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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二十六日。
在平稳之国根据地,秋穗栞和香屋步一同待在那座教堂的一间屋子里。作为莉莉的代言者,秋穗基本被强制要求生活在教堂,所以两人要谈什么事情时需要香屋过来。现在分给代言者的屋子里摆着一张质量不错的猫脚沙发,秋穗就坐在那张沙发上,桌子对面是香屋。
一开始,两人理所当然地商量起平稳之国与世界和平创造部的餐会。餐会预定在月末举办,三十一日正午Toma过来,与莉莉共进午餐,秋穗也会作为代言者一同参加。
对于Toma来访,香屋觉得来不来都无所谓——或者说希望她别来,可是又没法阻止。先不提组织层面如何如何,首先这次是莉莉要和她的朋友一起吃午饭。
但对于做法,香屋似乎相当不满。
在架见崎,不同组织的人想会面时比较麻烦。前往别人的领土时,只有对方能使用能力,所以必须小心谨慎地准备会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过去平稳和PORT曾准备了一家饭店,在那里可以保证双方坐在桌上的同时又各自待在自己的领土内。就是说边境线从饭店的桌子正中间穿过,两边的能力都碰不到对方。可是平稳和世创部之间还没有这种方便的设施,于是打算采用更老的方法。
那便是双方进入交战状态,以此避免单独对一方有利。在架见崎,这是标准的做法,通常要先让双方保持基本上同等的战斗力,但世创部没将组织分成多个部队,所有人都属于同一个公会,要达到和他们同等的战斗力,就需要平稳的所有公会——本部加上所有部队与世创部进入交战状态。
香屋担心的,就是这个“公会间的交战状态”。世创部可能动什么手脚,平稳这边也未必老老实实。不如说在香屋看来,Simon有什么动作的可能性相当大。
对此秋穗意见相同,目前Toma的防备能力暂时下降,是个突破口。因为在五天前的战斗中,她持有的两项棘手的能力——“出千”和“十字架”都用光了次数。出千是可以瞬间移动的能力,十字架则是很强的恢复能力。Toma能在战场上随心所欲地到处逛,就是因为有这两项能力。可要等到下一次循环时使用次数才会恢复,在那之前就缺少这两枚盾牌的保护。反过来说,Toma明知道自己现在有弱点,却还是到访平稳,果然除了和莉莉吃饭以外还有更多打算,不然就说不通。因此关于这次午餐,自己必须仔细和香屋商量。秋穗是这么考虑的。
可是香屋早早结束和午餐有关的话题。他莫名难堪似地打探着这边的脸色,开口说:
“秋穗你为什么是Biscuit派?”
听到这个唐突的问题,秋穗禁不住笑了。可是看到他在沙发上不愉快地皱着眉头,便明白这似乎不只是简单的闲聊。
秋穗和香屋,还有Toma。三个人所信奉的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香屋和Toma是Water派,但秋穗自认为是Biscuit派。
“认真回答比较好吗?”
听到秋穗确认,香屋暧昧地点头。
“嗯。大概吧。”
“大概?”
“我苦恼了很久,现在连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到底什么意思?”
她嘟囔道,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个循环开头,香屋曾经消失,不知去了哪里。时间大概有两天半,而且一直没告诉秋穗他当时的去向。将来打算说,但现在还不行——秋穗隐约有这个感觉。
——那什么时候会告诉我呢?
对秋穗的问题,香屋曾经回答。
——大概,要等我再多了解你一些吧。
现在就是当时对话的后续。和理论无关,秋穗靠着与他自幼相识的直觉明白了这点。
所以,秋穗决定认真回答——为什么我是Biscuit派。
“因为你是Water派啊。”
或许,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所以其实不需要补充什么。秋穗只想粗暴地总结一句“其他的你自己想去吧”。可是香屋歪过头,那表情完全不可靠,反而显得怯懦。
“这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秋穗开口补充:
“因为两个想法相同的人组成搭档也没有意义吧?”
“这倒没错,但现在说的是这回事吗?”
“就是这回事。你喜欢Water对吧?”
“当然了。”
“Water派也喜欢Biscuit吧?”
“是啊。”
“但是我稍微有一点讨厌Biscuit,所以是Biscuit派。”
香屋的表情中明显出现混乱。眼前的少年因为自己的话而混乱,真是愉快。她非常愉快,心情舒畅。
所以秋穗少有地、真的是少有地提示香屋:
“我们没有互相理解,只不过是信赖罢了。”
这话出自他们喜爱的动画中值得纪念的第一集:《Water与Biscuit》。那是作品中登场的water所说的台词。
秋穗不太喜欢引用自己喜爱的作品,总觉得难为情,而且很土气。不过现在心情好,所以配合一下香屋。
——大概,要等我再多了解你一些吧。
要回答那句不像香屋风格的话,就只有这句台词。
——我们没有互相理解,只不过是信赖罢了。
香屋笑了,那笑容与其说满足,不如说是高兴,更准确来说似乎是安心。然后他继续说出Water的台词:
“所谓结伴而行,就是这么回事。”
“Water总是很帅气呀,无论胜败。就连到处逃跑的时候都一样。”
“嗯。”
“虽然不知道你在苦恼什么,但如果是Water,一定不会对Biscuit有所隐瞒。”
“是啊,毕竟Biscuit很强。”
“比我还强?”
香屋似乎对这个疑问感到意外,他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
秋穗爱着那部动画中登场的少女Biscuit。但,又有一点讨厌。因为Biscuit太过坚强,或者说太过软弱了。这二者看似矛盾,其实意味着同一件事:Biscuit在自立的同时又拘泥于自立。
作品中,她的形象大多赏心悦目,但也有时也让人觉得“是不是有点别扭?”在某种关系中,比起隐瞒自己的软弱,坦率地表现出来才更强,也更有好处。比如Biscuit和Water那样的关系。或者说,像秋穗和香屋这样的关系。
聪明的Biscuit本该明白这点,可一旦面对Water,便会固执意气,隐瞒自己的软弱。秋穗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真的非常感同身受,但如果是秋穗自己,会考虑得更进一步。只要愿意,她便能巧妙地让香屋看到自己的软弱之处。
正如秋穗的问题让香屋意外一样,香屋的回答也同样让秋穗感到意外。
“说起来,我没考虑过你是强还是弱啊。”
“哦?为什么?”
“为什么呢。比如啊,如果我说要保护Toma,只能算是开玩笑对吧?”
倒也不是。
Toma对香屋的依存性太强,所以才固执意气,唯独不会对香屋展现自己的软弱之处。简直,就像Biscuit那样。所以虽然香屋误会了,但其实Toma她也和普通人一样软弱——至少有那样非常软弱的一面。
但如果谈起这种“Toma论”一类内容,让对话的主题迷失方向又很麻烦,于是秋穗适当点头。光是看到她点头似乎就让香屋感到满足,他继续说:
“但是啊,仔细一想,说不定我是觉得自己能保护你。”
“不是挺好,尽力保护我啊。”
“是吗?从客观角度来看,我处在被你保护的立场上。”
“你觉得我能做到什么?”
“咦?你不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
对秋穗而言,香屋或者Toma是需要仰望的存在。如果因为什么事情要和他们对抗,自己没有胜算,况且从一开始也不会有对抗的念头。
但秋穗也并不是觉得自己毫无价值。多数事情做起来都得心应手。不如说只要是自己觉得能做到的事,那么几乎都毫无疑问能够做到,做不到的事情则是一开始就明白,所以自己应该是个相当好用的棋子。
但香屋没有提及这类事务性的能力。对他而言,现在说的想必是更加具体的内容。
“前几天,类人猿死了。死在我眼前。”
“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当时我没有太慌张,比预想中冷静。安土那时候还更害怕。”
“也是,这两件事你参与的方式也不一样。”
安土几乎算是香屋杀的。实际上最后扣下扳机的是Kido,负责瞄准的是藤永,但条件是由香屋准备。因为香屋的计划和杀意,安土死了。
香屋继续说:
“这是异常情况啊。如果我还正常,类人猿死的时
候本该更受打击,不该习惯人变成尸体。”
会一脸认真地说出这种话,果然香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事到如今,还有这种想法。在架见崎的玩家们互相厮杀期间,尽情发挥自己的特性,却仍然相信内心能保持正常,所以思维的根基就不正常。
香屋大概是以结论的形式说:
“那时如果你在身旁,类人猿的死应该会让我更加痛苦。然后我会放下心来,逃离战场,害怕得浑身发抖。一定是这样。”
这个嘛,嗯,在秋穗听来,觉得非常愉快。
“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嗯。非常重要。”
“所以呢?”
“大概,我从根本上就错了。既然打算让你好好保护,隐瞒事实就完全是白费力气。”
“我还想被人保护呢。”
“这我不管。秋穗。无论你还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嗯?秋穗歪头纳闷。
感觉香屋说了什么非常让人不安的话。
“对话的方向,是不是有点怪?”
“是吗?哪里怪?”
“问我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怪。你忽然就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了吧?”
“所以我前面不是长篇大论地解释了吗,就是为了不用再顾虑啊。”
“有可能是这样,但完全不够吧。——不是人类?”
再次说出口,还是完全不理解。
但香屋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前段时间,我和Toma去了‘现实’。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把什么叫做现实,但这方面你自己感受吧。总结起来,我和你来架见崎之前的世界也不是现实,而是由性能很强的计算机——名叫Aporia——演算出的架空世界。我们从最开始就只存在于数据当中。”
“都说了别突然概括得这么随便啊。”
听了香屋的话,自己并没有受到打击。或者说,现在的理解还不足以让自己受打击,总觉得现在还事不关己。
不过,心里莫名无法平静。比方说去剧场看戏,就坐不久后观众席的灯光熄灭,背景音乐的音量逐渐增加,尽情炒热气氛,眼看幕布就要被拉开时,背景音乐忽然渐弱消失。现在心里就是那种感觉,仿佛被抛到空中一样,令人不安。
或许这份感情早晚会带上具体的形状。秋穗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形状,但感情本身已经带着确切的重量留在胸口。目前她还只有这个预感——目前风平浪静,但早晚会带来混乱。
而香屋则带着莫名畅快的表情继续说:
“本来还担心要是说了这种事情,就算是你也会受伤,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什么可愁的?你说得没错,如果是Water,就不会对Biscuit有什么隐瞒。”
不对。你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但这种自顾自的想法让我头疼。真希望这段对话还没发生过。不是说让他瞒到最后,而是希望说的时候更考虑我的感受。
“然后说到蛇——”
见香屋要继续说下去,秋穗摆摆手打断他。
“等等,我还没处理好。”
“OK——五分钟左右?”
“不知道要多久。至少来紧紧抱住我。”
“是可以,不过有意义吗?”
“意义等之后再考虑。反正先用你能想到的最大限度来关心我。”
“真难啊。要不准备一份蛋糕?”
“不是说这个——不,蛋糕也要。”
蛋糕确实想要,不是切下的一片而是圆形的一整块。此外还要给我泡一份浓浓的格雷伯爵茶。
香屋从沙发上起身,大概是打算按秋穗的要求来抱住她,秋穗也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可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秋穗轻声叹了口气,说:“请进。”
门被打开,来者是负责照料莉莉的人员之一。这名女性戴着眼镜,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她负责准备莉莉的一日三餐,也会给秋穗送饭。
“打扰了。晚饭准备好了。”
她推着推车走进屋子,上面放着两人份的饭菜。
“谢谢您。放在那边吧。”
“好的,那么我告辞了。”
她说着正要低头离开,却被香屋叫住。
“等等,有蛋糕吗?”
负责做饭的女性停下脚步,露出为难的苦笑。
“如果冷冻食品也可以的话就有。现在这个时期没有生鲜食品。”
“那个蛋糕,如果想要能拿到吗?”
“如果圣骑士和代言者有需要,这点小事是没问题。”
在平稳之国,各部队的会长被称为圣骑士。但秋穗和香屋都不喜欢这个称呼,所以平时根本不会用。
“那抱歉,麻烦您准备了。”
听了香屋的话,她再次低头致意,然后离开房间。
香屋刚才已经起身,于是直接推动留在屋子里的推车,送到秋穗面前的桌边。
“生活上真受关照啊。”
“没错。代言者很受重视的。”
这方面的规则,恐怕还和Simon在背地里掌权时一样吧。三餐有人送来,床也被打扫得干净整洁,拿出换下的衣服便有人洗过后送回来。如果不考虑诸多不安就很舒适,像生活在服务周到的酒店里一样。
“要抱住你吗?”
香屋问道。
“等吃过饭。”
秋穗答道。突然被人打断,总觉得莫名难为情,而且刚送来的饭凉了也很可惜。
今晚是玉米汤,米饭,还有用了加热过的各色蔬菜做的汉堡排。菜式像模像样,但恐怕大半用的是冷冻食品或是袋装的半成品。目前离循环结束还剩几天,就算是平稳之国,除了极少数特权阶级以外,其他成员都是靠方便面生活。
香屋把两人的饭摆到桌上,给秋穗的杯子倒上水后在她对面坐下,看来是在按秋穗的意思尽可能表示体贴。
秋穗和香屋一同合掌说:“我开动了。”等心情稍稍镇静下来,她再次思考。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和我说这话,真让人为难。况且人类是怎么回事。不是人类又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过嘛,既然自己因为这种事闷闷不乐,就说明精神上的确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是,现在也不知道要如何镇定下来。都怪香屋,解释得太笼统了。
总之秋穗先把玉米汤送到嘴边。——好喝。里面似乎稍稍藏了一点复杂的风味。负责给莉莉做饭的人做事细致,估计不是单纯把罐装的玉米汤加热。
玉米汤的味道让秋穗满足,但对面的香屋喝了口汤后忽然吐了出来。
“真不卫生。烫到嘴了?”
“这什么味道,好怪。”
香屋说着跑进盥洗室,估计是想到被下毒的可能性,于是立刻去漱口了。
——Simon要毒死我们?
不是不可能。在Simon看来,秋穗和香屋的确碍事,但目前应该还有利用价值。这么简单就决定杀死,感觉也不合道理。
带着苦恼,秋穗从自己那份米饭上盛起一勺,放到鼻子边。
“确实有点奇怪的味道。好像有一点甜。”
“是吧?很危险啊。”
“这是什么来着——哦哦对。”
秋穗把米饭送进嘴里。虽然香屋大叫“别吃啊!”不过应该没问题。
她知道这个味道。
“是肉桂。”
“肉桂?”
“说起来,前段时间也有过类似的事情。”
记得是在莉莉的房间,秋穗吃了茶点里的金砖蛋糕,那时候也吃出了肉桂的味道。仔细一想,玉米汤里那股不可思议的风味说不定同样是肉桂。
可是,为什么?莉莉喜爱肉桂,于是负责做饭的人到处乱用?可是连米饭里都加肉桂是不是太过分了?
香屋回到对面的位置坐下,一脸认真地盯着桌上的饭菜。“肉桂。”他小声嘟囔道。
“我觉得吃了也没事,你很在意吗?”
“在意,非常在意。让检索士查一下这些食物。”
“肉桂味的毒?”
“有可能,不过说不定是更危险的东西,就是说,比我们的命被盯上还危险。”
虽然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但都是常有的事了。香屋步这人就是时时刻刻对一切都感到害怕。
对秋穗来说,重点不在于此。
“刚刚才和我说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区区肉桂就别发愁了。”
不管怎么想,首先要考虑的都是拥抱和蛋糕吧?
可是香屋的脑子似乎只放得下肉桂了。
“有可能没时间了,我想保证效率。检索士调查食材期间,我先向你解释Aporia和蛇的事情。”
秋穗叹了口气。这个蠢货,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下讲效率是最没效率的吗?
她无奈地配合香屋的思考。
“用平稳自己的检索士可以吗?”
平稳的检索士受Simon控制。如果香屋想到的威胁和Simon的企图有关,就必须找其他组织的检索士。那相当麻烦,但世创部和伊甸
里面姑且都有人负责和这边联系,所以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香屋不住地用食指敲着桌子,嘴上回答:
“首先找Simon派的检索士就可以。不过,光是这顿饭还不够。要检索目前平稳的所有食材——最好是整个架见崎的食材。”
接着,他烦躁地嘟囔道:“这做法,不是你的风格吧?”
——他说的“你”,究竟是指谁?
答案不用多想。
让香屋用到这种措辞的,秋穗只能想到Toma。
2
第二天——二十七日。
这天一早,Toma收到来自伊甸的联络。
内容是尤里对Toma提出某项交易的回答。伊甸从世创部手里得到月生,代价是交出自己领土的九成。
这种交易,本来不可能成立。月生的价值远超过伊甸的九成领土。当然有领土也是再好不过,但绝对必要的也就是食物。只要能确保最低限度的食物,其他东西就完全没法比不上能熟练运用七十万点数的月生。不如说只要有月生,就可以再靠暴力手段随心所欲地夺回领土。
——所以我们提出这种建议,自然会被怀疑。
尽管如此,尤里还是会接受吧。Toma是这么考虑的。
Toma不愿意和尤里勾心斗角,因为完全不觉得自己能赢。但为了压制香屋,现在多少要冒一点险才行。而且,要想打出一张连尤里也没法彻底看透的牌,Toma就只能拿出月生。
月生是传说中的强化士,但现在他身上的价值不止如此,还有寄居在他体内的蛇。所以在尤里看来,应该是“世创部打算把蛇送到伊甸”。就算他不确定,也会如此怀疑。
面对蛇这一剂剧毒,尤里会伸出手,还是会避开?虽然无法看透他的思维,但预想中尤里会选择“伸出手”。因为Toma觉得尤里说不定能想到什么超出她预想的计划,找到连蛇都能控制的方法。与其把威胁赶走,不如放在手边更好。如果是尤里便会如此思考。
实际上,尤里的回答和Toma想象中一样。不,某种意义上来说超出了Toma的想象。
——感谢你美妙的建议,那么现在立刻交换吧。
“立刻”。好快,都没有空闲去研究他的意图。明明是己方提出交涉,对方却要掌握主导权。
“伊甸向这个公会宣战了。”
名叫Pan的少女说道,这话本来用不着特地说出口。
眼下,她和Toma正待在原本三色猫帝国根据地那所学校,两人面对面坐在校长室里接待用的沙发上。
Toma的终端上也收到了来自伊甸的宣战布告。现在是上午七点四十分——两小时后,九点四十分将会开战。
“不会发生战斗。进入交战状态只是为了交接领土。对方投降,我(俺「おれ」)们得到新的领土。今晚能睡在在高级酒店的大床上。”
“真的要交出蛇吗?”
“还在犹豫。”
原本,Toma打算把体内带着蛇的月生送到尤里手上。可是在循环结束前把蛇送出去,果然有些害怕。
蛇有这样一项能力:
【能力名/未注册 1000P】
这一能力会在使用者被其他玩家杀害时生效。
生效后,使用者与杀害自己的玩家共享视觉和听觉。
另外在每个循环,使用者共有十二秒时间可以取代杀害自己的玩家,把对方的肉体当成“使用者自身”来使用。此状态称为“支配”。支配期间获得的点数归能力使用者所有。
发动此能力后,使用者每次循环开始时需支付点数。初始支付数额为5000P,每循环翻倍。如果无法继续支付,此能力将失效,使用者从架见崎彻底消失。
此能力可进行如下扩张:
支配时间延长(1秒):100P
也就是说一个循环里,蛇只有十二秒可以“支配”月生的肉体。
但在这个循环,那十二秒已经被用光。真的可以把毫无防备的蛇交给尤里吗?
Toma翘着二郎腿继续说:
“如果我(俺「おれ」)是尤里,就不会动手除掉蛇。他不可能做得出这种判断。”
恐怕尤里已经听香屋说过架见崎的真相——不只是架见崎,就连自己至今相信的“现实”都是靠Aporia演算的虚构世界。
在这种情况下,尤里不可能轻易让蛇消失。因为蛇甚至可以说是Aporia本身,是非常重要的情报来源,而且尤里拥有洗脑能力。虽然不清楚能力的详细内容,但正常来想,尤里应该想给蛇洗脑来得到情报。
而且,如果把蛇送到尤里手上,他便会从内部毁灭伊甸吧。蛇肯定能彻底看透尤里的打算,并且比他技高一筹。——心里如此想着,Toma说出忽然产生的疑问:
“Pan,蛇到底是什么?”
Pan喝了口瓶装的奶茶,随便应道:
“你不是知道吗?是以再现你父亲为目标做出的AI。”
“不对。如果真的是再现,就赢不了白猫小姐。”
类人猿阵亡的那场战斗中,蛇支配月生的身体,打赢了点数几乎相同的白猫。严格来说,月生在强化上的点数稍高一点,但一个研究人员能在肉搏战中打赢白猫可不正常。
“蛇可以说是再现了我(私「わたし」)的父亲,但肯定不仅仅如此。”
听了Toma的话,Pan露出的笑容令人感到恶意。
“刚刚你说了‘我(私「わたし」)’?”
“这无所谓吧?”
Toma在架见崎——也就是作为Water的时候,用“我(俺「おれ」)”作为第一人称,最多是和香屋或是秋穗说话时例外。不过可能是因为提到了父亲——冬间诚,她禁不住说出了“我(私「わたし」)”。这让她有点难为情。
Pan对Toma的回答意外地认真。
“蛇和青蛙的设计思想完全不同。对青蛙的期待是能再现冬间诚的人格,但对蛇则并非如此,是希望蛇能够实现和冬间诚相同的思维,并做出相同判断。”
“就是说,交谈时更像我(俺「おれ」)父亲的是青蛙,而考试之类的时候会写出相同答案的则是蛇?”
“我(俺「おれ」)?”
“别揪着那儿不放。”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蛇有多像冬间诚,因为没办法测试。不过你是不是太小看自己的父亲了?身为Aporia的开发者,在Aporia里最强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听了Pan得意的口气,Toma随便应了句:“有可能吧。”
不管怎么说,蛇的确异常优秀。身体能力超过白猫,而且头脑聪明得恐怕能看透尤里的一切打算。
外面传来敲门声。大概是有人因为被伊甸宣战而吃惊,于是来向Toma询问下一步的指示。
Pan开口说:
“这个组织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蛇。”
Toma起身,转向房门回答她:
“我想也是。不过是对你来说。”
“你呢?”
“回答很复杂。不过,现在没时间用语言描述。”
虽说是和平交涉的一环,但毕竟是被伊甸宣战,难保不会遇到偷袭——或者说有可能在Toma和尤里预料之外出现什么人失去控制,结果真的发生战斗。
——我必须害怕未来才行。
就像香屋步一样。
就算没法警惕一切,也要尽可能提高警惕。
*
在平稳之国看来,这次交战完全莫名其妙。
伊甸唐突地向世创部宣战,随后在倒计时期间,伊甸内部出现高额点数变动。不仅市民,连战斗人员的点数也被征收,随后点数流向极少一部分精锐。和大量搜集人员的世创部做法完全相反——简直是将组织里的大部分人员都放弃一样,于是精简而又强大的战斗集团诞生了。
接到这一报告后,香屋起初想象到的是大规模战斗,觉得伊甸可能真的打算全力摧毁世创部。可是,如果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尤里打算放弃大半个伊甸。
那这明显是Toma的意图。关于那股“肉桂香味”是什么,香屋已经得到检索结果的报告。
关于米饭中的肉桂味道,能力非常廉价,效果又非常单纯,只是给对象物品加入少许肉桂风味而已,没有其他特征。仅仅如此,对于平稳便意味着绝望。
虽然不知有过怎样的交涉,但如果尤里向世创部交出大半个伊甸,那无疑是肉桂计划的最后一步。
——要联系尤里吗?
要不要交换情报,再次和他联手?——不,恐怕没有意义。尤里可能不会在乎肉桂的效果,因为其效果是折磨平稳,尤里不会有任何损失。
香屋咬起拇指的指甲。
下个循环必将发生的问题,平稳能熬过去吗?
——别被她牵着鼻子走。
香屋提醒自己。
不能配合Toma的手段,在那个方向没有胜算。要更直接
地观察困难本身。从更广阔的视角寻找克服困难的途径。
伊甸和世创部于上午九点四十分开战,两分钟后,架见崎的南半部分几乎都成了世创部的领土。
*
实际上,临近开战时尤里还在犹豫。
——要不直接打进Water的组织吧。
蛇还不能行动。如果相信烟雾镜的检索结果,那么月生体内的怪物已经用光了这一轮循环的运转时间。Water的能力消耗了很多次,而且再怎么说伊甸内部应该已经没有叛徒——也就是世创部的棋子。至少,如果叛变会带来大量损失的棋子已经都查过一遍。
尽管如此还是得以避免战斗,是因为根据Water采取不同行动,有可能出现对伊甸不利的情况。如果对手只有世创部,伊甸可以轻松取胜,但旁边还有平稳。如果Water逃命,可能会被莉莉接收,到时候Water带着月生和白猫逃进平稳,伊甸的战斗力便显得有些逊色。香屋步想让架见崎留下三个组织,就是为了维持平衡,保持“任意两方联手便能胜过第三方”的局面。
上午九点四十分开战的那场战斗,仅过两分钟便完成了使命。月生被交给伊甸,而伊甸的大半领土并入世创部,只剩架见崎东边的一块区域。
在交出领土时,尤里对居民们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随着伊甸的部队消失,他们也失去了所属公会,数据上应该会变成自由人。像这样被赶出伊甸的人数达到三百六十人。
那三百六十个没有归属的人恐怕大半会加入世创部,这肯定也是Water的目的之一。她正在搜集架见崎的人员。对此,尤里的想法是“请务必收下”。
尤里留在伊甸的人材一共只有二十七人。
尤里当然是其中之一。此外,有Tallyho、烟雾镜、马渊、风筝。Nickel已经判明是世创部的人,但“例外消去”这一能力很有用,不能放走。抚切也有背叛的嫌疑,但他的能力同样让尤里不想放手。原鲁滨逊的会长Paramici有两名重用的部下,原玛丽·赛勒斯特的会长宵晴手下则有三名。以Kido为首的原电影院的七个人很团结,谁也没法分出去。此外,以前在PORT还算有用的检索士有两人,强化士三人。这些一共二十六人。另外,还有一个俘虏,与其说是战斗力,不如说是“方便的道具”。
走在旁边的烟雾镜开口:
“组织梳理得相当精简啊。”
“是吗?其实我还想更轻便一点。”
尤里本想削减到十五人左右,但考虑Kido、Paramici和宵晴三个人的感受,最后是这个结果。
总之,今后伊甸就是个二十七人的公会。话虽如此,按照尤里的打算,很快这个名叫伊甸的公会也会消失。
两人步伐很快。尤里腿长,烟雾镜肯定是急性子,于是两人都不用配合对方的速度。在尤里看来这情况虽然不是最好,也算是仅次于最好。
两人正前往伊甸所剩无几的领土内的饭店,去见用领土换来的月生,不过尤里还打算顺便把饭吃了。今早事务繁忙,到现在还没吃早饭。
店里有五个人,其中四个人站着。Tallyho、马渊、Kido、Nickel。而唯一坐下的月生正翘起二郎腿,打开报纸喝着咖啡。
尤里露出笑容,靠近月生面前的桌子。
“抱歉让你久等了呀。会不会有点晚?”
月生合上报纸,然后他也露出微笑。
“不知道啊,也没人和我说任何安排。”
“要是还没有吃饭,和我吃早午餐就是安排。”
“一起吃吧。之后呢?”
“战况你了解多少?”
“什么也不知道。”
“为了得到你,伊甸放弃了大半领土。这地方挤得人憋屈,你看森林浴怎么样?”
“平稳?”
“那儿的山挺不错的。还建着漂亮的教堂。”
“是战争?还是同盟?”
“都不是。我想加入他们的组织。”
减少到二十七人的伊甸直接成为平稳之国的部队。
实际上如果看点数,现在伊甸仍然占据首位,和第二拉开了很大差距。世创部是九十三万点数,平稳八十五万。而伊甸只有二十七人——实质上是二十六人,却持有一百六十五万点数。如果伊甸和平稳联手,要按部就班击败世创部便非常容易。
月生微微皱起眉头。
“对平稳来说,让你加入有点可怕啊。”
“是吗?有世创部这个共同的敌人。”
“那个组织的威胁还不如你吧。”
“是吗。在我看来,世创部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
为什么Water要搜集没什么实力的市民。按照架见崎的规则来考虑,很容易就能想到一个答案。那个并不人道但效果超群的方法,过去被PORT的圆桌称为“栽培”。尤里继续说:
“杀死一名市民,就是1000点数。下个循环开头,又会出现一名持有1000点数的新人。这次交易的结果,是他们组织的人员超过架见崎的四分之三——超过七百五十人。如果留下五十名士兵,杀死七百人,每个循环就是七十万点数的收入。两个循环后的将来,世创部的点数能逼近伊甸和平稳的合计值。”
“这么做不是Water的风格。”
“我才不管呢,只看计算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平稳没有选择余地。”
如果尤里说想加入,平稳当然会怀疑,如果有余力便会磨磨蹭蹭不肯同意。可是现在他们等不了太久,因为世创部得到了能长出大量点数的栽培土地。
平稳必须在世创部培育出大量点数之前行动,而那种情况对尤里来说再好不过。在平稳还来不及犹豫的时候踏进那个组织内部,一边创造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一边击溃世创部。
“就算Water有什么计划,只要是在下个循环之内,就能彻底赢过世创部。平稳肯定同意我加入。”
“平稳之国已经宣布放弃战斗。”
“那只要让世创部主动进攻。”
“怎么做?Water也不会轻易动手。”
“那个组织有弱点。”
Water和莉莉想避免战斗,但尤里与她们相反。因此,尤里眼下的目标是“让平稳和世创部之间发生战斗”。
从这个视角来看,世创部很脆弱。因为在那个组织,Water是无人能及的领导者,同时战斗力上却又依赖白猫,实质上相当于三色猫帝国。
“月生先生。人的愤怒究竟有多少种类呢?”
“谁知道。要是按范畴划分,说不定少得出乎意料。”
“嗯。我也这么想。所谓愤怒,可能意外简单。而且比起人的愤怒,猫的愤怒要更简单。”
尤里不知道能用什么办法把Water带到战场上。关于她,尤里还不是很了解。
但如果换成白猫就简单了。她不可能靠理性抑制战意。如果白猫行动,整个世创部便会立刻行动,否则那个组织便会四分五裂。如果世创部真的想避免战斗发生,把白猫这张牌拿到手里便是那个组织的弱点。
月生轻轻推了下眼镜,一脸不愉快地沉思起来,之后他少有地面露烦躁,开口说:
“打倒Water,之后呢?平稳内部自相残杀吗?”
“不好说呀,我是打算和平地把事情谈妥。”
“过去,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
“没事。”
月生把手伸向咖啡杯,对话就此告一段落。
尤里打开桌上的菜单。虽然给出过指示,说要准备好能做出菜单上的所有菜式,但眼下这种任性的要求必须克制一下了吧。随着失去领土,伊甸也失去了大量物资。
“来吃饭吧。不过有一件事要先办好。”
尤里说着打了个响指。
在月生背后——距离五米左右的地方,Nickel拿出终端。他虽然是叛徒,但很清楚自身的处境。尤里的人这么多,没法违背指示。
Nickel点击终端,发动“例外消去”——消除有效范围内的所有其他类能力。
如果蛇在月生体内,这样一来应该会消失。那很令人遗憾,尤里觉得最好能和蛇谈谈,不过嘛,没办法。
——恐怕蛇优秀过头了。
如果无视点数多寡,单纯考虑战斗力,架见崎的NO.1是白猫。至今为止这是个常识,但蛇超越了她。
看不透的东西,就不该勉强自己去理解。正如Nickel起的名字,这项能力适合消除“例外”。如今,在架见崎最接近胜利的便是尤里,所以不需要什么变数。
Nickel的确发动了“例外消去”。
然而,烟雾镜摇摇头。蛇不在这里。
尤里微笑着注视眼前的月生。
“这样啊,月生先生,你已经死过一次。”
蛇会感染。他寄居的玩家被谁杀死,就会移动到谁体内。蛇已经转移到别的玩家身上。
月生和以往一样,不慌不忙地回
答:
“是的,大概三十分钟之前,我死过一次,然后复活了。”
“谁杀的?”
现在,蛇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终端还没拿回来,眼睛也被遮住,从背后受到攻击。再次恢复意识时,眼前看到了Pan。我只记得这么多。”
“这样啊。”
还以为Water会把蛇送到这边来。虽然取决于她对尤里的能力看透了多少,但如果足够理解,应该会暂时把蛇交给这边。虽然换成尤里就不会交出蛇,但在他印象中,Water挺喜欢这种赌博似的做法。
——没想到她还挺谨慎。
蛇仍留在世创部。
“烟雾镜,如果是你,能找到蛇在哪里吗?”
“我会查,但别抱期待。只要蛇不到明面上来就不会被检索查到,先这么考虑吧。”
“只需要找到杀害月生先生的犯人啊。”
“别说得这么简单。如果不在交战状态,其他组织发生什么小事也就Ido能查到痕迹。”
“如果是你,就能超越他。”
“你认真的?”
“那当然。”
当然是谎话。Ido是特别的检索士,没人能替代。
尤里再次看向菜单,点了橙汁和松饼配草莓酱。
——蛇有多大威胁呢?
内心中,若隐若现的恐惧和安心感同时蔓延。——太好了,蛇没有这么简单就消失。
尤里还不知道自己能否胜过蛇。
未知的事物给他带来快感。
*
同一天——世创部和伊甸进入交战状态这天,中午刚过,尤里联系平稳之国说“想要加入”。
只能接受啊,香屋心想。
莉莉和Simon也这么想。因为对平稳来说条件太好了。比己方点数多一倍的组织找过来,说“我们想加入,听你们指挥”。
更何况伊甸手里还有月生。那个人的点数似乎被世创部征收过,但依然具备压倒性的战斗力。比如从伊甸的点数里拿三分之一给月生,他在架见崎就无人能敌。
——哎,尤里还好办。
因为太强,所以很好理解有多可怕。如果放着尤里不管,他无疑会毁灭世创部,把平稳变成自己的东西。只需要以这个前提来考虑今后的计划。
对香屋来说,更可怕的果然还是Toma。她那种强大与尤里不同,比尤里更不知深浅——那家伙已经超出香屋预想中“Toma战斗的方式”。他本以为Toma是英雄,如果论善恶是善,考虑仁慈还是无情则属于仁慈的那一类。但,现在已经不同。
她是不是正在认真起来,想赢下架见崎的游戏?还是说,认真想变成反派,成为香屋需要在最后打倒的魔王?不管怎样,她这一步棋很残酷。
根据检索士的报告,平稳的保存食品中有八成查到了肉桂的香气。味道或者气味浓的食品几乎是百分之百——也就是说她早有计划,一直没让人察觉那股味道。恐怕,从几个循环之前就已经在做准备。
香屋用一只手捂住脸。
——只应对眼前的问题还不够。
就算勉强克服一个问题,在此期间对方也能准备好下一次攻击。所以,防卫战永无止尽,需要有戏剧性的手段扭转局面。
——只能接受尤里加入了。
他再次产生这一念头。
至今为止,Toma的准备一直相当顺利,超出香屋的想象。但是她放开了月生。随着尤里加入,月生也会一同回来。
对于几乎完美的Toma,这或许是她唯一露出的破绽。
3
三十一日——循环结束的日子。
Toma按原定计划到访平稳之国。
其实她挺意外。本以为香屋能看懂自己的手段,并且表示抗议。可是没看到他有动作,就是说比较走运,还没被他发现肉桂的香气吗?还是说他已经看开了,觉得事到如今慌也没用?
轻型汽车缓缓行驶在平稳领土内盘曲的山路上。驾驶席上是紫,Toma则在副驾驶席上撑着下巴。紫开口说:
“今天只是吃顿饭吗?”
“是这么想的,不过把计划提前。”
“那么——”
“嗯。午饭结束时,Uno会行动。”
“那取消餐会不是更安全?”
“其实完全没错。但这是和莉莉说好的事情。每个月至少一起喝次茶。”
“用得着为这种事赌上性命吗?”
“要是连这种事都不能赌上性命,我就不剩下任何武器了。”
Toma知道自身的价值,明白Toma的幻象——也就是名叫Water的幻象能让周围的人从哪里感受到魅力,也明白他们想得到什么。
所以,必须严格挑选要违背的承诺。对年幼纯真的少女许下的诺言必须遵守。只要维持这一姿态,加入世创部的人们便会相信“Water信守承诺”。
紫无奈地说:
“请记得我的命也一起搭在上面。”
“所以不是说过,今天我一个人来就行吗。”
“那可不成。您可是会长。”
“这种脸面的问题我真的不感兴趣。”
“您坚持的这件事上,不是不存在脸面问题吗,又没人知道您对莉莉的承诺。”
“现在,你知道了。”
“难道我会向大家宣传吗?”
“怎样都好,随你喜欢。今天这件事可以换个说法:为了赢得紫的信赖,我赌上性命去见莉莉。”
“事到如今,还需要对我做这种事?”
“如果找机会偷懒,那早晚会出现破绽吧。我必须习惯于区别自身真实的形象和幻象,尽可能保持Water的样子。”
Toma总是以那个英雄的名字自居,简直像真正的英雄一样。
紫认真地继续说:
“可是,您接下来的战斗方式不是英雄的做法。”
“是啊。我决定当反派了。”
“这不矛盾吗?支持世创部的人希望您是正义的伙伴吧?”
“这就不好说了。会真正因为折磨敌方而发怒的人——要是有我可太喜欢了,不过肯定非常少见。”
“没错。谁都不会生气吧,只是您会被人畏惧。”
“如果只是从远处看,那觉得我的做法可怕也没问题,只要靠近后发现意外温柔就好。现在,如果平稳的人产生投奔我们想法,就达到我的目的了。”
肉桂的香味,是为了攻击平稳之国而准备。攻击那个组织的根基——也就是对莉莉的信仰。
车子转过弯后,隔着树林能看到教堂。莉莉就生活在那里。感觉,有些怀念。
教堂前站着八个人。六个是战斗人员,另外两个——玛卡龙和Hololo被他们围在中间,估计是为了显摆战斗力。
Simon没有出现。如果是以前,他无疑会站在保镖们的正中间。是不是他还没有恢复权力,成为平稳的中心人物?还是说他觉得没必要特地来见Water这个脱离组织的人?
紫停车后,两人下了车。先开口的是玛卡龙。这个穿背带裤的小个子男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他笑眯眯地说:
“欢迎来到平稳之国,Water。”
而他旁边的Hololo则不高兴地瞪着这边。既然讨厌就别露面啊。但Toma平等地朝两人露出微笑。
“感谢您们今天的邀请,下次请来我们公会做客。”
开口回应的果然还是玛卡龙:
“我们一定赴约。对了,午饭的准备迟了一点,实在是太抱歉了。”
“这样啊。对我来说能见到莉莉就好。”
“不,我们的代言者说,最好能在午餐开始前和您聊聊。”
代言者——秋穗。
Toma也想见她一面。不过。
“两个人单独聊?”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来到敌方的地盘后,对方提出说要她从唯一一名保镖身旁离开。这种事,当然应该警惕。
不过如果对方打算凭武力行事,那紫在不在旁边都没有区别。Toma的队友们曾提过是不是该带更强的战斗力——比如白猫一起过来,但Toma坚持反对,最后只带了紫一个人。今天来参加的是和平的餐会,她不想故意把枪亮出来。
——哎,要是被攻击那到时候再说。
平稳恐怕不会危害这边的安全。他们不会主动挑起战争的火种才对。不过,就算自己猜错了也没什么不好。就算今天Toma被人射杀在这里,今后的准备也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了。秋穗在哪里?”
听到Toma发问,周围的士兵中有一人回答说:“请跟我来”。当然,Toma也对他露出微笑。
“谢谢你,Ananke。”
被Toma叫到名字,他——Ananke显得相当意外,睁大眼睛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可是Toma在不久之前还是平稳的一员,自然会关注有能力在这种场合出现的优秀强
化士。还好以前把他们列出清单努力记了下来。
Toma心里明白,自己正逐渐成为有魅力的统帅者。同时她也明白,自己其实没有旁人眼中那么特别。
所以,她不会懈怠。
Toma已经做好准备,要把Water这一虚构的幻象扮演到底。
*
这种时候,紫打心底为难。
明明她相信自己的职责是保护Water,带着一定的觉悟来到敌阵,可Water本人却从自己身旁离开,不慌不忙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这种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真希望她更自觉点,记得自己是会长。
但Water其实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自己是会长吧。只不过和紫所想的形式差别很大。
目送Water的背影离开时,向紫开口的果然还是玛卡龙。
“您请走这边。”
“我其实更想陪Water一起去。”
“我想也是。但Water已经表示同意,抱怨也没用吧。”
轻轻叹了口气,紫放弃了什么。她放弃的东西,可以说是今天自己在这里的职责。
玛卡龙带她来到礼拜堂。以前紫在平稳的时候进来过几次,当上部队会长的时候便是在这儿举行了任命仪式。不过她对这里并没有什么感情。
“找地方休息一下吧。”
玛卡龙的指示很随便。
你让我在敌对组织的礼拜堂休息?——虽然想这么说,但紫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她相信自己具备常识。
无奈地在椅子上坐下后,紫注视画着圣母的彩色玻璃。与其说是玻璃本身,不如说是从外面射进来的光。
不久后,有人坐在了旁边。转头看去,发现是名女性,剃得很短的头发染成金色,相貌勇猛。平稳之国第四部队会长,Ewin。
“很久不见了。”
她说道。
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我记得,和你的关系没好到能用这话开始闲聊啊?”
紫加入平稳之国以前,Ewin就已经是部队会长,所以知道她的长相和名字。但紫始终被看成“Water派”,而且实际上的确如此,所以和别的派阀——也就是Simon派并不亲近。
Ewin露出的苦笑意外柔和。
“别这么刺儿嘛。这不是外交吗。”
“是可以,不过‘刺儿’是普通话?”
“不知道啊,你很在意?”
“我估计是这辈子第一次亲耳听到。”
没法顺利在脑中变换成汉字的语言,多多少少有点方言的感觉——其实这种事根本无所谓,紫其实还挺怕生的。如果事先知道“要和这个人见面”“自己有这样的职责”就没什么问题,但突然被意外的人搭话,心里就会动摇,而一旦动摇,举止会变得奇妙。
Ewin平静地说:
“没有回平稳的想法吗?”
“要是有,一开始就不会离开。”
“现在和当时情况不一样。伊甸加入平稳这事已经定了,战斗力远远超过Water,而且你以前的同伴——Kido还有藤永他们也要过来。”
“你很清楚啊。”
“嗯?”
“我以前的队友。”
“电影俱乐部还挺出名呢。”
是吗。也难怪。毕竟是银缘和Kido曾经所属的公会,此外还是香屋步和那个月生曾经所属的公会。
“要是我说想回去,平稳接受吗?”
“当然了。战斗力越多越好。”
“有多长时间可以考虑?”
“多久都可以,慢慢考虑。”
“没想到你还挺温柔。”
“没想到?我们从以前就一直主张和平主义啊。”
实际上,紫不是没考虑过回到Kido身边。Kido和Nick之间还有裂痕,但那应该也可以修复。他们并不是真的互相憎恨——反而是真心爱着对方。
尽管如此紫还是待在世创部,其理由很简单。她相信Water更强,超过平稳,也超过尤里。那么自己待在世创部更好。当Kido他们想逃命时,自己可以等在能接纳他们的地方。
正在思考这些时,Ewin继续说:
“如果回到平稳,你就没必要再上战场,可以和你的同伴们安全地生活。”
“骗人的吧。尤里给了Kido先生太多点数。那个人怎么可能不被算作战斗力。”
“只有Kido一个人战斗。你会受到保护。”
“要是变成那样,我该露出什么表情?”
就是说,被重要的人拼上性命保护,而自己甚至没资格上战场。
“你喜欢战斗吗?”
“讨厌极了。”
“既然讨厌,就应该避开。”
“不,我会踏过讨厌的东西前进。”
“真勇猛。”
“你不也一样,一直待在战场上吧?”
听了这话,Ewin再次苦笑。
她摸了摸自己溜光的脑袋继续说:
“其实我本来是长发,每次循环都要剃掉。”
“是吗。所以呢?”
“以前——来架见崎之前我和人玩乐队。但有一次有个蠢货和我说,长头发的女的玩什么摇滚。换成你会怎么做?”
“不知道。估计无视吧?”
“我就是那么做的。而且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长发一直留下去。你懂不?”
“懂。”
“但是刚到架见崎不久,还是个新人的时候,我有一次输得很难看。被人抓着头发打。那天晚上,我就把头发剃了。”
“这个吧,我也懂。”
“谢谢。我们两个很像啊。”
“是啊。但这算不上我转会的理由。”
“嗯。我放弃叫你回来了。那么——”
高个子的Ewin站起身,俯视着紫继续说:
“把终端拿出来吧。”
这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在紫的脖子上。——刀刃。雪彦。
紫轻声吐出一口气。
“要杀我?”
“不,只是让你休息一段时间。”
我们主张的可是和平主义。Ewin又说了一次。
*
“你真的打算发动战争吗?”
盯着坐在对面的Toma,秋穗问道。
两人单独待在秋穗的房间,没有其他碍事的人。Simon派的检索士可能在窃听,但那种事没精力去管。
Toma听了露出爽朗的笑容,那和记忆中几乎一样的表情简直让人不快。
“不是啊,我(私「わたし」)真的想要不通过战斗在架见崎决出胜负。”
“那就说明我们对战斗这个词的理解不一样。”
“有可能。广义上的战斗当然会发生,因为我(私「わたし」)在非常认真地以胜利为目标行动。”
又来了。秋穗心想。
她再次感到对词语的理解有偏差。
“你的目标,是谁的胜利?”
“我(私「わたし」)的。”
“那,怎么算你的胜利?”
在架见崎的游戏里成为胜者?如果是这样,Toma就不能独自到这里来。她做不到。
Toma轻轻歪过头。
“你知道的吧?我(私「わたし」)的目标永远是赢过香屋。”
“可如果死了,就会立即败北。”
“不好说呀。我(私「わたし」)觉得胜利的条件是让对手认输。”
“哪怕你死了?”
“没错。哪怕现在这个我死在架见崎。”
这句话的含义,秋穗已经能听懂。
Toma——冬间美咲和秋穗以及香屋不同,她有现实的肉体,符合词典中对人类的定义。对她来说,在架见崎的死可能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一个故事。
秋穗长叹一口气。她是有意给Toma看,但叹气本身是发自内心。
“老实说,你在架见崎有多认真?”
“非常认真啊,这还用问。”
“但认真的程度果然还是和我们不一样吧。”
内心的角落,始终有种空虚似的感觉。想到这里,秋穗又自虐地补充:“前提是我真的有心。”
其实,秋穗害怕和Toma见面。因为两人无论如何都只能分别以游戏里的角色和玩家的身份进行对话。无论自己再怎么认真、再怎么严肃——哪怕Toma也认真严肃,双方的温度也必然不一样。已经完全是两回事了。
秋穗没打算说这种话,真的。但她还是忍不住说:
“外人不要插手我们的事情。”
对自己的话,以及话中无论如何都会透出的愤怒,秋穗一阵发抖。那股愤怒仿佛心中想要除掉眼前这个人的敌意,愈发强烈。
尽管明白双方的立场像平民与王子一样遥远,或者比人类与猫狗之间的距离更大,但映在秋穗眼中的Toma果然和记忆中完全一样。Toma因为秋穗的话受伤,却又想尽可能隐藏伤痕。这从她一
点点的表情变化便能明白。——我们是架空的角色与真实存在的人类,而同时,又是自小相识的好友,彼此熟知。
“这样啊,果然香屋全都告诉你了。”
“没错。”
“怎么样?有没有一点迷茫?”
“他好像是用他的方式迷茫得厉害。”
“对你刚才的话,我知道有人会这样回答——不,我已经不是外人了。因为,”
说到这儿,Toma停住了。
沉默的气氛让内心莫名嘈杂——会对此感到异样,是因为秋穗觉得Toma的沉默不是在装腔作势,而是真的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秋穗催促道。
Toma带着有力的眼神注视过来。
“因为,那个人在现实中已经死了。”
秋穗倒吸了口气。本来不是想不到。这不可能想象得到。这种心情说出口便完全相反,但在心中同时存在,并不矛盾。
“那就是人们使用Aporia后自杀的理由吗?”
“不,很少有人会那么想不开,大半都只是觉得腻味,于是死了。不过,其中也有那种人。憧憬Aporia的世界,想要尽可能靠近你们,于是把自己的数据留在Aporia,杀死现实中的自己。这样一来,留在Aporia的备份说不定可以自称为原版。”
“你呢?”
“我不会死,绝对不会。”
“因为是Water的粉丝?”
“嗯。此外,也是香屋步的粉丝。”
接着,秋穗和Toma互相瞪视对方。或者,其实是秋穗自己瞪着Toma,而Toma只是没有别开视线而已。
——我想要把Toma怎么样吗?
无论如何,秋穗都想不出答案。
至今为止,秋穗都爱着Toma,觉得她是尊敬又无法触及的人,同时是棘手的对手,此外,又相信她是朋友。对秋穗而言,Toma无疑是特别的朋友。
可我不过是Aporia中的数据,把她称为朋友实在荒唐。爱着她的自己与其说是悲剧,不如说是喜剧——心中这种无聊的纠葛,真的有出口吗?
从心中难以处理的感情上别开视线,秋穗提起下一个话题。
“Simon交给我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
“手枪。越来越觉得碍事了,拿出来行吗?”
“没关系。”
秋穗拿出藏在背后那把冰冷的枪。好重——但,比想象中轻。
“要开枪吗?”
Toma问道。
“怎么会。”
秋穗把手里的枪放在桌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Toma。
“不过,心里比想象中更犹豫。”
“我懂。就算我在这里死了,也只是回到现实。”
“别让我因为无聊的事情费脑筋啊。”
“嗯,我会注意。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因为如果有人来杀我,感觉会是Simon的手下。”
Toma说得没错。今天,Simon的确计划趁此机会杀死Toma,而那个计划就算真的被执行也没什么奇怪。
当然,莉莉不会同意,但Simon的同伴里只要有一个人违背莉莉的决定,就能排除世创部这一威胁,所以成本相当低。为了莉莉,背叛莉莉。她的信奉者中存在这种钻牛角尖的人。
而杀害Toma的计划变成废纸,是因为尤里手下的伊甸已经确定加入平稳。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如果现在世创部覆灭,接下来便会是尤里将平稳吃干抹净。所以要留下世创部争取时间,削弱尤里的实力。虽然只是一纸空谈,没有具体方案,但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方针。
对此,Simon也基本同意,但他还在犹豫——不如说估计是因为对Toma的私仇,所以会把手枪交给秋穗,而且背地里好像还偷偷摸摸有其他动作。指示秋穗和Toma单独见面的便是Simon,或许是期待秋穗真的开枪,不过感觉还有其他理由。
秋穗看了眼时间。
“走吧,估计午餐准备好了。”
“嗯。不过再确认最后一件事。”
“是什么?”
“香屋在做什么?最近他好像一直待在伊甸。”
那家伙不顾我还在伤心,两天前就去出差了。毕竟是这种简单的情报,世创部自然也能查到。
“当然是讨论今后的作战计划。”
靠那个肉桂的香味,Toma发动了不符合她风格的战争。
为了应对,香屋已经拼尽全力,哪怕今天餐会期间放任Simon随心所欲地行动,也要硬留在伊甸。
4
现在的架见崎在八月循环。
香屋步再次确认关于循环的规则。
比如说八月三十一日,在架见崎收集建材筑起高塔。如果一名玩家在那座塔上迎来新一轮循环,下一个八月一日到来时塔会消失,玩家将坠落到地面,非常危险。
这里能看懂两点。
第一点。每当循环发生,原本属于架见崎的东西全部会在八月一日到来的时间点恢复原本的状态。无论吃掉什么、毁坏什么还是制作什么,都会恢复原样。造塔的建材会回到原本的位置,所以塔也会消失不见。
此外,第二点。玩家不会随循环而改变位置。八月三十一日结束时站在哪里,循环开始后的八月一日还会站在哪里。另一方面,如果身体受伤也会恢复——严格来说,是再现刚来到架见崎时的状态——所以也并不是完全不受循环的影响。
对于原本存在于架见崎的物质和后来来到架见崎的玩家,循环产生的效果不同,但还有两种例外的情况。
一种是“从架见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比如玩家来到架见崎时穿的衣服,口袋里装的东西,或者手里拎着的包,等等。此外,还包括用点数从运营者那儿买到的道具。
另一种是“通过能力附加了新效果的东西”。正如字面意思,被称为加工的那类能力可以加工架见崎的物质。比如提高墙壁的坚韧度,或是让硬币带有炸弹的性质——这些物质虽然原本就在架见崎,但经过加工,循环时受到的影响会变得和“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一样。
就是说,架见崎的物质被分为“属于架见崎这个舞台的东西”和“属于玩家个人的东西”两类来管理。而通过能力进行加工后,类别会从“属于架见崎的东西”变成“属于个人的东西”。
这类“属于个人的东西”在循环时受到的影响和玩家自身很像。就是说循环前后位置不变,但状态会恢复。把吃了一半的饼干放进口袋,循环后饼干还会留在口袋里,不过形状恢复完整。
第一次听人解释的时候,香屋觉得实在复杂。比如带进来一根巧克力棒,循环前掰成两半,分别放在不同地方,那循环后会出现在哪边?如果吃掉消化了会怎么样?正确答案是“如果掰成两半会出现在质量更大的一边”“如果吃掉了会出现在空包装袋所在的位置”。就是说,如果相同个体分散到不同位置,会在质量最大的一处重新出现。
就这么多。复习结束。
那么,主要问题是肉桂的香味。
根据检索结果,现在已经明白那是非常廉价的能力:效果仅仅是给对象稍微加上一点肉桂的风味。而这项能力当然属于加工。
如果是通常的食材,循环结束时后会回到初始的位置。比如在同一家便利店,每次循环都能获得相同食物。
但加了那个肉桂香味的食材则会脱离这一规则。循环前后位置不变,只有状态复原。换句话说,如果是有肉桂香味的食材,那么不需要获得领土就可以从其他组织那里半永久性抢到自己手上。
“意思是,世创部的目的是平稳的食物?”
Kido说道。
这里是伊甸所剩无几的领土。在一家还算宽敞的咖啡店里,聚着几个熟悉的面孔。除了Kido之外,还有藤永、加古川、大原、Pocketsong、匹卡拉。如果秋穗也在,那香屋当初来到架见崎时电影俱乐部的成员就到齐了。
香屋喝了口罐装可乐,然后回答:
“情况非常糟糕,已经基本无计可施。再怎么乐观地估计,从下个循环开始平稳也会失去一半食物。”
“是吗?不过啊,那个肉桂的效果也只是食物被带走才危险,留在平稳的部分还会复原吧?”
“Water基本上做事有头脑又不留破绽。事情浮上水面之前,她不可能没做好准备。平稳会一瞬间失去食物。”
“怎么做?”
“有一半左右会因为循环的规则直接被拿走。”
这是第几次解释肉桂的香味了?首先告诉秋穗,然后告诉Simon,来伊甸以后告诉尤里——不过尤里那次几乎不需要多解释他就懂了,之后还和月生说过。
香屋再次熟练又腻味地开始解释:
“风滚工业在架见崎四处走动,修理家电的同时行商。”
“估计就是靠那些人让食物带上了肉桂的香味吧,这种事就算我也能想到。”
“这估计完全没错,但还有其他问题。通过风滚,组织间会交换食材。现在,平稳的食材中有几成是世创部的领土上出现的东西,循环结束后会自动回到世创部。而另一方面,从平稳的领土离开的食材中,这个循环被带到世创部的部分基本都会带上肉桂的香味,不会回到平稳。也就是说,所有平稳交给风滚进行物物交换的物资都一去不回。”
Kido考虑片刻,然后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看到他算是理解了,香屋继续说:
“此外现在平稳和世创部处于交战状态,可以使用能力。只要使用能力,夺取食物就没那么困难。”
不如说是非常简单。平时这么做没什么意义,主要是因为就算从其他组织的领土上拿走食物,循环后还会回到原处,没法造成多大伤害。
如今已经判明肉桂香味的效果,所以想尽可能避免和世创部进入交战状态。不该为了莉莉和Toma吃饭这种无所谓的事情选择交战这一手段。无论Simon在背地里有什么打算,都想将其束之高阁。不过嘛,就算没有餐会这种借口也没用。根据架见崎的规则,被宣战时无法拒绝,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意义。
“就是说比起月生先生,世创部真的是更想要伊甸的领土?”
听了Kido的问题,香屋点头。
“伊甸持有的大量食物对世创部是个障碍。如果放着不管,饿肚子的平稳肯定会去哭着央求伊甸。”
到时候,尤里一定会露出笑容把食物分给平稳。嘴上说着“那可挺困难的,我来帮忙吧”,同时提开出只对他有利的条件。所以为了获得伊甸的领土,Toma不惜交出连尤里都无法拒绝的一张牌——月生。
Kido理解了Toma计划的构造,但似乎还没有产生危机感。
“可是啊,食物不足有那么大问题吗?完全没吃的当然头疼,但不用一半,只要还剩下一两成,组织里的重要人物就能分到吧。”
“是只有重要人物能分到。”
“那不是挺好的。世创部随时敞开大门,而那里有充足的食物。伊甸和平稳的食物都聚集在那里,所以现在应该相当富裕。不能战斗的人去世创部就好。”
“如果置之不理,肯定会变成那样,所以才头疼呢。这次,世创部从整个架见崎搜集食物,我觉得是在攻击对莉莉的信仰。”
“信仰?”
“是选择对莉莉的信仰,还是面前的食物?平稳之国这个组织能够成立,是因为他们一直把选择前者看作正义,可如果真的饿肚子,肯定有大群人会放弃莉莉,转移到世创部,信仰就此崩塌。”
那个肉桂的香气,目标是人们对莉莉的信仰。
同时,那意味着破坏香屋手里的牌。为了让架见崎永远和平,香屋打算最大限度利用莉莉这一偶像。
听了这话,Kido旁边的藤永开口:
“可是,就算对莉莉的信仰消失,战斗力还在。情况绝不是对世创部有利啊。”
“没错。所以,这种战斗方式不像那家伙的风格。”
对莉莉的信仰从平稳消失后,剩下的就只有暴力。无论平稳,还是后加入的伊甸,都只能凭武力进攻世创部。
Toma打算靠暴力在架见崎胜出吗?还是说,她手里还有香屋没看到的牌?
香屋还看不透Toma的打算,是因为有可能两种都不对。
——Toma的目标不是在架见崎胜利。
如果相信她至今说过的话,就能想到。
或许,冬间美咲仅仅是在彻底扮演香屋步的敌人。
*
——我们有可能因为世界和平创造部的能力失去大量食物。
莉莉接到这一报告,是两天前的事情。
可是两天过去,她还是没能接受现实,总觉得被背叛了。因为她从没觉得世创部——Water是敌人。话虽如此,她也觉得是自己想错了。毕竟架见崎正在发生战争。
今天的午餐相当豪华。毕竟好久没和Water吃饭,而且今后可能没法在食物上任性。不过在摆满餐桌的各式菜色中,唯独甜品中的蛋糕显得相当逊色。那是莉莉自己做的。虽然有秋穗以及平时给她做饭的女性帮忙,但她今天是早早起来,从烤海绵蛋糕开始动手。
比起其他菜式,Water对那块形状歪斜、奶油也没涂均匀的蛋糕称赞得更多。果然眼前的Water很温柔。
自己那份蛋糕吃到一半左右,莉莉开口说出正题:
“听说你要抢走我们的食物,是真的吗?”
Water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点头。
“嗯,是这个打算。”
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如此直言不讳?她一点也没想过今天会在这里被杀吗?
可是,莉莉一样无法想象。无论Water流血的样子,还是下令杀死Water的自己。
莉莉问道:
“为什么?”
她真的感到疑问。为什么Water要抢平稳的食物。
Water回答:
“因为这是我的战斗。为了战胜香屋步,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哦。”
“可是,莉莉,你又怎么样?”
莉莉没能理解Water在问什么。她感到为难,只能注视Water漂亮的面孔。而Water似乎也有点为难,似乎少见地找不到该说的话。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只是,想战胜香屋。所以,事到如今还说这种结果论,实在觉得惭愧。但,莉莉,就算为你考虑,或许我也会选择同样的方法。”
旁边传来清楚的叹气声。
同一张桌上的秋穗开口:
“无论你怎么掩饰,全都是借口。”
“嗯。所以才觉得惭愧。”
“那一开始就别说。”
“可是那样也不公平吧。”
她们到底在说什么?莉莉觉得莫名其妙,但Water和秋穗似乎理解话里的意思。
这感觉就像父母不顾自己聊个不停,让莉莉有些寂寞。她用非常小的声音问:“这是什么意思?”
“Water的意思就是说,莉莉,你的幸福其实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秋穗回答时语气粗鲁,但内心果然很温柔。
“是吗?”
“一般而言——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一般,但总之在我主观看来,现在莉莉你的立场很难说是幸福啊。周围的大人为了自己方便把你捧上神坛,擅自把你当偶像来崇拜。然后呢,按Water的主张,世创部抢夺食物,说不定是你变回普通女孩的机会。”
听了秋穗的话,Water继续补充:
“虽然完全不是有意而为,但与其说是我的主张,不如说从结果来看还可以这么想。”
“所以听着才像借口。既然决定当反派,就当得干脆彻底啊。口头上说说‘这全都是为了你’不就行了,就像拿自以为是的想法说服根本不喜欢的恋人一样。”
“但那不是很不像样?按我性格其实是想一直装帅。”
“这谁都知道。”
果然她们两个关系相当好。
这点莉莉是明白了,但还是不懂她们对话的含义。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莉莉又问了一次。这次是Water回答:
“如果拿食物不足当理由,你就可以比较和平地从这个组织放手吧。为了不让大家挨饿——可以用这个非常像圣女的理由宣布败北。”
这样啊,原来如此。
的确,莉莉并不执着于做平稳之国的领导,只不过有人和她说过,如果扔下自己的位置不管,组织灭亡后会有很多人受苦,所以想辞职也辞不了。
“可是,那样不会出问题?”
听到莉莉发问,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会出问题啊,这还用问。”
这是秋穗。
“取决于做法吧。要是香屋,感觉能避免大多数问题?”
这是Water。
接着,秋穗朝Water瞪去。
“香屋是属于想让莉莉继续做会长那一派吧?”
“给他按派别分类就错了啊。每次他都是站到更合适的一边。”
“那你觉得现在他会放开莉莉?明明还有你这个威胁。”
“倒是不觉得,但不清楚。我不可能猜透香屋步,那么总之先商量一下不是更快?”
“你从根本上乐观过头了。”
“嗯。最近我开始为此反省。”
这两个人到底在争论什么?
莉莉不知道,但她明白了自己眼下应该说的话:
“我不会辞职的。”
暂时,还会继续做这个组织的领导。莉莉按照自己的想法,相当认真地考虑之后,得出了这个答案。
“为什么?”
Water问。
“将来会辞掉,但下一任会长我想自己决定。”
莉莉答道。
这算是任性吗?——肯定非常任性吧,但也是自己真心的想法,所以
只好这样。
或许,实际上这和Water与秋穗说的是同一件事情。如果莉莉随便辞去会长的职位,果然会有人为难,有人战斗然后受伤。但如果有能干的人制定完备的计划,辞职时一定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莉莉并不是想继续做平稳之国的领导,真的,最好能立刻辞职。可是,她不喜欢因为自己让其他人受伤。这不是因为温柔,或许甚至不是因为责任感,纯粹是莉莉心里难受,所以不喜欢。
“就算什么都做不到,我也会继续待在这里,直到做好准备,让善良的人接替会长。应该说,是我想任性一下吧,哪怕不说这种任性的话会更轻松。”
Water温柔地翘起嘴角,点点头。
“莉莉,你想让谁接替你?”
听到这话,莉莉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名字,都是她想到的聪明又强大的人。——不过,这些肯定并不是重点。现在正在说的,是更加独善的内容。
莉莉答道:
“不会让我使用能力的人。”
Water轻轻歪过头。
“玩具的王国?”
“不,是另一个。”
“忘却。”
“嗯。”
莉莉有两项能力。
其中一项是“忘却”。效果非常简单。“使用者会失去过去十二个小时的记忆”,就这么多,没有其他效果。但莉莉觉得,对自己而言,“忘却”比“玩具的王国”重要得多。
静静地喝着红茶的秋穗说:
“这是指哪种含义?继任者要态度诚挚,这样就不会夺走你的记忆?还是说要足够优秀,能够带来新的生活,让你不再想消除自己记忆?”
“二者都有。”
“理想很高远啊。”
“嗯。”
所以名叫“忘却”的能力是她的象征。秋穗所说的两种意义上都不会让莉莉使用“忘却”的人,便是莉莉心中英雄的形象。如果可以,最好能让那个英雄成为平稳之国的领导。
Water愉快地笑了。
“莉莉。要追求高远的理想,就必须承受痛苦。我喜欢这样承受痛苦的人,但那会非常辛苦。”
我明白——虽然想这么说,但莉莉没能说出口。
或许,自己还什么都不懂。但尽管如此,还是觉得如果能说出口就好了。不是说给Water,更像是对自己逞强。
Water继续说:
“然后,这次你的敌人是我。总觉得很期待啊。”
“是吗?我只觉得难过。”
“对不起,但我也有不能让步的事情。”
“嗯。”
一定是这样的吧。所以她才会离开这个组织。
Water身旁有名以前曾待在平稳之国的女性——紫。至今一直沉默不语的她看了眼终端开口:
“Water,差不多到时间了。”
“嗯。莉莉,今天谢谢你。”
餐会很开心——Water说着,用纸巾擦了擦嘴。
*
Toma本以为今天的餐会会更混乱。
和莉莉的对话也好,在那前后也好。
特别是莉莉让她意外。本以为如果知道自己抢夺食物,她会显得更失望,因为讨厌Toma而动感情,大喊大叫。但事实并非如此。
莉莉正逐渐成长。秋穗在她身边是好事。如果是Toma,会不由自主地宠着莉莉。如果说得更直白,那便是自己会把她当成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来对待。但秋穗肯定会对她更加真诚。
Toma为此感到高兴,在轻型汽车的副驾驶席上小声哼起歌来。
驾驶席上的紫说:
“这歌叫什么名字来着?”
嗯?Toma嘟囔了一声,盯着旁边的紫。
“你知道这首歌?”
“知道,不过想不起来叫什么。”
“哦。”
Toma说出那首歌的名字,以及演奏的乐队。
紫听了露出笑容。
“哦哦对。现在再听,感觉是首好歌。”
“是呀。”
“能喜欢上同一首歌,我们挺像的。”
Toma靠在副驾驶席的靠背上,闭上眼睛犹豫该怎么回答。
“Water?”
看到紫奇怪地朝这边瞄了一眼,Toma说:
“啊,抱歉,有点愣神。”
“是不是累了?”
“我小睡一会儿。到酒店后叫醒我。”
说完,Toma心中再次烦恼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车子正差不多驶出平稳之国。
5
Water离开了平稳之国。
对Uno来说,这一联络便是开战的信号。
不过,战斗并不是从浩大的声势开始,而是进行得和平而又安全,单方面夺取实际利益。这是Uno最喜欢的形式。
Uno正待在学校的体育馆。这所学校以前是三色猫帝国的根据地,直到几天前还是世创部的临时据点。如今已经得到伊甸——原PORT的领土,于是组织的中心转移到那边舒适的酒店里可是,Uno不怎么喜欢柔软的床。她来到架见崎时已经接近七十岁,如果这副相当衰老的身体睡在柔软的床上,腰的状态很快就会恶化,所以目前仍然生活在这所学校附近随便找的住宅区,在里面随便找了个和式房间打地铺。
“是这边。这可是神圣的东西,都给我加点小心。”
她朝几个手下说道。自从Uno在Bulldogs当会长的时候起,这几个人就没什么变化,基本上愚蠢又无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信任Uno。不过Uno本身就信不过“信任”这种心情。因为那随时都可能因为个人想法而改变。
Uno的手下们各自抱着布制的大口袋。里面全都是在架见崎到处搜集的零钱。Uno自己手里拎着手提包,里面塞满钞票。
——明明信不过“信任”却喜欢钱,我还真矛盾。
Uno心想。
现代的货币系统之所以成立,基本上是建立在人们对发行货币的国家、或者同等组织的信任之上。可是架见崎中不存在国家,没有组织担保货币的价值,所以街上到处都是。就算看到地上的高额纸币,也没人去捡。
尽管金钱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Uno还是喜欢。她忘不了过去对金钱的信任。
在Uno自身看来,这肯定是健全的感情。就好比虔诚的信徒,尽管明白神的画像中没有神的存在,走路时依然会避开,不会踩下。就算钞票再怎么失去价值,Uno依旧爱着那些空虚的纸屑。重要的或许是回忆,或许是自己的伤感,是什么都好,总之对钞票的爱就像是看着照片,对如今已经不在的故乡流泪一样,健全而又美好。
在体育馆大概正中央的地方,放着一把简陋的钢管椅子。Uno嘴上念叨了一声,在那把椅子上坐下。
“拿出来吧。”
听到她指示,手下们打开装零钱的口袋。
就算在现在的架见崎,现金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Uno有名叫“现金主义”的能力。能使Uno手上的现金和其他物质互换位置,不过能生效的对象仅限于通过能力“加工”过的道具。此外,金额上也有限制。比如要把100日元的打火机换到手上,必须准备超过100日元的现金。倒也可以用一张万元纸币换来100日元的东西,但没有找零的说法。
给物品定价的是运营者,价格轻易就会上涨。用能力加工过的道具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被标高价。能加工食物,且几乎不会导致涨价的能力——找到最后的结果,便是一点点肉桂的香味。
此外,这一能力有个少见的限制。与其他能力常见的“使用次数”不同,“现金主义”能使用的金额有上限。每个循环最多五百万。虽然还挺耐用,但也算不上能挥金如土。攒下再多现金,也换不来大楼或者是特殊车辆,真是个小气的能力。
——那么,来看看搜集平稳内部的食材要花多少钱吧。
应该不会有太高金额。现在,平稳的食材非常便宜。循环结束的这个时期,大多数食材都被消耗,只剩下零碎的垃圾。所以Uno“大量采购”的东西里面多数不是食材本身,而是食材的空盒或包装。
只要这样,就足以达到目的。如果“属于个人的东西”分散到不同地方,循环时会在质量最大的位置恢复原状。如果吃掉食物,就会在包装所在的位置重新出现。
运营者会给垃圾标价吗?不知道,但只要试试就明白。
Uno抓住口袋里的零钱,将其抛到空中。
——要做的,只是买下带肉桂香味的食品有关的垃圾。
在空中飞舞的零钱消失,取而代之落下的是大量垃圾,堆满地面。Uno一把接一把抛出零钱。看到街道变得干净,平稳那边估计相当高兴。而这些垃圾在短短半天——循环之后会恢复成原本的食物,对世创部来说是笔不错的买卖。
不过,眼下像富豪般囤积物资真是让人心痛。毕竟手上的钱不
断变少。目前买的都是垃圾还算便宜,但平稳那边应该还多少剩下一些没用掉的食品,而那些也必须全部买下。为此,肯定要用到手提包里的钞票吧。Water对Uno的指示毫不留情,说是“能买多少买多少”。
“唉,这工作真是让人心疼。”
Uno嘟囔着,再次把手里的零钱抛向空中。
*
食材转眼间从平稳之国消失。
通过检索士收到秋穗的联络,仍待在伊甸的香屋长叹一口气。
——唉,已经想到了。
食物会被世创部抢走。
常识性的对策已经在离开平稳之前讨论过,但当时就觉得“这种水平的内容Toma肯定也知道”。香屋来到伊甸,是为了寻找连那家伙都想不到的解决办法。
“今天也住这边?”
Kido依然悠闲。
“不,差不多该回去了。”
原本,香屋的目的是带月生回到平稳。他已经向尤里征得同意,继续留在伊甸也没有意义。况且到下个循环伊甸就要并入平稳。
旁边的Ryama刚才一直盯着终端,默默听香屋讲平稳的食物危机问题,这时忽然出声:
“那什么,你知道whatbot吗?”
“不,完全不知道。”
Ryama简单给他解释了一遍。
那是个奇妙的机器人,不停在检索士们的公告板上发同样的内容,有可能是银缘最后留下的暗号。香屋对此也很感兴趣。
“那个暗号,能破解吗?”
闻此,Ryama皱着眉头回答:
“该说是已经破解了。大概吧。”
“大概?”
“已经解读出像那么回事的话,但还看不懂含义——不如说明显过头了,反而觉得没意义。”
“到底是怎么回事?”
Ryama拿起终端给这边看。
上面仅仅列着十一个字。那恐怕是从whatbot中解读出的信息。
读过后,香屋倒吸了口气。
他真的吃了一惊,一瞬间忘了呼吸。
L124 hungry?
——肚子饿了吗?
“银缘先生他,连未来都能检索到吗?”
Ryama说道,语气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