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尤里觉得,自己是个极其简单的人。
首先定下力所能及的目标,然后寻找达到那个目标的方法。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之后只剩下默默付诸行动。自己始终在重复这一过程。明明只是过着单纯至极的日子,可周围的评价却说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心情说变就变。
关于理由,据尤里自己推测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是制定目标的根据。这点和其他人一样,在于尤里自身的感情。选这个更有意思、选这个更棒、选这个更能让自己接受。就像这样,以非常普通的感情为基础决定目标。但那些感情的由来是不是让人有些难以理解啊?比如说,对其他人来说悲伤的事情在尤里看来有趣,反之亦然。虽然不觉得自己的心理和其他人存在极端偏差,但或许多少有些不同。
第二个,是目标的形式。这点尤里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和常人不同。尤里并没有长远的目标。从小时候起,就没有什么将来的梦想,虽然喜欢学习也喜欢运动,但没有成为学者或是运动员的想法。偶尔会为自己定下“下次考试考到年级第一”,或是“把一千米游泳的时长再缩短五秒”这样的目标,但那些是为了将学习或训练的成果可视化,算不上最终目标。
用简单易懂的说法总结,尤里的行动原理大半只是“感觉自己能做到某件事,就把它证明出来”。无论是一岁时拼起的积木,还是如今做PORT的会长,其原理始终没有变化。没什么抱负或野心,只不过把能做到的事证明出来很痛快,仅此而已。
尤里觉得自己是个极其无趣的人,因为没有一点梦想。但他又不觉得有必要特地到处和人解释,于是接受了周围对自己“怪人”的评价——尽管内心中觉得并非如此。
八月十一日——对月生战结束的三天后,也是尤里与类人猿一同脱离PORT的一周前。
在尤里居住的城市酒店里,迎来了两名来客。这件屋子里放着接待客人用的沙发,他们一起喝着红茶。
茶叶选的是加了香料的调配茶,来自法国老字号店铺,原本就留在酒店里。尽管带着甜美花香,是份好茶叶,但尤里总觉得不满足。他已经太习惯Tallyho泡的红茶了。
来客之一——Ido把杯子放回茶杯碟上。
“类人猿那件事,您打算怎么办?”
尤里的手继续伸向放饼干的盘子,轻轻歪头反问:
“怎么办,是说?”
“没必要多解释了吧?”
尤里吐了口气,笑了。
目前,类人猿所处的立场有点麻烦。
对月生战中他无视PORT整体的决定,想对尤里不利。原本由他提出对付月生的作战方案就会让尤里陷入危机。不过这点没什么影响,毕竟名义上全都是为了PORT。而且要说这方案关乎性命,类人猿已经率先站到了月生前面,也算不上不公平。
问题是那之后的事。
类人猿笼络护卫在尤里身边的十数名士兵,让他们把本该对准月生的枪口转向尤里,目的是让他放弃手上所有PORT的股票。
如今,这个事实成了尤里手上的一张牌。
目前他还没有向决定PORT意向的议会——圆桌报告,但材料已经凑齐,想报告随时可以。
而这些情况在圆桌已经是公然的秘密,任何人都知道的秘密。这种可笑的状况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圆桌的成员中有几人认为类人猿还有利用价值。尤里最大的竞争对手无疑就是类人猿,如果他失势,就没人还能对尤里造成威胁。在对PORT会长这个位子虎视眈眈的其他圆桌成员来看,还希望类人猿能再多起点作用。话虽如此,如果尤里把这件事提上圆桌,其他人肯定也会赞成对类人猿的处罚。一旦容忍对会长的背叛,那PORT就不能再算得上一个组织。
毫无疑问,一切的决定权都在尤里手上。
尤里朝Ido微笑。
“以你来看,当然是想快点除掉那个男的吧?”
“哪里,这不是我要考虑的事,只要您地位稳固就好了。”
“我听说,和月生的战斗中你也有可疑之处。”
“都是些无聊的传言,对吧?”
“没错,我没在意。”
据尤里所知,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就是Ido。无论他在背地里做什么,都没人能发现。那么考虑再多也没意义。
自己和Ido之间有一项契约。
尤里承诺不对Ido曾自称银缘时建立的公会——电影俱乐部动手,以此为条件让他为自己效劳。尤里不打算放开Ido,在Ido看来尤里也有利用价值,于是两人关系良好。
另一名来客开了口。
“没什么可装模作样的吧?只要类人猿失势,被选为下一任会长的就是你。”
Pan。有时她会被人在名字前加上“未确认的”这一前缀来称呼,是圆桌中的怪人。大多数会议保持缺席,甚至很少在人前露面。这名少女在PORT的确是掌权者之一,却对手里的权利毫不在乎。
“真意外,原来你也对PORT的未来有兴趣?”
“并没有,对选举倒是有一点。”
“哦?为什么?”
“因为已经答应类人猿了,下次给他投票。”
每十个循环,PORT会举行选举,通过投票选出会长。
在不断重复八月的架见崎,每十个循环——也就是每十个月有一次更换会长的机会,可以说是有些频繁过头。但毕竟架见崎战局多变,这个频率要说合适也算合适。
下次选举预定在这个循环末举行,但尤里正在准备把投票时期稍稍提前。想改变PORT的惯例有诸多麻烦,但这次手里有几张好用的牌,事情进展顺利。
“真规矩,反正是口头的承诺,忘了不也行吗?”
尤里歪过头,打探Pan的表情。尽管期待能不能窥探到她的什么打算,结果并没有特别的发现。在令人印象沉重的刘海后面,一双眼睛提不起劲地眯着。
“要是真的忘了也就忘了,可不小心记住了,就没法无视。”
“为什么?”
“要是违背了没有价值违背的承诺,我心里不舒服。”
哦,尤里应道。
对Pan的说法,他还挺能接受。尤里自己也觉得,与其只遵守有理由遵守的承诺,不如只违背有价值违背的承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诚意。
“意思是对你来说,更希望类人猿的事不被追究,让他能顺利参加选举。”
“倒不是,我没打算帮到那个地步,只不过想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而Ido,你觉得类人猿这种可能带来问题的因素最好早点处理掉。”
“我刚才就说,交给您来决定。”
尤里轻轻点头。
Pan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但另一方面唯独好奇心会成为她的行动动机;而Ido拥有的情报比任何人都多,却主动与PORT的运营保持距离。尤里不讨厌这两个圆桌的问题儿童,觉得他们比其他人强多了。那些人彼此半斤八两,又没有洞察未来的眼光,却在一点点的权利上互相争抢不休。
实际上,尤里自己也开始逐渐对圆桌失去兴趣。原本,以PORT的会长为目标就没什么太大的理由,只不过没事可做,就先在架见崎最庞大的组织当上领头的。
Ido与Pan,和这两个人开茶话会是尤里组织的。
他拿起茶杯,说出了这次的正题。
“说起来,我有事情想和你们商量。”
什么事?Ido回应。Pan则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这边。
尤里来回看着两个人表示:
“你们两个能不能有谁来做下一任会长?”
目前,有些工作需要尤里率先去做。因为之前在月生战输了,于是出现了杂务。但身为PORT的会长有很多不便,尤里想暂时自由一些。
“您打算做什么?”
Ido问道。
他说出口的问题属于相当无趣的那一类。
“那还用问?当然是修行了。”
尤里觉得,自己是个极其简单的人。
因为输给月生,于是他决定变强。
事情就这么简单。
*
紫有感觉,现在平稳之国的力量正在急速增强。
理由显而易见。公会实质上的支配者换成了Water。
Simon失势后过了两个循环左右,她主要把精力主要用在了内政上。平稳之国靠吸收其他公会愈发膨大,但绝对算不上是健全的组织。在过去,对上头的指示唯唯诺诺的人能得到更高的评价,并且得到地位和点数。用忠诚心来形容这一评价标准听起来还挺正当的,但实际的情况是只有成为原代言者Simon的傀儡,才能得到优厚待遇。Water把这一制度解体,以实力主义将组织重组。
看样子这件事大体上正顺利推进,可Water好像也多少烦恼。这些烦恼并不消极,来源便是对月生战中得到的三十万点数。
“到下个循环
为止,必须要决定该怎么分配这些点数呀。可以考虑的做法大概有两种。”
她独占一张三人沙发,随意躺在上面说着。桌上摆着当午餐吃的三明治。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紫点头回答:
“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或者公平分配,是吗?”
“嗯。当然,尽量分给更多人更能避免不满,但那样没有效率。”
以游戏的角度来看,架见崎的点数——或者说能力的性能设计上很难说平衡,明显是把点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战斗力更高。如果10个1000P的人和一个一万P的人打,无疑是那个一万P的人能赢。
“那,把这三十万给单独一个人?”
“要是追求数字上的强大就要这么做,但只给一个人不现实。有三十万点数的玩家,只要一个人就有能力把平稳之国击溃。”
实际上,平稳之国在两个循环前曾勉强度过一次大危机。三色猫帝国的白猫只身一人闯进平稳,站在会长——莉莉的面前。那时候,白猫的点数大约十一万。当然一个人有这么多点数已经超出了常识,但和三十万一比还不到一半。可是。
“哪怕是有你在?”
白猫只身一人闯进的平稳之国,是实质支配权还被Simon握在手上时的组织,如今已经不同了。
Water毫不犹豫地点头。
“实际上,应该能阻止。但有可能让人产生误解,觉得说不定会发生那种事。我不想埋下多余的祸根。”
“我懂了。”
“三个人,平均每人十万,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三个人都不超过莉莉的点数,但在战场上又能起到作用。问题是要选哪三个人。”
“基本已经定了吧?”
“也不是。感觉有好几个候选。到循环为止还有一点时间,我想在那之前定下来。”
根据规则,只有循环开始的时候能用点数获得或扩张能力。所以在那之前还有时间,但到下个循环为止不确定如何分配点数,就要再等上一轮。手上留下毫无价值的点数,白白浪费一个循环,效率实在是太差。
“你说的候选有谁?”
“一个是你。”
紫毫不遮掩地皱起眉头。
“开什么玩笑?”
“我倒觉得其实不错。如果给你,就拿十万P让你和Nick分。”
“不是还有更正经一点的人吗?”
“比你们两人组更好一点?要从这个角度考虑,就是Kido吧。”
感觉她大概是开玩笑,紫简单回答:
“那个人是其他公会的。”
但Water毫不在意。
“嗯。所以我说过的吧?到循环为止还有点时间。”
闻此,紫皱起眉头。
“您打算把电影院打下来?”
“要不要呢。要打香屋和月生先生在那个公会,成本有点高。”
“不说这个,原本就在平稳的人里面没有候选吗?”
既然有三个十万P的位置,那其中有一两个应该给这个组织的元老吧,再怎么遵照实力主义也有个限度。如果不重视组织里的人,迟早会产生内部分裂。
Water继续躺在沙发上,把黄瓜芝士三明治送到嘴边。
“和高路木先生一比,谁都差了一截。还算派的上用场的就是绵津见了。”
大约两个循环前,那个名叫绵津见的青年当上了平稳下属十支部队之一的会长。紫没怎么见过面,不过传言是听说过。
“绵津见不是Simon派的吗?”
“这方面嘛,我无所谓,Simon的支持者也是平稳的一部分。”
“会有背叛。”
“就算有人背叛我,也不会背叛莉莉。区区十万P,能做到的事情有限。”
“其他人呢?”
“虽然算不上是元老,但Uno基本是确定的。这是考虑我自己的方便。”
Uno曾经是中坚公会Bulldogs的会长,如今安于平稳的部队长一职。
“那么,绵津见和Uno,之后还要一个人是吗。”
“他们两个终归是候选,最后还要看循环结束时我们成员的情况。”
“您真打算把Kido先生搞过来?”
这的确让人吃惊,但对紫来说并不是坏事。对那个人来说,恐怕也是被平稳吸收要比待在电影院更安全。
但Water摇摇头。
“以满足条件的意义来看,还有更好的人选。”
“比如?”
“要是能从电影俱乐部随便挑,比如秋穗栞。”
紫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名字。电影俱乐部里另一个奇妙的新人。但,就算在与Water的对话中,更常听到的还是香屋步,秋穗很少被她提起。
“她很强吗?”
“不。从肉体来说,是个极其普通的女高中生。”
“那,为什么?”
“秋穗和其他的牌意义不同。对增强战斗力没有任何直接帮助,但如果给她十万P,让她去把一个中坚——比如鲁滨逊或者玛丽·赛勒斯特打下来,她肯定能做到,前提是她有这个干劲。”
“你对她评价很高啊。”
一时间,Water沉默地盯着放三明治的盘子。那样子好像只是在烦恼下一个要吃鸡蛋三明治,还是当主菜的蔬菜三明治,不过看起来她还没说完。
不久后,她愉快地说:
“如果让我和秋穗在十场不同的棋局上较量十次,里面有七次我能赢,搞不好能赢八九次。”
“意思是说,绝对会有一次惜败?”
“也有这一点,但不是重点。就算十次只能赢一次,她也能一眼就看出是哪一次,然后痛快地从另外九次中收手。”
按她这么说,好像确实挺有能力的。
“可是,对一个现在还是其他公会的少女,而且又不出名,十万点数不是说给就能给的吧。”
况且在紫看来,只要是和香屋步扯上关系,Water的判断就会迟钝,给对手过高的评价。来到架见崎后仅花了三十个循环,Water就爬到平稳之国实质支配者这个位置,和她相比,任何玩家都不值得一提。勉强能比一比的也就是PORT的尤里。
看来Water接下来选的是火腿三明治,她朝那边伸出手说:
“原本秋穗就不在候选里,而且有一个人我从以前开始就非常想要,如果从外面招人过来就会选她。”
“是谁?”
“白猫。”
三色猫帝国的会长。仅仅是又快又强,架见崎中无疑的强者。至今没有任何人能成功支配她。
在紫心里,也有这么个想象。
——如今月生失去大半点数,如果看单人实力,架见崎最强的就是白猫了吧?
有人能躲开她的攻击吗?有人能打中她吗?至少想象不到平稳的谁能做到。如果平稳不行,恐怕任何一个中坚公会都不行,要说例外也只有PORT。
比如白猫和尤里一对一战斗,到底谁会赢?
“在这个循环内,我要得到白猫小姐。”
所以绑住香屋的手脚吧,Water说道。
2
关于时间,类人猿有独到的见解。
在人眼里,钟表的步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然而很多人都说那就是准确的,还说,机械式的钟表一天不会有超过几秒的误差,至于最新的原子钟一百亿年也不会有超过一秒的误差。但类人猿没法理解。
那些说那一秒准确的人,到底是怎么证明的?和更准确的钟表比较?听着就傻。——类人猿脑子还挺聪明,所以知道现代对一秒钟的定义。虽然是从别处听到的一星半点知识,但应该是以铯原子产生的“极其精准”的微波为基准。
但,那也没有区别。铯原子的精密性到底有谁能用什么方法证明?虽然应该有某种理论,但肯定在哪儿有错误。要是把最新的原子钟真的放上一百亿年,肯定会有更大偏差。实际上估计会在什么时候被搞坏停转,但类人猿想说的不是这个,也不是空间因为重力影响产生扭曲然后光如何如何的问题。哪怕是理想状态下、符合期待工作的原子钟,也肯定会出现予想之外的失常情况。学者看到后,就会意识到理论在哪里出了问题,然后在找出新的理论。就这么回事。
从一开始,类人猿就对时间流速的正确性没兴趣。时间因看表的人情况不同发生变动,他觉得这一变动才是本质。
在半地下的酒吧,类人猿一个人用纯饮喝波本威士忌,一边在手上拿着摘下的手表望着。
指针的转动太过迟缓,仿佛筋疲力尽地瘫坐不动。
时间流淌得这么缓慢,就是说要让我思考吧。
必须灵机一动想出下一步棋。把那个尤里从PORT的顶端上拽下来的那步棋。把杀了貂熊和若竹的月生揍一顿的那步棋。手上的牌不太多,在PORT积攒起来的各种东西已经在月生战中用完,然后输了个精光。尤里活了下来,只留下类人猿想要他命这个把柄,因为这个,靠利害关系拉拢的家伙已经用不上了吧
。如今恐怕已经舍弃自己,拼命想讨好尤里。
不过,还算不上走投无路,自己还有几个纯粹意气相投的同伴,所以只要脑子里灵光一现,钟表的指针应该就能重新猛然飞奔。
——话虽如此,心急也没用。
类人猿一口气喝干波本威士忌,再把同样的酒倒进空杯子。这不是什么太好的酒,一瓶差不多两千日元吧,换算成PORT里用作货币流通的点数,只有区区2P。味道也不合口味,感觉入口太甜了。不,波本威士忌是甜的并没有让类人猿不满,这算是种类的特点,不过他想要更天真烂漫的甘甜,就像向日葵田那样。不过,有时不合口味的酒能让他醉得更舒服。
现在,类人猿的表针正非常缓慢地转动。
这是时间在告诉他,尽情悲伤个够。
貂熊和若竹死了。他们俩都是不错的家伙,都是蠢蛋,是胆小鬼,又容易受到伤害。要想下一步棋,先等我消沉,后悔,然后哭一小会儿再说吧。
正在类人猿小口小口喝着酒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啊?他嘟囔着,朝那边转过头。
有人伸手打开门,站在门口。是类人猿的宿敌。
“尤里?你来干什么?”
“想喝点酒,正好看到了招牌。”
“一边儿去,这儿没有适合你的酒。”
“别不高兴嘛,朋友,多没度量。”
“烦死了,对头。我有我装点门面的方式。”
尤里毫不在意地走了过来,坐在旁边的位子上。
“杯子呢?”
“看不就知道了吗?吧台里面呢。”
“你给我拿来嘛,刚坐下又站起来真没面子。”
“为什么是我?”
“上个月,我请你吃了荞麦面。”
嘁,类人猿咋舌然后起身。
“想喝什么?”
“和你一样就行,不过给我加冰。”
“这儿没有古典杯。”
“酒吧怎么还没有古典杯?”
“到前天还有。我火大给摔了。”
“你小孩子?”
“我是人类。”
“那就给我苏格兰威士忌。波本威士忌的纯饮我没兴趣。”
类人猿走进吧台,在苏格兰威士忌里选了自己中意的一种倒进玻璃杯,放到尤里面前。再绕过吧台坐下也挺麻烦,于是他原地站着握起杯子。
尤里面不改色,把苏格兰威士忌送到嘴边说道。
“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不用问也知道,定下来怎么制裁我了?”
“就是这件事啦,想和你做个交易。”
“拉票吗?”
下一次选举中会获胜的无疑是尤里,但既然要赢,最好赢得漂亮,这关系到组织以后的运营。
可尤里却微微歪头纳闷。
“选举无所谓,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类人猿喝了口波本威士忌。
“你的表总是走得很快啊。”
“谁知道,我不怎么看,对这个没兴趣。”
“表可是好东西,想要我可以给你弄一块漂亮的。”
“哦。不过,无论什么时候看都不出乎意料,就很无聊。”
事实肯定就是这样吧,尤里的钟表既不会慢,也不会快。但以尤里的标准来说,这次的事情他动作很慢,换句话说,排除类人猿的行动很慢。
“交易是说什么?”
“被你谋害的事我不再追究。”
“代价呢?”
“你要离开PORT。”
“就只是流放?下手还真轻。”
动脑想一想,就知道把人才赶出组织不是好事,适当找些理由骗人交出点数然后杀了他才是正确的做法。
尤里转着杯里的威士忌,轻声笑了。
“接下来的话我只在这儿说。”
“哦,这种感觉在哪儿都能听到的话我还挺喜欢的。”
“别不当回事,我认真的。”
“是吗?那你想说什么?”
“用物理手段砍下你的脑袋,也没什么不好,循环之后血迹也能消失。不过,如果制裁你,就要必须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另一个人对吧?”
“Tallyho。”
“竟然能把手伸到她那儿去,你干得真漂亮。”
那是尤里少有的失误。
对类人猿来说,拉拢到Tallyho也在预料之外。非要说的话,是对方主动来接触才准确,类人猿猜测她和尤里之间可能有什么不和,但没有在这儿说出来。
“不就一个手下,我还以为你能轻易舍弃呢。”
“为了什么舍弃?”
尤里歪头纳闷,好像真的觉得莫名其妙。他没笑也没皱眉头,继续说下去。
“事情有优先顺序。不是说Tallyho比什么都重要,但也没有不值钱到因为她帮你争夺PORT会长这种小事就被杀掉。”
实际上,类人猿并不讨厌尤里。
不,非常讨厌,但对他又抱着同等程度的爱。
原因纯粹是尤里的强大,强大的家伙就一定要尊敬。所以类人猿要带着敬爱的心情,郑重地把尤里从顶端拖下来。
“你说的那个,比PORT的会长还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有好几个。和美女一起用餐的约会,好喝的红茶,出人意料的现实。总之眼下我想要力量,具体来说是战场上的经验。”
“这些你有的不是已经够多了?”
站在PORT顶端以前,尤里经常率领部队战斗,从PORT还没有如今这样绝对性地位的时候,就不断在各种战场上得到成果。
但尤里摇摇头。
“并不是这样。我指挥过战斗,但和强敌互殴的经验太少了。所以我觉得接下来要继续成长。”
“去哪儿?”
“去PORT外。在这个组织里不行,不够自由。”
那,意思是。
——你这是要脱离PORT啊?
这家伙总是看不起周围,但尤里就是这种人。所以,类人猿也不吃惊,简短问道:
“会长怎么办?”
“商量好了,让给Pan。圆桌有三分之二同意。”
“离开PORT,要去哪儿?”
“就在隔壁的公会,伊甸。哎,那儿差不多已经算PORT了,不过没有拘束,可以随便找人打架。”
尤里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一口气把酒喝干,拇指抹了抹露出笑意的嘴角。
“我从一开始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不再追究你的背叛,所以一起去伊甸吧,肯定很有意思。”
“为什么要把我带上?”
“原因很简单,我需要战斗力。已经和圆桌说好给他们打下来三个中坚公会,这是把我调到伊甸的条件。对手是平稳,我自己没时间打完三个,所以需要用得上的棋子,但那种人才有限。毕竟我要脱离PORT,就不能继续削弱组织的战斗力。所以就是你了啊,类人猿。哪怕我再怎么说不追究,你肯定也要被关禁闭待上一段时间。”
听起来不赖,事情简单起来就好。
类人猿不讨厌待在PORT反复假惺惺地握手和背叛,但现在正好感觉心烦,比起古典杯,他想找更有手感的东西来破坏。
“可以接受,但有个条件。”
“哦?是什么?”
“我想要趁机谋害你的权利。”
“这种事根本用不着征求我意见,随你喜欢怎么做。”
那就成交。
表针将再次改变速度。
*
今晚总觉得睡不着,秋穗栞来到电影院门厅。她感觉口渴,想找乌龙茶之类的喝。
虽然没看时间,但差不多半夜两点吧。大厅一片昏暗,但还有光源。放在桌上的台灯发出事务性的白光,隔开夜晚的黑暗,借着灯光,她看到香屋步和他手上的笔记本。刷拉刷拉,耳边只有铅笔写下字迹的声音传来。
秋穗朝他搭话。
“你想当会长,真是出乎意料。”
对于香屋,她自认为比谁都了解,但果然还是没法完全看透。
香屋头也不抬,继续看着笔记本答道:
“我才不想当,更想在这个世界默默无闻地活着。”
“哦?目的不是成为公主殿下吗?”
刚来到架见崎不久时,他就曾这么说过。
“那个梦想现在也没舍弃,但现实来看太难了。”
“没找到漂亮的礼服吗?”
“礼服都无所谓了,问题是骑士,要能保护我。”
“月生先生呢?”
“那个人不去战场就没法保持势力均衡。骑士的候选还有别人。”
“Toma。”
“嗯。但好像不会顺利。”
就算不是彻底了解,秋穗也大体看出了香屋的打算。
对于他得到的能力“Q&A”的本质,也基本明白了。
原本,他是打算用这个能力说服Toma吧。如今,在他终端上沉睡的那一行问题,恐怕有一半就是
为了这个。
“果然Toma不会上钩吗?”
“估计是。身为Water的粉丝,真是无法容忍。”
“她有她对Water的理解吧?”
“但我这个粉丝绝对比她正经。”
“因为这个吵架也没用。”
也是,香屋答道,继续用铅笔写了起来。他总是在不断思考,想出一个又一个主意,将其具体化,验证后扔到一边。只要还有意识,就始终在战斗,这生存方式真是笨拙。
他继续盯着笔记本,小声说:
“电影院的人,真让我意外。”
“哦。”
“很轻松就说服了,本以为会被反对得更厉害。”
“你还意外地有粉丝喔。”
“我才不要这个,更想要优秀的骑士。”
“我想也是。”
但,这不现实,因为那个骑士就是香屋步本身。他很胆小,一眼看去又不可靠,自私自利,不温柔也不懂为人处世,却始终在战斗。用他的方式,只有他才能做到的方法,为了自己的安全——换句话来说就是为了保护周围的一切战斗下去。
从来到架见崎之前,香屋步就是这样。
秋穗心想,他并不显眼,也不帅气。尽管如此,极少一部分了解他的人还是会私下里成为他的粉丝。其中打头的就是Toma,还有我自己。
“你打算成为英雄吗?”
秋穗问道。
保护这个莫名其妙的架见崎的英雄。
“嗯,没办法,因为Toma不当。”
香屋回答。
从一开始秋穗就知道,他会选择这条路。
到头来,香屋步这个生物只能像英雄一样活着。哪怕是胆小又利己,他始终希求和平的世界不停战斗,只有英雄才会做这种事。
“真没办法,我来帮你。”
“要是被你背叛,我就要把一切都扔到一边逃跑了。”
“那,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目前已经确定,几天后电影俱乐部的会长将会转让给香屋步。
现在,他正在不停思考那之后该如何战斗,或者说该如何回避战斗。
“根据其他公会的动向,有几种模式。”
“是的。”
“恐怕,电影俱乐部要没了。”
这话也不算意外,所以秋穗只是回答“确实没错”。
*
八月十七日。电影俱乐部的会长转让给香屋步的前夜。
晚上十点,Kido用的院长室的门被敲响。
Kido继续躺在床上,说了声“请进”。门被打开,预料之内的人出现了。
藤永。她低头说了声“打扰了”,然后进屋。
Kido从床上起身,问道:
“你在生气?”
“当然了。”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这个位子还挺特别的。因为是继任银缘的位置,Kido也有留恋。
“你是来阻止我的?”
“不好说,还在犹豫。”
Kido让藤永在椅子上坐下。
翘起长腿后,藤永说:
“对我来说,果然电影院的会长就是你。你,或者银缘先生。其他任何人都觉得别扭。”
“我不一样。除了银缘先生,我不承认任何人是这个公会的会长。”
“包括你自己?”
“我到底只是代理会长,真是代理了好久。”
Kido一直梦想着银缘会回到这里,在那之前,自己唯一的目的就是守住他的电影俱乐部。如今这个想法也没有多少变化。
“为什么把电影院给香屋?”
“我们这里还有谁比他更能合适?”
“就算是我,也不是不认同香屋。如果没有他,我们估计早就完了。”
“嗯。”
“而且,无论其他有谁活下去,你肯定会和公会一起死。”
“估计是吧。”
所以我不适合做会长——Kido心想。感觉自己一直在寻找心满意足的死法,想要固执、帅气、满足地死去,想要一个像“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这种,放弃人生的理由。
“因为这件事,我被银缘先生叱责了。”
不,不是被叱责,但和叱责没区别。
那个人对Kido说,让他找到生命的假象。
虽然不太懂,但说白了就是让他确信生命的价值。
“我爱着电影俱乐部这个公会。除了电影院以外,我从来没想再加入其它公会。但银缘先生已经不会回来,属于我的电影院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真的再也找不到,除了记忆里。
“所以你要把会长的位子扔下不管?”
“不是的。我第一次开始觉得,也可以加入电影院以外的公会。如果香屋君是那里的会长,我就愿意跟在他手下。”
虽然这心境变化出乎意料,但Kido开始愿意把银缘以外的人称为会长。
当然香屋与银缘完全不同。银缘拥有的温柔,安稳,还有一点类似于悲伤的感情——总之,银缘让Kido觉得“愿意为了这个去死”的各种特质,在香屋步身上都看不到。但,那个少年有些不同的东西。虽然不是爱情,但能举起更具体的希望。
藤永吐出一口气笑了,听起来就像叹息。
“那是个弱小又胆小的少年。”
“嗯,而且,是能靠弱小战斗的少年。”
他不是人们听到英雄这个词时能想到的英雄,但,在Kido遇到的人里面,没有谁比这个少年更适合英雄这个词。
或许,成为英雄的条件只有一个。
“我想看到他设想的未来变成现实了。”
能让周围的人同样抱有那个梦想,他已经是英雄了。
藤永歪过头。
“我也想象过。如果香屋步再早一点出现在架见崎。如果香屋参加这场战争时,PORT和平稳还不像现在这样强大,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呢?”
“现在也不晚。”
“是这样吗?”
“大概吧。肯定香屋君本人根本不会考虑这个。”
他不会依赖并不现实的“如果”。哪怕情况令人绝望,仍会不停地寻找可以逆转的一步棋。对他来说,这一定是理所当然的。就如此毫无怀疑余地的前提来说,活着真是种重体力活。
“在架见崎这场游戏里胜出的,究竟会是谁呢。”
“谁知道呢。”
“按常理来说,是两大组织顶端的两人。尤里和Water是优胜候补。”
“是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考虑的吧。”
“至于有力的竞争者,PORT里是类人猿,平稳就是莉莉。我们从外面不了解内情,但至少现在平稳的会长是莉莉,向她效忠的人也很多。”
“没有问题,但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有力竞争者还有一个。”
“嗯,银缘先生也算。”
他在PORT身居高位,那么也有机会逆转局势。作为检索士,银缘明显很突出,位于其他任何人都达不到的层次。虽然Kido无法想象,但最强的检索士应该有和强化士或射击士不同的战斗方式。实际上Water选出的那个唯一可以对抗月生的玩家便是银缘。
“至于黑马,很难说啊。可能是月生先生,尽管他现在力量被削弱,但可以自如运用超过七十万的点数。还有白猫小姐,既然强到那个地步就也有可能。另外在PORT和平稳,说不定还有我不知道的强者。”
“然后呢?”
“在我看来,香屋君介于有力竞争者和黑马之间。”
说不定这个评价都不够高,可能小看了他,把他算作有力竞争者也没问题。
藤永露出苦笑。
“这是不是太偏袒自己人了?”
“不好说呀。不过,我隐约能想象到他胜出的姿态。”
靠架见崎正统的战斗方式——搜集点数获得力量,然后互相厮杀的方法,恐怕已经没有谁能赢过PORT或平稳。Ryama说按他的计算,那两个组织手里已经搜集到了架见崎现存点数的八成。对这种对手不可能赢,最多盼着他们内部分裂。
但名叫香屋步的少年不会站到那个战场上,而是在没人察觉时,已经开始了和点数或者战斗力无关的战斗。
藤永用右手轻轻撩起头发。
“我不像你对他有那么高评价,不过我想想啊,如果香屋设想的未来真的成了现实,那的确有意思。”
“嗯。”
“不过,Kido先生,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Kido自身也考虑过。
知道银缘不会回电影院,和紫约定的十个循环也已经过去,还决定要转让会长。如今的Kido一无所有,失去了至今支撑他战斗的一切,换句话说,失去了一切让他战斗然后死去的借口。
肩上卸下沉重的包袱,脚镣也被打开,获得自由,Kido思考了自己可以怀有的梦想。
“果然,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我想和意气相投的人们愉快地度过每一
天,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
“嗯,所以呢?”
“我决定以最强为目标。”
就像失去点数前的月生那样,简单易懂的最强。如果能达到那样,那应该能实现大多数任性的想法,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其实不是最强也好,强到刚好能实现自己任性想法的就行。但是,要想对PORT或者平稳能说出自己任性的想法,果然还是要最强才行。”
恐怕,这和香屋步的方针不同吧。与他所想象的令人意外、荒唐、然而又很现实的目标相悖。
Kido明白,自己没法做得像他那样聪明,感觉更蠢更好懂的目标才适合自己。
藤永没有笑。
“如果你和白猫带着相同的点数战斗,我相信是你会赢。”
“这才算太偏袒自己人了呀。”
“不。无论问电影院的哪个人,肯定都是一样的回答。”
“因为大家都很温柔。”
“我还能继续辅佐你吗?”
“这个嘛,如果有你在,我说不定就能够和白猫小姐较量。”
虽说和对方拥有同样多的点数这种假设不过是纸上空谈,但假设三色猫的白猫和黑猫搭档,这边是Kido和藤永,如果点数没有差别,感觉不是没有胜算。不试一试就不知道,但肯定不会轻易输掉。
藤永皱起眉头,那模样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月生战那时候我好不甘心,下次请不要把我丢下。只要向我保证这一点,转让会长的事就不再计较。”
“嗯,肯定不会了。”
“那太好了。”
“我也觉得”
转让会长这件事上,Kido最在意的就是藤永。对她而言,电影院肯定也像是家族一样。
只要能得到藤永的允许,自己就能光明正大地向香屋宣告。
——从现在起,电影俱乐部是你的东西了。
随你怎么战斗,随你怎么破坏。
这之后,Kido能毫不犹豫地发誓,听从香屋步的指示。
3
然后,八月十八日。
香屋步通过转让成为会长,月生正式加入电影俱乐部的一天。
但那条消息很快就被尤里与类人猿脱离PORT的话题淹没,然后香屋的终端响了。是位于架见崎东端的中坚公会、伊甸的检索士打来的电话。
那个时候,香屋正把电影院的成员聚集在大厅,开会讨论今后的行动方针。尤里脱离PORT对他来说也是预料之外,他皱着眉头微微抖腿。
接起电话后,里面传来的声音他有印象。
“哈喽,哈喽,这里是尤里。首先祝贺你就任会长,香屋君。”
香屋轻声咋舌。
尤里的声音让自己烦躁。那声音清朗响亮,充满从容,带着理性。和Toma种类不同,但同样是只靠嗓音就能说服他人。
“谢谢您,有什么事?”
“我是想说声祝贺啦,这是真的。这样一来,电影院也光荣升级,成为中坚的一员。王牌是月生,辅助的射击士是Kido,再由你指挥,说是在架见崎排第三也没什么不妥。”
不,再怎么说都太勉强了。现在的电影院赢不了三色猫帝国。
——说到底,全都是Toma的错。
在那场平稳之国与PORT在表面上联手的战斗中,月生原本持有七十八万点数。如果可能,香屋想给平稳和PORT各三十万,月生手里留下十八万,保持这个平衡结束战斗。
和平稳或PORT的总点数比,十八万这个数字当然不值得一提,但却能轻松超越其他任何组织。靠月生一个人就能轮番攻陷其他中坚。而这件事,Toma不喜欢。
她允许电影俱乐部与其他中坚比肩,但没有允许在它中坚中突出,其结果便是月生手上留下的八万点数。这足以作为战斗力,但达不到三色猫帝国——白猫认真起来的水平。
“尤里先生,您去了伊甸?”
“嗯,从普通战斗员开始做起。”
“开什么玩笑。”
伊甸这个公会原本就和PORT有密切联系,还听人说他们实质上是PORT的部队之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尤里调到了伊甸,但怎么想都觉得可怕。从伊甸来看就是总公司的总经理突然和他们说,让我当你们员工,这行为本身简直是职权骚扰。
尤里语气轻快地说着,似乎在笑。
“不管怎么说,我们在同一天迎来了新的生活。”
“所以呢?”
“嗯,作为纪念,交换下礼物怎么样?”
“要是可乐和爆米花这种东西的话可以送您。”
“谢谢。不过如果可能,我想要更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比如说?”
“我想要电影俱乐部。”
“原来如此。那我想要您持有的所有PORT股票。”
PORT在成立时发行了股票,玩家可以交出点数用于运营组织,换来相应数量的股票。其中的大股东则能够成为“议员”,出席名为圆桌的组织运营会议。会长也是通过议员投票,在议员之中选出来。
“这建议很棒,不过有点晚了。我和类人猿已经放弃了股票。”
“类人猿先生也去了伊甸?”
“嗯,我们相处得愉快。”
“那,您能给我什么?”
成为中坚之一的电影院,与其价值对等的东西。
“比如说,伊甸怎么样?”
那就是说——
“交换两个公会的会长,是这个意思吗?”
“不,按更合理的方法来吧。我想提的建议是合并伊甸和电影院。”
“以什么条件?”
“合并后成立新组织,以点数为基础均等分成四支部队,没有本部,或者说每支部队都是本部。部队的会长从现伊甸和电影院里各选两人,组织全体的领导经过商量后从部队会长里选。”
香屋想象了一下那个组织。
部队会长分别是尤里、类人猿、Kido、月生。如果月生不想当,就由香屋自己,或者秋穗之类的人来。组织整体的领导恐怕会是尤里吧。那个组织还不错,足够强,也足够安定。
当然,这些只是表面的情况。如果把伊甸当成PORT的一支部队来考虑,实质上就单纯是电影院被PORT吸收。但就算那样也不错,因为能成为目前可以说是架见崎最强的PORT的一员。也有从内部攻克那个组织这条路。
在香屋看来,尤里的提议也有魅力。虽然其中肯定有尤里的打算,但仍然是有价值服下的毒药。
——但,有点晚了。
如果是一个循环以前,不是不可以接受,真的。但,现在才跟在尤里下面,这种做法跟不上Toma的速度。那家伙应该差不多完全把平稳之国握在手里了。
“完全按这个条件,我无法接受。”
“那么,你想要什么条件?”
“把现在的伊甸分割成两支部队,然后我们出几名成员去汇合,再建一支新部队,合计三支,点数按三等分重新分配。”
嗯?尤里吐出一口气。
“你们的成员来汇合,意思是说算作电影院派遣过来的吗?”
“不,当然是转会。这边派出的人员全部脱离电影院,加入伊甸。”
“派出的人员有谁?”
“月生先生不会给你们,我和秋穗也留下,其余的人全部过去。”
“但是这样,单纯是削减你的战斗力。”
“嗯,是的,我是说这样就好。”
香屋的提议本来荒唐至极。他的意思是只留下香屋、秋穗、月生,其他战斗力全部无偿让给伊甸。
但实际情况不同。
伊甸原本应该是有九万P左右的公会,虽然不知道尤里和类人猿调到伊甸时带着多少点数,但就算按两人合计十五万来算加起来,也有二十四万。而除了香屋、秋穗和月生,电影院成员的点数只有三万。合计二十七万点数三等分,每支部队是九万,仅仅是改变领土和公会名,电影院的人就能得到高达六万点数。
当然尤里不会轻易接受这个条件。
如果Kido他们拿到点数后逃走,再与香屋汇合,伊甸就会白白损失六万P。
“真是难得的建议,不过我们要说的还有两点,可以接受吗?”
“要看内容。”
“点数可以均等分配,但希望能等到三十一日。”
这个嘛,没什么奇怪的。就算循环前得到点数,通常来说也没法转换成战斗力。
“另一点呢?”
“与伊甸汇合的电影院部队,他们的会长想安排伊甸的人来做。别担心,只是形式上的领头,不会对他们多嘴。”
“这样啊。”
如果发生Kido他们拿到点数后逃跑的情况。
会长仍然留在伊甸,就有办法应对。更简单来说,只要杀了那个会长,根据规则,Kido他们就没有所属的公会,也没有领土,更用不了能力。从身后猎杀他们并不难。
“那么,我这里也再加一个条件。”
“嗯,说来听听。”
“请让这边来给Kido先生他们的公会起名。‘电影俱乐部伊甸支部’,这样可以吗?”
“好啊,就只是这样?”
“是的。”
尤里笑了。
“真看不透你的想法。”
香屋暗自嘀咕。
——我的想法简单得不行。
从一开始,香屋对电影俱乐部这个公会的存续就没有兴趣。
如果可能,他不希望认识的人——Kido,藤永,Ryama还有其他人死去。在架见崎,点数能成为保护生命的盾牌。如果只是改变所属公会就能让他们的盾牌更厚,那没什么不好。
“那么,祝你游戏愉快。”
说完,尤里挂断了电话。
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藤永开口。
“这信得过吗?不过是口头的约定。”
“谁知道。说不定全是谎话,到了那边全都要被抓起来变成俘虏。”
“那——”
“但,不会被杀。”
尤里想要电影俱乐部,理由也就是那两种可能。
最容易想到的是月生。他曾是架见崎的最强玩家,就算现在也有八万点数,非常优秀,无论谁都想要。特别是尤里,应该想在月生被平稳得到前下手。
但,他没有表现出对月生的兴趣。
那么,理由就是另一个。
“我觉得尤里的目的是银缘先生。为了讨好银缘先生,那个人不能轻视电影院的成员。”
不用问也知道,尤里和PORT应该还有联系。
而他和PORT相连的最粗那条线,恐怕就是银缘——如今被称为Ido,是圆桌的一员。所以尤里会想要电影院的成员,而其中不是银缘时期成员的香屋、秋穗和月生,则不包含在内。
“那你就和我们说,故意去当人质?”
“没错。聪明的人会礼貌对待人质。”
其实香屋并不确定。如果调到伊甸的只有Kido一个人,估计不会被杀吧,但实际上会有七个。对于多个人质,说不定会产生“可以杀几个”的想法。
——就算这样,尤里应该一个人也不想杀。
香屋期待他的理性,而不是温柔。
银缘是优秀的检索士,在PORT地位也很高,对尤里来说可以作为王牌吧。那么,杀死几个,用剩下的人要挟就是一步坏棋。哪怕短期内能控制银缘,也会招致怨恨,无法长期维持关系,所以尤里会礼貌对待电影院的人。
——应该是这样,但。
如果谁因为这个死了,那就是香屋的责任。
香屋的想法太天真,便是根本的原因。
——所以我才不想当什么会长。
他讨厌因为多余的责任招致他人怨恨,也讨厌自己怨恨自己。真想更悄无声息地活着,在土里一动不动度日,人生像蝉的若虫一样就好。
但,如果不来到地面就会死,那就来到地面吧。
哪怕不符合意愿的生存方式,该选也要选。
“所以,请大家做合格的人质。对尤里或者类人猿不用费心思讨好,也用不着在乎勇气和骄傲,傻笑着唯唯诺诺听命令行动就好了。”
Kido开了口。
“总感觉不起劲啊,我们真的要离开电影俱乐部吗?”
香屋摇头。
“改变的只是住的地方,还有终端上显示的所属公会名字。但作为一个组织,这些不重要吧?只要我们互相信赖不就足够了吗。”
香屋环视电影院众人。
意外的是,他喜欢上了这个公会。弱小,不讲究效率,太过天真。他喜欢上了电影俱乐部,这个与战场不相称的公会。
“身为会长,我的指示就只有一个:无论发生什么,全员都要活下去,这是电影俱乐部胜利的唯一条件。”
真的。
他相信,如果这里的所有人都能活下来,就能在架见崎的战斗中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