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的暖炉已经生好火,把房间里烘得暖热。
米拉儿随意折了折自己的衣服,放在赫萨尔叠得一丝不苟的衣服旁。她转向卧床。
赫萨尔仰躺在床上,正盯着天花板,米拉儿掀起毛毯,钻进被里。赫萨尔像平时一样,将手伸进米拉儿的腋下,紧抱着她。
感受着彼此肌肤的温度,米拉儿轻叹了一声。
她很喜欢赫萨尔后颈的味道,像这样被他抱在怀中,鼻子凑近他的颈子,就有一种彷佛回到小时候的安心感。
「……真抱歉。」
她听到赫萨尔模糊的声音。
「抱歉什么?」
赫萨尔顿了一会儿。
「我看错多力姆这个人了。我知道他是个冷淡的男人,但我没想到他会冷酷到把你也卷进来。」
米拉儿没说话,将嘴唇贴在赫萨尔微微流着汗的颈窝。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原本在胸口模糊不成形的感觉渐渐清晰。米拉儿开口:
「我可是挺开心的。」
赫萨尔稍稍拉开身体,看着米拉儿的脸,微皱着眉。
米拉儿苦笑。
「多力姆不是说了吗?有事希望我来调查。也就是说,我被带到这里不只是为了牵制你,他还看中了我的才识。再说,这也是个研究黑狼热治疗方法的难得机会。」
米拉儿将额头抵着赫萨尔的额头,轻声说:
「而且,还能像这样跟你在一起……你一定没想过等的人有多难受吧。」
赫萨尔什么也没说。他总是这样。每次遇到确认彼此心意的时刻,他永远不说话。
这人就是这样。再说,两人的身份天差地远,将来也不可能生下孩子。这些她都清楚,所以才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关系,都不知道过了几年呢。
米拉儿叹了口气。
(……没办法。)
谁叫自己喜欢上这种男人呢?抱怨也没用。
她轻轻将嘴唇印在赫萨尔的唇上,过了一会儿,赫萨尔才回吻她。
隐约传来敲在屋顶上的潮湿声音,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
*
半夜开始下的雨,早上就停了,就在东乎瑠的驻军出发时,云也正好散去。明亮的阳光笼罩着族都。
离开族都的后门,走下山路,多力姆担心地回头看着米拉儿。
「昨天夜里那场雨让路变得很湿滑,接下来还会更难走,请小心别滑倒了。」
赫萨尔抬头看了马柯康一眼,用下巴一比。
「你到米拉儿那边去,她要是快滑倒的话,就扶她一把。」
马柯康皱起眉。
「我觉得你去扶她比较好。」
赫萨尔哼了一声。
「我怎么扶得住她,那家伙挺重的呢。」
米拉儿转过头,瞪着赫萨尔。
「我听见了。」
赫萨尔臭着脸回她一句:
「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看着他俩一来一往,马柯康突然觉得,少主跟米拉儿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子。
米拉儿虽然有张娃娃脸,个头也小,但马柯康却从来不觉得她孩子气,有时候甚至觉得她成熟到令人安心。
每当看见米拉儿望着赫萨尔的眼神,马柯康便觉得米拉儿打从心底爱着赫萨尔这个身份悬殊、个性别扭难相处的年轻人。但她把一切藏进内心深处,只露出开朗的笑容。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看着米拉儿的侧脸时,马柯康偶尔会觉得心里难受。
多力姆脚步轻快地走下山路。
(……要去沼泽地吗?)
犹加塔山地边缘零星存在的沼泽地是很危险的地方,那里也是「沼地之民」的领域,小时候很少会走这条路。
「沼地之民」的阶级比「火马之民」更低,就像他们的仆从一样。
(那次事件之后,他们还留在自己的故乡吗?)
或许吧。这些人本来就不怎么引人注意。可能直到现在都还安安静静住在沼泽地吧。
鸟群发出响亮的叫声,横空而过。
听着那声音,马柯康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和祖父曾带自己到沼泽地去猎鸭的事。
那时候,他记得有个「沼地之民」的年轻人来领路。他们或许就是靠这些工作换取些许报酬。
水和潮湿泥巴的气味越来越浓,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片沼泽。在风大的日子里,水面看起来是黑色的。但今天无风晴朗,在晨光之下,水面闪烁着细碎的光辉。
多力姆好像来过很多次,他巧妙穿过沼泽边缘的小路,走进聚落。
一听到狗叫声,马柯康反射性地将手放在剑柄上,但有个男人从前面的房子走出来,喝了一声。往前冲的狗顿时止步,只是低吼着,并没有再靠近。
男人一看到多力姆,便深深低头鞠躬,这是表示欢迎的动作。
各家各户的女人和孩子全跑出来,直盯着这里。不过他们只是看,一句话也没说,就连孩子们都谨守沉默。
多力姆走向位于聚落外、离群独立的一间小屋。
打开那扇粗陋的木门,微暗中可以感觉到有人的气息。
马柯康紧跟着多力姆后头踏入房里,表情不禁为之一僵——一名女子躺在铺了肮脏寝具的床上,一眼就能看出她生病了。房子里面还有被草席盖着、看似遗体的东西。
眼前令人意外的景象也让赫萨尔和米拉儿不禁沉下脸,赫萨尔马上回头看着多力姆,低声对他说:
「笨蛋!既然有病人,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多力姆神色阴沉地回答:
「很抱歉……」
米拉儿从怀中取出一块布递给赫萨尔。赫萨尔什么都没说,用布捂住口鼻。
马柯康看到米拉儿递过来的布,蹙眉问道:
「黑狼热不是不会人传人吗?」
米拉儿摇摇头。
「现在什么都还不确定,而且也有可能发生变异。再说,生病的人身体很弱,总不能被我们感染感冒。」
「别啰嗦,你快戴上就是。」
赫萨尔不耐地说着,然后奋力把脚上的长靴脱掉、爬上高床。跟米拉儿一起诊治病人。
赫萨尔把脉时,那女人完全没有反应。她皮肤上出现了黑狼热的特征,密密麻麻浮现带紫色的疹子。
赫萨尔屈膝在病人身边,抬头看着多力姆。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被狗咬的?」
多力姆看着赫萨尔。
「她好像没有被狗咬。」
赫萨尔瞪大了眼睛。
「那是被其他动物咬伤的吗?狼?还是山犬?」
「不。她没有被任何动物咬伤。」
赫萨尔和米拉儿的脸顿时铁青,就算用眼角余光也能清楚看出。
他俩面面相觑,离开病人身边。
看到他们的模样,多力姆说:
「如果您担心虫子,那大可放心,我们已经仔细洒过杀虫矿粉了。」
赫萨尔皱起眉,紧抿着唇。接着他对米拉儿点点头,把生病的女人交给她,自己走向里头的遗体,慎重地掀开草席、解开遗体的衣服,仔细观察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米拉儿低声道:
「……找到了。」
她指着病人的侧腹。乍看之下以为是颗黑痣,仔细一看,原来是蜱螨——一只吸了血后,身体变得又圆又大的野蜱螨。
蜱螨一旦咬住人,没有七天十天是不会离开的。等到它们吸饱了血,自然就会走。但如果硬要扯掉,它们的下腭便会嵌在皮肤里留下来,甚至还会化脓,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