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更迭,时值冬季。巡逻期间两手冻得发冷,所以我戴上了手套。骑士制服加上黑色手套,我感受到了,从中感受到一股深受女性喜爱的能量。
巡逻结束后正准备回到训练场更衣时,我察觉到有人存在。
飞速绕行至发出气息之人身后,我持刀架上对方颈项并打了声招呼。
「嗨,你好。」
听得见对方屏住呼吸的细微声响。
发出气息之人身穿胭脂红制服。虽然看不清此人长相,但从身量来看,应该是先前多次传召我晋见的近卫骑士。
「哈哈,终于被你抓住了,这应该是巡逻的成果吧。」
一路以来,我总是被此人跟踪。从起初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到后来勉强察觉到了,对方却已经出声,我压根没法子反过来直取对方身后。
这个现象意味着我在对上这种级别的敌人时无力抗衡。日后我必须面对刺客的袭击,要是实力上了无进境,一遇上关键时刻,我就护不住女主角了。
因此我趁着巡逻期间,长时间集中心神感知周遭的气氛和气息。
因为我发现了,及时察觉异常情况发生,就结果而言才是最高效的做法。迅速采取初步行动,创造有利的战斗局势。做好这两点,便不会败给实力水平相当的对手。
在持之以恒的练习下,我感知气息的范围变得更广大。
若是肩膀被人碰了,任谁都会察觉。但我则在此之上更进一步,学会在自己的身体范围之外达到相同的效果。就好似融入空气,扩大「自身」范围的感觉。
我渐渐地能感知旁人的视线了。
我学会观察视野内之人的举止,推测对方有无敌意。
也能够从人们异于平时的状态,察觉不同寻常之处。
我之所以能成功发现近卫骑士的到来,并且学会先一步绕后制伏,均是这项练习的成果。努力开花结果,实在可喜可贺。
见我兴高采烈地收起刀,近卫骑士面色分毫未改。不过细瞧此人肢体,可以看出他微微放松了一点。
他对此只字不提,张嘴就是同一句老台词。
「爱德华殿下召见您。」
「你总算来了,伊莉莎白。」
走进房间,殿下笑咪咪地邀请我落座。我不打算久留,只出言推辞并等待殿下继续发话。
成功反制近卫骑士叫我乐得忘乎所以,不过一朝来到殿下跟前,受召前来的不满和猜疑又压过了我心中的喜悦。
究竟是为什么?还以为他不会再召唤我前来晋见了。
「召你前来实在抱歉。」
「您是真心觉得歉疚吗?」
「也没有那么歉疚?」
我试探一问,对方却喜孜孜地笑答。脸皮够厚啊,也不看看他算老几?
……好吧,他是王太子。
「今日寻你来,是想给你这东西。」
「这是什么?」
我伸手接过殿下递来的东西。
接下王族御赐之物其实应当更加谨慎,但如今并非正式场合,也无人能指责于我,那收下也无妨。
手里接过来的,是以白色蕾丝钩织而成的杯垫和桌巾。
杯垫有些似曾相识。对了,这和手工艺品材料行里展示的样品颇为相似。
……哎呀,老实说我分辨不了蕾丝的纹样差别,脑子里只有粗略的印象,顶多看得出颜色和大小有几分相近。
「是我自己做的。」
「殿下自己?」
「是呀。」
「太厉害了吧!?」
殿下得意洋洋地点头应下。似乎比夸他剑术高明或身有帝王之才更令他开怀。
「这个杯垫钩得有些不对称,但这可是我头一个织完没漏针的作品。那块蕾丝垫偏大了些,但实际上只用了锁针、短针及长针钩织而成,做起来格外简单。不过每个部位看似不难,组合在一块却能构成这么复杂的纹样。光是组合方式就有上百种,甚至上千种呢。」
我本以为那是桌巾,其实是一种名为「花边垫」的衬布。那是什么?跟桌巾有什么不同吗?
殿下谈起此事满怀热情,但其中掺杂了不少我听不懂的词汇,所以我听过就忘了。依我看,自己大抵是看不出这东西价值几何的。也许殿下送我这些是为了弥补我当初替他掏的材料费,但我觉得将这些送给一个能看出其价值的人使用,或许物品本身也会更乐意些。
「您不留下自用吗?」
「自用会被人问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我根本没脸说这是我自己织出来的。」
的确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殿下大可在「何处购买」或「自己亲手编织」这两种回答中择其一,但若要坦言就必须承认他和我溜出王城的事实。
若是如此,我这个共犯理当收下这些蕾丝织品。所以我决定咽下抱怨,老实收下殿下的赏赐。
为了避免拉扯到,我小心翼翼地将脆弱的蕾丝放进包里。
殿下心满意足地观察我手上的动作,接着他蓦然扬声道:
「伊莉莎白,你袖子上的钮扣快掉下来了。」
「咦?啊,您一说我才想起来。」
我又忘了这回事。
若要我替自己辩白,我会说自己有好几套教官制服轮着穿,送去洗衣房一回,就得等上好一阵子才会穿到,害得我把这件事全给忘了。
「我这几天就把它缝好。」
「……给我。」
「您说什么?」
殿下对着我伸出手。
我猜不透殿下的想法,于是迳直往他脸上看去。殿下摆出一如往常般从容不迫的王太子专属微笑,再一次伸出手来。
「意思是我会在你下回来晋见前替你缝回去,衣服给我。」
「……我没想过请王太子殿下替我缝钮扣。」
「这是王太子的命令。」
说到了这个分上,我也只能从命了。端看我俩的身分差距,我一届贵族之身绝对无法违逆王太子的命令。
我不情不愿地脱下制服外套交给殿下。
「其实要说交换也算不上……」
交出外套的那一刻,殿下将一张纸塞进我手里。
「下回来晋见时,我要你带齐那张便笺上列出的东西。」
糟糕,中计了。
待我察觉时已经太迟了。拿钮扣说事不过是现搬的借口,事实上他是盘算着拿我的外套当作筹码使唤我。我匆匆瞅了眼便笺,只见上头写着诸如几号线、棒针等手工艺品所需的材料工具,布满纸张的字写得极为工整。
「我想尝试一些钩织法,然后我需要五支棒针,不是钩针喔。你先前给我买的不够用,而且线的粗细也会影响成品的外观,值得多做尝试。」
殿下又在解释了,我一样左耳进右耳出。
「拜托了。我来日无多,编织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好吧。」
然而我本就对此道兴致缺缺,一张脸霎时之间如丧考妣。
我懂了。殿下的被害妄想症虽然有所缓和,但是「深闺病美人千金(男)行为模式」却依然存在啊。
就不能有个除了我以外的转生者突然现身,告诉殿下他不会死吗?
「那就拜托你啰?」
他语毕便微微一笑,身分低微的我压根没有拒绝的余地。
看来日后还得接受召见,我垂着头低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