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微弱的睡梦中,老妇人突然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了。嗯,这是哪里。
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常会有这样的事情。缓慢的呼吸,眨眼的声音,跳动的心跳,不知不觉地和自己外侧的节奏同步了。就像两个钟摆不久就会使分秒的刻度同步一样。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就像萤火虫的光芒闪烁一样,意识反复沉浮。
咚咚、咚咚,外界的声音渗透进来。啊,对了——我生命的律动,与咚咚、咚咚、咚咚地摇晃的列车的震动是关联着的……
在平静的心情中,老女人终于想起自己坐在车厢的座位上。轻轻挪动腰部,靠在椅背和扶手上,缓缓地抬起眼睛。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坐火车来着?
窗外,可以眺望无涯的高原。磅礴的世界被染成了两、三种颜色,每种颜色都有自己独特的色彩。天空湛蓝澄澈。就像早已失去的蓝天,在记忆中被美化和崇敬。穿过安第斯山脉的铁路,由于线路蜿蜒曲折,速度不太快。可能是长时间坐在座位上的缘故吧,呼吸变浅,头脑蒙上一层雾,被自己只是这条秘鲁铁路上的一个小零件的错觉所束缚。流逝的车窗外的景色渐渐远去,比起明天和未来,思绪自然而然地转向过去的记忆。我觉得自己确实走过了最美好的日子,但这就像坐火车旅行一样,我无法回头看风景。
她想。是的,我在旅行。
伦敦、威尼斯、圣莫里茨、洛杉矶、安提瓜、利马、以及现在的安第斯山脉——
我感觉因旅行的速度而被抛在后面的灵魂,最近终于追上了我。随着离开故乡,路程越来越坎坷,但当我迎来晚上的暮霭时,也有一种灵魂从一开始就在目的地等待着我的感觉。
而这次旅行…
确实,接近终点站了。
客车上有销售商品的当地小贩,卖装在篮子里的镜子、装饰品和木雕珠宝盒。因为在过道上来来往往,我叫住她,买了一对提花针织玩偶。这是一对一套的男孩和女孩的人偶,作为特产是无比可爱的。在寒暄的时候,小贩的女儿问我“奶奶,你一个人吗?”是啊,这样的年迈的奶奶在高地一个人旅行真奇怪啊。据说那个小贩也和自己的祖母做销售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一直表现地很担心我,甚至询问起了我的出身和名字。名字啊,名字啊,怎么回答才好呢?
我的名字是——
每次和某人命运与共时,姓氏都产生了变化。
起初时史特雷(Straizo)。
接下来是乔斯达(Joestar)。
之后是格林伯格(Greenberg)。
我的第一任丈夫乔治•乔斯达二世是英国空军的一名飞行员。我们的婚姻很短暂。
乔治被一个幸存的尸生人屠杀,这个尸生人欺骗了世界,成为了一名空军指挥官。因愤怒而失去理智的我利用波纹打倒了这个司令官,但被人目击现场并被通缉,在SpeedWagon财团的保护下成为了无国籍的人。
和第二个丈夫是过了五十岁之后的晚婚。格林伯格是好莱坞的一位编剧,他生病了,接受了化疗,我在家照顾他,直到他去世。时间残酷地拖了过去。每天晚上,我为他准备上床睡觉,给他吃药,给他吃止痛药和止吐药,然后吻他。在他微弱的咳嗽声和啜泣声中醒来,伴随着他不确定的呼吸声的夜晚是无尽的漫长。他是一个高大而温暖的人,就像一个装满温水的浴缸。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他需要一个氧气吸入器,卧床不起。 能在他最后的日子里陪在他身边,也许是上帝对我的安排,因为我的第一任丈夫是突然离我而去的。
他去世已经二十多年了。我也变老了。现在,我怀疑我是否还能像以前一样使用波纹。我现在瘦得像铁丝一样,我的身体没有一个部位不生病。我的皮肤,有着葡萄醋般颜色的血管,已经变得完全柔软,当我紧紧地捏住手背时,满是皱纹的皮肤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我养成了睡觉不锁门的习惯,担心睡觉时会停止呼吸。许多珍贵的时光和亲爱的面孔已经消失在回忆的背景中。 财团的人鉴于我们长期以来的关系,仍然叫我伊丽莎白•乔斯达,这让我感到有些别扭,因为我使用我的第二个丈夫的姓氏更长的时间。所以,如果要叫名字的话,我更喜欢丽莎丽莎。在我将近一百年的旅程中,我一直是丽莎丽莎。
列车在终点站停了下来。一出车站,财团的J•D•埃尔南德斯等人就在那里等着。
“铁路旅行怎么样,女士(señora)。”
他的表情比平时更严肃。生气了吗?她早就从调查团团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了,也许可能会引起现役调查人员的担忧或烦恼。
“你来了,埃尔南德斯。”
“是的,我们坐的另一列火车。”
“我还没到过这样的高地。”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得了高山病?”
埃尔南德斯还让医疗人员同行。好像在人员上还需要额外的开支。九十多岁的单独旅行,不管怎么说周围的人都很担心。
“没有问题,只是火车旅行稍微长了一点。”
“去那个地方的感伤之旅确实令人伤脑筋。”
“你是要我乖乖待在家里嘛?”
“乔斯达先生也拜托我了。”
“乔瑟夫?”
“是的,他想让你不要勉强。”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下次什么时候来找我呢?”
与第一任丈夫的儿子乔瑟夫也与财团密切合作。因为在房地产业很忙,所以一年只能见几次面。
与儿子和他的家人的晚宴是晚年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但我也明白,自己已经不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了。但如果被要求完全退隐,就会有些生气。
“只要你吩咐的话,完全可以让我们去完成这份工作。”
“……我必须完成我未完成的事情。”
在走向停在车站旁边的车的过程中,膝盖和脚的关节无法很好地移动身体。丽莎丽莎觉得自己老了。现在连走路都很吃力,没了腰的满头白发不时露出头皮,给人一种戴着满是破洞的帽子的违和感。乔瑟夫和埃尔南德斯的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不是那种能够在前线担当危险角色的人
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希望能再坚持一会儿。
即使末日已近,但还剩下一点时间。
财团为他准备了一辆车,她坐在后座,沿着海拔三千八百公里的平坦高原一路向东。由于凉爽干燥的气候,没有树木生长,该地区只剩下红棕色的光秃秃的荒地。绵羊和美洲驼在草地上吃草,居民耕种谷物、小麦和豆类,建造石砌或砖瓦结构的住宅。望着窗外变幻莫测的风景,坐在旁边的埃尔南德斯开了口。
“所以您读了最新的报告?”
“是啊,很抱歉一直保持沉默。”
坦率地回答后,埃尔南德斯的表情蒙上了阴影。丽萨丽萨毫不胆怯,坦白了自己享有长者特权的事实。“财团的报告是有一直在寄给我的。话说回来,实际上,我像订阅报纸一样一直在跟进最新的调查。对不起。”
“你这个人,就不能好好享受退休生活么……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听听您的见解吗?”
“关于哪个?”
“关于<塞尔瓦•卡特尔>以及他的那片森林”
“那可真是一件大事啊,一不小心就会改变世界的格局——”
在历史的正面,不会出现的东西。
在地理上孤立的森林尽头的蛮境中,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领土在呼吸着。
在方圆约五公里的亚马逊山的隐秘深处,早晨迟迟不来。没有曙光。
在那里,夜从未离去。
在这里发生了不可能的事情。据报道,这与北纬六十六度以北、南纬六十六度以南产生的“极夜”相似但却完全不同。天空连微明都没有,和地球的自转公转也没有关系。例如,火山灰、烟雾等悬浮在大气中的微粒,然而,一些无法观察到的东西正在导致永久性的、局部的“夜晚”持续下去,引起相当于环境变化的异变。当然,不能进行光合作用的草木枯死,以此为粮食的动物死亡,气温下降,动物群和植物群都发生了完全的变化。季节被遗忘了,就连时钟的运针也被抛弃了,几亿年的生命历史所构筑的万古不变的规律也被抛弃了。照这样下去,鱼总有一天会淹死在湖里,鸟也会从天上掉下来吧。这种情况几乎可以说是时空的谬误。
在封闭的森林中心,有一个大规模的可卡因农场,直接由冠以“塞尔瓦”(Selva,丛林)之名的组织经营。世界上所有痛苦、疯狂、错乱和颓废的源头——可卡因的叶子被栽培,做成糊状的可卡因用轻型飞机空运,在巴西和秘鲁的都巿被盐酸提炼成精制的可卡因。进入八十年代后,塞尔瓦•卡特尔自己准备了二十多架飞机,甚至投资银行收购连锁药店,生产制造在哪里都可以买到的不可缺少的药品,完成了商业转变的一环,越过美国的调查部门,成为了南美的毒品流通的垄断帝国的领导层。和其他的组织不同,它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据说其身份和出身也没有公开。它拥有垄断销售渠道的政治权力,擅长贿赂政府官员,与极左武装粗织通过协定占据了亚马逊八成的可卡因生产量,每年估计获得了约五十亿美元的巨大收益。
恶德与神秘结合在一起,在人们的传说中神话化,成为畏惧的对象。永不天亮的森林的卡特尔——
“这不是唯一的收入来源,”埃尔南德斯说。“据说他们把在当地开采的钴卖给其他国家的军事组织。就在上个月,日本合资公司的董事被绑架,要求赎金三千万美元。经过长期的交渉,这些日本人的遗体在亚马逊被发现。”
“只要是能赚钱的事,他什么都做,什么龌龊的事都干。”
“三天前,秘鲁的国家警卫队进攻了社区,但一个人也没有回来。几天后,这些成员在偏远的森林里被绳子吊在树枝上,被鸟兽吃掉了。本来,这不是我们应该追的案件。”
听到这一点,莉萨莉莎感到胸口的心脏发热而隐隐作痛。视野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舌头打结般地说不出话来。埃尔南德斯紧握着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目光短促地凝视着这边。“永无休止的‘夜晚’很可能就是一种现象。国民警卫队和前军事团体过去曾进行过清理行动。他们同样被摧毁,但仍有一些幸存者。据证言,塞尔瓦卡特尔有数十名保镖把守。他们大概是游击队的入侵者、罪犯和承包商,以及印第安本土主义的信奉者,在与这些保镖的战斗中,就像天灾人祸一起袭来一样,发生了一连串的异常现象。就像被恶灵(Fantasma)和怪物(monstruo)玩弄一样,遭到反击,被迫全军覆没。”
如果把碎片收集起来的话,浮现出来的就是全貌。埃尔南德斯说,森林里的保镖们可能是「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使用者。
巨大的龟裂划破地面,空气呈可燃性燃烧起来,其中一名队员掉光了所有的牙齿,鲜血从口腔流出,另一名队员被一把看不见的刀具划破了全身。有的人皮肤全被烧伤,有的人被刺耳的耳鸣震破鼓膜,也有把挖出来的肠子努力塞回肚子里也无济于事最终断气的尸体,像是连骨头都压扁了似的,头部变形了的男人的尸体。每当咬伤、创伤、挫伤、烧伤或冻伤滋生时,队员们就会惨叫不止,队员们或是被看不见的手绞杀到口吐白沫,或是被像被豺狼咬断脚和脖子,或是像用木匠的墨线做了记号一样,沿着浮起的虚线,四肢被切断。异国的守卫们绝不放过因恐惧和混乱而叫苦、因难以忍受的苦难而乞求活命的猎物,他们用鲜血将尸体堆积成山,在不亮的夜幕下各自赢下了胜利。
据说,在农场采摘可卡叶的主要是原住民吉瓦罗人、华姆比萨人,但保镖们聚集了各种各样的种族。作为杀手,在幕后世界被称为“诅咒的迪波”的美国人,两只手都是右手的外国人,这样的流亡者也被确认加入其中。恐怕得到「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的人们建立了非法私兵组织,守护着塞尔瓦•卡特尔的巨大利益。最严重的超常现象“夜晚”的持续,也被认为是某个可怕的手下的能力对环境造成的影响。
“塞尔瓦•卡特尔的首领隐居在社区的深处,在交易和交涉的场合也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他躲在森林中建立的王朝里,从上面俯瞰游戏盘,操纵着组织。他隐藏在阴影中策划计谋的性质,以及「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的使用者组成了门徒的事实。自然能看出我们追来的“箭”的迹象。”
“是那个男人吧,名字好像是……”
“阿尔霍恩。”
“对的对的,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财团认为,跨越岁月,阿尔霍恩有可能组建了自己的非法私兵粗织。南美毒品市场上塞尔巴•卡特尔的扩大和阿尔霍恩追踪网失去消息的时期重叠在一起,恐怕没错。”
由阿尔霍恩的“箭”带来未知之力的能力者的数量,仅财团掌握的就达三十三人。如果借用其中一人萨沙•罗金斯的话,阿尔霍恩的信条是“几击即中”, 轻易就能射中一箭,所以牺牲者的人数才会飙升到这种程度。像得克萨斯塔瓦市枪击案一样,有时会从高处瞄准行人,有时也会把认识的人的家人集中起来作为目标。他曾射过正在布道的天主教神父,也曾试过运送到动物园的猩猩。
至今为止与阿尔霍恩接触过三次,回想起来,在圣胡安•德•卢里甘乔的藏身之处让他逃走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在以后的几年里,财团一直追踪着在纷争、事故和未解决事件背后阿尔霍恩留下的痕迹。一九七○年代末,在圣保罗的赌场第二次接触,你们是来追我的吗?埃尔南德斯和萨沙还是没能抓住隔着一个杯子搭话的阿尔霍恩。萨沙说,当时当场召唤出「幽体」(Astral)的不是阿尔霍恩而是随从中的某个人,阿尔霍恩从未展示自己的能力,就离开了造成多人伤亡的现场。第三次也一样,捕捉阿尔霍恩的行动也遵循了类似的模式,为了追踪阿尔霍恩又花了几年的时间。即使能够确保的距离很近,但能看到能力具体化的形象的只有萨沙,对「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的无知和无力是无能为力的。
那对二人组,恶灵(fantasma)出现了没有?
据说阿尔霍恩是这样问J•D的。
在失去消息这一点上,是啊,那两个人也是这样。每次想起他们,丽莎丽莎就有一种被看不见的手撕碎肉体、抓住灵魂的感觉。那两个人正是财团的过错和悔恨的象征。这不仅仅是在牺牲者名单上加上了那两个名字而已,也是无法阻止分离的命运的丽莎丽莎过去的耻辱。
奥克塔维奥和华金。
在不断移动的车的内部,陷入了浸染般的沉默。埃尔南德斯似乎也为回不去的过去而焦虑。
虽然没有教授他们波纹,但还是不自觉地将他们与半个世纪前的儿子和徒弟二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们是具有多种可能性的有潜力的调查官,体现了0和1的二进法。虽然都被“箭”射中也没有丧命,但事后他们都失去了消息。
从天而降的混沌,可以检验人的本性。
恐惧撕裂了肉体,从龟裂中飞出,与尖叫一起迸发。
被暴发的情感所玩弄,他们从财团的支部消失,从丽萨丽萨他们的世界消失,再也没有回来。在命运的歧路上走到了不同的地平线上。萨沙和埃尔南德斯花了很长时间寻找,却没有赶上两个人的足迹,他们仿佛断绝了别人的道路,绕过了城市,远离了现实世界。丽萨丽萨也去了两人长大的孤儿院,探索了各自的出身和来历,但也找不到他们可以去的地方和可以寄宿的亲戚。
留下伤痕的奥克塔维奥和确实觉醒了某种力量的霍阿金。因为站在与阿尔霍恩战斗的前线,两人的人生被打乱到了难以修复的程度。你们现在在哪里在做着什么?或者任由自己被引向更昏暗、更深的深渊,在相遇的那个地方用眼睛眺望黑暗的景色吧。
“从那以后已经十二年了吗……”埃尔南德斯在那里叹了口气。“我,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你做得很好,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只是收集了调查文件而已,无法阻止牺牲,而且依靠强大力量保护的卡特尔是无法控制的。连特种部队都已经到了被轻视的地步,我们也无言可说。但是,明明知道其中存在着「惊异之力」(las Maravillas),却只是坐视不管……“
正因为埃尔南德斯知晓SpeedWagon财团能做的事和不能做的事,所以叹息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知所措。不用说财团既不是毒品取缔局也不是秘密警察。也不是可以投下烧毁森林的燃烧弹的空降部队。在现状下,无法与一群有能力操控恶灵(fantasma)和怪物(monstruo)的人抗衡。最后,我们能做的就只是袖手旁观。
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希望能再多待一会儿。
趁着我还有时间,趁着我的身体还在动,趁着我还有东西要尝试,我就多做一点。只是一点点。
“我不会坐视不管,”丽萨丽萨说,“我说过吧,埃尔南德斯?即使到了我这个年纪,我还是有能做的事情。”
丽萨丽萨深叹一口气,目光投向车子前进的方向。晚秋的荒野确实让人更明白了兴衰。缺乏绿意和无边无际的阴天压在我身上,我焦虑得浑身颤抖,感受到了将脸颊贴在墓地冻土上的疑似死亡的体验。
即便如此,还是有可以去的地方。一缕阳光从车窗射进来,可以看到碧蓝的湖水景观。虽然我经常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我从来没有忘记旅行的目的和去那里的理由。
丽萨丽萨被生活在湖上的民族所召唤。
的的喀喀湖(lake titicaca)横跨秘鲁和玻利维亚领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有大大小小的岛屿,也有零星的人工搭建的浮岛。丽萨丽萨一行人从湖畔的栈桥上坐船,前往群居在浮岛上的乌鲁族。
“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埃尔南德斯一边划船一边说,“你居然特意跑来跑去。”
天快黑了。至少这里有白天和晚上的正常运行。白天吸收了热量的湖水变成温暖的蒸汽覆盖地表,因此也适合农耕。湖中的岛上种植着土豆和藜芦,还饲养着牛和猪。在浸透着黄昏颜色的水面上起了波浪,融化在远景的玻利维亚山脉中的太阳光也照耀着。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你不直接来也没关系。”
“这不仅仅是为了增加调查样本的数量。”
走下停靠在浮岛上的船,地面松软的踩踏感觉很柔软。大大小小多达上百个的乌尔族群居,在湖水中摇曳着,微微晃动着。
这些浮岛是由一种叫托托拉的类似芦苇的植物与湖底的泥土混合而成的,由比水还轻的草状底座重叠而成,再由上面的草堆积而成。底层的草一点点腐烂,流进湖里,随之下沉,所以必须经常堆草。如果不懈怠堆草工作的话,浮岛的耐用年数可达三十年,这实在令人惊讶。
埃尔南德斯等人分头去聆听身穿五颜六色民族服装的居民们的谈话。丽莎观察在那里经营的生活。虽然也有五户人家集中的小岛,但也有只有一户人家的小岛,这里什么都是用草加工而成的。草盖的房屋、教堂、民宿、床、船、帽子都是用草做的,堆肥后用于田间工作。孩子们剥掉了像大葱一样的草的外皮,摘下了纤维质的果实。
“据说,如果家庭成员增加,就会加上草来扩充浮岛。也可以把一户人家切开,与其他浮岛粘在一起。如果有不工作的懒汉,就会用锯子把草切开,甚至连家人一起驱逐。”
“我们来见的那个人,在哪里的浮岛呢?”
“他是其中罕见的例子……”
“怎么了,他在这儿吗?还是不在?”
“据说他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和自己的家人分开,一个人生活在漂浮的岛屿上。”
时间不等人,不一会儿功夫夜幕降临所有的浮岛。从湖边吹来的风,梳着返回各家各户的人们的头发,静静地搅动着浮岛。丽萨丽萨等人根据收集到的信息得到了应该见面的对方家人的许可,然后点上手提的灯笼,驶向了远离浮岛群集的海面。
在黑暗的湖的深处,有一座孤绝的浮岛。四周大约一公里没有遮挡视线的东西,只有湖水环绕,这的确是蛰居在湖上的生活。相当狭窄,与其说是岛,不如说是较宽的小船。
在发出靠岸的声音之前,察觉到湖水摇晃和灯笼的对方,用叫声牵制住丽莎她们的船。
“是谁啊,别靠近我!”
明显地拒绝了接触。声音里透露着不耐烦的厌恶。船头碰到浮岛的边缘,船停了下来。一个人用的浮岛上,除了堆着作为生活材料的草堆外,还散落着矿物碎屑之类的小碎块。
“晚上好,”丽莎丽莎说。草葺的房屋的入口在对面,所以必须让船绕过去。“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谈谈。”
“我不认识你,我没必要和我不认识的老太婆说话。”
“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去浮岛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见个面……”
“你是哪个老太婆啊,快回去,快回去!”
“你说话给我小心点。”埃尔南德斯破口而出。
“我们手上有情报,你可能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现象的真面目。”
“是医生吗?是家人叫你来的吗?医生说这玩意儿治不好的。”
“我不是医生。”丽萨丽萨也重复了这句话。「而且我也不是陌生的老太婆,我们见过面。」
“见过面?在哪里?”
“在你第一次被‘箭’射穿的地方——”
原本想要继续回以拒绝的话语,却在那里停了下来。一个男人从草屋的黑暗中爬了出来,保持着只有呼吸才能渗透进来的沉默。他的一只胳膊上有印卡的刺青,但或许是依然保持着警戒,他并没有把脸暴露在灯光下。
“好像是财团的……”只是用声音回应。“我记得他们们是追捕那些腐败的罪犯的吧。”
“是的,你是皮斯科啊。”丽萨丽萨叫了一声。
“你们是看得见的人吗?”
“并不是,很遗憾。”
“哎呀哎呀哎呀,那可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那个时候召唤出‘鸟’的姐姐没来吗?”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萨沙•洛金斯是从一开始奥克塔维奥和华金在十二年前的那一天牺牲的调查官们救出的人质之一。财团的报告书指出,作为阿尔霍恩的“箭”的幸存者,这位名叫皮斯科的青年也觉醒了「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虽然现在已经是20多岁的年轻人了,但是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没有生气,也没有表现出成长的样子。
“很高兴见到你,”丽莎表达了一种真诚的感慨。“其实呢,我们来此是有事相求,该从何说起呢?”
“那时候也是你指挥的吧。”皮斯科似乎也有说话的打算。“你现在还是现役的一线调查员啊,与其让我和老太婆谈话,还不如偷懒呢。”
“不好意思,请注意你的说话方式。”
埃尔南德斯叮嘱得很仔细,丽莎丽莎制止了他,问道。
“对了,皮斯科。我想请你坦率地告诉看不见的我们,这是什么感觉呢……在那发生的时候,疼痛和痛苦之类的东西……”
“今天特别严重,感觉整个人都被锤沉到了湖里。虽然一下子沉了下去,却一点也触不到底。毕竟这是<诅咒>啊。感觉就像被垂死的<诅咒>纠缠着,慢慢死去的感觉。”
我知道埃尔南德斯会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记在脑海里。不用说,这是SpeedWagon财团十多年来的主要业务.这是与「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觉醒者会面、收集当事者信息的一环。他们和皮斯科在门口对话着,虽然被皮斯科抱怨反正什么都做不了,但丽萨丽萨等人还是被允许登陆浮岛。终于把鞋底贴在草上,试着接近本人才知道,皮斯科的身体正在发高烧,即使不碰也能感觉到。
我明白了为什么要说“不要靠近”的理由。
远远超出想象。被照亮的皮斯科的身影,就像圣经中的约伯、印度一教的苦行者一样。胳膊、腿、背上长出了一个个像疙瘩一样的东西,重叠在一起,让稀稀拉拉的血渗出,宛如从岩石上雕刻出来的失去了正常人的轮廓。瘤状的东西好像不是在皮肤的表面而是在皮下组织产生的,大大膨胀的腓疡让外形变得非常混乱。仔细一看,无数像针一样细的突起物刺破皮肤而出,肿瘤中也有明显在皮下蠢动的。这样不可能不疼,不可能不难受。到目前为止,皮可科还若无其事地说着,可实际上,他的脸上满是汗珠,连牙根都不合拢的嘴角发出喘息声。长在脸上的一个肿瘤的重量应该是使得脸部也变形了,眼睑和眼睑都垂到颧骨附近,右边的眼睛变成了泪眼湿润着。
突然,皮斯科失禁了。我看见从短裤的缝隙中飞沫像疯狂的蜜蜂一样飞来飞去。明明有客人在却做出这样的举动,皮斯科自嘲地垂下了头。
“嘻嘻,嘻嘻,这地方有动静吧?”比斯科笑着指了指右前臂。“这里应该是鱼。”
“鱼?”
“活鱼被埋在这里。”
“在皮肤下面?”
“鱼在皮肤下面。同样的东西也在下腹部,它们不停地发狂,咬住膀胱,所以排泄也不能自由控制。”
“这就是你的能力吗……”
“所以说,这不是能力,而是<诅咒>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皮斯科笑了很久,以至于他好像快要吐出来了。就在这时,皮下的异物如沸腾般起伏,针尖突出,从眉尾到下巴有一缕血滴落下来,凄厉无比。
埃尔南德斯似乎无法直视,用手掌捂住嘴,垂下视线。丽莎丽莎盯着皮斯科充血的眼睛。
本人的证词自暴自弃得支离破碎,也许根本就不存在合乎常识和规律的语言来解释这些现象。和皮斯科见面后她明白了。「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不一定以对能力者有利的形式显现,也有可能伤害那个人,让他痛苦,让他暴露出无法承受的能量,从内部把他杀死。
据说是“结石”。
皮斯科体内产生的一切。
这正是皮斯科获得的能力,他自己命名的“血之祭”(Yawar Fiesta)带来的诅咒。
人类的身体偶尔会使体内的管道和器官产生微小的凝固物。不仅是在输尿管中形成的结石,在胆囊和胆管中形成的是胆石,在胃中形成的是胃石,在唾液腺中形成的是睡石,在扁桃体中形成的是扁石,在胰脏中形成的被称为胰石。那么“血之祭” (Yawar Fiesta)的机制是?
皮肤接触过的物体,与本人的血液混合而成的物质在皮肤下形成“结石”,皮肤的记忆,血液的记忆,在体内各处形成物理性的克隆物。
“最开始是一根针。”皮斯科痛苦地说。“雕刻这个刺青的时候的针,过了几年突然出现在皮肤下面,那是很痛的。就这样回到故乡之后,有时不小心割破手指的那块石头就埋在皮肤里了,几年前咬过我的鱼也会在皮肤下扑腾。只要是过去什么时候和我的血液混在一起的东西,在身体的任何地方被复制出来都是无法控制的。硬抠出来也没完没了。看起来也很恶心。所以我不碰任何东西,不碰伤口。我必须不与家人和其他人接触,这样才能活下去。”
“还有一些让人吃惊的地方呢,”丽萨丽萨说,“你的能力和之前观测到的任何一个都不相似。你的皮肤和血液中存储的东西会每隔一段时间变成结石。而且不只是石头和针。不仅是非生物,连生物……”
“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只要有它在,我就逃不出诅咒,不可能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它是指什么?”埃尔南德斯问,“你是说阿尔霍恩口中的恶灵(fantasma)?”
“就是那个。”皮斯科表示赞同。“就像等待猎物腐烂的鬣狗一样,此时此刻也站在我的旁边。”
据皮斯科说,那家伙的形状就像用铅管骨架做成的凿子,或者像挤奶机一样的躯干上长着四条腿的形状。当它出现时,身体中不断出现有机物和无机物的结石。他用玻璃般的眼睛凝视着苦于剧痛和身体变形的皮斯科,据说它会用漏斗状的嘴来嘲笑他。
是本人的灵魂的形状溢出而形成的形象,还是以描绘能力的形式形成的,在这一瞬间丽萨丽萨和埃尔南德斯都不能看到同样在浮岛上的那个东西,但是不管怎么说那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对这个“血之祭”(Yawar Fiesta)皮斯科如蛇蝎般深恶痛绝。
「所以说,老奶奶你不能驱除这家伙,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请带一个能驱除恶魔的人来吧。」
皮斯科不屑地说,接着又说。
“我知道你们会这样来到这里。”
「哎呀,你怎么知道的?」
“即使看不到我们,你也已经嗅到了气息。你已经和这个世界有了交集。这样的人迟早会相遇的,我们都知道。”
“等一下,现在谁在说话?”
“「无限之王」(El Aleph)在等你。”
什么?
皮斯科的样子很奇怪。第一人称变成了“我们”的复数形式,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变成了重低音。幽静的夜晚的湖水突然加深了昏暗,灯笼的灯光像爆炸一样摇晃着。我感觉到粘在头上的夜晚的湿度渐渐远去。
“「无限之王」(El Aleph)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不认识,但我知道,每个人都认识。”
“我不知道是谁在说话,皮斯科,你去哪儿了?”
“我就在这里。”
“那么,现在说话的是……”
丽萨丽萨把灯光拉近,试探皮斯科的面容变化。他那不对称的眼睛空洞无物,瞳孔似乎也扩大了。
“被夺走了。”
“被夺走?被谁夺了?”
“我有事找你。”
皮斯科咧着嘴说,看起来像一个空壳。
“你的一只脚已经伸进了另一个世界,而且还拥有一般人没有的东西。所以女士(señora)我有事找你。”
“难道是血之祭(Yawar Fiesta)在说话吗?”
“我就是这家伙,我说话和这家伙说话都一样。”
“您找我有什么事?”
“话说回来,你马上就要死了。”
“那是预言?我不记得拜托过占卜。”
“你会在比这里还要昏暗的地方,在没有人照顾的情况下孤身一人,一边品尝着从未知道的痛苦一边死去吧。那是你的子孙也会害怕说出的,对任何人都不会说的死法。然后会被永远遗忘吧。”
“对老人来说真是恐怖啊。你光靠皮斯科还不够,还喜欢给别人带来恐怖和痛苦呢。”
“这家伙是我,也就是说,那并不是被给予的疼痛。”
“说是我们,其实是指你和你的伙伴吧。”
“「无限之王」(El Aleph)会杀了你。”
回过神来,丽莎丽莎的身体几乎要压在皮斯科身上,身体前倾。她感到腰背如电般疼痛,蹲在草地上。
“什么意思,「无限之王」(El Aleph)……”
“你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的埃尔南德斯的声音也流露出困惑。
“你也听到了吧,这个皮斯科……”
“我们来好好整理一下,我一直待在这里,你和皮斯科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我看你的样子很奇怪,正想跟你说话,你却站起来,突然向皮斯科逼近。”
这里不存在的某个东西,从不存在的某个地方传达来了一句话。如果这不是老年性的妄想,或许在一瞬间,意识的领地受到了「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的侵袭。或者这也是血之祭(Yawar Fiesta)的能力,或者——
似乎有什么更强大的东西借皮斯科的嘴说了出来。即便如此,这个世界上还残留着让人惊讶的事情,让人吃惊。到了晩年,丽萨丽萨所遇到的异能之力的神秘是无边、无底的,她对其有无的理解也会遭到背叛,原本想找到的法则也会逐渐消失。
就像没有预料到的对话的余韵一样,皮斯科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动着。回到被夺走的皮斯科意识的宝座的是皮斯科本人。
“够了,财团的人也帮不了我吧,那你就回去吧。”
像是疲惫不堪似的,不生气也不沮丧地说。触摸全身的结石的疼痛好像没有消失。这样的身体不可能过上正经的人生,只能在这里像岛底的草一样腐烂地融化在湖里。即使这样放弃了,曾经救过自己的Speedwagon财团的来访,也许也能感受到一丝光明。
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次。然而,就算这一线希望被点燃了,无法违抗的命运也加深了绝望的色彩。
“皮斯科,仔细听我说。”
丽莎丽莎努力地把话题回到原本的来意。
“我有话要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人的精神力量与环境的变化之间存在着一种标志。血之祭(Yawar Fiesta)并不是和你切割的另一个浮岛,它始终和你站在同一根浮萍上。看看萨沙•洛金斯就明白了,各自的力量不断地成长,由此能力的表现方式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对你来说现在需要的是给自己的力量系上缰绳。不要自己决定自己的极限。我很了解这样在困境中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只有战胜自己的能力,才是达到真正能力的唯一方法。”
波纹的弟子们,勇敢的调查官,乔斯达的血统——在湖水的摇晃中无数的面孔出现又消失。每个人都是这样。通过超越无法控制的力量,解放了真正的强韧力量。听了她的话,皮斯科情绪激动,因为疼痛而扭曲着脸,全身的结石剧烈地起伏着。
“这样的东西……你要我怎么给这样的东西套上缰绳啊!”
“比如说,如果能把身体中产生的结石放到身体外面的话?如果能做到这样的话,你的力量就不是咒语束缚了。如果之后你去接触钻石,你马上就是大富豪了,也可以在马苏哈坦的黄金地段建造一座巨大的浮岛,过着漂浮的生活。”
“放到身体外面?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你的力量是暴走了,无法控制「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的能量流动。但是这本来应该是你灵魂的流露,你不可能无法操纵。根据你的力量的不同,既可以成为诅咒也可以成为祝福。”
而且我能帮上忙。丽萨丽萨抓住皮斯科的手,深呼吸。即使上了年纪,即使是海拔3800米的高地,也不会过着在需要的时候无法发挥能力的无聊人生。
以浮岛为中心,湖的水面上产生了十重二十重的环,波纹原本就是医疗技术。
虽然波纹也可以成为给柱之男、吸血鬼这些以太阳光为弱点的存在致命伤的攻击手段,但波纹本来是生活在高地的修行者们约束、加深呼吸,配合太阳能量的波长,引出人类身体真正的强度的治愈力量。哦……埃尔南德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丽萨丽萨一点一点地调整输出,波纹在皮斯科的身上扩散。虽然不能指望所有的病都能痊愈,但通过利用太阳的波长调整皮斯科的身体内部,应该可以增强免疫能力,提高机体对抗结石的能力。
哦……哦……皮斯科发出像是浸在温水里一样的声音。
疼痛减轻了。血液循环也变好了,脸上恢复了生机。
“我可以帮你到这里,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屏住呼吸。呼出一口气。有什么东西被解放了。确切的内脏跳动,轻微的头动。皮斯科的结石开始流动。
“接下来就看我了……我……我来做吗?”
“是啊,我要和你一起寻找<血之祭>。”
丽萨丽萨的指尖,有一种触摸着深奥的东西的感觉。
与皮斯科内心的跳动融为一体。
托克,托克
托克
托克,托克
托克,托克,托克。
但那还不自然。并没有美丽地流淌。你必须把那个调音成美丽的音乐。你能做到那个。音韵变了。
湖水波涛汹涌。皮斯科的表情紧张起来。寻求治愈的灵魂在呼喊着什么。眼角发抖,眼泪都流出来了。丽萨丽萨看到这一点,虽然平息了波纹,但不会停止关注皮斯科的变化。
“在吸,这家伙在吸。”
旁边的“血之祭”也变了模样。像是看不见又像是却看得见。皮斯科的话唤出了其形象。随着皮斯科生命的跳动,它的动作也在变化。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下一个瞬间,皮斯科的皮肤像被捏住一样隆起,像疣和痛一样浮起的“结石”,石头,针,活鱼,被排出体外。还没排好顺序就一古脑儿地掉到草地上了。在一旁观看的埃尔南德斯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做到了……”皮斯科呻吟着。
确实做到了。只要能将自己亲身接触过的东西——无论是矿物还是生物——复原并排出在身体之外,那就是堪比将血肉换成葡萄酒和面包的救世主的事迹。丽莎丽萨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就像产婆终于听到难产婴儿诞生的声音一样。
能跨越一次的障碍,就能轻易跨越第二次、第三次。身体记住之后就和跳山羊一样简单了。来访者丽萨丽萨终于安心了。
“我有个请求,如果能实现的话……”
在离开浮萍之前,再次说明了收集调查数据并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被说了贪得无厌的话就无话可说了,但最重要的是现在只能依靠完成进化的皮斯科。丽萨丽萨告诉他,等到获得进化的“血之祭”能力稳定之后就可以了。等你冷静下来也没关系,我有东西想让你拿出来。
“从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打算么……”埃尔南德斯似乎察觉到了真意。
“把什么东西拿出来?”皮斯科歪着头。
“即使是过去接触到的东西也能再现出来吧。”
“所以你是想一个人来的吧……”
“你还是十几岁的时候的皮肤记忆,血的记忆……我想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记忆上。希望你能用那个能力,把曾经贯穿你,榨出你血液的‘箭’,包括其中含有的有机物病毒,希望你能以这种能力孕育出来。”
皮斯科和埃尔南德斯都对这种偏离正常的表现哑口无言。明明已经退隐的丽莎丽莎,为什么会单独来拜托他,理由只有一个。
“这种事,是可以随便做的吗?你想得到‘箭’,想要自己使用它!”
丽莎笑了。满脸皱纹地笑了。
当然要出远门。我意外地获得了宝贵的体验。我很高兴能见证皮斯科东山再起,也能窥探到「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的深渊。但是,丽萨丽萨像是告诫他一样说。本来我是不需要新体验的人。我已经做好准备,把冒险让给那些活得好好的新来的人。在那边等的人,比在这边交往的人要多得多。
“但是,正因为如此……”埃尔南德斯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你现在的年龄……”
“是的,马上就要百岁了。”
“太危险了。那……不是用百岁的身体来尝试的东西吧!我不认为你的身体能够承受‘箭’的筛选。”
埃尔纳索德斯顽固地坚持反对的立场。
他从正面拒绝了丽莎丽莎的愿望,几乎愤慨得下巴和肩膀颤抖。
“够了,埃尔南德斯。够了,不是悲怆的感悟和英雄的决心之类的。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把风险强加给年轻人,自己退出了前线,把他们的命运逼到了致命的结果。你也知道那些名字吧,洛金斯、梅西纳、奥克塔维奥和华金,还有西撒•A•齐贝林……数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所以我不再退缩了,不打算牺牲任何人。即使把生和死放在天平上衡量,我也不会为不知何时耗尽的生命感到可惜。“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说,你马上就要死了——如果这是正当的战斗,那也是莉莎莉萨所希望的。
“我不是说过不会坐视不管吗,埃尔南德斯?很明显,现在的我们,面对那片森林的全力还不够。但是,如果这个身体能集合新的能力呢?说不定,如果要面对那未踏足的黑暗的话,我们需要竭尽全力。”
“我与那样的心境果然还是相去甚远啊,活了近百年的生命……”
“这个嘛,其他的同龄人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如果被射死的话就到此为止了。皮斯科,能拜托你吗?」
「你疯了吗?」
顶着压力,皮斯科启动了“血之祭”。 虽然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但试着这样做的话,就会这样回报丽萨丽萨的恩情。如果这次的挑战能够奏效的话,那就先下手为强吧。森林。仿佛所有的命运之流都卷进了漩涡,在那片没有天亮的森林里。不管那里有怎样的黑暗,等待着怎样的结局。
然后——
在湖的一角,期待已久的奇迹即将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