
「诶嘿嘿,三位客人。那个,我现在可以唱歌吗?」
「嗯……嗯。」
没有理由拒绝。
「非常感谢。那么……」
就在哈娜深吸一口气的同时。
「你在那里干什么。」
声音尖锐,与清净淡雅绿意盎然的音乐厅格格不入。
莲回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位身着白衣的女性站在她们身后。
「啊。妈妈(、、)!」
被哈娜称作妈妈的女性,充满攻击性地瞪了莲一眼,快步插入了莲与一花之间。
「喂。这些人是谁。」
她直直地盯着舞台,向哈娜问道。
「她们是莲小姐和早幸小姐。她们看到了我的邀请函,来到了这里!」
「……这样啊。就是你们啊。」
听到莲这个名字的瞬间。
她露出的攻击性变成了明确的憎恶。
「那,个……」
「滚。别靠近一花。」
自己好像是下意识地向前了一步。莲听了她的话,向后退了一步。
「……初次见面。我,就是前几天成为哈娜……花子小姐在排演上的对手的,天地事务所的莲。」
不报上名讳实属无礼,因此莲极尽所能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鞠了一躬。早幸也慌慌张张地跟在莲的后面。
「您,您好。我是莲的助手兼秘书的日吉。」
哈娜的怒晴毫不感兴趣地结果早幸递出的名片。
「没有联络直接拜访,可不算礼貌。」
「我们再次深表歉意……」
看到因为紧张的状况而陷入沉默的莲,她再次露出了敌意。
「喂,你。对一花就如此诧异吗?」
「呃……这个。」
她的声音并非怒吼,而是十分低沉,但带有明显的敌意。
「反正你也是第一次见到星眩吧。最强的偶像,真是个好身份啊。」
『星眩』。陌生的单词。
「………………!」
一旁的早幸早已屏住了呼吸。
哈娜母亲继续说了下去,没有给想要开口的莲问话的机会。
「回去。现在立刻滚回去。别让一花再看到你的脸。」
她气势汹汹地不断逼近,就像是要抓住莲他们一般。鞋底击打石头地板的声音不断追赶这她们,莲只得不断后退。
「……这次非常抱歉……莲,我们走吧。」
早幸明白此地已不宜久留,因此抓住了早幸的袖口。
「记得告诉那个男人(、、、、)。别再把我们母女牵扯进金轮祭。」
听到这满是憎恶的话语,早幸深深地鞠了一躬,牵过莲的手走了出去。
「啊……」
莲十分自然地,看向从舞台飞奔而下的哈娜,伸出手。
「莲小姐。」
母亲的手插入了哈娜奔向莲的道路。
两人的距离眨眼间便被拉长。
声音飞跃全部距离。哈娜只说了一句话。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这句话,宛如顺风的花香,轻柔地传入莲的内心。
「……嗯。」
莲回答。声音细微道好像会消散在风中。
声音微弱,完全无法与平日的歌声相比。哈娜一定听不到吧。
但是,这句好像会原地消散的声音,对莲而言。
(……还想再见面。)
是心底深处的深处,偏远的一角,第一次产生的『热情』。
◇
「沙暴停了。真是幸运呢。」
即便后座的莲这么说,早幸也没有回答。
从她走出天文馆,沿原路返回到停车的地方,然后到现在在沙漠之上回家,早幸都一言不发。
她的脸看上去像是害怕什么。嘴唇紧抿,身体不安地紧绷,双眼暗淡情绪沉重……她的表情,像是见过这一幕很多次了。
「……那个,早幸小姐。」
莲继续说道。
「星眩(、、),是什么?」
她感到,自己必须明白这是什么。
「………………」
早幸依然沉默着,没有回答。
「一花小姐,到底是为什么才会陷入那种状态?」
曾是偶像的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哈娜的母亲,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她为什么会用打心底厌恶偶像的目光看自己。
「那个男人,指的是制作人吗?」
不要再次。也就是说,曾经有过牵连吗。
他,还有自己。曾经对一花做过无法原谅的事情吗。
「……一花小姐会变成那样,是我的错吗?」
「不是!」
为了隔着头盔也能听得清楚一些,莲将头靠近,但却因为突然的叫声而往后一仰。早幸急急忙忙地停下来,摘下头盔,往后看去。
「才,才不是……绝对,不是小莲的错。星眩……绝对不是偶像的错……!」
莲也摘下了头盔,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早幸。面罩对面,早幸的脸因悲痛而扭曲,流下了泪水。
「……对不起……我没法讲述星眩的事情。偶像知道星眩的事实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
早幸没法说出「希望你能忘记这一切」。
让已经忘记了一切的她再忘记更多,实在是。
「……我知道了。我会回去问制作人的。所以。」
莲看向蹲在地上的早幸,把防砂外套的内侧翻出,擦了擦她的脸。
「早幸小姐,不要哭。」
「呜呜呜。」
布料的粗糙触感,以及她搽拭眼泪的笨拙动作,让早幸不由得笑了出来。
「呵呵……嗯……对不起。」
「不用再道歉了哦。」
「……嗯。莲,谢谢你。」
「我才该感谢你送我……那我们回去吧。」
听到莲的话,早幸点点头,站起身来重新转向前方。
两人乘坐的摩托车奔向即将下山的夕阳。
◇
「……发生了什么。平安无事地到了番外区了吗?」
回到事务所的早幸表情失落,莲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制作人察觉到事情可能并不寻常,担心地问道。
「到了。也遇到哈娜了。」
「是,是么……这就好……那又为什么……」
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但制作人还没说出口,便被莲打断了。
「制作人。我有话想问。」
他感到才放下一些的心又狠狠地跳了跳。
「星眩,是什么?」
直到莲通透的声音再无回响之前,没有一个人说话。
「……谁,跟你说的……?」
制作人打破了沉默。他的脸上只有惊愕。
「哈娜,和名为铃木一花的偶像的母亲。」
「…………!」
话还没说完,制作人的脸便一片铁青,呼吸急促,流出冷汗。
他摇摇晃晃地扶住办公桌,调整呼吸,同时擦了擦额头的汗。
「制作人……?!怎么了?!」
看到他状态如此异常,早幸慌慌张张地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却被他用手制止了。
「……没事。只是……有点惊讶。仅此而已。」
「有点……?!」
他的动摇明显非同寻常。
「这样啊……铃木,花子……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看到他声音颤抖地呢喃的模样,莲确定了。
制作人知道一切(、、、、)。
星眩、一花、哈娜她们的母亲。他全都知道。
「制作人,如果你知道……全部告诉我。」
「……不行。这绝对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
「不要。告诉我。」
换做平时,莲便听从他的『命令』退下了。但这次莲没有罢休。
「我还想再和哈娜见一面。只要我还不知道星眩和一花身上的事……我就没法再去那边了。这不是兴趣使然。对我而言,这是必要的。我必须知道真相。」
以前的莲绝对不可能这么说。
作为偶像,她甚至没有说过自己想站在舞台之上。
收到停止偶像活动的命令之时也没有抱怨一句。
然而,这样的莲,现在,说了自己想要再与哈娜见一面。
「制作人,求你了。」
自打与哈娜相遇以来,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制作人当然不可能强行压制住这种变化,也不可能单方面地拒绝、当做从未发生过。
「……我明白了。一花……还有星眩的事,我都告诉你吧。」
「!制作人!但这样……!」
「她都想知道到这一步了。就算我保密,她也会想尽办法调查吧……还不如我干脆直接负起责任告诉她全部真相。」
早幸说过,「偶像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是一件好事」。但即便真的如此,莲也不打算放弃。
「……但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和早幸去了番外区也很累了吧。今天应该发生了很多事。所以先去休息。」
「我才不……嗯。我知道了。」
莲想说出和当时被下达停止活动时说的一样的话,但看到早幸现在泫然欲泣的憔悴面容,便老实地接受了。
而且制作人也一定需要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吧。
「明天早上再来事务所。我会告诉你全部你想知道的事……但。」
他满脸悲痛,继续说道。
「你如果知道了一花和星眩的真相,绝对会后悔。你一定会想要是自己不知道就好了……即便如此,你也想要知道吗。」
「嗯。希望你能告诉我。」
制作人闭上眼,抬头看向天花板,长叹一口气,只说了一句话。
「约好了。」
这句话并非对莲,而是对自己的誓言。
◇
一定是下着雨。
因为视野模糊,根本看不清周围。
依靠着微不可闻的声音,向前进发。
黑暗的房间,有人不停啜泣。
我熟知的人,在躲着我哭。
「……对不起……因为我(俺)……」
为什么会会这样哭呢。
是因为又让那些女孩子(、、、、、)哭了吗。
因为那些女孩子,他每天晚上的表情都如此苦涩吗。
「那个,■■■■。」
所以必须告诉他。
我一定不会让你表情如此苦涩。
我一定不会说出丧气的话。
——我一定,会成为不会坏掉的人偶。
◇
天还没亮,莲便睁开了双眼。
「……梦…………」
她低语了一句,支起身体,
虽然知道自己做了个梦,但却想不起内容了。
自己究竟有多久没做过梦了呢。
甚至觉得自己生来就没有做过。
梦,对莲而言,是最没有必要的东西。
「……啊。啊。啊~……」
她深吸一口气大喊了几声,令得脑袋与身体都清醒过来。
结束每天的例行事项,莲下床迅速换好衣服。
换做之前,莲便会这样走出宿舍开始跑步,绕事务所周围沙漠一大圈,上午九点左右回到事务所,在休息室自己进行唱歌跳舞的练习……而自己已经被禁止这么做了五天了。
虽然担心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变得迟钝,但她还是按着制作人所说努力「休养」。
但她感觉这种生活即将结束。
莲缺乏某种东西到甚至被下令休养的地步。
制作人与早幸都说她没有必要知道而隐藏的东西。
与哈娜相遇后,在莲心中发芽的东西。
莲有预感,这种东西都可以由一件事概括。
星眩。她确信,这个单词蕴含着全部的线索。
「……一觉醒来就早上(、、)了呢。」
莲想知道真相,哪怕早一秒也好。她立刻奔向了事务所。
◇
「早上好……」
她形式主义地轻声打了句招呼,开启了事务所的门。
苍白的朝日发出细微的阳光,房间还有些昏暗。在莲踏入房间的时候。
——诶,难道说她是你的女儿?!哇啊,好可爱……!
「诶?」
这种感觉与做梦非常相像。莲不知道的记忆回溯(flash back)。
刚才那是什么。
虽然被遮住,不是很清楚,但刚才的面容,刚才的声音,刚才的香气,到底是什么?
「……我叫你好好休息了吧。至少睡到太阳升起来。」
房间深处传来的不悦声音,打断了莲的思绪,将她拉回现实。
「制作人……」
制作人的声音,越是早晨越会随着血压一起降低。这刷新了莲印象中最低的记录。
「制作人一直都醒着么?」
「……嗯。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完全没法整理好说辞……不过就在刚才看到你的脸之后,话语便不可思议地一个个涌现了。现在我的嘴可是相当不严啊。」
制作人满脸苦笑,字面意义地闲聊(注)了一句。莲也点点头。
(注:上一段的嘴不严日语原文为「口が軽い」,意为口风不紧,下一段的闲聊则是「軽口を叩い」,两者日语形式相似。)
「早幸应该还在睡觉吧……我也不太想在她面前说星眩的话题,刚刚好……那我就告诉你吧。要是有什么在意的就告诉我。」
「嗯。拜托了。」
制作人闭上眼,长舒一口气……然后开始说。
「从一花身上说起吧。她,铃木一花……」
制作人从办公桌里取出一张照片给莲看了一眼。
「是五年前这间事务所的偶像。」
照片上的少女,长得很像昨天在花园里看到的那位人偶般的少女,但面容年轻许多。
人如其名,她的脸像一朵花,带着满面的笑容。
「…………哈娜?」
完全是哈娜的笑容。
「……这样啊,长得很像么。她们果然是姐妹啊。」
既然五年前的照片很像,那么两人年龄的差距也差不多是这么大吧。
「虽然你可能记不到了,但她曾经和你见过。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你十岁,一花十三岁,就在这间事务所。」
「……嗯。」
她知道。她想起来了。
她在这里打过招呼,还听她讲了偶像与荧光棒(、、、)的事情。
她还想起了那个人(、、、),以及她身上花的香气。
「一花小姐,是个怎样的偶像?」
制作人看着照片里的笑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与照片里的完全一样。总是面带笑容,开朗明亮。与在严苛的战舞台中战斗的其他偶像完全不同……即便是在舞台上也一直笑着。」
莲响起了昨天哈娜说的话。
——在这样的世界里,姐姐也能笑着回到舞台了。
一花与哈娜一样,向人们传递笑容与光芒。
「她与现在国家之间用来战斗的偶像不同,而是憧憬着以前为人们带来爱与希望的『偶像』,自己也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她说偶像不会在舞台上撒谎,偶像名也是『依绮卡』(注)。」
(注:一花的片假名发音。)
无论是憧憬着战舞台出现前的偶像,还是最开始用自己的真名也好,莲越是了解,便愈发觉得她与哈娜一模一样。
「……当然,这样根本无法取胜。重视笑容而非歌曲与舞蹈的完成度的演出,根本无法在战舞台上获胜留存。一花就像是在沙漠里发芽……不幸在沙漠里发芽的一朵花。她与沙之国,与这个国家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合……因此我(、),在她一直失败即将被遗弃之前,让她停止了笑容。我打算告诉她留存的方法,打算告诉她在舞台上撒谎的方法。」
想要微笑。
想成为这样的人。
打算告诉她。
这种话的前提,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没能做到(、、、、)。
「然后一花,便患上了星眩。」
「……」
这决定性的单词,在早晨的事务所中冰冷地回响。
「……不是患,而是我让她得上的。我夺走了她的水分,摧毁,破坏了她。」
他双拳紧握,不断颤抖,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后悔呢。
而「患上星眩」之后,便会变得与昨天看到的一花一样。
恐怕,自那以后的五年来都一直如此。
「……这么慌张真是抱歉了。想来我一定还是不愿告诉你真相吧。我不想让你知道星眩到底是怎样的东西。」
「……对不起,不可能。我都知道到这一步了。」
「也是啊。我现在也不想说什么让你忘掉之类的话了……听好。」
制作人直面向莲。
直直地,面向着自己那倒映在他那夜晚般昏暗深邃的青色眼眸中的,自己的脸。
「星眩、是由共心石的光引起的、内心迷失的病症(、、)。」
病。听到这个词,莲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词语与莲的生活相去甚远。
莲一直有意识地尽可能健康地生活着。一直留意着打造一个绝对不会损坏的身体。
毕竟一旦生病、身体垮掉的话,就不能站在舞台上了。
正是因为疾病如此麻烦,所以才应该尽可能避免。
「照射到共心石的光、患上星眩的人、感情就好像是被共心石吸收了一般(、、、、、、、、)消失、内心也逐渐变得像石头之类的无机物那般不会有一丝波动。各种感情、记忆不断变得模糊……最终连自己的声音都会忘却。」
「……什么,啊……共心石的光,不就是……」
「嗯……星眩,是偶像极易罹患的病症(、、、、、、、、、)。」
那些取代观众、环绕舞台、决定胜败的冰冷光芒。
这份光芒,会让偶像罹患「内心迷失的病症」……?
「知道了这样的事实,偶像就无法再站在舞台之上。如果她们知道了眼前的大量共心石的光芒会剥夺自己的感情,便会很难从那种绝望中走出。在共心石面前产生的强烈恐惧与绝望,被认为是病症发作的最大诱因……所以偶像是绝对不能知道这份真相的。」
莲想起了早幸的说过的话。的确,就算偶像知道了这一事实也不算好事。
「……一花很绝望吧。我阻止了她在舞台之上面带微笑地歌唱。她相信着我,遵从着我的指示……但最后,我却夺走了一切。」
莲根本难以想象制作人的强烈懊悔,只能陷入沉默。
「看你的样子,一花还没有能治好吧……」
「但她还活着,哈娜也说她能够听到声音。」
「……罹患星眩的人会怎么样,包含是否会死亡在内都尚且不明。患者会被送到『桥之国』的医院,使用只有该国知道的方法进行长期治疗……因此,我也没想到一花会在沙之国。」
制作人听到铃木花子的名字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她与一花的关系,应该不是因为他忘记了一花吧。
「一花的妹妹现在出现,而且偏偏这个事务所……还专门指名与你进行排演的原因,我现在也能明白了……就是对我的复仇吧。」
「才没……」
有,这个字被她憋了回去。她想起了哈娜母亲那憎恶的视线。
即便哈娜自己没有这种打算,但如果这是她母亲的命令的话。
「……诶,但是。」
她说了「别再把我们母女牵扯进来」。既然如此,应该也不会特意去唆使哈娜了。
「果然不是这样。哈娜和她的母亲都没有想过复仇。」
「……但愿如此吧。」
听到莲这毫无根据也没有信服力的安慰,制作人无力地笑了笑。
就像是再说「反而是复仇更好」一般。
「……一花出事之后,我便尽力不再让自己负责的偶像罹患星眩。我让她们绝对不要将不安、恐怖与绝望带上舞台。我让做不到这一点的偶像辞去了这份工作……然而我愈发意识到,这种自我满足,甚至连赎罪都算不上。」
长叹一口气,制作人再一次直直地看向莲。
「……莲。」
「怎么?」
「我已经说完了我所知的所有关于星眩的情报。听到这里,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听到这突然的问题,莲一遍一遍地回忆着之前说的话。
星眩是令得偶像内心迷失的疾病。铃木一花就是罹患星眩的患者。
这种病让人失去感情,失去记忆,最终连自己的声音都会忘记。
沐浴在共心石的光芒之下,感到恐惧与绝望的人会发病。
治疗方法只有桥之国知道。
制作人让罹患星眩的人辞去了偶像的工作。
「……抱歉,我还是不明白。有什么点值得注意吗……?」
「……这也是这种病的一个恐怖之处吧。」
制作人将放在了莲的肩膀之上。
手的颤抖,甚至越过了衣服清晰可见。
「莲。你有星眩的症状。」
「………………诶?」
莲没能立刻理解他说的话。
「我……星眩?」
不可能。
我能歌唱。我还记得我的声音。
我没在舞台之上绝望过。
「你不记得了吗。你感觉自己的感情或记忆都变得模糊了」
「不是。这是我自己舍弃的。因为这一切都会成为舞台之上的负担。」
「……但你即便走出舞台不是依然无法回忆起吗。」
「这……这不是想不起来,只是没有回忆的必要而已……」
「那早幸与你何时何地初次见面的?」
「…………这。」
不知道。想不起来。她将之丢到了内心最阴暗的角落,已经无法取出。
「所以我下令让你停止活动。我希望能让你尽可能远离共心石的光芒。为了让只想着偶像的你找到一些不想忘记的东西。如果即便如此依然看不到恢复的征兆,我便打算就这样让你辞去偶像的工作……本来我连排演都不想让你去。」
她本来还以为是某些东西(、、、、)不够,以至于需要休养。
但并非如此。不够的,是一切(、、)。
迄今为止,自己将自己以为不需要的东西舍弃了。全部都舍弃了。
为了成为偶像,为了成为不会损坏的人偶,自己将全部舍弃了。
「……但,你昨天有了愿望(、、)。你说了你想要和哈娜见面(、、、、)。」
这句话让即将陷入黑暗的视野一下子明亮起来。
「不知什么原因,那天彩排……与哈娜见面之后,你开始表现出丰富的感情(、、)……对她的执着,探求失败原因的探索心,对星眩的疑问,刚才那样的动摇,以及想要与哈娜再次见面的明确愿望之类。」
制作人没有理会陷入茫然的莲,继续说道。
「哈娜一定有什么秘密。我认为……哈娜,恐怕是哈娜的母亲可能知道治疗星眩的方法。这样的话,也能解释她为什么没有将一花送进医院。」
如果是与哈娜相遇之后,莲的感情回归了的话,说不定。
「你想再见一次哈娜吧……与她见面。莲。这样的话,一定能治疗你逐渐恶化的星眩。」
搭在肩膀之上的手发出力度与热量。
「……但我被她说不要再来了。」
「关于这点,我会想办法……本来我就应该下定决心了。」
这么说着,制作人的眼中也露出了不安。哈娜的母亲也不一定就知道治疗的方法。这也是一种走投无路的猜想吧。
她非常明白制作人为了不让自己更加不安用尽全力地虚张声势。
「……嗯。我明白了。拜托了。」
因此,莲听从了自己一直相信着的,制作人说的话。
早幸的经纪人研学笔记·初级
※这是我——日吉早幸为了以后出现后辈经纪人而准备的笔记!
如果掉落,希望有人能捡到还给我。
陨石灾害
指距今约七八十年前,陨石及其碎片降落而引起的前所未有的广域灾难。
基于陨石的影响,地形、气候、生态系都发生了剧烈变动,世界各地的城市技能也出现衰减。
残留的人们发展各地的「国家」开始自治生活。
前文的「约」,是由于当时并未留下正确的记录。
尽管每个人都知道这场灾害,但大家都对细节知之甚少……真是不可思议。
沙之国
指我和小莲所居住的国家。
由于陨石和暴风,土地平地化,且细碎的陨石碎片堆积,转换成为沙漠的地域占国土面积的九成,是字面意义上的沙之国。
降落的细沙中含有丰富的陨石资源,国家也为采集陨石资源的国家,采掘场附近设有名为「矿区城」的城市,演变为国民生活的中心。
……然而,采集作业伴有危险因素。有要事千万矿区城,还请多加小心。
战舞台(war stage)
此为偶像之间战斗的Live的俗称。
国家之间赌上领土与资源的所有权,两者所属的偶像在舞台上战斗。
啊,值得注意的是,所谓战斗并非拳脚相向的争斗,而是比赛舞蹈和歌唱技艺的竞技形式。
胜者可以夺取败者所拥有的一切。
领土的一部分……包括城市或者是采集的资源。
舞台周边没有观众。
观看演出需要通过电视显示屏观看。
我们经纪人需要确认偶像的情况与演出是否存在问题……但其他的人看演出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区区国家之间……不,女孩子之间的「战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