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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头脑中,香屋确认循环的规则。
原本就在架见崎的东西,全部会变回八月一日时的状态。无论吃掉的食物还是损坏的墙壁、无论移动椅子还是装饰房间,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如果想给房间换个布局,那么循环刚开始时做效率比较高。
尽管一切恢复原样,架见崎仍然是毁坏的。在八月一日的时间点,这里就已经到处破破烂烂,食物也很难说充足,但只要拥有足够大的领土,循环刚开始时就能得到生鲜食品。在架见崎,这一事实让“崩坏”的含义变得复杂。明明在八月一日时街道已经彻底荒废,超市里却还摆着新鲜的肉和蔬菜。这座城镇的七月三十一日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呢?真是疑团重重。
总之,在这个仿佛能倒退时间般再现出八月一日的架见崎,参加游戏的玩家的处境稍有不同。首先,循环前的记忆会保留,玩家记得上次循环的事情。新的循环开始,玩家会保持上次结束时所在的位置。之前在床上就还在床上、之前在厕所就还在厕所——迎来新的八月一日,所以Ryama告诉他们循环快结束时要小心自己的位置。如果坐在移动过的椅子上,时间一到就会摔到地上。
除记忆和位置外,玩家的其他方面都会受到循环效果的影响,变回“刚到架见崎时”的状态。在架见崎内受伤或生病能够恢复,连体型也会复原,就是说在架见崎不会发胖也不会变瘦。不管过得再懒惰,体力也不会下降,但反面的效果是锻炼身体没有意义。相比之下,优点和缺点哪个更多一些呢?香屋觉得是优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例外,就是“带到架见崎来的东西”。
玩家穿着衣服背着包来到架见崎,这些东西基本上也会受循环效果影响,变回被带来时的状态。损坏的东西能复原,电池的电量也会恢复,但位置和玩家一样,仍在上次循环结束时的位置。
这条规则看似简单,其实有点麻烦。比方说假如带进来一根巧克力棒,循环前折成两段,分别放在不同的位置会如何?如果吃了消化掉又会如何?正确答案据说是“如果折断会在质量更大的那边出现”“如果吃了会在空包装的位置出现”。应该是说如果同一个体七零八散,就会在质量最大的部分处再生,但巧克力棒和外面的包装算是同一个体吗?明明背包和里面的东西会被区分?感觉是有人凭感觉划分界限,要说那个人是谁,也只能想到运营者。但如果一切都按那只青蛙的想法来,那可真是让人不愉快。
此外,“用能力赋予效果的东西”情况和从外面带来的东西相同。比如秋穗做的能发光的钥匙扣上的环,原本是架见崎的东西,但循环开始时没有移动,好像只有被摘下的装饰部分回到了电影院的商店。恐怕架见崎的所有东西都是按“属于架见崎这个舞台的东西”或“属于玩家个人的东西”这两种分类来管理,循环时的处理也不同。受能力影响的东西会从“属于架见崎的东西”变更为“属于个人的东西”。
好了,Mono是个骗子。
八月一日的午后,香屋借着从崩塌的天花板缝隙间射进来的光线查看书包,便发现了里面的手机壳。按Mono所说,这是从平稳之国的家电商场拿来的,那么没回到平稳之国就很奇怪。这东西仍然在香屋手上,就说明它只有两种可能:“个人带进架见崎的东西”,或者“用能力附加效果后变成了个人所有的东西”。
不管是哪种,Mono都不可信。
香屋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和秋穗发消息。
——我没选白猫小姐的问题,点数太高了。
“哦,要多少?”
——五万。
“靠学生的零花钱可买不起呀。”
——嗯。但比想象中便宜,还不到五个安土。
“这单位是怎么回事。”
——很好懂对吧?
也就是说,这项情报比不上架见崎里五名有力玩家的总体价值,对大公会而言绝不是负担不起的开销。从运营者的观点来考虑,就是“虽然不太想回答,但如果玩家有这个决心的话也不是不能回答”的印象了。
只要青蛙不是特别刁难人,那么自己的能力就得到了公平的对待吧。不过对方是那只青蛙,就算交出五万点数,也没法保证他会认真回答。必须以信任对方为前提的能力不是香屋的本意,但他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力更适合实现自己的目的。
“那,你最后选了什么问题?”
——是个没什么意思的问题。
“告诉我嘛,白猫小姐应该也想知道。”
——在架见崎有没有《Water和Biscuit的冒险》的DVD,有的话在哪里。
“为什么啊?你不是每集都记得吗,傻不傻啊?”
——就算记得,好东西还是好东西。我用800P知道了答案。
“真的有啊?”
——有。我真是感动不已。
“这词,是不是有点用错了地方?”
是吗?因预感到戏剧性的再会而感动不已。香屋倒是觉得用法没有太大偏差。算了,言语这种东西,只要表达出想表达的意思就好。如果能隐藏其中不想表达的含义,就更好了。
“其他的问题和需要的点数呢?”
听香屋列出内容,秋穗老实地说出感想。
“最后的两个,是漏洞吧?”
所谓最后的两个,是这样的:
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我活着吗?
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香屋步活着吗?
尽管两个问题都用“YES、NO”限定了回答内容,可前者需要10万点,后者却需要150万,差了一位数,太扯了。
“正常来考虑,这两个问题是一样的吧?”
——嗯。我就是为了确认才加进去的。
青蛙所指出的漏洞正是这种问题,所需点数的多寡就能成为线索。香屋只是想知道两个问题的点数,并没打算选。
这就是他的基本方针。关于“架见崎的真相”的问题只确认所需点数,实际上选择有助于当前战况——比如说能拉拢或威胁有力者的问题。按香屋的预想,今后可以用来弄到靠“检索”无法解析的敌方情报,然后卖给他们的对手。
“最后的两个问题数值不同,会不会是运营者没打算认真回答?”
有蹊跷,香屋心想。这个问题不像秋穗的性格。
他慎重地回答。
——我也看不透。但是,如果运营者打算随便打发人,两个问题应该点数相同,设两个不同的数字反而显得奇怪。
“也就是说,在架见崎,‘我’和‘香屋步’含义不同?”
——这么考虑比较自然。而且对运营者来说,“香屋步”的生死比我的生死有更重要的意义,他们甚至在尽力回避这个问题。
“有相信运营者的根据吗?”
——要看他们的目的了。但是,运营者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更过分的角色。只要他们有那个想法,肯定想把我们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就好像研究者和天竺鼠。
或者是愉快犯罪者与受害者。马主和比赛用马。基本就是这样。
香屋吸进一口气,吐出来,然后继续输入。
——本来,对方就没必要对我们说谎,因为力量上的差距更加悬殊。他们应该是对与众不同的天竺鼠产生了兴趣,应该不会轻易杀死,还会特殊对待。
公主殿下也好,天竺鼠也好,都没什么区别,只要能对有力者有价值就行了。
秋穗接下来的问题有点唐突。
“你打算亡命到三色猫帝国吗?”
看来,关于香屋能力的提问结束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喜欢电影俱乐部。大家都很温柔,我不想抛弃他们。自己的命当然很重要,但我想尽可能做点什么。
“三色猫帝国呢?”
——那个公会很有魅力。如果我们一开始能落到那边的领土上就太幸福了。他们强大,又有知性。
“你觉得你的能力对三色猫帝国来说有多大价值?”
——不太确定,但应该不低。他们的反应超出了期待。
“具体指什么?”
——他们故意给出了我的点数买不起的问题。而且那条情报无法立刻有效活用,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运营者才会知道。他们很清楚我能力的特性。
“你对他们评价很高啊。”
——那当然了。就算相隔再远,我也会以和三色猫帝国结盟为目标。这件事我和你解释过了吧?三色猫帝国在电影俱乐部旁边真是太好了。
是不是有点写多了啊?香屋心想。
过了一会儿,秋穗才发来回复。
“那么,平稳之国呢?”
香屋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如三色猫帝国有魅力。那个公会没有乐趣,仅仅是强大。但只是强大当然也有价值。他们或许会为我的能力付出点数。
“对你来说,三色猫帝国和平稳之国哪边都可以吗?”
“理想情况是三色猫帝国。但我不想死,如果无
可奈何的话,就算趴在地上、忍受不满、舍弃执着,也要到能活下去的那边。”
秋穗再次沉默了。
自己的回答没有错——希望如此。香屋没有自信。
他注视着屏幕,但发来的回复很随意。
“那么,差不多该吃早饭了。”
香屋松了口气。
——嗯。你受到友好的对待真是太好了。
随后,香屋吸回刚才吐出的那口气,期间他犹豫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三色猫帝国对待你很粗暴,就算他们再有魅力,我也必须重新考虑结盟的事情。
漫长的沉默,持续了一分钟左右。
正以为交谈已经结束时,终端又收到了消息。
——他们说,好恶心。
香屋不禁笑了。
果然三色猫帝国符合自己的喜好。
发来消息的,肯定是秋穗本人吧,终端只有持有者本人才能操作。秋穗和香屋试过交换终端,结果连电源都打不开。就算对方有特殊的能力,文字的风格也符合自己对她的印象。
但,在这个环境下。
她不可能做得到单独和自己交换情报。
*
“真的好恶心啊。”
左边的黑焦说道。
他是个戴眼镜的瘦高男性,年龄大概三十岁偏上,不然就是偏下。长发在脖子后随便地扎了起来,感觉是放任自然生长的。再加上身上披着偏大的白衣,看起来像个研究员。
“这小子,性格绝对很差。真想绑起来拿狗尾草挠他脚心。”
说这话的是白猫。
她把胸架在秋穗的右肩上,眯着困倦的眼睛。从刚才探头看终端屏幕时就是这个姿势,真有点担心她会直接睡着。
秋穗指着终端说:
“哎,他就是这种人。”
说的是香屋。
秋穗很清楚他会报告使用能力的情况,也没有隐瞒。被三色猫帝国的人要求收到联络后告诉他们,秋穗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违抗。
刚才互发信息时,只有开始是秋穗自己说话,后半则单纯是输入白猫和黑焦交替说出的问题。当然,香屋肯定已经预想到了这边的情况。白猫和黑焦好像也在中途意识到了这件事,两人对他的恶评不断飞过秋穗的头顶。
“这种人去找工作,肯定是去面试几十家,对每家都说‘贵公司是我的第一目标’。”
黑焦右手摸着下巴。
“这很正常吧。要是我,我也这么说啊。”
“结果装帅装得不上不下,真让人心烦。”
“与其说是装帅,不如说是想表现自己的正义感。估计觉得如果太精明,我们也会精明到毫不留情吧。不管怎么说,他只能诉诸于感情嘛,方向性值得称赞。”
“怎么,刚才你不还一直说他恶心吗?”
“没错,是恶心,我就喜欢恶心的人。”
黑焦。三色猫帝国的三名掌权者之一。
他负责内政,更简单来说就是负责分配领土内获得的物资、处理成员的请求、解决内部纠纷等事务。
白猫朝他问:
“那,感想如何?”
“一定要把他挖过来。那个能力对我来说很理想,疯狂又有趣。”
“哪里疯狂?”
“正常来说,看过架见崎的能力一览,怎么可能想到这种能力?别说战斗了,根本就不能在架见崎使用。干出这种事的多半是傻子。”
这人有点让人搞不懂,不知道说这话是夸奖还是贬低。但秋穗自己对香屋也是一样的态度,因此稍稍感到同类相斥的厌恶感。
——三色猫帝国扩张领土的方式有一定倾向。
香屋是这么说的。
他们的领土莫名细长,也不像是以能获得更多食粮的便利店或超市为目标,但领土边缘的设施很有特点。比如在架见崎南侧如此延伸的领土尽头,是一座海边的灯塔;向强敌Bulldogs挑起战争夺来的领土上有市政大厅;不惜接近PORT——架见崎内人口和总点数都远远甩开第二位的公会,获得的领土不过两百米见方,上面有一座图书馆。
——无论哪个,都是我想要的东西。
据香屋所说,这些设施具有相同的含义。
市政大厅里应该还保留着架见崎过去的数据,可以调查崩坏前人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图书馆也一样,书上记录着这个世界的文化,而且说不定有缩印版的报纸。如果架见崎是因什么事件毁灭,说不定可以通过新闻来解读。灯塔的含义有点复杂。不过,Ryama收集架见崎的资料整理出的数据中有一本册子。在架见崎这座海滨城市的岬角,那座高大的灯塔似乎是个简单的观光景点。香屋了解到灯塔上有一台架设式的双筒望远镜,每次投币能用几分钟,可以将架见崎一览无余。位于高地的望远镜正适合调查架见崎全体的情况,把镜头转向天空还能观测天体,而天体可以分析架见崎是否存在于地球。
也就是说,三色猫帝国想要调查架见崎的真相。
——所以,我的能力对他们来说应该很有价值。
这便是香屋的预想。
“他的能力值得与平稳之国一战。以我个人来说。”
听了黑焦的话,白猫皱起眉头。
“那要杀了他把能力抢过来吗?”
“这方面就交给你判断,但现在向电影俱乐部挑衅,就等于说要面对平稳之国。”
正是如此。
平稳之国和电影俱乐部的交战几乎已经是确定事项。如果想夺取香屋的能力就只有两种办法:做好三方混战的决心向电影俱乐部宣战,或者是期待平稳之国能顺利杀死香屋。如果让他因为被俘或者投降加入平稳之国,三色猫帝国想获得这项能力就会变得极其困难。
黑焦让秋穗把消息记录朝上翻,指着一处问道:
“这句话,他有多认真?”
是香屋说“理想情况是三色猫帝国”之后的一句。——但我不想死,如果无可奈何的话,就算趴在地上、忍受不满、舍弃执着,也要到能活下去的那边。
“百分之百是认真的。”
秋穗答道,这件事根本没必要说谎。
“香屋就算抛弃我,也会选择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一方。”
不然他就不是香屋步了。
白猫噘起嘴。
“讨厌的家伙。”
她的眼里依旧带着困倦,但感觉表情比昨晚丰富,估计是因为黑焦在吧。
黑焦嫌麻烦地挠了挠头。
“不管怎么说,判断电影俱乐部的问题怎么处理是黑猫小姐的任务了。”
黑猫。那名女性,秋穗还没有见过面。
她好像负责三色猫帝国的外交。除交涉和缔结条约外,还包括交战。黑猫是三色猫帝国作为战斗集团时的指导者——看来这一侧面比较突出。
“什么时候能见到黑猫小姐呢?”
白猫和黑焦对香屋的提议感兴趣是好事,但回答似乎还是会因黑猫的意见发生变化。
但白猫歪起了头。
“这就不知道了啊,她正在接待很重要的客人。”
“噢。是哪位?”
“风滚工业。”
哦,这个名字有印象。
“这之后我和黑焦跟她汇合,到时候和她说。”
不过,估计她不会有好脸色吧——白猫说道。
风滚工业。
香屋在意的事情中,有一件是这样的:
——为什么电力还健在?
那是在循环之前,和平稳之国第七部队开战前夜的事情。电影俱乐部的根据地灯泡不够,但正常通着电。
对这件事,秋穗也有疑问。她在意的地方有两个。
第一,建筑损坏得那么严重,可发电站和输电线还在工作。不过嘛,感觉这件事想了也没用,毕竟凭运营者的想法就能解决。
第二个问题,电力是便利的东西,没有被其他公会夺走很不自然。这件事做起来应该不难,只要在领土边界切断电线,另一边不就断电了吗?如果所有公会都以同样的想法行动,那么能用到电的公会就会只剩下位于输电线起始处的那个。当然,很难想象这个公会就是电影俱乐部,因为这里不是弱小公会能守住的土地。
对香屋和秋穗的疑问,Ryama如此回答:
——那是因为有风滚同盟啊。
所谓风滚同盟,好像是对所有输电线和输水管道的不可侵犯条约。其中并非没有例外。交战中若非故意破坏输电线则可以允许,但禁止蓄意损坏。
处于这一同盟核心位置的,是一个叫做风滚工业的公会。
从数据上来看,风滚工业是弱小中的弱小。成员仅有四名,总点数七千出头,领土在架见崎倒数第二。但四个人都持有特别的技能,单纯是职业技能:他们能修理电器。
不仅如此,他们为数不多的点数获得的是“其他”能力“重新铺设电线”或“损坏部件再生”,因此不会被人动手,其他公会也无法再获得类似的能力。越是大公会,就越需要风滚工业。因为架见崎一
直是八月,所以人们都想用空调,冰箱也是必需品。
明白自身价值的风滚工业经过周旋,顺利得到了架见崎大半有力公会的认同。通过维护输电线和输水管道,在更多公会之间提高自身的价值,获得了公然在其他公会领土上移动的权利。如果对输电线、输水管道或风滚工业出手,便是与风滚同盟的所有成员为敌。
风滚工业不会留在自己的领土,而是在架见崎四处移动修理电器。不管修理多少次,每到循环开始还会损坏,因此需求无穷无尽。各个公会纷纷对他们敞开大门,热情款待。
这给风滚工业带来了额外的恩惠。
那便是架见崎内行商的成立。各公会根据领土不同拥有不同的物资。有的公会衣服很多,于是他们把衣服交给风滚工业。在另一个公会处能得到大量生鲜食品,于是在食品腐坏前用衣服交换,再把食品带到其他公会。这件事只有弱小、没有敌意、只会给人带来方便的风滚工业才能做到。
因此,现在的风滚同盟所具备的含义,已经超出了生命线以及对一个弱小公会的不可侵犯条约,是维持架见崎流通的同盟。
——完全是香屋理想的做法。
再强大的公会,还是无法背弃这一同盟。
*
八月一日。
Kido踩了踩终于再会的右脚,张开右手,然后握起,终于真切地感受到——这就是我的身体啊。要不要去射穿那只猴子的脑门?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毕竟不想因为浪费弹药被藤永骂。偶尔一次还好,但因为香屋的事才刚被她狠狠骂过一顿。
今天,电影院静悄悄的。
循环刚开始的一天被称为安息日。所有交战状态将被解除,也无法发出宣战布告。因此在规则上,这一天不会发生战斗,如果有例外,那就是内部纠纷了。
所以在这一天,大多数公会都会在领土内奔走整理。像大型组织要做的,就是重新编排下属的公会。人员在公会间移动需要时间。不先脱离原来的公会,就不能加入新的,但这一退会手续需要二十四个小时。所以为了在安息日顺利完成编排,平稳之国这样的大型组织就会在三十一日开始退会手续。
当然这种事电影俱乐部自然不用关心。对他们来说,安息日主要的安排就是收集物资和整理房间。比如把旧胶片和架子扔出保管室,再摆好床,寝室就准备好了。屋子不是很宽敞,所以儿童用的双层床是好东西。在架见崎,家具是最容易得到的物资。
只要利用周围没有崩塌的民宅,就能得到单人房间,可这里的成员还是更喜欢住在电影院。藤永说是有利于频繁联络。但实际上,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人的时间会让人不安吧。
每月都要整理一次的确麻烦,可每个人都对八月一日迫不及待。或许是因为他们期待着能在没有血腥味的地方活动身体吧,但最重要的,应该还是单纯对食物的补给感到开心。
生鲜食品需要赶快吃完,因此接下来的三天左右伙食会比较丰盛,之后一周靠容易存放的菜谱解决,但在第十天左右,就到了与爆米花含泪再会的日子。
新得到的平稳之国第七部队的领土上有便利店。尽管这令人高兴,但遗憾的是中间隔着第八部队,想到那边实在太困难了。
与那片领土相邻的除了平稳之国外,就只有三色猫帝国,他们形状奇怪的领土难得派上了用场。Kido已经在信里写下自己这边没法处理,物资可以随便拿,还从Mono那里问到物资的大致位置附了上去。这是为了顺利交涉提供的一点礼物,但有多大效果就不好说了。平稳之国的人也可能去拿,如果两个公会的人碰到一起,说不定会在架见崎少见地爆发不使用能力的单纯肉搏。
——那么,之后会怎么样呢?
Kido总觉得“会有办法”。这不是消极的感情。不管情况如何发展,总有办法解决。光是手脚回到身上,就莫名有了无所不能的错觉。
天空晴朗得很。八月的天空湛蓝无垠,又辽阔得荒唐。Kido从窗户探出头,和招牌上的猴子相视一笑。随后,便听到有人喊他。
“会长——”
低头看去,是Ryama站在下面的街上。
他一手拿着香蕉吃——是从领土内的咖啡馆遗址拿到的东西,数量不多,另一只手拿着一本笔记朝这边招招手。
“关于香屋的报告,还有,小秋发来了联络。”
我到你那边去,Ryama说着走进电影院。
香屋。他的目的,连Kido也不知道。
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说的是两个人去三色猫帝国,但听说实际上到达的只有秋穗一个,这件事就算自己这边的检索士也知道。香屋好像还留在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内,所以Kido才会拜托Ryama收集食物时顺便去打个招呼。
——香屋是个秘密主义者啊。
是不是不被他信赖呢?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毕竟从相遇起还不到三天。
正在思考香屋的意图时,门被敲响了。
Kido说了声请进,门被Ryama推开。
“怎么样?”
听到Kido随便的问题,Ryama露出苦笑。
“首先从好懂的开始。小秋的报告。”
“OK,白猫小姐说了什么?”
“白猫、黑焦对我们的方案表示肯定,但好像还没和黑猫说。风滚工业在三色猫帝国的领土里,黑猫的时间花在了那边。”
“原来如此。”
情况很麻烦。
和负责物流的风滚工业商谈,时间很容易延长,特别是三色猫帝国每次都把他们留得很久,结果招致周围势力的反感。再怎么说应该不会拖到安息日结束,但如果发生什么事拖到明天,那么很有可能来不及同三色猫帝国交涉就开始和平稳之国交战。
“哎,这也没办法嘛。”
虽然能发送消息催促,但Kido不觉得会有效果。
香屋那边呢?Kido问道。
“我没找到他。”
“没找到?”
“靠检索得到的位置是三色猫帝国附近的民宅,可到那边一看发现已经人去房空,只剩下香屋的终端和这个东西。”
Ryama把手上浅蓝色的笔记本递了过来。封面上的“物理”被双删除线勾掉,上面写着“对平稳之国的完整对策”。
“封面的背面,是给你的信。”
Kido接过笔记本,翻开封面。
上面是潦草的字迹。
对你说谎,非常抱歉。
我躲了起来。
没去三色猫帝国的理由很简单,我自身会妨碍计划。和他们交涉的材料之一是我的能力,但如果被杀,他们就能获得同样的东西,所以我去没有意义。因此我不会去三色猫帝国,但其他部分按计划进行。
至于说谎的理由,是因为害怕平稳之国的耳目。你可别让Mono入会啊,也别把终端还给她。如果没能做到这两件事,请立刻中止计划。就算还来不及缔结条约,逃到三色猫帝国也是最可能活下去的办法。
此外,如果能麻烦你让平稳之国以为我在三色猫帝国,我会很高兴。只要到铁匠大街邮筒的位置,把我的终端扔过去,对方就会有人来回收,我已经拜托过秋穗了。
计划全都写在这本笔记上。
之后就麻烦你了。
“怎么办?”
Ryama问道。
“按他说的做吧。”
Kido答道。这样,又要被藤永骂了吧。
“那,我去把终端扔过去。”
Ryama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终端给Kido看,估计是香屋的东西吧。
Kido仍盯着手上的笔记。
“香屋好像相当警惕Mono呀。”
“是啊。哎,他的心情也能理解。我们被平稳之国盯上了,她没理由要投降。”
说得完全没错。所以,香屋才告诉Kido保管好她的终端,决不能让她入会。
只要保持Mono没有所属公会,她就会因为没有领土而无法使用能力。但只要有终端,足够优秀的检索士就有可能单向打来电话。就算Mono自己用不了能力,也有平稳之国的检索士联络她的可能。那么,就不能让她加入,终端也要没收。这是最有效果的做法。
Ryama把声音压得比之前更低,问道:
“平稳之国有动作了吗?”
Kido翻着香屋的笔记回答:
“嗯,有动作。他们说今晚想见面交涉。”
如果是检索士,和其他公会的人也能用终端取得联系。不过使用终端联络时容易被其他检索士窃听,如果公会间有重要的商谈,基本都会直接见面。
Ryama不安地皱起眉。
“好急啊。”
“那也比毫无前兆突然宣战强。”
“地方在哪儿?”
“好像是要到我们这儿来玩。”
“真的假的啊。”
“这种事不会骗人的吧,不过时间是他们定。”
扫了一眼香屋的笔记,快速翻过几页,Kido露出微笑。虽然不是没想过,不过上面还真记着物理课的笔记,看来他确实是高中生。容貌像个初中生,甚至可以说是小学生,可内在却截然相反,让人看不透。
“交涉的会场也是对方在我们的领土内部指定。”
“这个,要是他们指定到原第七部队的领土上怎么办?”
“那肯定要拒绝了,不过感觉他们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
笔记从第七页开始进入正题。
香屋制定的对策详细地区分了各种情况。比方说收到宣战布告的时间,如果是八月二日的上午,就跳到三十五页,不然就到三十六页。页脚还规矩地标了页码。
“要是他们真的过来,要动手吗?”
“不动手。”
“可是反正要开战吧。”
“对方有两个人过来,Nick和紫。”
Kido从笔记上抬起头,看到Ryama张大嘴看着自己,简直像是眼前发生了车祸。
再次低头看起笔记,Kido继续说:
“我们这边也只有两个人能接近会场。我和藤永去。”
有异议吗?Kido问道。
“没有。”Ryama小声回答。
哗啦哗啦翻着笔记,他发现正好有这样的条目。
——如果他们在宣战前要求交涉,根据对方派来的人员,可以把他们的目的归为下面几种可能。
在那下面,列出了五种情况。有的写了人名,也有的写的是对方的点数或能力。最上面的一项是人名。
——如果对方负责交涉的是Nick和紫,跳到十二页。
昨天,Kido和香屋与秋穗谈了很久,主要是关于过去的电影俱乐部。
其中主要的登场人物是Kido和藤永、Nick、紫。
他们四人曾是家人。
2
老实说,Kido对“家人”心怀向往。
虽然来架见崎之前没有自觉,但Kido觉得一定是这样。
在他小学的时候,母亲就不见了,好像是出轨后离婚。当然他当时很难过,同时也感到不可思议,无法理解母亲抛弃自己和父亲的感情要如何才能成立。但等他长大一些再回头想想,反而觉得没什么奇怪。父亲不是个顾家的人。
父亲顺利地在一家大企业不断晋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个有能力的人,但在Kido看来,父亲并没有显得幸福。想必是因为无法对父亲一心追求社会评价的价值观产生共鸣吧。牺牲家人得到来自众人的尊敬,那样到底有什么价值呢?Kido怎么也想不明白。
父亲对Kido并不关心。在家里几乎不和他交谈,照顾Kido的事情也完全交给保姆,连用餐都不在一个房间。
从幼时起,Kido就期望得到父亲的爱。因此他刻苦学习,运动也没有松懈,参加多种竞技,在业余拳击赛中也取得了值得骄傲的成绩。但同时,随着初中、高中到大学的成长,Kido也渐渐失去了对父亲的兴趣。
尽管如此,他仍然选择和父亲在同一家企业就职,是由于莫名的意气。
——我应该是希望被父亲所爱的。
Kido如此相信。因为从小开始,自己就为了得到那个人的夸奖而不断努力。就算已经被磨耗得模糊不清,那份感情应该还在自己内心深处留存。
但就职四年后的一天,Kido意识到自己对父亲完全失去了兴趣。
成为契机的,是他发现了父亲不当的行为:为了公司建造的工厂,靠违法的捐款缓和了部分法规的限制。
知道这件事时,Kido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喜悦。他仅仅是觉得那个人做出这种事毫不奇怪,感情并没有动摇。
Kido匿名举报了这件事,世间为此甚嚣尘上,新闻报道中几乎都是对政治家的非难。但公司动荡,身居要职的父亲失去了职位。Kido并不是想复仇,只不过没有兴趣,于是选择了看似正确的做法。
收到架见崎的邀请函,刚好就在那时。
理由是“赞赏您的正义感。”
太蠢了。这与正义或恶行没有关系,仅仅是证明Kido和父亲早已不再是家人的一段插曲而已。
*
在很长时间里,Kido都觉得家人不过如此。
小说里经常描绘亲子之间的爱情,但Kido觉得,现实中其他人和自己的想法应该没有太大区别。
父亲很有钱,也没有对自己暴力相向。需要的东西都会给他买来,缺少的唯有爱情,但Kido并不打算因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宣称自己不幸。
大体上,人生就是如此空虚。
大体上,人与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牵绊。
Kido曾觉得世界本来如此。
但,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家人”的存在时,他明白自己错了。
教会Kido什么是家人的,并不是他真正的家人。
而是他在架见崎遇到的一名步入老年的男性。
那人名叫银缘。
*
银缘是电影俱乐部的初代会长。
正如名字所示,他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虽然没问过他的年龄,但应该是六十五岁上下。驼背让他本来就不高的个子显得更矮,但除此以外完全是一副优雅的绅士模样。他总是穿着整洁的藏青色西装,和那头漂亮的白发十分相称。
和银缘相遇,大概是在四十个循环之前。准确的数字他不记得了,但比三年长,不到四年,大概就是这样。
Kido最初加入的公会两个循环左右就消失了。
原因是内部纠纷。这并不稀奇,弱小组织的人因饥饿而浮躁,而且只要在自己的领土内,什么时候都能使用能力。
失去会长后,公会灭亡,领土也不再属于任何人。像这种孤零零出现的空白,虽然可以被其他公会的会长“移动终端圈起来”划为领土,但多数情况下会引来多个公会纷纷涌入,成为交战的火种。
失去了组织,Kido来到一座只有四层的低矮杂居楼,在楼顶望着一场场小规模的战斗。
感觉被哪个公会杀了也没什么,要是让他做手下那就做。反正无论现实还是这里都一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什么时候死了,也就死了。
那时,出现的人就是银缘。
尽管听到脚步声靠近,Kido却没有什么反应。银缘站在他身后开口:
“你很懂嘛。”
回头看去,皱纹深重的脸上正露出笑容。
“要想找东西,就要到高处俯视。”
Kido朝银缘的脸望了一会儿,银缘也看着Kido的脸。
总觉得互相看着不太舒服,Kido别开了视线。
“我没什么东西要找。”
嗬,银缘低吟一声,然后说:
“要不要做我的家人?”
“啥?”Kido不禁从喉咙里奇怪的高度发出声音。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银缘驼着背,露出柔和的笑容。
“只不过是口头的约定。口头的约定没有保证。”
*
电影俱乐部是特别的公会。
不管怎么样,他们就是不喜欢战斗,从没有主动发布过宣战布告。就算被动开战,银缘也只会有两个指示:“逃跑”和“活下去”。因此,势力自然很小。
当时,电影俱乐部的领土上只有一家便利店,经常食物短缺。每到那个时候,银缘就会向周边的公会兜售情报。他是优秀的检索士,以实力还不到中坚的公会会长来说,他持有的点数超出了寻常的水平,据说过去曾属于一家强大的公会。
尽可能避免争端,靠贩卖情报为生。这是电影俱乐部的特殊性之一。但更让Kido吃惊的,是那里的生活。
早上睁开眼睛去洗脸,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会对他说“早上好”。吃饭时大家聚到一起,说过“我开动了”才会开始。如果吃得慢说不定会突然被人从旁边抢走一点,骂骂咧咧的打闹随处可见,有时还会发展为互相谩骂,可没过多久人们又谈笑起来。到了夜晚,人们纷纷道过“晚安”后各自回到房间。
起初,Kido感到莫名不适。
但随着生活时间的增加,Kido开始对电影俱乐部有了感情。
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但在一百天里,他对当时的其他十六名成员共计说过一千六百次“早上好”,也说过一千六百次“晚安”。起初只是义务性地开口,但不久之后,问候中开始包含心意。这就是全部了。
“我想要的是安度晚年。”
这是银缘常说的话。
“看喜欢的电影,睡前喝点威士忌,此外早晨和夜晚能有问候的家人,这样就好了。”
银缘的生活正如他的描述。
他在电影院的荧屏上放映自己喜欢的动画——基本上都是卓别林。Kido也常受他邀请,起初还陪着他一起看,可再有名的作品看过几次
也会看腻。
“老是看一样的电影不会无聊吗?”
“没关系,我大体上都在睡觉。”
“要是睡觉,穿得随便点不是更好。”
“喜剧就是要穿西装看嘛。”
说着,银缘笑了,Kido也随着他笑起来。
电影俱乐部的日常,恐怕完全符合银缘的期待吧。
在公会内部,银缘鼓励争论。他曾笑着说过,如果意见不合,就彻底辩论一番。别憋在心里,有话就尽情向对方一吐为快,吵架也没关系。但,无论怎样的早晨、怎样的晚上,都不能忘了“早上好”和“晚安”。
“我爱着你们,不过你们没必要爱我。”
在喝醉的夜晚,他说过这种话,样子有点难为情。
“但是,唯独自己被人所爱这件事,你们不要忘记。”
想必,这就是他对家人的定义。
电影俱乐部这个公会,真的就像一个家庭一样。因为银缘如此对待大家,就必然变成这样。肯定是生物的本能吧。在架见崎这种周围随处发生杀戮的地方,没人会拒绝家人。
银缘似乎曾失去自己的孩子。他的钱包里放着照片,威士忌喝得酩酊大醉时便会盯着看。照片很旧,上面是一名少年,大概是初中生吧。
所以——用这个词来继续下面的话,或许对银缘很失礼。但看了那张照片,Kido决定听从银缘定下的规则。于是他什么也不会憋在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必要还会和人吵架,同时努力去爱电影俱乐部的每个人。
这并不简单。因为每件事都和他至今的生活方式完全相反。但不可思议的是,唯独其中最后一件,他本以为最困难的事情却被他轻易地做到了。
爱其实很简单。
*
当时,Kido有三个关系特别好的弟弟妹妹。
Nick,紫,藤永。
Nick和紫来到架见崎的时期似乎和Kido相同。
但他们两人比Kido早一点加入电影俱乐部。Nick二十三岁,紫二十四岁。Kido是二十六岁。
对Kido来说,认两人做前辈也没什么不好,但他们在架见崎度过的时间都差不多,最后就按年龄决定了。Kido是长男,紫是长女,下面是Nick。不久后藤永出现,排在Nick下面。
话虽如此,只有Nick和紫两人的关系有些不同。他们好像在现实中就认识,一起来到架见崎,因此把对方看作家人似乎有些生硬。互不相识的人反而更容易成为家人,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Kido还记得他刚认识Nick不久时两人的对话。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啊。”
Nick说出这话,是在一个早上。
闻此,Kido也发现架见崎的空气确实澄净。在这个经济活动没有形成规模的世界,也不存在汽车尾气的问题吧。但以一般人的感性,看着荒废的街道可不会特地说出这种话。这种人不是极端迟钝,就是极端细腻,Nick毫无疑问是后者。而非要说的话,他是希望别人把他看作前者。
那时,Nick和他聊过电影。
“我啊,喜欢刺激的动作片,就是那种剧情到高潮的时候,大楼也好船也好,总之就是有大家伙爆炸的那种。”
尽管如此,Nick喜欢在电影院放的都是法国的老电影,难说有多少娱乐性。虽然嘴上说着“我是奔着裸女去看的”,可他从没有在片尾的滚动字幕播完前从座位上站起来。
待在电影俱乐部时,Nick总是显得无聊,可尽管无聊,Kido还是明白他很喜欢这里。
“我会保护大家的。因为紫喜欢这里。”
Nick说着,难为情地笑了。
Nick的话应该不是谎言。
他总是积极和人讨论战术或是训练能力,而每次,Kido都会陪着参加,因为Kido自己也想保护这里。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偶尔发生战斗时,两人常会一起行动。
Kido觉得,两人是个不错的组合。
Nick是强化士,喜欢靠优先强化的速度和反射神经接近敌人,再用手里的匕首攻击来弥补威力不足的缺点。那把特殊的匕首是用点数获得,可以随着强化的能力变得更锋利。
在战场上,他的行动高效而准确,带有美感。但另一方面又很危险,连自己的身体都作为道具来使用。他就像一根离弦之箭,不顾自身弯折,一心穿透敌人。
因此,Kido会配合他的行动,用射击的光线划分战场,提醒哪里不能去,以此避免Nick在障碍物上撞得粉碎。
两人像是结构复杂的齿轮互相咬合,在战场上漂亮地完成目标。他们将出现的种种困难细致分类,分配任务,再分别在自己专长的领域解决。
银缘的情报收集能力、与其他公会的人脉、在架见崎与众不同的温和的运营方针、再加上Nick和Kido战斗上得到的评价,电影俱乐部的规模积少成多地增加了。交战后失去自己公会的玩家,首先考虑的去处就是电影俱乐部。
在全盛时期,公会的规模扩大到了现在的三倍。无论领土,人数,还是总点数,尽管每项多少有些偏差,但基本上都是现在的三倍。
在数字上,这个实力差不多碰到了中坚的及格线。
但内心里,无论Kido还是Nick,都不觉得遇到普通水平的中坚公会时他们会输。
*
Nick是个桀骜不驯的家伙。
但最先让Kido真切体会到家人感觉的,也是他。偶然有一次,Kido想到,如果自己有个优秀的弟弟,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如果Nick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和那个父亲的生活想必也会有所不同。
十个循环、二十个循环,随着时间流逝,Kido对电影俱乐部的爱也无止境地膨胀。紫很温柔,藤永认真的态度令人莞尔。
毫不夸张地说,Kido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自己的人生。所谓人生,就是周围的人们的名字吧。像是用圆规画圆,Kido自己只代表圆心,而人生,就是身旁的每个人了。
另一方面,Nick总是有点别扭,Kido不是很清楚他对自己有怎样的想法。时不时会被他冷淡的眼神看着,也会觉得搞不好是被讨厌了。
但只有一次,Kido感受到了他的爱。
一起生活过三十个循环左右时,在一次不得已参加的战斗中,Kido受了很重的伤。他因为其他事情分心,被敌方的强化士接近,虽然勉强扭开身子,让敌人的拳头从侧腹擦过,但光是这样Kido的身体就飞到了天上。
由于失去意识,后面的事他不记得了,只听说是紫和藤永击退了敌人。
他记得的是睁开眼睛时,Nick朝自己看时的脸。
“Kido先生,你在搞什么啊!”
他用年幼的面容带着哭腔大喊。
“混账,都说了你别出来啊!我可不准你死!”
伤口疼得火辣,而身体却冰冷至极,仿佛要冻僵,但Nick愤怒的表情无疑让他感到温暖。
肋骨肯定是断了。
但比起这个,总觉得莫名恶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打飞以后脑袋撞到柏油路,Kido一直有种喝醉的感觉,于是他尽可能安静地待到了循环结束。
而银缘把会长转让给他,就是在那个时候。
一天夜里,Kido收到一条消息。
——你被任命为公会【电影俱乐部】的会长,OK?
Kido找到银缘。
他一如既往穿着西装坐在电影院的观众席上,透过眼镜看着卓别林夸张的肢体动作,手上是倾斜的威士忌酒杯。
Kido把任命会长的消息放在他面前,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Kido觉得,这里的会长只能是银缘,其他成员都是以他为中心的家人。
银缘笑了。
“不想让这里灭亡的的话,就不准死。”
少拿这种理由把会长的位置推给我啊,Kido心想。这理由实在太不讲道理,又实在太像银缘的风格了。
在银缘身边,Kido皱着脸按下了YES。
*
但事后Kido还是觉得,自己受伤后被任命为会长,这一连串的事情终究成了崩坏的开始。
从那以后,电影俱乐部原本的模样只保持了四个循环左右。从现在往前算的话,就是在七个循环以前。电影俱乐部被架见崎数一数二的公会宣战,他们失去了银缘,遭到惨败。
在那场战斗中,电影俱乐部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成员,而剩下三分之二的人意见完全分裂为两派。失去银缘后,Kido仍打算保持原本的方针运营,与此相对,Nick主张为了让公会变强应该积极战斗。
两人意见针锋相对,最后,Nick带走一半人建立了新的公会。
那个公会,名叫Tricolore。
*
“你们等一等,那家伙我会想办法的。
”
紫如此说道。
她打算和Nick一起离开电影俱乐部。
“真的有办法吗?”
“没问题的吧,他只不过是闹别扭而已。”
“是吗?”
Nick的主张并不是没有说服力。
架见崎的情况一直在变化。排在首位的PORT正渐渐吸收到架见崎近半数的人口,平稳之国终于支配了铁路北侧的全部土地。在不久的未来,这两者就会发生冲突吧,那将是席卷整个架见崎的战斗。要想生存下去,电影俱乐部就需要远超过现在的力量。
但紫苦笑了。
“嘴上那么说,但Nick的想法很单纯,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再受到伤害。”
她说的是银缘吧。
但似乎不仅是这样。
“他很急啊。就算是Nick,也知道是自己害得你受伤。”
这是说Kido被敌方强化士接近的事。那个时候,真正危险的是Nick,他冲得太靠前了。对方的射击士已经瞄准了Nick,为了支援,Kido没有后退。
“那只不过是我太弱了。”
“他也会说一样的话吧。”
“有可能。”
Nick很温柔,也很细腻,因此他不喜欢依靠别人,而是喜欢独自承担一切。
“你对他有什么建议吗?”
听了紫的话,Kido回答:
“Nick的战斗方式很漂亮,不过……对了,有些容易被人看透。”
这种话,Kido本不想对那个细腻的男人说。但他就要离开电影俱乐部,自己射击的支援再也够不到了,那么至少希望他能学会自卫。
“我一定会把话带到。”
紫露出微笑。
Kido也回以笑容。
“你也要小心,以后的战斗方式恐怕会发生变化。”
紫是出色的强化士。她的击杀数并不高,但很擅长俯瞰战场,判断哪些关键位置需要防守。藤永经常和她一同行动,在Nick大肆行动的时候顽强地化解敌人的攻势。
紫用她漆黑夜空般闪闪发亮的眼眸注视着Kido。
“你也是,好好保护藤永。虽然我会尽快,但可能还是需要些时间。”
因为Nick很固执嘛,紫小声嘀咕。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会要你一直等下去的。十个循环。在这期间,我一定会想办法。”
“知道了。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会守住电影俱乐部。”
这只是口头的约定。
Kido想起了银缘的话。那是询问他要不要做家人时说过的话。
——口头的约定没有保证。
但,银缘让那个约定变成了现实。
尽管是没有保证的口头约定,只要坚持守护下去,就会成为事实。
从那时起,Kido决定了,至少在十个循环之内决不能失去电影俱乐部。
*
不对,这很奇怪吧。
听了电影俱乐部的故事,香屋狠狠皱起眉头。
四个人关系像家人一样,这很好。Kido仍在期待像当时那样一起生活,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电影俱乐部?一起离开不就行了?如果家里着火,就算真正的家人也会搬家。
因此,就算对Kido的话产生共鸣,香屋依旧完全无法接受结论。关键是要活命吧,先活下去啊。银缘那个人不也说过吗?未来的事谁也无法断言,任何幸福的事都可能发生,但死了就全完了。既然有目标,就以活下去为首要目标啊。
香屋打心底对谁感到烦躁,是很少见的事。
愤怒会妨碍恐惧,而恐惧正是活下去的希望。香屋坚信这件事,愤怒便自然变得淡薄。
但这一次,理由显而易见。
——说到底,Kido先生其实是个自杀志愿者。
虽然他没有积极赴死的愿望,但对生存态度消极,从根本上不认为自己有价值。尽管Kido在电影俱乐部得到了疑似家庭的关系,而且很珍惜,但没有和自身的价值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会轻易向死亡倾斜,也会轻视自己的生命。银缘任命他做会长,就是对这点感到不安吧。
无法原谅的,就是这件事。
就算是对自己显露杀意的安土,也远不如Kido让香屋感到愤怒。
——不过,我的感情姑且不论。
在浓稠的黑暗中,香屋一次又一次深呼吸。
——就算手段强硬,守住电影俱乐部的领土也是有意义的。
太阳已经西沉。在架见崎的夜晚,光亮和声音都很少。黑暗很可怕,可怕到毋需置疑。香屋一动不动地坐着,抱紧自己的膝盖,而膝盖和手臂也在颤抖。他觉得能做的都做了,但不确定因素还是太多了。
——没事的。
香屋说服自己。
——这次,赌上的不是我的命,连秋穗的任务也很安全。在安土战中赌上性命是有价值的。
在电影俱乐部,他赢得了一定程度下可以任性而为的权利。这一次就算赌输了,也只会失去这一样东西。也就是说只是电影俱乐部会消失,而香屋还可以从头再来。
所以,放心好了,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然而,内心的嘈杂没有平息,不安的声音反复回响。香屋调高了音乐播放器的音量,他最喜欢的动画的主题曲在切实地歌颂生存的美好。
沉浸在并不美妙的歌声中,香屋闭上了眼睛。
——还差得太远。
如果不得到可以更加任性的权利,就无法在这里安宁地生活。
但要想得到,需要更多时间,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就只好抱紧膝盖了。
然后,厮杀将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