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酒馆决斗』

第一回合,她快速刺出一剑,仿佛要将我的右肩贯穿。这绝非什么小试身手。尽管避开了致命伤,但她这招无疑是想让我见血。我侧身闪避,并与之拉开一步的距离。

酒馆决斗的规则简单粗暴。只需令一方流血,那么便决出胜负。也就是一种无需性命相博,很是绅士的规则。

卡莉雅・帕德尼柯特意从魔兽身上拔出的两柄短剑,以及她的那柄银色长剑。在这个规则下,不对,在这个讲究攻击距离的武技世界中,这两种武器的长短差距究竟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那么自不用说,当然是武器短的我要处于绝对劣势。

──铛!

随着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银刃再度朝我逼近。这记仿佛能将我拦腰斩断的锐利斩击,被我用右手中的短剑,配合着剑刃挥来时的轨迹给带开。此处的决斗规则甚至不容我有擦伤。敌我之间的攻击范围差距,迫使我必须得不断往前压近才能寻出胜机。

我向前踏出一步。银刃接连不断刺出,剑势越来越强,甚至令我无法趁她收剑的瞬间拉进距离。我用左手中的短剑卸开她的长剑,令银刃从我近旁划过。她这一剑似乎是想将我自肩头斜斩为两段,我刚才若用短剑正面去接这一剑,那么决斗便会当场宣布结束。

在正面接住那一剑时,短剑就会碎掉,而我虽不会中致命伤,但也会负伤。

若是那样,将会如何?我将成为这货的手下。那样一来,一切都将毫无变化。那样一来,岂不是跟我曾经所踏上的道路一模一样?

银刃如疾风骤雨般朝我狂刺乱劈。或者说,她是为了不让我抽出手来进攻才刻意如此。若想击退、践踏敌人,连续攻击是最佳手段。她非常清楚这一点。

“唔噢?!”

之前一直很偏执地不断斩向我躯干的银剑忽然转移目标,朝我手腕斩来。我急忙一拧手腕,用短剑将银剑荡开。这一下无异于是断腕求生。短剑刀刃因此严重松动,很显然已经到了极限。这女人竟然耍这种肮脏小伎俩。

名为理查德的老狐狸正抚着下巴处的胡须,注视着眼前的情形。

“怎么了?就不行了?”

说着,卡莉雅・帕德尼柯为了不令人发觉她呼吸有些紊乱,尽力缓缓呼气。路易斯之前拉近的距离此刻也再次复原。局势依旧于她有利。

“不是不是,求你饶了我吧,我说真的。我就是只阴沟老鼠而已啊。”

路易斯似挑衅,又似缓和气氛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酒馆里。

周围的氛围已从最初庆典般的喧哗嘈杂,转变为死一般的宁静,所有人都在屏息静观二人之间的攻防战。在场的所有人原本都以为这场战斗会在第一回合或第二回合便决出胜负。当然,败者是路易斯。

路易斯属于连新手都算不上,整日以退治大型老鼠和淘沟为生的那类人。甚至都不清楚能不能将他称为冒险者。

虽说对方还是见习的,然而那个新手如今却在同骑士比试。凭借着两柄短剑,与对方交锋了无数个回合仍未落败。巧妙地翻动手腕,各种拆招卸招。那并非易事。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奇迹,但若是三次,那便是毋庸置疑的实力。

他能有如此实力的原因不明。这一变化实在过于剧烈。在自己离开此地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理查德似颇感有趣般地咧嘴,看着徒弟的表现,轻声笑了笑。

但是,原因怎么都好。对于这个阴货而言,判断一个人的标准为此人是否有利用价值。至今为止,路易斯的利用价值顶多也就用来当诱饵。那是理所当然的评价,无比残酷的事实。但现在嘛……

──铮!

卡莉雅・帕德尼柯高举起银剑,猛然劈下。这怎么看都不是能在决斗中使用的武技,而是一记在沙场中,欲将身披铠甲的骑士立劈成两断的斩击。银刃划过酒馆中寂静的空气,与路易斯手中的短剑相碰。

短剑应声折断。尽管他想巧妙地化解这记猛攻,却无法消除掉短兵相接时的碰撞力道。刀刃自根部断掉,插至近旁的桌上。银刃顺势直接横斩向他。他无法将之卸开。在完美的连招面前,他也无法将之避开。短剑折断了一柄,自身身形也不稳,在这种情况下,甚至连抵抗都是做梦。

理查德觉得自己应该出手阻止了,站起身来。搞不好,那名骑士有可能会杀了路易斯。至少,现在路易斯具备利用价值。而且,虽说很笨拙,但那好歹也是他的弟子。理查德也不愿意他白白被人斩杀于此。他只需说句胜负已分即可。如此,便能为这场短暂的……不对,是为这场比预料中要漫长许多的决斗落下帷幕。

──然而,他还是未能说出那句话。

那副情景很是奇异。路易斯挥动短剑,企图化解掉那记稍稍划破他身上的绿衣,斩向他侧腹的横斩。他一个侧身,用另一柄短剑击打长剑,改变其轨道,令其攻势落空。

令人惊愕。理查德仅能用这一句话来评价他的行动。那一套动作如同经历过长年练习般似行云流水,无比自然。哪怕理查德不愿承认,但他也根本不可能仅凭刚才看过一次,就做得出同样的应对。这简直就像是路易斯早就察觉并知晓了一切。就好似他对这套连招,对卡莉雅・帕德尼柯这名骑士的习惯了如指掌一般。而她的表情也在那一刻染上惊愕之色。

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了。

至今为止,那段距离都有被拉开,从未缩短过。然而,在长剑被击开的那一瞬,她便进入了短剑的攻击范围内。

短剑在击开长剑后,顺势斩向卡莉雅・帕德尼柯的肩头。这一击非常完美,彻底运用了短剑的攻击范围,以最短距离攻向敌人。

可卡莉雅・帕德尼柯也并非凡庸之辈。在剑术上,鲜有能出其右者。

尽管剑被击开,但她立即调转剑锋,再度斩向对手。那膂力和行动,无疑源自于她日复一日的锻炼以及她自身的才能。若是凡庸之辈,定然会畏惧短剑,企图拉开距离,最后未能逃脱,为短剑所伤。

短剑闪烁着寒芒,稍稍变道,斩向卡莉雅・帕德尼柯的脖颈。与此同时,长剑的刃柄朝着路易斯的肩头打去,欲将之击碎。

一瞬。在那个瞬间,存在的仅仅只有因果。优劣、克制、强弱全都不存在。有的仅仅是理所当然的原因和结果,而作为其结尾,胜负已分。

“──到此为止!”

理查德宣告决斗结束的声音,在酒馆的静寂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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