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养母与思慕之人』

“鬼才奉陪她。”

看那情形,无论结果如何,卡莉雅・帕德尼柯都不会死吧。虽然她叫我在一旁看着,可是我留在那里又做不了什么,只会有生命危险。

理查德老爷子给了我些跑腿费,当是情报费。我稍微买了点东西后,兜里瞬间便空了。我口含着一个没忍住就买了的口嚼烟,享受着这份有段时间没接触过的口感,眯起双眼,行走在主街上。

街上行人们都行色匆匆的。商人、卫兵、冒险者,甚至连女佣都是如此。每个人都在为完成某事而来回奔走。在当今这个年代,谁都没有闲心悠闲自在地走在街上。上一世当时的我肯定也没有那种闲心。常为空腹、暴力、贫困等事物所困扰的回忆倒有得是。

其实我现在也并不是很从容。毕竟,我虽拥有过去的记忆,但处境却并未得到任何改善,依旧还是那么贫穷。不过……现在这会儿我还是想走得从容点的。在前往自己的心上人身边时,人不都会这样吗?

我从主街走入一条小道。这儿仅有些许日光照入,与主街相比,有种抹除不去的潮湿感。越是往里走那份潮湿感便越浓。而我的目的地则位于更深处。

这儿和过去一样,同舒适一词完全搭不上边。不过,乡愁和怀旧心真是个方便好用的东西。即便是这种糟糕的环境,也只需用一句“好怀念”,便会渐渐对其抱有好感。

“小家伙,你居然会来这儿,还真是少见啊。以你的性格,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我已有许久未曾听到那声音,感觉很是怀念,险些因此落泪。我声音稍稍发颤,向身后逐渐变近的脚步声回道:“尼尼斯女士,我年纪已经不小……啊不对,年纪么?说起来,我现在的年纪确实还小。”

可能是我不禁把险些说出口的话咽下去,皱起眉头的样子很好笑吧。尼尼斯女士嘴角上扬,呵呵地轻笑起来。

“怎么?刚当上冒险者就装大人吗?你呀,在我眼里永远都是个小家伙。欢迎回来,路易斯。”

面上挂着熟悉的笑容来迎接我的这人,是养育了我以及阿琉珥诺的孤儿院院长。她既是我们的养母,也是我们的义母,大家都称呼她为尼尼斯女士。即便是在昏暗的小巷里,她那略微泛紫的青丝也很是显眼。不过,我当年便有这么想过,在这人身上当真是感受不到岁月流逝。我甚至感觉,自我小时候起,她的样貌便几乎从未有过变化。

“去屋里坐会儿吧。”她很自然地把购物篮交给我,并邀请了我一句,然后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无处住宿,跑回来哭鼻子求我给你个住处的吗?”

“谁会那样啊。那怎么可能嘛。那个……我是来见阿琉珥诺的啦。”

这是怎么回事?我感觉有些难为情。明明我只是来见青梅竹马的,而且我们都还未成年。我想,尼尼斯女士肯定也会取笑我的这种反应。

“说的也是。你也不是会哭着求人的那种人──阿琉珥诺么……”

“……尼尼斯女士?怎么了,突然沉默下去。”

她难得一见地语塞住,这令我不禁瞳孔骤缩。

应该不是阿琉珥诺出了什么事。毕竟我知道她直到未来、救世之旅的那一天都还活着。哪怕她罹患了某种病,我虽会担心,可也还不至于会因此动摇。

本应是如此才对。

“阿琉珥诺她啊──已经定下领养处了。所以今天你来得正好。能在临走前见到你,她肯定也会很高兴吧。”

已经定下领养处了。听闻此言,我的身体顿时僵住。我挠了挠鼻子,如同在斟酌用词般小声说:“……这会不会决定得太早了点。而且,那家伙在孤儿院里也能过得很好啊。”

“少说蠢话。我总不能一直把她束缚在身边吧。不然她会变得无法独立生活的。”

我无法反驳。绞尽脑汁想要挤出些话来,但最终又全都咽了回去。

我们暂时陷入了沉默。或许是心理作用,尼尼斯女士似乎放慢了些许脚步,而我则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领养。这是生活在孤儿院里的人终有一日要面临的一个选择。

无论出身如何,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人将来大致有两条路可选。

其一是像我一样成为冒险者。冒险者这个职业是这世上唯一一种不需要任何靠山,甚至都不需要有人介绍就能做的职业。在这个国家里,公认成为冒险者等同于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

虽自诩冒险者,但其中大部分同地痞以及强盗集团别无二致。其生活时常是以性命做赌注,换取些许口粮。有大成者寥寥无几。但孤儿院中有不少人对那微弱的可能性抱有幻想。就好比我。

其二就是被领养。即──被某个地方的个人或组织买下。既无后盾亦无门路的孩童想要就职,就只有这么一种方法可选。男孩要么成为苦力,要么成为剑奴。女孩嘛,运气好的进花街柳巷,运气差的则成为有钱人的玩具。不管怎样,都是被压榨到死的命。虽说多少也看运气好坏。

“……领养她的是哪里?”

“那就不是我能说的了,你自己直接去问她吧。”说着,尼尼斯女士打开了不知何时到达的孤儿院的门扉。

孤儿院的房屋依旧有些倾斜,仿佛一阵强风刮来便会倒塌。在开门时,也一如既往地会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

“阿琉珥诺,有客人,是名稀客喔。能省下笔寄信的代笔费了呢。”尼尼斯女士大声朝屋内喊道,仿佛刚才那有些沉闷的氛围从未存在过一般。

接着,从孤儿院里传来了脚步声。我也记得这个。是她。这肯定是阿琉珥诺的脚步声。

尽管来时的路上,我应该已经充分烦恼过了,可我依然不知该用哪种表情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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