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来到架见崎,自己好像有七成时间都被关在其他组织。
虽然没特地算过天数,但在本来所属的公会——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内生活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连一个循环都不到。不过嘛,倒不是说在电影院的生活令人安逸。如果把自身安全放在首位,反而是被关在豪强组织里更好一些,只不过内心的压力会不断增加。
今天香屋步也被关着。他生活在平稳之国公会本部,是座还挺气派的公寓。和以前被带到这个组织时不同,这次香屋已经赢得“莉莉的客人”这一身份,所以没觉得不自由,但绝对有人时刻用检索对准了自己。Toma也交代说“要时刻监视”。
循环开始后过了三天左右,香屋的房间有两人来访。
其中一人是秋穗栞,她过来可以说是一如既往。现在她正横躺在三人沙发上,读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漫画。另一人是名叫Mono的少女,她是平稳之国的检索士。感觉上次见到她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其实香屋本来害怕让她进屋,但既然和秋穗一起过来,实在没法过度警惕。Mono把自己带来的零食还有果汁等等在客厅的桌子上摆开,然后说:
“我有事来找香屋君商量。”
“哦?大概是哪类事情?”
“其实有个男人让我在意。”
“这事要找我商量?”
“对方是尤里。”
那可真让人绷紧精神。
Mono把手伸向薯片说:
“正如您所知,尤里现在在伊甸,但我不是很懂他的目的啊,所以希望香屋君给些建议。”
“稍等一下。”
香屋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旁边的房间准备纸笔。
Mono过来商量,对香屋来说也算难得。他正渴求情报,因为手上没有值得信赖的优秀检索士。就连上个循环被黑焦用枪对准,原因之一也是这一弱点被Toma发现了吧。按香屋的立场来讲,尽管不安又害怕,还是不得不靠近情报的来源。
——所以,用普通的做法不可能赢过Toma。
实际上,现在香屋得到的情报全都是来源于平稳之国,或者说是来自Toma,要根据和她谈论各种事情时听到的内容来判断情况。但那些情报都经过了某种筛选吧。最坏的情况,她甚至有可能为了随意操纵自己而只提供假情报。当然Mono的话一样不能盲信,但情报来源增加仍然难得。
回到客厅时,秋穗开口说:
“我也一起来?”
“一定要来。”
她听了从三人沙发上起身,于是香屋坐到她旁边。
Mono说:
“尤里——不对,是伊甸的情况您了解多少?”
“多少听说了一点,不过还是从头给我讲吧。”
“好麻烦啊。”Mono嘀咕道,但还是耐心解释起来。
和香屋刚来到架见崎时相比,现在的势力关系已经相当清晰。被称为三大组织的势力中,月生的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消失,剩下PORT和平稳两方。原本有五个的中坚公会也只剩两个,就是三色猫帝国和伊甸。不,如果单纯看点数,月生所在的电影院也算是中坚之一。
不管怎么说,中坚里面数据最突出的就是伊甸。
到上个循环前半为止,伊甸的点数只有九万出头,但后来尤里还有类人猿等人从PORT过去,加二十万。算上Kido等电影院的人,再加三万。最后击败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其战果分别是六万和八万。
结果,现在伊甸的总点数超过四十六万。中坚的平均水平是十万左右,所以他们可以说是瞬间变得庞大。
Mono说:
“伊甸按点数基本上平均分成了三个公会,会长分别是Colon,类人猿,还有尤里。Colon的公会聚集了原本属于伊甸的成员,主力好像是名叫抚切。类人猿的公会里有他的手下加上来自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合流组。而尤里的公会里主力是原来电影院的Kido先生。”
听了Mono的话,香屋小声咋舌。
“最后那部分不对劲。”
上个循环结束前,他从Toma那儿也听说了大致相同的情况。但他无法理解。
“虽然您说不对劲,但实际如此。Kido先生一个人就有十万P左右。”
按照通常的计算,如果把四十六万点数平均分三份,那每个公会就是十五万出头,把其中高达十万P分给Kido后只剩五万。
香屋问起已经知道的情报。
“尤里那组主要的点数分配情况如何?”
“从高到低来说,Kido先生十万,藤永小姐三万,Ryama先生一万。这个公会的总点数好像是十六万左右,剩下的就是尤里和其他原电影院成员一起分了。顺带一提尤里差不多是三千五百P。”
这也太扯了。
听说尤里在PORT时点数有十五万左右。要说短时间内最大值,就是为了对付月生而再多拿到二十万P的时候,不过可以把那次看成是例外。
被派到伊甸时,他手上有八万P左右。那个数字也算不上“妥当”,对于尤里这个名字,八万都让人感觉太少。
而现在,他只有区区三千五百P,这个数字搞不好还比不上弱小公会的领头。
Mono用插在纸盒上的吸管吸起果汁,发出细小的声音。
“我想商量的也是这件事啊。尤里变弱倒是无所谓,但这实在太极端了。您觉得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对这种事,感觉就连擅自推测后认定一个方向都很危险。话虽如此,也不能不做任何假设。
香屋朝秋穗看去。她从摆满零食的桌上选了巧克力蛋糕拿到手上,然后回答:
“总之,他应该暂时不打算回PORT。”
香屋点点头。正常来想的确是这样。如果尤里要回PORT,应该把点数一起带回去才自然。
“如果秋穗把点数分配得这么极端,会是什么原因?”
“要看游戏规则,但如果为了增强战斗力,原因就是战况吧。如果敌人是火属性,弱点是水属性,那就把手里的资源全都分到水属性的队友身上。”
“其他的呢?最好多换几种角度思考。”
“如果尤里遇到他亲自上场能打个平手的对手,有可能选择优先强化队友,免得自己上场结果因为失误而丧命;如果考虑架见崎的规则,还有可能是因为能力的冻结,也就是说就算尤里自己获得点数,也只会解除眼下用不到的能力,于是选择把点数分给能获得新能力的Kido先生。香屋的想法呢?”
被秋穗反问,香屋皱起眉头。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所以头疼,但还是为了整理思路开口回答:
“非要说的话,感觉秋穗最后说的那个有说服力。”
就是说不解除自身冻结的能力,而是优先获得新能力。但——香屋继续说:
“还有个更好懂的效果。感觉他想分散敌方的注意力。”
“注意力?”
“尤里这个人,光是降低点数就引人注目了,连我们也一直在考虑尤里的事。但这样一来,Kido先生也成了不能无视的玩家。毕竟他原本就是挺强的出名人物,而这次手上一下子有了十万点数。”
单纯从和伊甸对抗的角度来看,只是多了一两个必须关注的对手,制定对策时要花的工夫至少要变成两倍。就算拼命准备好战术用来对付拥有十万P的Kido,他也可能在开战不久后把那十万完全转让给尤里。
秋穗继续问:
“分散别人的注意力,那尤里的目的呢?”
“不知道啊。但正常来讲会不会是想隐藏第三份战斗力?”
尤里一直很可怕,而现在Kido也变得可怕了。那么敌对组织会不会只顾得上他们两个?为了他们两人准备对策会不会花掉几乎所有时间?那个时候,最有效的就是对手还看不到的第三个选项。
听着两人讨论的Mono开口:
“还有第三个吗?”
“不如说至少会准备到第四个吧,毕竟伊甸还有另外两个公会。”
Colon组和类人猿组。通常来讲,不可能把这两个各十五万P的部队全部无视。然而按照现在的点数分配,人们的目光无论如何都会聚集在尤里和Kido身上。情况极端到这个地步,在香屋眼里反而是Colon组和类人猿组更可怕。
香屋喝了口瓶装的可乐,朝Mono看去。
“伊甸的数据,你知道的部分可以都给我吗?”
话虽如此,再怎么说平稳之国提供情报时也会有所保留吧。香屋本来已经做好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准备,以为只能拿到一部分数据,却见Mono毫不犹豫地点头。
“您拿着终端吧?我把数据发过去。”
这结果或许算是出乎意料。
在香屋看来,他还不是很清楚Mono这名少女在平稳的立场。刚遇到的时候觉得她 是个点数比较少的玩家,但似乎和Toma关系不错,所
以香屋还淡淡地期待她可能是在Simon失势后的平稳获得了比较优厚的待遇。
况且Mono曾“死过”一次。香屋确实收到了这样的报告,但如今眼前的她精神得很。架见崎有让人复活的能力,所以目前的情况倒算不上不可能。但那项能力应该是由PORT掌握, Toma为了让Mono复活恐怕花了很大工夫。而且Toma的价值观、或者说是行动理念一类的东西很特殊,没法当成推测的根据,但就算Mono对Toma来说是拥有重要价值的玩家也不奇怪。
尽管这么想,香屋还是觉得她交出情报时太痛快了。对Toma来说,Mono是“重要的朋友”,不过从玩家的角度来看,现在Mono作为检索士的水平或许还用不着在情报上做什么限制。
香屋没抱什么期待看了看终端,却倒吸了口气。
——数据好详细。
不只是数量和质量过关,内容也很新。虽然还只看了一眼,但三天前循环开始时新获得的能力都被网罗其中。伊甸几乎可以说是被研究透了。
“这些,都是对的?”
“恐怕没错。这份数据对伊甸的了解,大概仅次于伊甸本身吧。”
“为什么?”
不知不觉中,Mono成了平稳的主力检索士?尽管觉得太扯了,但这份数据应该是豪强组织中核心人员才能碰到的那一类。
“我的地位还挺了不起的。”
“是吗?”
Mono稚气的脸上露出阴笑。
“很抱歉,这么晚才自我介绍。我叫Pan,是PORT的会长。”
Pan。PORT的会长。
那个尤里的后继者。
“你骗人。”
啊?假的吧?无法置信。
Mono毫不在意地笑了。
“准确来说,这个身体名叫Mono,类似于靠能力获得的备用品。你看,Mono和Pan,这两个名字完全是成对的感觉吧?”
是吗?香屋朝秋穗问道。
连她也显得惊讶,小声嘀咕着回答:
“呃,好像是希腊语吧。Mono的意思好像是唯一,Pan是全部。”
这我哪里知道。感觉“Mono”这个名字以前听她本人解释过由来,但内容记不太清了。
Mono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说:
“换句话说,现在是PORT与电影院会长间的对话。我们提供了准确度相当高的情报,所以请提供您的智慧。虽然这别说是契约,连口头承诺都算不上,但胆小的香屋君不会看不起我对吧。——尤里的目的是什么?请回答。”
香屋身体发抖,咽下口水时发出了声音。
——真的?
这事没法全信,但也不能不警惕。要是能说句“哎果然是随便开玩笑嘛”了事倒还好,但如果不是,那就正如Mono所说,香屋没法轻视PORT会长的提出的问题。
香屋开口说:
“我可以肯定地和您说,被尤里当作下一个目标的组织不是平稳之国。”
Mono听了回答:
“听你说敬语好恶心。”
香屋差点咋舌,但被他忍住。不过说不定他没必要忍,因为玄关方向传来更大的声音。
——我被人监视着。
这次和Mono谈话的内容绝对被平稳听得一清二楚。玄关的门锁着,估计进来的人开锁时用了比按门铃更简单粗暴的方式。
脚步声不断接近,Mono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尤里的目标是哪个组织?”
香屋也暂时忘记脚步声,答道:
“如果不是平稳,那就也不是电影院,而是三色猫帝国或者PORT,不然就是另一个。Water接下来会建立的新组织。”
把最后一种可能说出口,算是一种赌博。香屋不清楚Mono——PORT知不知道这条情报,如果她们不知道,或许不该轻率地提起这个话题。
然而可怕的是,关于自己脱离平稳这件事,Toma没想对周围隐瞒。虽然不是主动到处宣扬,但所有与她亲近的人都知道,而且Toma甚至没要求别人保密。
Mono果然也听说了Toma打算脱离的事。
“这事,是真的啊。”
“嗯。就我所知是没错。”
客厅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三个男人。他们看起来都是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身上肌肉紧绷。其中打头的一人开口:
“我们过来是接到了第一部队会长Water的指示,非常抱歉,可以麻烦各位中止会谈吗?”
他的话被Mono彻底无视。
“Water的组织先忘掉吧,有可能出现PORT对伊甸的局面吗?”
“如果只谈可能性,当然有。”
“有多大?”
“不知道啊。哪种方法我是绝对不会选。不过,如果这是电脑游戏,说不定连我也会那么干。”
换句话说,就是游戏局势和自身安全完全无关。
对于PORT,尤里手里有张绝对强大的牌,那便是他到上个循环中途为止还是PORT的会长,也就是说在架见崎比任何人都清楚PORT的实力。如果他判断能赢,那说不定真的能赢。
“那要是变成那样,伊甸的主力是谁?”
不知道,真的。Mono发来的数据香屋还只看了一眼,思考时间完全不够。
所以他按以前就想象到的内容回答:
“从PORT的角度看,可怕的是类人猿部队。”
更准确来说,是来自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合流的人材。那两个公会的能力并不差,特别是当伊甸对抗PORT成为现实——如果弱者打算去击败强者的战斗真的发生,那两个公会的能力有可能成为关键。
Water的手下——一个还年轻的男人拿匕首指向Mono。
“请不要再说了。我们已经得到许可,可以随意对您进行攻击。”
Mono听了,终于把视线转向那个男人。
“不如说这个身体就算死了也能简单复活呀。不过,也没必要把地板弄脏吧。”
Mono把视线转回这边,露出可爱的微笑,在香屋眼里却显得可怕。
“非常感谢,香屋君。之后还会再联系您,如果想到什么请告诉我。”
那么再见。Mono说完就倒下了。她朝桌上趴下,薯片飞到空中。匕首男身后的一个人表示:“已经确认到能力解除。”
——真的假的啊?
竟然是真的吗。Mono就是Pan,还是PORT的会长。位于架见崎顶点的这群人——尤里也好Toma也罢,还包括以前的月生,他们的行动也太任性了吧?真希望他们能多配合集体行动。
总觉得已经筋疲力尽,香屋把身体靠在沙发的靠背上。
匕首男收起手里的匕首,挠挠头吐出一口气。
“好啦,任务完成,接下来就是私人时间了,按我是前辈来算可以吧?”
香屋朝哪个二十五岁上下、体格结实的男人看去。
“你是哪位?”
“说Nick知道吗?”
“知道。”
这名字经常听说。的确无论在架见崎还是电影院,他都是前辈。
“初次见面,我是香屋步。”
“我知道。有空没?”
“当然很忙了。”
香屋有很多事要做。首先必须仔细分析Mono提供的数据。无论尤里、Toma还是PORT的动作都需要防备。而且最重要的是必须赢得平稳之国——莉莉的信赖,来巩固自己在这个组织的地位。
Nick轻轻点头。
“哦,陪我散散步吧,电影俱乐部的会长。”
他也是不听人讲话的那一类吗。
香屋叹了口气,转向不知什么时候又把漫画翻开的秋穗,对她说:“跟我一起来。”
2
Nick的目的好像真的只是散步。
被他问“往哪边走?”,香屋回答说“东边”。
尽管在整个架见崎,平稳之国现存的建筑还算漂亮,但逛起来果然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况且周围几乎没人,无论是有店铺还是公园,到处都像是鬼城一样。景色一片凄凉,可八月的阳光还是照得人冒汗。这条街可不适合散步。
Nick摇摇晃晃地走在双车道的路中间,开口说:
“没有像车那种不健康的东西,是架见崎的优点是吧。”
也不是说没有。作为物件来说,车在架见崎并不稀奇,就连正在行驶的车也是偶尔就能见到。香屋还坐过Toma驾驶的车子。
不过Nick想说的大概不是那个意思。
“车算不健康吗?”
“那当然了。吵吵闹闹的让人有压力,路也会变挤,而且你觉得有多少人是因为交通事故死的?”
“但和没有车的时代相比,人类的平均寿命长了很多啊。”
“那个是吃的还有医学的成果吧。”
“救护车也是医学的
一部分。”
“就算没错,可长寿不代表健康。”
“是吗。我觉得健康基本上是长寿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如果保持健康早逝,就感觉目的和手段反了过来,让人不舒服。但Nick的想法似乎不同。
“所谓健康,不就意味着我保持原本的模样拥有自由吗?比起长寿但不自由,我更喜欢自由地早早死去。”
“只要能长寿,以后有可能恢复健康啊。”
曾经失去的自由,可以靠科学的进步再次得到。“未来”代表所有可能性都存在的未来。
Nick两手插兜低着头,自嘲似地笑了。
“意思是说,那就是你的凶气啊。”
凶气,这个词香屋不是很了解,或许他说的是凶器。不过不管怎样,感觉都不是在夸人。
“‘那’指的是什么?”
“对于未来毫无根据的信仰。所以你对死过度惧怕,一心想要活下去。你这人是个奇妙的乐观主义者。”
被刚见面的人这么评价,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秋穗提不起劲地跟在后头,听了这话表示:“基本上没错”。既然她这么说,或许的确没错。而且就香屋本人而言虽然自认为胆小,但从来不觉得自己悲观。被说是乐观主义者让他心里舒服些。
香屋没想到可以回答的话,便闭着嘴继续迈步。
走在前面的Nick朝这边瞄了一眼。
“你真是个怪人。”
“哪里怪?”
“像现在那样被别人擅自断定人格,大多数人都会不高兴啊。无论对方说得准不准。”
“我倒觉得你这样突然测试对方更怪。”
“就是说你不健康啊。被人擅自下结论很不自由吧?能轻易接受这种不自由,你人格就是不健康。”
“难道说莫名其妙的测试还在继续?”
“当然了。就是为了这个,我现在才在这儿无聊地散步。”
原来你自己也觉得无聊啊。唯独在这点价值观能达成一致,真是太好了。
Nick在自动售货机前停下脚步。
在架见崎,饮料的价值比不上食物。因为到处都有自动售货机,而且饮料容易保存。电影俱乐部里可乐的存货也很充足。
“要喝点什么?”
Nick问道。
香屋朝秋穗看去。秋穗回答说:“葡萄果汁。”
尽管是自动售货机,但上面不通电,货币经济自然不成立。虽然香屋没有看清,但Nick恐怕是挥下了匕首。一声脆响过后,自动售货机前面便开了个几厘米的口子。强化——他专门用了能力来切断自动售货机的锁?不知道撬开公寓门锁时用的能力持续时间过没过去。
Nick拿出蓝色罐装的葡萄果汁,然后是微糖咖啡,把葡萄果汁扔向秋穗后说:
“电影院会长,你呢?”
“什么也不要。”
和Mono谈话时喝了可乐,现在还不渴。
“这可是前辈说要请客,就该接受好意吧。”
“那,我也要葡萄果汁。”
“好啊,这才算正常反应。我也讨厌死板的上下级关系。”
“那就别说这说那嘛。”
“我就喜欢和对方发牢骚。”
这人真让人搞不懂。
Nick喝了口微糖咖啡,再次迈开脚步。
“Kido先生的事,你怎么想?”
“指哪方面?”
“突然就在尤里那组拿到最高点数,感觉不太妙吧?”
“很难说啊。”
手上点数高,就不可避免会站到前线,这的确不妙。不过在架见崎,点数低的玩家会轻易死去,而点数高的玩家不容易死。据香屋所知,拥有高额点数却依然丧命的,就只有过去担任平稳之国第一部队会长的高路木。他在和白猫一对一的战斗中落败,然后死了。
“到头来,还要看对手。”
如果尤里真的挑战PORT,而Kido要与PORT里非常强的玩家战斗,那就不妙。不过Kido在PORT有枚后盾。银缘——Ido。只要有他帮着Kido,就能实打实地提高生存率。
“如果你是尤里,会怎么做?”
“这个假设没有意义,因为我不是尤里。”
感觉自己和尤里的价值观从根本上不同。有些选择香屋不会考虑,但换成那个人肯定能毫不在意地采用。
“问题在于,尤里有没有可能把Kido先生当成弃卒来用。”
“那个人已经有十万P了啊?”
“要是只靠十万P就能打败PORT,那成本可真够低。”
“尤里的目标真的是PORT吗?”
“不知道啊。不过平稳不会是他的目标。”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有那种能力。”
Q&A。
强制运营者回答问题的能力。
在这个循环,香屋把其中大半都用在了平稳之国上。
*
这次,香屋准备的候选问题,以及各个问题所需的点数是这样的:
·尤里的公会下次宣战的对象里包含平稳之国吗? YES/NO 800P
·Toma脱离后,还会有Toma派留在平稳吗? YES/NO 1200P
·Simon不会背叛莉莉吗? YES/NO 800P
·部队会长中,不爱莉莉的人有谁? 2500P
·有什么方法能让架见崎变成永远和平的世界? 调查中
“来吧,请选择问题。”
青蛙说道。
香屋盯着手上的五枚卡片,上面是自己写下的问题。
——点数不够。
香屋持有的点数只有区区1900。
老实说,真希望青蛙能把那三个为了压低价格而用YES/NO限制了答案的问题都回答出来。但点数实在不够。
没办法,香屋只好放弃其中一个。
——Toma脱离后,还会有Toma派留在平稳吗?
这类问题可以留到以后,让平稳之国出点数再买下来。虽然把答案搁置一个循环让人不舒服,但考虑到Toma的性格,也能确信“回答是NO”。那家伙喜欢犯规或者出其不意,但对做法有讲究。离开莉莉的组织时留下自己的棋子,这不符合Toma的风格。
香屋问道:
“尤里的公会下次宣战的对象里包含平稳之国吗?”
其实他本想问的是“下次要对哪里的公会宣战”,但为了把价格控制在能用手上的点数买下,于是用YES或NO限制了答案。
——这倒没什么。
如果能知道不是平稳,就也能知道不是电影院。作为公会会长,香屋目前生活在平稳之国,住在车站的月生也能轻松逃进平稳。只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卷入战斗,就足以当成行动的指针。
青蛙答道:
“不。目前他没有这个打算。”
香屋皱起眉头。
“怎么觉得这回答莫名不痛快啊。”
“没办法吧,和未来有关的问题,回答时没法断言啊。”
“如果是您,难道不是连未来的问题也能断定吗?”
“那种事,我可做不到。”
“真的?”
“如果希望得到诚实的回答,请在下次加进候选问题里。”
青蛙疲倦地摇摇头。这回答算是预料之内。
没办法,香屋只好问起下一个问题。
“那么,可以断定Simon不会背叛莉莉吗?”
呵,青蛙吐出一口气,像是笑了。
“说法和写好的候选问题不一样啊。”
“反正回答又不会变。”
“没错。背叛这个词的定义很模糊,真让人为难。”
这话没错。比如说,只要不违背对方的指示,就不是背叛?哪怕那个指示会给对方造成损失?如果心里明明知道却还是听从,那不算背叛吗?
“按您的解释来回答就好。不过,麻烦解释一下背叛的定义。”
听了香屋的话,青蛙点头。
“那么,就按Simon自身的心情为标准回答吧。”
“也就是说无论Simon做什么,只要他相信没有背叛那个人,就不算背叛,是吗?”
“是的。您不满意吗?”
“非要说的话当然不满意。不过嘛,这样就行了。”
“太好了。回答是NO。目前,他没有背叛莉莉的想法。”
又是“目前”。没法断定未来。
本来,香屋对这种事不会感到不满。他也认为未来是未知的,存在一切可能。尽管如此,还是希望青蛙能够断言。毕竟生活在架见崎这种不安定的世界,立足之处越稳定越好。
——这种事纠缠下去也没有用。
青蛙也无法断定架见崎的未来。这句话是真的吗?感觉的确可以加进候选问题里。
“要问的问题就这么多吗?”
青蛙说道。
这么问心眼也够坏的了。两个问题都要800P,加起来1600P。香屋手上剩下的点数只有300,已经买不起剩下的问题。
“就这么多,非常感谢。”
香屋答道。
*
不管怎么说,尤里下一次将会进攻的组织不是平稳之国。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总之在关注平稳之前,还有其他事要做。
目前,香屋和莉莉——和平稳之国算是命运共同体,所以必须把这个组织改造得更加稳固。或者说,Toma应该很快就会带着“朋友”脱离组织,到时候需要重新编排战斗力。
香屋等人在平稳之国的领土向东前进。
香屋朝走在稍微靠前位置的Nick问:
“在Nick先生看来,这个组织最强的部队会长是谁?”
平稳之国有十支部队,每支部队的会长分别是这样的:
第一部队,Water。第二部队,雪彦。第三部队,Hololo。第四部队,Ewin。第五部队,Spooks。第六部队,绵津见。第七部队,Uno。第八部队,太刀町。第九部队,玛卡龙。第十部队,紫。
啊?Nick发出不愉快的声音,然后回答:
“那当然是Water了。”
“除了她。”
“正面较量比较强的是雪彦和绵津见。我不想遇上的对手是Uno和太刀町。让人搞不懂的是玛卡龙和Spooks。”
“搞不懂?”
“就是搞不太懂啊。不过嘛,有多强也要看情况对吧。”
完全没错,问题就在于怎么把有强项也有弱点的人用对地方。为此,香屋无论如何都需要情报。
“就算搞不太懂,也了解一些吧?”
“两个人的能力在平稳内部都是机密。Spooks是真面目神秘,也不知道年龄和性别。况且这人不在公共场合露面。玛卡龙是男的,说话啰嗦,外号是检索士杀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没想到这么没用。
“那,不想遇上的那两个人呢?”
Uno和太刀町。太刀町这人香屋只知道名字。当然对Uno也差不多,但记得她以前是Bulldogs的会长。
“Uno总之就是小心谨慎。而且该说是现实主义吧,判断时很灵活。所以在中坚里面,Bull是最先投靠豪强组织的。”
“那位叫太刀町的呢?”
“那家伙正相反。”
“相反。”
“和Uno相反。只是个有战斗天分的蠢货,就这么多,结束。”
用这种粗暴的话就觉得解释完了,真让人头疼。
“和Kido先生相似吗?”
“也不是那样——话说,你印象里Kido先生是蠢货吗?”
“感觉他是凭感觉战斗。”
还有三色猫里的白猫也一样。至少不是动脑子战斗的。
Nick把手伸向自己的后脑勺,胡乱揉了几下。
“太刀町会飞。”
“是能力吗?”
“没错,是学了那种其他类能力。”
“那不是很方便吗。”
“不过啊,其他的就是普通的强化士了。不落地就没法正常战斗。”
那好像确实挺蠢。既然要飞那至少该当个射击士。
“那为什么要飞?”
“肯定是因为想飞吧。能力学得特别胡来,却还挺强。我可不想和这种不合常理的家伙做对手。”
这样啊,香屋答道。
的确,要是遇到这种对手,香屋也要头疼。
这时刚好来到路口,Nick正打算径直走,却被香屋叫住说“往右走”。Nick停下脚步,转头看过来。
“说起来,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一个等Toma脱离后在平稳之国具有重要意义的人物。
“去见Simon。”
为此,香屋专门牺牲了一个宝贵的候选问题。
为了平稳的未来,他有必要拉拢Simon。
*
曾经的代言者——从背地里支配平稳之国的男人。
后来因为瞒住莉莉的“秘密”暴露而失势的男人,Simon。
据说,现在他的地位、权力和大量点数都被剥夺,在平稳内的民宅低调度日。实际情况大概也是这种感觉,但他应该不是软弱无力。自Simon被赶下代言者的位置后,还没过三个循环。
这个组织用作根据地的教会在一座山上,山脚下是住宅街区。斜坡上成排的房屋中,位置相当高的一座民宅便是Simon现在的住处。入口处停着蓝色厢式轿车,更里面的花坛中开着大波斯菊。香屋按下门铃,却听不见响声。玄关处白色的门上装了铁制门环,于是秋穗伸手敲响。
没过多久,门就开了。一个圆脸男人出现在门后。
他皮肤白皙,或许正因为这个,黑眼圈才特别显眼。Simon。他穿着轻便的运动衫,外面套着沉稳的绿色围裙。
Simon开口:
“不好意思啊,给你们看到这幅样子。我正在准备晚饭。”
现在是下午四点左右,感觉准备晚饭还有点早。
秋穗答道:
“我们才是,突然就过来。可以打扰您一点时间吗?”
“当然没问题。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吃饭?”
“非常感谢,那就承蒙款待了。我身后的两个人也可以一起来吗?”
Simon终于把目光转向香屋和Nick,然后愉快地笑了。
“当然欢迎了。最近都见不到什么人,很闲呀。”
香屋也好不容易露出微笑——至少他自己是想要微笑,不过在心里皱起眉头。
——看吧,果然很可怕。
香屋故意没有提前和Simon打招呼。到访这里的事情,他只是征得莉莉的许可,尽可能没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Simon真的不知道我们会来访吗?
在准备晚饭,真的是偶然吗?
和无法信任的人一起坐上饭桌是件可怕的事,更别提桌上摆的饭菜是对方准备的了。他肯定是为了在精神上占上风,才准备了吃晚饭这一场合。虽然不确定,但香屋就是有这种感觉。
“来吧,请进。”
Simon打开门,请三人进屋。
3
厨房里传来菜刀敲打菜板声,声音意外柔和。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菜。培根菠菜开口馅饼(quiche),法式洋葱汤,还有不太清楚菜名不过是嫩煎鸡肉做出的东西。嫩煎鸡肉被切碎,再撒上欧芹,还配着红色和黄色的彩椒。
不久后,Simon拿着一大盘色拉出现了。
“最近我在研究腌泡(marination)番茄干,配色拉可以代替色拉调料。”
关我什么事。真希望你别做多余的事。要是真有心招待,不如拿出没开封的罐头。等我放进水里确认上面没开小孔之后再吃。
坐在对面的Nick嘀咕了一声“这什么情况啊”。尽管把他牵扯进来多少让香屋有罪恶感,但有个打架厉害的人跟着很值得感谢。其实香屋更想带月生来,但他现在所属于电影院,在平稳领土内用不了能力。只为了这个就对平稳宣战也不现实,于是香屋决定利用碰巧遇到的Nick。
Simon坐在Nick旁边、秋穗对面。香屋主动给四个人分色拉,算是勉强做一点抵抗。Simon露出让人看不透的笑容说“谢谢”。
“这么早吃晚饭真是抱歉呀。最近我习惯早睡早起了,早早吃完饭,然后读一会儿书,太阳落山后就睡了。不过,在日出比较早的八月,比黎明更早醒来的生活也不错。”
饭桌上准备了刀叉,勺子和筷子。秋穗合掌说了声“我开动了”然后拿起勺子,喝了口法式洋葱汤,然后径直朝Simon看去。
“味道很好。”
Simon用筷子从盛色拉的盘子里夹起腌泡的番茄干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
“对了,您知道Water要离开平稳之国吗?”
“哦哦,略有耳闻。”
Toma,那个笨蛋。至少要瞒住Simon啊。
话虽如此,香屋也明白她的意图。一方面是她相信被Simon知道后,自己就能安全地离开平稳。另一方面是为了妨碍香屋这边。如果香屋要优先自己的利益,就不得不行动起来,避免Toma和Simon之间出现争端,就结果而言会做出保护她的行动。
秋穗轻快地点头后继续说:
“今天,我们来见您的理由之一就是这件事。准确来说,是要怎么处理Water消失后的平稳之国。”
“一切要看莉莉的决定啊。”
听了Simon的话,秋穗笑了。
“对她瞒住真相,结果秘密暴露后失势。真想不到您会说这种话。”
Simon听了依然一脸认真地回答:
“我没把真相看得那么重要
。真相的确方便,但人们总是夸大真相的价值。”
“夸大,是吗?”
“最重要的,是保持正确的心和正确的意识。但真相会让那份纯粹变得浑浊。真相会带来怒火,孕育不安与嫉妒。那么我要用谎言做盾牌。”
香屋到底没有动桌上的菜,他把手撑在大腿之间,稍稍前倾身体盯着Simon。
——真是个极端的老头。
虽然不知道Simon说这话时有几成是真心的,但就算只是场面话,也一样危险。
Simon用热切的声音继续说:
“就算是真相,失落和绝望也能把人毁掉。就算是谎言,希望还是能让人生存。如果大群人都相信正确的谎言,那个世界就被称为社会。到那时谎言也会成为真相。请想象一下,莉莉保持纯真,而任何人都相信莉莉的世界。哪怕莉莉这一存在是编造的谎言,那个社会仍然正当而又正常。”
秋穗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您不相信莉莉对吧?觉得那个孩子脆弱到知道真相就会崩溃。”
“那不是当然的吗?就比如说Water死了吧,假如她在哪里战斗然后被杀。如果知道这件事,还要对莉莉说不能憎恨对方吗?还要让她继续做善良的象征吗?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期待这种事才更可怕,也更残酷啊。如果是我,就会瞒住Water的死。”
Simon是怎样一个人,香屋已经大致明白了。
他说的话并不稀奇。管理情报,按自己的意愿维持对方内心的安定——如果总结成这样,就是典型的独裁者思维。只不过,Simon还挺温柔的。温柔,又脆弱。
香屋决定把Simon交给秋穗来应对。如果是得到了新任代言者这一地位的秋穗,Simon应该不会小看。而且香屋不擅长这种类似辩论的事情。他经常太过情绪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给对方说明白。
在这方面,秋穗总能保持冷静,所以棒极了。
“我不是不明白Simon先生的想法。不过,如果Water死了,我会告诉莉莉的。”
“然后怎么办?莉莉会憎恨敌人。”
“可以憎恨,也可以哭。我会安慰到她心情平复为止。”
“心怀憎恨与悲伤的莉莉,无法保持这个组织的平稳。”
“为什么要依赖那个孩子?遇到悲伤的事情时,用不着宁可说谎也要让她和以往一样发挥作用吧?重要的是让她好好休息,以及把平稳之国变成莉莉不在时也能保持平稳的组织。”
Nick的刀碰到了盘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好像是想切鸡肉但是用力过猛。虽然知道他听腻了,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真希望他能安静一点。你不是擅长用匕首吗,区区鸡肉就安静地切嘛。
秋穗又喝了一口洋葱汤,然后继续说:
“Simon先生的做法最大的问题,是会带来明显的弱点。”
“哦?是什么弱点?”
“就是真相被揭露。正如您所说,真相是有价值的,一般人都相信有价值。所以靠谎言创造的和平,会轻易被真相破坏。”
“只要准备更牢靠的谎言就好了。”
“明明您已经用过这种做法,而且失败了啊?谎话被揭穿,然后代言者的地位也丢了。所谓谎言,就是比真相更脆弱。”
“但在这个悲惨的世界,只靠真相要怎么战斗?”
“莉莉已经证明了。您听到她的广播了吗?在那之后,已经有两个公会加入平稳。”
在上次战斗的最后,莉莉用自己的话语向整个架见崎播出广播。按香屋的想象,其中多少有些措辞或许经过了秋穗的推敲,但根基部分应该就是莉莉最真实的想法。
通过那次广播,莉莉宣布平稳之国讨厌战斗、支持弱者的立场。结果有两个弱小公会不需要任何交涉就加入了平稳。无论看点数还是人员都不起眼,却是实实在在的成果。因为莉莉证明了一件事:在架见崎这个地方,可以不靠战斗力而是靠话语来说服他人。
Simon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水。
“我反对让很多人听到莉莉的声音。那次广播的确很棒,完全是我们所追求的东西。但那件事以后,那个孩子对自己的力量有了自觉,早晚会用同样的声音向全军下令攻击。”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经历过了。莉莉知道自己的能力——那个布偶杀过人。对那一真相,她感到后悔。”
听了秋穗的话,Simon露出的面容非常独特。
他眯起眼睛摇摇头,停顿片刻后再次摇头。这时他的模样就像个内心温柔的牧师,似乎纯粹对秋穗的话感到悲伤。
“真是愚蠢。受伤的心会犯下过错。”
实际上,香屋多少能对Simon产生共鸣。
莉莉是个好孩子,但并不是无论听到什么都会盲目相信。老实说如果Toma死了,香屋也想瞒住莉莉。直到可以确信现在是安全的、接下来莉莉整整郁闷一个月也没问题之前,都想尽量不说出真相。
尽管如此,香屋还是会赶快把Toma的死讯告诉莉莉吧。因为秋穗指出的问题完全正确:那个弱点实在是太严重了。如果敌人用什么办法——比如强行通过检索来通话,把真相告诉莉莉,说不定会带来致命的问题。所以还不如由自己亲口告诉她,这样造成多少伤害还可以控制。
秋穗吐出一口气,微微笑了。
“不管怎么说,这下就放心了。Simon先生和我们的目的大体一致。”
对面的Nick皱起眉头。虽然没出声,但眉毛和嘴型明显在说“这哪儿一样了?”
Simon的想法似乎也算是和Nick相近。
“是吗?感觉我们的对话一直像两条平行线啊。”
“细节上是的。不过,最基础的部分一样对吧?无论我还是您,都想要保护由内心温柔的莉莉担任会长的这个组织。只不过做法有些不同罢了。”
“如果只是‘有些不同’就好了。”
“既然目的相同,其他的就是细节了。剩下的只要一起讨论,选择更可靠的方法。如果今后我们可以愉快相处,就再好不过了。”
这么收尾是不是有点牵强啊——香屋暗自担心,但既然秋穗觉得这样就好,那么一定不会有错。要协调两种对立的意见的确是种重体力劳动,如果在这儿表达主张时太过卖力,导致商谈破裂,那就是最糟的结果。最合适的妥协方式或许是彼此都继续保持自己的意见,只在表面上握手然后告别。
Simon开口说:
“怎么愉快相处?”
秋穗回答:
“我们非常希望Simon先生作为检索士,回到平稳之国的中枢。”
这便是今天的正题。
香屋需要可以信赖的检索士。如果那个人是Simon,会留下不安因素。但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了。不是纯粹看能力,要让平稳保持安定,利用他的名字会更有效率。
Simon听了点头。
“如果莉莉允许的话。”
“我会向莉莉进言,不过有三个条件。”
“一个是不能从你手里抢代言者的位置?”
“那是前提。我不打算让您抢走,您也做不到。因为莉莉不会允许。”
“那么,是什么条件?”
秋穗微微低头。
“首先第一个,在Water离开前,请静观情况。”
Simon什么也没有回答,微微歪头。但他应该理解其中的含义。
Toma打算脱离平稳,而且没想隐瞒这件事。所以留在平稳的人会防备战斗力流向Toma一方。事情应该没法靠和平交涉解决,那么就会考虑追杀脱离者这种做法。有人会觉得与其被人把点数全都带走,不如把人杀了,还能给自己剩下一半。
但如果变成那样,就是最糟的发展。现在还不完全清楚谁是Toma派,肯定会互相猜疑,甚至可能演变成队友间互相残杀。
一旦这一情报泄露到外面,平稳之国这个招牌就毁了。换句话说,就是温柔的莉莉担任会长、帮助弱者这一招牌。因为这件事砸了招牌,今后平稳就再没有什么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香屋的目的——让架见崎的多数人放弃战斗,主动交出点数的计划也将破产。
Toma要脱离也没办法。她的“朋友”会跟她一起走,也只能当成是开销。所以现在,香屋和秋穗不得不像是要保护Toma一样行动。
秋穗补充说:
“平稳之国是莉莉的组织,而她没有和Water为敌的意思。请遵从她的判断。”
那是当然。Simon听了点头。
“虽然我不太明白这是在说什么,不过莉莉的决定就是一切。”
“太好了。就我来说,如果平稳内部出现争端,就只能最优先去调查具体情况。”
“不会出现什么争端。不过,你有什么权限?”
“我是莉莉的朋友,而且,是香屋步的朋友。”
“香屋君
。”
Simon低声嘟囔,然后朝这边看了过来。眼神与其说是在打量,不如说是带着些敌意看着可疑人物。
没办法,香屋回答:
“电影俱乐部下面是拥有十八万点数的月生。如果没出什么问题,我们应该会和平稳联手。”
“哦?怎么联手?”
香屋朝秋穗看去。
她继续回答Simon的问题。
“那就是第二个条件。让香屋步做平稳之国第一部队的会长。”
第一,Simon嘀咕道。
“他能战斗吗?”
闻此,秋穗噗嗤一声笑了,表情很愉快。
“不,完全不行。这正好吧?宣布放弃战斗的平稳之国,第一部队的会长交给这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家伙。”
当然,香屋可不想当什么部队会长,他想尽可能低调、稳健地活下去,就像公园角落处的老旧长凳。
不过,香屋已经做出选择,要成为架见崎的名人。
那么,多少了不起一些比较好,最好能得到大部分人认可。要引人注目就要做得彻底,那样更安全。
“电影院要怎么办?”
听到Simon的问题,香屋只好回答:
“我正式转会到平稳之国时解散。”
那个公会已经和解散差不多了。至于现在还留着,是为了保证月生的自由。平稳已经发誓专注于防守,不会主动宣战,那么最好守住这个承诺。但香屋希望月生暂时还能自由行动,所以需要平稳以外的招牌。
原本,香屋就打算把留在架见崎的组织控制在三个。
一个是平稳之国,另一个是PORT,或者是伊甸。而最后一个,是Toma将要建立的组织。这样刚好是三个,其他的都用不着。
秋穗表示:
“不知道Toma会从平稳带走多少人材。但如果是电影院——香屋和月生,再大的空缺也能填上。”
架见崎的势力关系正逐渐接近香屋预想中的最终形态。
尤里会变得多庞大?Toma会有多可怕?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只要不放开月生和莉莉这两张牌,实力应该能和那两人不相上下。
不是说互殴或者互相厮杀,而是把那些家伙拖进香屋所期望的战斗领域。
一时间,Simon一言不发,似乎在沉思。不久后,他切下一块嫩煎鸡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后咽下,拿玻璃杯喝了口水,才终于开口说:
“第三个条件呢?”
唉,这反应真讨厌。
Simon坚持不表态。虽然不知道是有意不回答,还是他自己也在犹豫,不管怎么说这交流缺乏效率。
秋穗喝了口洋葱汤,然后说:
“在下个循环开始之前请给我们点数,希望能有一万P左右。用来给香屋使用能力。”
目前,香屋手上只剩下300P。这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香屋补充说:
“您知道我的能力吧?已经有两个问题决定要在下个循环买下了。一个是‘Toma脱离后,还会有Toma派留在平稳吗?’,另一个是‘部队会长中,不爱莉莉的人有谁?’。当然只要您提供点数,得到回答后也会告诉您。”
这两个问题对于Simon来说应该都很重要。
他微微皱起眉头,把手里的刀叉放下,用桌上的白色餐巾擦了擦嘴。
“你们好像有什么误会啊。现在我在平稳之国的立场,不允许我自由使用点数。”
我可不这么想。
Simon现在应该还有不小的发言权。
“老实说,只要让秋穗和莉莉交涉,一万点数还是能要到的。只要不出现多余的人碍事。”
进一步讲,感觉基本不用把“多余的人碍事”当然威胁。莉莉本身就有足够的点数,很可能是她从里面转让一万点数过来。
尽管如此,自己这边和Simon交涉还是更轻松吧。毕竟要提出怀疑Toma的问题,这件事本身难保不会坏了莉莉的心情,而另一方面,Simon对Toma的怀疑应该比香屋他们更厉害。
香屋不知道谈这些事时该说到什么地步,于是确认秋穗的表情。
她看也不看这边,径直盯着Simon说:
“这同时也是对您的测试。如果您真的很无力,我们也没理由拉拢您。只要确认点数付到香屋手上,我就向莉莉进言,让您回到平稳之国主力检索士的位置上。”
Simon的反应果然还和前面一样,没有具体回答,只是轻轻哼笑一声。
*
离开Simon家时,天还亮着。离太阳落山还有一点时间,天空是柔和的水蓝色,但空气湿热。
尽管是夏天里临近傍晚的时间,在架见崎却听不到虫鸣。仔细想想就发现,在这个世界看不到生物,没有猫也没有狗。不,到处生长的茂密林木也是生物,但怎么说呢,感觉这世界被简化了。
走在前面的Nick说:
“刚的话是事先商量好的吗?”
香屋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鹦鹉学舌似地反问:
“事先商量?”
“负责制定计划的不是你这边吗?电影院的会长。”
倒没这回事。香屋和秋穗的职责分配在两人自己看来理所当然,但很难用语言来解释。
“虽然商量过大体方针,但剩下的完全交给秋穗了。”
这样事情能更顺利,香屋没必要多嘴。
身旁的秋穗补充说:
“大体上香屋是负责紧急情况。像日常的各种事情,由可爱的我来负责也能让对方更高兴吧。”
“架见崎这地方,一直都是紧急情况吧?”
这倒没错,但性质不一样。如果是类似“被PORT宣战了,该怎么办?”这种情况,就算是香屋也会更积极发言。不过这次交涉的对象是Simon,姑且也算同一阵营,那么秋穗来更好。
Nick停下脚步,朝这边转过头。
“算了,也行吧。让我最后问个问题。”
就算听他提前做铺垫,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想问随便问就好,只不过遇到不方便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了。
Nick把手伸了过来,手里握着匕首。
“虽然现在才说,我也要和Water一起脱离这个组织。所以如果你是个威胁,趁现在杀了比较好。”
香屋躲到秋穗背后。
能毫不在乎地说出杀人这种事,果然架见崎让人讨厌。
“要是杀了我,会被Water讨厌的,而且再不能辅助Kido先生了,对您来说非常不利。”
虽然关系复杂,但身在伊甸的Kido对Nick他们应该也有保险的功能。Kido不会舍弃Nick吧,那么如果有什么万一,就可以逃到他那里去。
香屋抓住秋穗衬衫的背后,继续说:
“不如说Toma应该是一直在监视我,估计现在也一样。那么在您伤到我之前,会有什么人出来保护我。Toma态度乐观,但对这种事可是滴水不漏。”
回答香屋的不是Nick。秋穗无语地说:
“既然明白,就别拿我当盾牌啊。”
我才不要。害怕就是害怕。
“被匕首指着还逞能有什么用。”
“不是有可能提高我的好感度吗?”
“不用提高。不下降就行。”
“一般都会下降吧?”
“你不一般,所以不会下降。”
虽然没什么可靠的根据,但香屋还是对此毫不怀疑。他已经决定只相信秋穗和Toma两个人。
Nick继续严肃地说:
“我说你,能保护Kido先生吗?”
“当然有能做到和做不到的事,不过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力的。”
感觉可以和Kido互相协助。或许他绝不会背叛自己所认为的正义。
Nick继续用匕首对准这边,另一只手挠挠头。
“这样啊,真头疼。”
“哪里头疼?”
“其实Water和我说,要我变得能赢过Kido先生。”
“所以呢?”
“要是你帮着Kido先生,果然还是现在杀了更有效率吧?”
我才不管你的效率呢。
真希望Toma别给这人煽风点火。
“那唯独两位打起来的时候,我会帮您。”
“这话,你觉得我会信?”
“不,完全不觉得,但我是说真的。”
感觉就算和Kido敌对也能被他原谅,但Nick就不太清楚了。虽然隐约感觉这个人不会像嘴上说得那么随便就杀人,但这种模糊的印象可不靠谱。
“是吗,算了,就这样吧。”
Nick收起匕首。
“电影院的会长,对你的测试结束了。”
“到底是什么测试啊?”
“谁知道。大概是测试你的强度吧。”
莫名其妙。真不擅长应付这类人,动不动就把自己的规则强加给别人。
“没想到用来打发时间还挺有意思的。虽然以被Water当成对手这个标准看还有点弱,但算是个怪人。”
那我走了啊。Nick说着转过身,在头顶草草挥了挥手。
这人真是不可思议。虽然给人感觉非常任性,却一声不吭地陪这边一起和Simon吃了饭。或许他只是假装任性而已。
香屋长出一口气时,听到秋穗嘟囔说:“差不多该放开了吧,衬衫都起褶了。”
4
那天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香屋把时间都花在研究Mono给他的数据上。必须想象尤里在图谋什么才行。这是为了预测架见崎接下来的势力关系,此外,也是为了尽一切可能保护原电影院的成员们。
这次他尽可能不记笔记,也尽量避免和秋穗商量,目的是防止Toma偷看。虽然不知道她手下有什么水平的检索士,但只能相信对方再怎么说也没法连脑子里的想法都能翻出来。
专心地思考了一周左右——这个循环10号晚上,香屋的房间来了客人。对方是以前约好要过来的。
月生。他打开门,抱着纸袋走进屋子。
“思路理清了吗?”
香屋摇头回答:
“还没有。无论如何都少一半。”
“一半?”
“主要的四个组织里,有两个还不了解,所以是一半。”
所谓的四个组织,就是说伊甸、PORT、平稳,此外还有Toma将要建立的新组织。
如果相信Mono的数据,那么伊甸的战斗力基本已经清楚了。至于平稳的战斗力,虽然有一部分被隐藏起来,但基本上可以想象。问题是PORT,还有Toma的组织。PORT纯粹是没有能拿到数据的门路,而Toma的组织根本就不知道会有谁。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平稳的Nick,紫,还有名叫子弹蚁的检索士。最近Toma好像和三色猫关系不错,那个公会应该也会整体——主要是白猫、黑猫和黑焦加入。光是这样就足够强了,但肯定还有更多。平稳里面到底会有多少战斗力流向Toma的组织?
月生坐下后轻声笑了。
“那不就和什么也不知道差不多吗?”
“没错。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好在对方有下一步行动时能立刻下决定。”
伊甸会怎么行动?PORT又会如何应对?不对,也可能是PORT比伊甸先行动。Toma呢?她到底让“朋友”混进了多少组织?藏得多深?
有太多可能的模式,没法逐一去想象。所以香屋把思路集中在尤里身上。尤里应该是几乎对PORT了如指掌,那么,就可以把他接下来的行动当线索,想象PORT的内情。
问题是Toma的新组织。这才是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
香屋在月生对面坐下,简短发问:
“怎么样?”
月生当然是具备压倒性实力的强化士,但就个人而言也具备足够强的检索能力。他的能力多数被冻结,但现在也能使用6000P左右的检索。
“可以知道的内容是这些。”
月生说着把笔记递过来。
他现在仍然生活在架见崎站。车站原本是月生的领土,在他加入电影院时也成了电影院的东西,所以没什么特别不方便的地方。和以前的不同也就是月生失去了具有压倒性力量的点数,但另一方面又得到允许,紧急时可以逃进平稳。
香屋拜托月生检索一些简单的内容,站在车站检票口前面就能做到。内容是调查一个弱小公会的动向,名叫风滚工业。
看着香屋眼神落在笔记上,月生表示:
“正如上面所写,这十天里,风滚在平稳停留了两天,在PORT和伊甸各停留了四天。”
“没想到在伊甸待了这么久。”
“是啊。那个组织刚吸收鲁滨逊还有玛丽·赛勒斯特,正常来讲应该有各种事情要谈——”
“没去三色猫。”
“是的。”
风滚工业,可以修理家电的四人组公会。由于拥有特别的技能,他们不会被任何组织攻击,可以在架见崎自由移动,在弱小公会里属于异类。此外,风滚还负责架见崎的物流,就是在为修理家电而停留的组织以物物交换的形式行商。
香屋伸手摸着嘴角,嘀咕道:
“太明显了。”
这和风滚至今每个循环的行动还有倾向不同。
通常,每循环前半段,风滚不会在一个组织长期停留。因为新鲜食品会不断腐坏。修理家电这个本职工作也一样,冰箱要尽早修好才不会失去价值,而且行商时食品的需求量很大。循环开始时尽量多去些地方才好,然而这次他们把时间花在了PORT和伊甸上。
月生打开他拿来的纸袋,把里面的东西摆到桌上。是面包,还有罐头和瓶装的耐保存食品。香屋和月生约好一起吃晚饭。
“如果事情和您想象中一样,那么伊甸是重点?”
“当然PORT也是。”
对于风滚,香屋有一个假说。
调查那个公会的过去,便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的情报。
Toma过去有自己的公会,而且把那个公会交给平稳换来了自己的地位。而风滚工业,是在Toma那个公会旁边出现的。
如果风滚由Toma的意愿建立。
——如果她想要一个特殊的弱小公会,让他们能在架见崎自由行动,目的只能有一个。
那便是Toma分散在各个组织的“朋友”之间的联络网。那么,风滚在各处停留时间的比重,与即将与Toma的新组织汇合的人材比重,在某种程度上恐怕成正比。
月生拿起瓶装的苹果汽水(apple sider),打开瓶盖。
“如果Water在PORT和伊甸里都有不少棋子,会怎么样?”
香屋盘腿坐在沙发上,弓起后背。
“假如PORT和伊甸开战,连结果都能被她左右。”
交战双方的组织里混进了第三方的棋子,这很危险。虽然不知道人员的水平和数量,但最糟的情况甚至会变成“PORT和伊甸一同被Toma收服”。
月生把汽水瓶口 送到嘴边,然后说:
“那么,您的判断或许不正确。”
目前,香屋正专注于强化平稳之国,做出这一判断的理由在于有情报表示,不管尤里是回PORT还是留在伊甸,“尤里的组织”都不打算对平稳宣战。但如果那两个组织一同被Toma收服,等平稳处理完内政可能就太迟了。
香屋皱起眉头。
“就算Toma对PORT与伊甸的战斗插手,果然还是不能让现在的平稳之国行动。”
与动用武力战斗的尤里和Toma不同的,是独自期待和平的莉莉——必须在架见崎形成这样的构图。况且单纯看战斗力,无论Toma还是尤里都打不过,所以利用平稳战斗这个念头本来就是错的。
“月生先生,可以拜托您配合我行动吗?”
“哦?在我看来,已经相当配合了。”
“是的,不过希望能更配合一些。首先想让您去见Simon。”
“为什么?”
“为了让Simon认同电影俱乐部的价值。我想顺利交涉,先从他那里拿到平稳的数据。”
可以认为Simon几乎完全掌握了与平稳人员相关的情报。至少直到他不再担任代言者为止是这样。无论总点数还是人数,平稳都仅次于PORT,在架见崎排第二。说不定哪里会有用得上的能力。
“为什么是我?”
“无论对方是谁,您都是交涉的王牌吧。”
哪怕同样的话,香屋说出来和月生说出来的价值就不一样。就算香屋说“我们联手吧”会被一笑置之,换成月生来说,对方就不得不认真考虑。
“而且,我对月生先生战斗以外的方面也有所期待。”
在香屋所知范围内,月生在架见崎的资格最老。纯粹是经验丰富这点就有价值。
“去和Simon谈倒是没问题——”
月生停顿一下,轻声笑了。
“怎么了?”
被香屋问道,月生眯起眼睛,推了推眼镜。
“没什么,就觉得您相当信赖我啊。没考虑我可能背叛吗?”
香屋皱起眉头,拉开桌上培根罐头的拉环。
“当然会考虑了,时常考虑。”
目前,月生是电影院的唯一一张牌,而且香屋可以依靠的基本只有他,自然会怀疑了。这就像是在跳伞,就快要跳的时候开始担心降落伞能不能打开。
而且,月生和Toma的关系也值得怀疑。这两人好像见过好几次面。最糟的情况甚至要想象月生也是Toma派。
“那么,为什么?”
“因为那种情况我只有一个选择。”
“是什么选择?”
“举白旗。”
无论怎么考虑,结论都不会变。如果连月生都是Toma那边的人,就根本没有下一步棋可走,只能承认是她
完胜。
“拼命投降,我也跟在Toma下面。至于接下去怎么办,可以等她接受投降之后再考虑。”
要先保证活下去,不然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为此香屋能舍弃碍事的志气或是自尊,输掉所有战斗也没关系。
原来如此,月生点头。
“或许就算我说‘请放心吧’也没法让您放心,不过我目前还打算继续做您的同伴。因为您比我至今在架见崎遇到的任何人都更接近第零类的假象。”
第零类假象。为活着这件事本身找到价值的偏见。运营者似乎想要找到它。
“月生先生也在寻找吗?”
“姑且在找。别看这样,我也有‘Aporia股份有限公司’的名片。”
“这我也不太懂啊。那家公司到底是什么?”
“现在还是先保密吧。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添麻烦是给谁填麻烦?运营者吗?
按香屋的预想,月生恐怕和某个运营者有密切联系。
“总之,有月生先生做同伴,我很高兴。”
“我先去和Simon谈谈吧。”
“好的,非常感谢。”
月生喝了口苹果汽水,微微露出笑容。
“对了,会长,有件事务必要和我说一下。”
被他叫会长真是不舒服,总觉得极其不合时宜。在香屋的认识里,与其说月生是队友,不如说是有交涉余地的合作者。
月生说:
“希望您能告诉我电影俱乐部今后的打算。今后有什么目标、想打倒谁、想和谁联手。当然我已经知道您的目标是让战斗从架见崎消失,但在那之前还需要几个阶段吧。”
当然需要。
眼下的目标,是在平稳内获得稳固的地位。不过除开这个,还有个很大的目标。
“因为目前没找到方法,所以还像是梦话一样。”
“嗯。”
“比起其他人,我最想得到银缘先生。”
月生和莉莉。既然这两张票已经在手上,那么接下来就是他了。
银缘——PORT的Ido。
香屋每天都在发愁,琢磨能不能想办法把他抢过来。虽然想拜托Kido他们准备交涉的机会,但目前还不知道合适的时机,以及能吸引银缘的筹码。
“原来如此。接下来是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啊。”
“也有这方面因素,但我真正想要的不是检索能力。”
就算单论检索能力,银缘也强得要命。但如果把银缘看成单纯的检索士,他就不是下一张牌的最佳选择。要是只考虑架见崎的局势,让香屋举一个最想要的人,他打心底想得到尤里,其次大概是白猫吧?总之,他想和能在弱者中产生向心力的强者联手。
但如果从另外的视角来看,香屋最想选择的便成了银缘。
“那个人,是我最喜欢的动画的导演啊,剧本也是他负责写的。”
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那部动画决定了香屋的思想,让他和Toma还有秋穗产生联系。
“那能成为战斗力吗?”
听了月生的问题,香屋点点头。
“当然能,我想挑起的战斗,关键就在这里。”
为了与Toma还有尤里战斗,银缘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也是真正能让Q&A这一能力发挥最大作用的齿轮。
“打架太可怕了。我想用故事做武器。”
有莉莉这面旗帜。有月生这一说服力。那么,最后香屋想要的便是话语。
那个人曾创作过一部动画,里面不停叫喊着“活下去”。香屋想让他再做一次相同的事,使得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去面对那句话。
不是Ido,也不是银缘,香屋想要的是身为动画导演的樱木秀次郎。
*
自从来到架见崎,自己始终睡眠不足。
最近这个症状开始出现峰谷。经过两三个不眠之夜,肉体迎来极限,之后便像是昏过去一样睡上十个小时。这样不好,非常不好。因为如果在筋疲力尽时发生战斗,或者出现必须尽快做出判断的问题,就只能用不太灵光的脑子应对。要不近期让秋穗拿到能够安眠的能力?香屋开始认真考虑这一选择。
那天——八月十日的夜晚,肉体时隔几日再次迎来极限。香屋原本躺在床上,想思考今后的种种安排,可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意识到这件事时,他已经醒了。
是夜里,半夜。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窗外还没有朝霞的影子。那扇窗开着。香屋当然不会开着窗睡觉,感觉好可怕。
窗帘随着和缓的夜风摇晃,那面窗帘只有一边拉开一半。这很怪。香屋睡觉前总会紧紧合上窗帘。
天上挂着新月。月光照进屋子,把地板照成一片苍白。在那束光正中间,放着一枚信封。
香屋用力握紧颤抖的手。架见崎这个地方简直太可怕了吧。有人打开窗户和窗帘,放下信离开了。如果那个人有想法,自己已经死了。
他轻轻走下床,首先打开屋里的灯。
放下信的那个人还在屋里吗?恐怕不在了。香屋极其柔弱,从对方来看,要动手应该用不着偷袭。况且会送信过来的人,他只想得到一个,而且大概可以猜到信的内容。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怕。香屋静静走近那封信。
“Toma。”
香屋叫起她的声音,结果没有回应。
他紧紧合上窗帘,捡起信。四周没有动静。他回到床边坐下,然后打开信封。
上面是Toma的字迹,郑重地写着简短的文章。
我要走了。
希望你能和秋穗说,莉莉就交给她了。
我想在月末和你慢慢聊一聊。
到时候,我终于能向你介绍冬间美咲。
香屋重新读过一遍,仔细观察信纸和信封,但没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仅仅是白色的信封和信纸而已。
香屋紧紧捏住信,两肘放在大腿上低下头。
——Toma。
真搞不懂。
这点倒是和以往一样,那家伙一直让人搞不懂。但这封信莫名让他感到哪里不对。上面的温度和以往的她不同。
“既然有话想说,就说清楚啊。”
香屋在嘴上说出这句话,但果然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5
一夜过去,十一号到了。
那天早上,平稳之国得知Toma——Water消失了。
她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去向。无论PORT、伊甸还是平稳之国都不惜全力用检索去找,却仍不知道她的位置。
这实在太过奇妙。
不是说有什么能力连PORT的检索都能骗过。因为正常来想,她的去处只有一个。
那天,架见崎出现了一个新公会。
公会名叫“世界和平创造部”。
公会会长,Water。
位置在架见崎西南方——过去上面是Bulldogs,如今成为平稳之国第十部队的领土。紧接着,平稳之国的第七部队、第八部队和三色猫帝国向那个公会发出宣战布告,开战后立刻投降。
无论在谁看来,Toma都应该在那个公会里才对。
——但,她为什么要隐去自己的存在?
Toma消失了,只在架见崎留下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