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太空征服者纪念碑依然耸立于莫斯科。
贯穿从奥斯坦金诺电视塔延伸的电脑网路,直指更高远的云层彼端。
朝天描绘着巨大弧形,高达一百公尺的钛金属巨塔是征服天空的证明。
在这歌颂伟大祖国胜利的纪念碑底下,有着一排历任太空航海家英雄的胸像。
火箭之父齐奥尔科夫斯基、太空第一人加加林、「海鸥」泰勒斯可娃……
然后是登月先锋,弗拉基米尔•科马罗夫上校。
这么多的男性与女性,追随伟大莱卡的脚步一一挑战太空。
史普尼克和探测器八号,人类的最大功臣们即使经过两百年依然光耀世界。
纵然永远无法比月面脚印再往前一步,这一步的价值仍然不会被贬低。
只不过是这个人类史上最伟大的一步,后来就没再更新纪录罢了。
我们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我们已经克服了无限黑暗和恐惧,
我们锻造了这些燃烧的翅膀。
为我们的祖国和人民的时代!
我不懂太复杂的事。也不是很懂镌刻在这碑上的诗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他们很了不起。
知道这些男人、女人与狗都完成了他们真正的职责。
相较之下,我那天则是在他们的俯视下,匍匐爬行于和平大街。
伟大的祖国鲜少发生塞车这种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病。
但今天偏偏是发生这种罕见现象的日子。
满街都是车。大半是莫斯科人、直古力或胜利等大众车款。
怒骂声此起彼落,喇叭响个不停。然后是震天动地的枪声和爆炸声。
「有胆就来啊!」
「畜生,去死吧!」
帮派分子们破口大骂,挥舞着卡拉希尼柯夫,投掷手榴弹。
是纠纷还是斗争?连目的都不确定,打手们展开火拼。
无端受波及的人可吃不消。
也有很多人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就乱骂。及早开溜的家伙不是胆小,而是聪明。
「站住!站住!……叫你们站住,你们这些白痴是听不懂吗!」
巡逻的民警们也在破口大骂,但目前看来没收到多少成效。
不如说民警领的薪资也没高到值得蹚这滩浑水。
或许应该说他们也只是吼吼就算了。
不过真要说的话,我领的钱也没多到哪去。
只是金额足够让我搏命罢了。
我看到无接缝近未来设计的豪华轿车──VAZ─X冒着橙色火焰与黑烟燃烧。
看来没有一个人有那闲工夫去理会。我也是。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我的鼻子哼了一声,钻过人群,冲过道路。
目前状况如此,我抱着冲锋枪也没人会拦下盘问。
再来就看敌方的状况了。我复习脑中背起来的情报,嘴唇勾起讽刺的笑。
──真是走运,只有MI6的话还有胜算。
这还算人话吗?只有MI6的话还有胜算?
「我又不是伊利亚•穆罗梅茨上尉……!」
我边骂边跑。
就算跑到心脏破裂也不在乎。我有点后悔没做机械化手术。
我就算是累死也得继续跑──这关乎丝塔西娅的性命。
◆
「嗯……呼,啊……啊……唔,嗯……嗯嗯……」
丝塔西娅稍稍踮起脚尖,双眼水汪汪的,不由得呼出焦急难耐的气息。
用身躯接住她的乳房,手绕在细腰上搀扶她的轻盈身子是这世上最棒的工作。
「呼,啊……啊……丹……纳……?」
她抓紧我的防弹衣站稳,同时悄悄抬头看我。
大概是喘不过气了吧。红霞飞上她的脸颊,眼眸如痴如醉。
嘴唇牵出一条银丝,就算不是我也会想再吻她一遍。
但我不能这么做。时间无限存在,但总是不够用。
领航员手表永远走得准确。从告知加加林经过一百零八分钟的时候以来始终如一。
我动用所有的理智,像是小心对待一件玻璃工艺那样,轻轻推开丝塔西娅。
她依依不舍地依偎到我身上,但我也已经濒临极限了。
「……今天该结束了。」
「……嗯。」丝塔西娅静静微笑。「丹纳,你可要忍住唷。」
不要去找其他女孩。尽管丝塔西娅从来不把话说出口。
不,说不定就连这个,都只是我脑中浮现的美好幻想。
但是那也无所谓。我宁可当作她心里这样惦记着我,这会让我心情很好。
我用包着厚手套的指尖梳理丝塔西娅的银发,她就像猫咪一样眯起了眼睛。
「我会再来的。」
「好,我等你。」
最后我与甜甜微笑的丝塔西娅互吻脸颊,离开了她的房间。
回头偷看一眼,丝塔西娅在腰侧微微挥手。「下次见喔。」
害得我好不容易才压抑住险些上扬的嘴角。
我一如往常地走进格栅电梯,投入硬币。
电梯用符合收费的安静动作,把我送到地面。
所以呢,后来发生的事当然也一如往常。
「你总算是下来啦,丹尼拉•库拉金。」
横眉竖目的皮斯孔夫人,用一如平常的威严态度等我出现。
但我也不会输给她。我可是对付过GRU或帮派分子的。
我当着她的面,装模作样地看一眼手腕上的领航员。
「我不觉得我有拖很久啊……会不会是手表慢了?」
「毕竟上次才刚听说你伤到脚嘛。真笨。」
酸言酸语对夫人不管用。她用一种猫或老鹰盯着猎物的目光瞪向我。
每次都把我吓到腿软。这就是所谓的管教或条件反射吗?
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之前听玛丽亚说过的伊凡•巴夫洛夫养的那些狗。
「要知道,天助自助者。笨蛋是得不到上天保佑的。」
竟然会去相信那些非科学存在,夫人果然是个老派人士。
我大可以笑着不当一回事。但我无意取笑别人相信的事物。
更何况那种没礼貌的家伙会挨夫人的揍。
「不是都说狼饱肚子靠腿勤吗?」
「那你就别让腿受伤啊。」
然而就连我拙劣的反驳,也被夫人一句话击落。真受不了。
这种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实际成绩来反驳。做出结果可以让任何人闭嘴。
「别担心,我有在赚钱啦。」
「那还用说吗?付钱的才有资格听音乐。」
意思是叫我别拿理所当然的事情说嘴,这句话说得很对,但我也是很辛苦的。
我被叮得满头包,但仍然把信封交到夫人优雅地伸出的掌心上。
「……给你。」
「这才对嘛!」
比起我耗费的时间和劳力,夫人用魔法般轻快的举动把信封收好。
我每次总是一赚到钱就变得心胸开阔,但钱一被拿走又意志消沉了。
我不禁变得有点沮丧,夫人照常用她锐利的眼神狠狠瞪我。
然后用那枯枝般……或者根本就像巫婆魔杖的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胸膛。
「丹尼拉•库拉金。你这阵子先别过来比较好。」
「啥啊?」
「我是在叫你别来这里。俄语听得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