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火箭划破黑暗

兽群并没有攻来。

它们好像在测量距离,步步进逼;一头,又一头,排列在凡恩面前,然后就此止步,低下头,龇牙低吼。

它们虽然发出吼声,却按兵不动。

(……为什么?)

凡恩蹲低身体、放松膝盖等着。

兽群依然不动。

凡恩发现,有一头野兽从旁绕到队伍前方,一步一步往这里接近。他用力一跺地,猎刀便刺向那家伙的鼻尖,牵制它的行动。

这时,野兽们往后一跃。

低吼声越来越高。

凡恩往前踏一步,野兽们就退一步。它们看准了猎刀到不了的距离,一步也不越雷池。

但它们也不逃,凡恩退一步,它们又马上扑上前来。

一看到它们这些动作,凡恩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猎犬的动作。直到猎人来之前,让猎物留在某个地方……

(这些家伙在阻止我?)

额头一阵冰凉麻痹。

凡恩继续让野兽留在视野中,视线焦点则转移到它们背后……下一个瞬间,后方的黑暗响起弓弦的声音,一枝箭划过空中飞来。

他虽然反射性地转过身,不过左肩仍感觉到一阵炙热的痛楚。弓箭擦掠而去。多亏了厚衣,伤口并不深,他脚步一晃,身体失去平衡。

野兽们并没有放过这个瞬间。

它们一跃而起。野兽的体臭和腥暖的呼吸逼近脸前。

一闻到那味道,脑中有个东西瞬间消失。

以往拼命压抑的感觉顿失,附近的光景和自己的感觉全然不同。身体在动——现在心不在了,只有身体还在。

凡恩用柴刀砸向前方那家伙的鼻子,顺势往前翻身站起,用身体和岩壁夹住其中一头野兽,再踢飞另一头。

笛声传来。

顿时,野兽们全都停下动作。

像是被丝线往后拉一般,兽群撤退了。凡恩费了很大的劲,才阻止那个一心想追逐野兽、跑进黑暗里的自己。

野兽们逐渐远去,他也渐渐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肩头上下起伏,不住喘息,他看看自己散发出血腥味的身体,再看看倒在岩床上的野兽。凡恩甩了甩头。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那到底是什么状况?

如果想攻击里面的人,大可从另一边较大的入口进来。

(如果想杀我……)

射个两、三箭,总会命中。

(因为我正在跟野兽扭打?)

就算如此,既然能如此完美控制兽群,只要先让兽群撤退,再趁隙射出箭就行了。

有股不祥的预感——彷佛有种自己没看见、完全不同的意图在流动。

总之,先回后面的洞窟去吧。兽群和敌方的气息虽已消失,但还不能掉以轻心。没有亲眼确认悠娜他们平安,他实在放不下心。

后方洞窟里聚集了很多人。

大家都依照凡恩的指示,聚集在角落的洼地,不安地交头接耳。

凡恩一进来,苏厄卢马上便发现了,立刻奔上前去;不过一走到凡恩身边,苏厄卢不禁嘴巴微张、停下了脚步。

「你受伤了?」

凡恩摇摇头。

「这是野兽的血。我只有一点擦伤——大家都在这里吗?」

苏厄卢脸一沉。

「啊,几乎都来了,但还有几个人没来,刚刚阿西诺弥又跟男丁们一起去查看了……」

话还没听完,凡恩便转身跑走。

悠娜不在这里。她是留下来的少数人之一。

来到洞窟外面,正好看到几个人陆续往这里跑来。跑在最前面的是阿西诺弥。

「阿西诺弥。」

听到凡恩的声音,她舒展开深锁的眉头,走过来。

「凡恩,太好了!你还活着!」

凡恩望向跟在她背后的人,皱起眉头。

「悠娜呢?」

「别担心,就在后面。纳卡抱着她。」

但她身后的人群中并没有看到纳卡。

阿西诺弥转过头,发现这件事后,眨了几下眼。

「咦?刚刚还在一起的啊?」

凡恩从她身边挤过,冲进洞穴。

「悠娜!」

他大声呼叫,声音空洞洞地回响在几个洞穴里。

不过没有回应。

欧跄!他一边奔跑一边呼唤,多期待能听到那个尖细的声音,可是迟迟听不到那可爱声音的回应。

冲过黑暗的洞穴,来到洞外,雪随着冷冽如冰的风打在脸上。白雪在黑暗中漫舞。

脑中血管阵阵抽痛。

那种疼痛让他胸口很难受、觉得口渴、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那枝箭上可能涂了什么东西。

凡恩咬着牙,从洞口望向复着白雪的广阔森林。地上有几道足迹,不过大部分都已经开始被降下的雪盖住。

这些脚印是带年轻人来治疗的那群男人的吗?这些足迹的方向都是从森林通往洞窟入口。只有一道朝向森林的足迹。

凡恩气喘吁吁地看着那道足迹。

看来还很新,边缘比其他脚印更清晰,也更深。

他眼前浮现了纳卡的身影,凡恩紧咬着唇——是那个男人抱走了悠娜。

他开始追着脚印往前跑,不过一踏入森林,光线瞬间变暗,足印反而看不太清楚。

大概因为身上负伤的缘故,不管是味道或声音,感觉都很遥远朦胧。

(……该不该回去拿灯?)

有了灯火,就能继续追踪。但回到洞窟拿灯再回来的这段时间,跟纳卡之间的距离将拉得更远;可是没有灯火,根本无从追起。

他强忍着彼此距离越拉越远所带来的焦虑,正要离开森林……就在这时候,不知哪里的高处响起弓箭的声音,一颗火球飞过遥远的天空。

咻!火球拉起一道弧线,划破夜空飞去,被吸入前方的森林里,然后消失。

不消多久,附近骤然亮起。

树木烧了起来。射出火箭后,劈哩啪啦的声音响起,树枝开始燃烧。

听着那独特的声音,凡恩睁大了眼睛。

(是北薮树?)

这种树木的油脂多、容易燃烧。设陷阱时他用过好几次。

多亏了燃烧的树,雪地上的足迹清晰浮现,看得很清楚。

(到底是谁?)

他抬起头,看向发出弓弦声的方向,在洞窟入口更上方的山崖中段有个人影。那人手里还拿着火箭,所以能清楚看见轮廓。

凡恩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因为崖上那持弓的人影,看来像个女人。

大概是发现凡恩正抬头看,那人影挥挥弓,示意凡恩别在意,快点追。

凡恩向人影行了一礼,转过身开始追踪足迹。

纳卡的脚印往西南方前进。

穿过树林间的风咻咻打在脸上。雪越下越大。

(……要赶在脚印消失前。)

他心里只有这个念头,拖着沉重的身体不断走着。但眼前纳卡的足迹却渐渐被雪片覆盖、变浅,变薄。

每当燃烧的树木火光摇曳,就可以看到无数树影跃动。

那些在白雪上纠缠交错的细碎光影在足印上摇晃着,让原本就看不清楚的轮廓更显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凡恩察觉身后突然有个悄悄接近的脚步声——是人的脚步声。

他停下脚步,重新握紧手中的柴刀,转过身去。在摇曳的暗影中,走出一个背着弓的人影。那人影停下脚步,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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