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喀托峡谷道转为徐缓的上坡、通往碉堡后山山顶的这段坡道，原本应该是土迦山地民攻击的地点。
穆可尼亚的军队也深知这一点，会在上坡前先充分休息，做好爬坡的准备，并派遣斥候先行。
派出的斥候多半是住在土迦山地西侧、穆可尼亚境内的山地居民。他们很熟悉这座山地的生态，动作俐落迅速。
凡恩跟傲梵等人一起埋伏在草丛里，维持一段距离，观察对方谨慎入山的过程。
查卡那些甘萨氏族的战士，已绕到穆可尼亚军背后。
——穆可尼亚军开始爬坡后，就会通知东乎瑠军，不过困难的是该如何掌握时机。
傲梵说过：
——如果太快通知，东乎瑠军就有足够时间做好战斗准备。
对方大概还不相信自己吧。
傲梵只愿意一步步片段说明，因此凡恩无法掌握整体战略，不过看着傲梵和查卡等人的行动，凡恩也大概明白了他们的计画。
也就是说，傲梵等人打算让穆可尼亚攻击碉堡。
通知东乎瑠军，让他们事先知道穆可尼亚要攻击，并表示会从背后夹击，一方面向东乎瑠表示忠诚，一方面又想同时引发另一起事件。
（到底是什么？）
凡恩脑中有个猜测，也认为自己的猜测十之八九没错。
（可是……）
傲梵动了动两根手指头。
两名斥候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归回部队。
看到那两人消失在坡道下，傲梵对背后的战士点点头。战士维持着压低身体的姿势，消失在森林深处。大概是前往东乎瑠军的碉堡吧。
傲梵稍微瞄了这里一眼，露出大胆的微笑。
不知不觉中，照射在树干上的阳光角度和颜色已跟刚才不同。
穆可尼亚军一定希望能在日落前上山布阵，所以应该差不多要开始爬坡了。
闭上眼睛、侧耳静听，以往绝不可能听到的远方喧嚣，现在微微传进耳中——穆可尼亚军已经开始行动了。
傲梵静静站起来，打了个暗号，示意出发。
＊
说这座能俯瞰碉堡的后山是山，其实就高度来说，更像是丘陵。
傲梵走向距离穆可尼亚军可能布阵的地方稍远的森林中，从这里也可以清楚地看见碉堡。
在一个能从上方发射弓箭的地方建造碉堡，其实是违反兵法的；不过这附近过去曾有沼泽，除了这里以外，其他地方的地层都相当脆弱，很难建造碉堡。
土迦山地乍看之下很平缓，但山区辽阔复杂，地形也相当多变，能容纳多人经过的道路很有限。如果在这里建造碉堡，就像封住出口一样，可以防止大军进军平地。
再说，东乎瑠建造的碉堡确实很坚固。
如果不运来大型攻城器具，要攻下这座碉堡并不容易。可是要带着如此庞大的工具，行军速度势必会减缓。
以往还有许多老练的飞鹿骑士时，龟速行进的敌军正是最好的目标。
现在就很难说了。东乎瑠军大概不知道，雪季时的战争最能考验飞鹿骑士的技巧。
讽刺的是，将「独角」歼灭殆尽后，现在东乎瑠军的国境防卫面临了极大问题。
获知有敌人来袭后，碉堡里燃起赤红篝火，东乎瑠军正慌忙地准备应战。
这座碉堡很有东乎瑠的风格。
门有正门和后门两处，每道门都由半圆形的「半月城墙」围住。
有了半月城墙，就算从上方也看不出城门是开是关，更无法使用破城槌。如果想突击大门，就会成为城墙上弓箭兵的标靶。率领「独角」作战时，的确曾在攻略这类城堡时吃过很大的苦头。
（该怎么攻下这座碉堡呢？）
俯瞰碉堡时，身为「独角」首领时的心情再次苏醒。
（还是用火吧！）
碉堡本身虽然坚固，但并不是完全密封的箱子。在士兵们居住的兵舍附近有个搬运各种物资的广场，那里并没有屋顶。
由于距离相当远，直接射火箭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能用某种方法把火箭射到那里，应该能带来不小的损伤。
凡恩一边想，一边俯瞰着碉堡，突然觉得背后有人。
一回头，凡恩一惊。
是位战士，背着一个人过来。那样子他很熟悉。
（……啊。）
凡恩脸上蒙上一层阴影——那夜的梦又鲜活地重现。
战士来到凡恩身边，慢慢把老人放在他旁边。
老人看着凡恩，脸上浮现笑容。
「真悲哀。」
老人嘶哑地说着。
「肉身竟是个久病缠身的老头。」
傲梵走近，屈膝蹲在老人身边。
「父亲。」
老人对儿子点点头，视线朝向碉堡。
「差不多了吧。」
说着，老人眯起眼睛，看着凡恩。
「你闻到了吗？」
凡恩也正好闻到了某种味道——那是混杂了硝石、木炭，还有硫磺的味道。
「是火弹吧。」
是东乎瑠军使用的火弹味道。
凡恩的后颈反射性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跟东乎瑠军作战时，许多伙伴都死于这种武器。整个身体会被炸裂，死状凄惨。
可是现在闻到的火弹味并不是从东乎瑠军的碉堡飘来的。方向不一样。
明白其中的意义后，凡恩一阵战栗。
「穆可尼亚也学会使用火弹了吗？」
傲梵轻轻点点头。
「虽然远比东乎瑠的粗糙、不稳定，我也看过他们操作错误而自爆。啊，要开始了。你看着吧。」
隔着树林，可以很清楚看见穆可尼亚的阵营。
现在的凡恩不管是看暗处或远方，视力都比以前好，可以把士兵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有几个人站起来，横向站成一排。凡恩看到他们的姿势，眯起眼。
（那是拉樊族吗？）
拉樊族是穆可尼亚属地内的山地居民，很擅长使用投石器，过去凡恩也曾经跟他们交手过几次。
投石器投掷出的弹药能飞得很远。如果有了像拉樊族那样精湛的高手，就算目标再远，也能正确命中，威力不输给弓箭。
可是投石器一旦开始丢掷，就无法中途改变方向，所以对飞鹿骑士来说，只要掌握到他们的动向，并不算是太可怕的敌人。
（啊……）
对方的身影突然变得清晰。放在投石器上的弹药已点燃火绳。
拉樊族的人使尽全力转动投石器，一口气将火弹投入空中。
火弹纵身飞入夜空，画出一条大大的弧线。小小的亮光，一个接一个飞到碉堡的屋顶上。
当这些亮光掉落到碉堡上，同时有好几道闪光划破黑夜，不断发出闷钝的爆炸声。
在屋顶上待命的弓兵们身体被炸飞，屋顶的木材也四处飞散。
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可以看见碉堡的守卫兵不知所措地大叫着。
拉樊族继续投掷火弹，在那小规模爆发持续的过程中，穆可尼亚的主力部队开始移动。
巨犬拖着雪橇陆续登上坡道，再巧妙地滑下冻结的雪道。
凡恩回头看着傲梵。
再这样下去，碉堡会被攻陷的。
对火马之民来说，看到憎恨的东乎瑠受苦或许有种快感，但碉堡被穆可尼亚军夺走，将让土迦山地民被卷入新的战火中。
傲梵看出凡恩表情里的含意。
「没问题的。」
他说。声音非常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