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坦白。
我,街川庵,小学时曾经受到欺负。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妈妈当作漫画资料而买来的动物学术书上也有记载,就连海豚也会欺负同伴。
只因为感受到压力,就会恐吓、玩弄,偶尔还会杀害族群中弱小的个体。
人类也和海豚一样。
学校、职场、社群平台,甚至是在家庭中,有人为了发泄压力而攻击弱者的行为不是特别令人讶异的事。
因为如此,在我升上小学二年级的四月,我成了那样的弱者之一。
理由现在想起来非常单纯,因为我很胖。
身高明明比平均值还矮,体重却比平均值重上八公斤左右,这八公斤就如字面所述,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小二生活上。
同学从远方指着我大声嘲笑;一群人在男生厕所里殴打我的肚子;在我的课本上写大胖猪和肥嘟嘟不倒翁……诸如此类。
在欺负人的孩子们发泄压力下耗费每一天。
我没有向家人、老师或朋友求助吗?
就算是小孩也有自尊。
自己被欺负的事实既丢脸又可耻,都要流眼了,却没办法依赖理应能够依赖的人──这样的人在这个国家中多如繁星。
而且,「就算我坦白了,如果被欺负的情况也没办法解决呢」?
我切身体会过光是想到这点,就连晚上也睡不着觉的经历。
不过呢。
幸运的是,在小学三年级的冬天,他们对我的欺凌突然画上了句点。
就在成为欺凌者们的压力发泄窗口后,过了一年半。
讽刺的是我得到了压力型的小儿胃溃疡。
过了三周的住院生活。
直到这时,妈妈、爸爸还有妹妹才第一次发现我是受人欺负的目标。
班导向我爸妈保证说:「我不会让庵同学继续被欺负!」虽然我是小孩,但我心想着现实并没有那么天真,然后出院了。
由于生病,我的体重减轻了十公斤左右,但我仍怀着从未有过的沉重心情去上学。
过了一周,我发现了变化。
欺负人的孩子们没有叫我出去过。
什么嘛,原来老师很厉害,替我顺利说服了那些家伙!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感谢班导,但我很快就发现是我错了。
「因为你瘦了啊。虽然你以前是我们的玩具,但欺负不是胖猪的家伙也不会开心,所以我们就放过你了!」
某天放学后。
欺凌者的团体首领顶着笑脸对我宣告,小学三年级的我终于察觉到了。
受到欺负的原因「只是因为我胖」──我察觉到了这个非常简单的事实。
很愚蠢,太过年幼的街川庵想都没想过。
只是和大家的外表有点不同。
因为这点小事,就受到那么「过分」的对待。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个性也有严重的缺陷。
所以当我领悟到现实的那一刻,明明胃溃疡已经痊愈了,我却很想吐。
现实就像周日播放的日常动画,毫不天真。人类会非常轻易地虐待同族,这是所有大人都知道的常识,比我受到欺负的事实还令人难以忍受。
而且我有个妹妹。
幸好她没有人出手欺负她,但要是有任何新契机,我又会遭到欺负,要是连妹妹都成为牺牲者的话……!
想到这里的我,立刻开始采取行动。
我打算结交很多朋友。
拥有愈多朋友,愈能成为抑止欺负的力量。小学三年级的街川庵虽然不知道「抑止力」这个困难的词汇,但他也许本能性地领悟到了。就像弱小的沙丁鱼为了保护自己,集结成庞大的鱼群一起游泳。
为了得到大家的喜欢,我每天都非常努力,想要尽量提升体能和读书的成绩,幸运的是我还有另一个武器。
察言观色的能力。
在一直观察欺凌者脸色的日子中,我透过别人的表情察觉到感情的能力明显提升了。
我将这个能力活用到最极致。
我去完成别人希望我做的事情,问出别人想提及的话题,营造出别人会感到舒服的气氛。
虽然我至今都不擅长和别人说话,但我努力让自己拥有社交能力。
重要的是笑容。
笑容能够卸下别人的戒心,是能有效缩短距离的武器。
所以我努力让自己比任何人还会笑。
升上国中之后,我想尽量提升沟通能力,便拜托妈妈让我代打工作的电子邮件,我记得也曾和大人交谈过。
更重要的是不可以驼背,说话语速不能太快,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清楚地说话。发蜡的涂抹方式是YouTube教我的,最近网路上有很多价格普通,但CP值很高的衣服。我也挤出勇气,去了发廊。
为了整顿外表,我也尽了很大的努力。
然后时光流逝──街川庵进入位于神奈川县,偏差值偏高的私立绫坂高中就读。
经过锻炼的笑容让我知名度大增,加入一年A班的一军。
我已经不会被当成欺负的目标了。
拜训练出来的沟通能力所赐,我也有很多朋友。
从旁人眼中看来,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可是──「我在学校里没有真正能够敞开心房的朋友」。
因为我戴着速成的笑容(面具),看表情分析对方的愿望,养成了配合他人的恶习。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独来独往的铃原绮奈这个人抱持着强烈的兴趣吧。
而且不知为何,「我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有种在很久以前,我们就交谈过的熟悉感。
「铃原很酷又很帅呢。」
「啊?你喜欢那种独来独往的人吗!」
「她是模特儿般的美人啊~~但她一点都不和善,所以不列入恋爱对象。」
「听说这种女人笑起来会更可爱!」
「哈哈哈!不要逗我笑!没有任何人看过孤僻辣妹的笑容啊!」
班上同学们好像是这么评论她的。
和不管对谁都露出笑脸的街川庵是完全相反的学生。
她绝对不成群结队,在高中这个大水槽中独自游泳的孤傲少女。
「『呵呵』。」
不过只有那么一次,我曾看过铃原同学的笑容。
某天的休息时间,在教室里最靠近窗边的座位。
凝视着手机萤幕的她稍微弯起了嘴角。
「你在和朋友传讯息吗?」
「……和你没有关系。」
由于太过冲击,我忍不住向她问到,而得到的是一如往常的冷淡回应。
不过,令人讶异的是我没有觉得不开心。
铃原同学说不定也有朋友。
光是和对方说话就会忍不住露出笑容,能如此敞开心胸的对象。
这么一想,我有种强烈的共鸣。
因为我也有很相似的朋友,我正好在用私讯和他聊宅宅话题。
灰毛虎斑猫大大。
「他」是我无须从表情看出感情的宅宅网友。
对街川庵来说,是唯一能够敞开内心的好友。
虽然即将和他同住,但我反而非常开心。
如果是曾经敞开内心的对象,在现实中见面也肯定没问题的。
我们能够一直都是好朋友。
我曾这样心想──
「对不起,在现实中,我希望你尽量不要找我说话。」
从新姬之丘车站步行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