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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朋友家懒散地打发时间直到晚上七点,而矢城铃音仍在进行投篮练习。
篮球发出悦耳的声音,弹回铃音纤细的手中。球被铃音以优美的姿势投出,沐浴着夕阳不断旋转,缓缓画出抛物线,最后被篮筐吸入。
放学后,为了放下随身物品回家时她就已经开始了,到现在,铃音已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的投篮练习。
T恤的颜色从橙色变成了白色,可能是中途休息了一会儿。话虽如此,戴着有线耳机,专注运球的她,注意力十分惊人。也许甚至没有注意到我正透过围栏在看她。
不幸的是,正当我打算趁机离开时,铃音将目光转向了我这里。
她似乎正打算结束练习,走到放着背包的围栏前。
「啊嘞,这不是俊吾么。怎么了?」
“怎么了”是我的台词才对。
我强忍说出这句话的冲动,选择了比较温和的回答。
「我刚从上原家回来。」
「这样啊。……等等,现在几点了!?」
「已经七点多了。被阿姨骂了我可管不了哦。」
「不好,不赶紧联系的话!」
铃音从社团活动的包中拿出手机。
匆忙地伸手碰倒了水瓶,因为没有盖好瓶盖,水洒了一些,球也咕噜咕噜地向着错误的方向滚去。
即使发生了这样的大混乱,她也能毫不察觉、手忙脚乱地打电话,看来她从小学生时代起就一点没变。
「……真不敢相信铃音是西高的王牌啊。所谓控球后卫,不是应该是像司令塔一样的位置吗?」
「没错。实际上,我非常擅长用头脑打球哦。」
「明明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完全记不住九九乘法表而嚎啕大哭过?」
「那么古早的事情我早就忘了!」
和从围栏中出来的铃音一起,漫步在夜晚的住宅区。
这个名为“长崎”的城市,坡道多得令人感到厌烦。
在七月中旬的酷暑中,走在强行建造在山坡上的住宅区简直就是一场苦行。唯一可以称被之为救赎的是美丽的夜景,但对于电力状况日益严峻的现在而言,这分光辉也开始显露出阴影。
用毛巾拭去汗水的铃音轻快地走在我的身边。
系在脑后的长发像小动物的尾巴一样摇晃着。说起来,在我们分别考上不同的高中之前,一直都是以“打理起来很麻烦”为理由而选择的短发。
在回忆这件事的同时,我突然意识到。
明明和青梅竹马的铃音有着十年以上交情的我,却陷入了该如何与她交流的迷茫之中。
四小时的罚球练习也好,上周结束的全国大赛的预选赛也好,我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不触及那些严肃话题的轻松开场白。
「……那个,」好不容易从口中挤出一句。「刚才在听什么?」
「诶?」
「就是,练习的时候一直戴着耳机不是么。」
“啊”,铃音小声叫道,从包里拿出手机。现在大家都只是把它当作闹钟或音乐播放器了。
「你听说过‘Cosmo’这个人吗?大概三年前——还能使用网络的时候,在YouTube和TikTok上很有人气的。」
「不知道啊。」
「该怎么形容呢,蒙面音乐人?除了知道是十多岁的男性以外,其他一切都是谜,但是他创作的歌曲真的很棒!如果他一直坚持下去的话,说不定早就从某个唱片公司出道了。」
「诶,下次听听看吧。」
「啊,但是可能在CD店找不到他的专辑哦。他只在网上活动过。这首歌也是我以前下载的。」
「是吗,真遗憾啊。」
我没有说出“发给我”这样的话,而是以假笑结束了话题。
之后,我们一言不发地走在充斥着蝉鸣的嘈杂坡道上。真希望时间快进五、六分钟,一瞬间就到铃音家门口。
「……哈啊。」
即使拼命恳求也只是徒劳,铃音还是开口了。
「明明练习的时候都有好好成功的啊~」
假装迟钝也是有极限的。但要是突然改变话题又显得不自然。
作为折中,我刻意提高了声调。
「别太在意了。即使是NBA或者B联赛的选手,也会有罚球失误的时候。」
「也是啦。……嗯,但是,果然还是得多练习,提高成功率才行。我再也不想有这种不甘心的经历了。」
提高成功率有什么用啊。
明年夏天可没有什么全国大赛了。
「……铃音真厉害啊。」
明明只是徒劳的努力。还不打算放弃吗?
「不对,是我们太闲了,在上原家连续办了五天粪作锦标赛。大家一起去滨町的游戏店,翻找那些100日元大甩卖的游戏,然后决定哪个最无聊。规则相当鬼畜,必须要大家合作通关全清才能开始下一个游戏,结果大崎中途就绝望得哭了……」
是啊,这样就挺好了。
随意地、轻松地、度过那种还算凑合的高中生活就好了。
铃音已经足够努力了。既然世界变成这样,稍微偷偷懒也不会有人责怪吧。
「不过啊,就算无法使用网络也挺好。只要认为自己是在过去的时代出生的话,娱乐方式出乎意外的多啊……」
「怎么说呢,俊吾变了啊。」
「诶?」
「不久前还不是会像这样傻笑的人。」
铃音在坡道的中途停下脚步,凝视着我。
路灯从她的正上方照射下来。
人造光为她的轮廓增添了色彩,她那认真的表情显得如此耀眼,以至于我无法直视她。
「……我也已经十七岁了。在各方各面都已经长大了啊。」
「啊,又想蒙混过关!」
「我可没想蒙混过关。别用奇怪的方式纠缠啊。」
「可这是事实啊。」
「啊,我去一下那边的便利店。就这样。」
我面带不知道是否好好做出的笑容挥了挥手,走向对面的人行道。
手动打开沿着悬崖勉强建造的便利店的门,同时瞥了一眼身后,发现铃音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向我这里。
我勉强移开视线,进入了温暖的店内。
一边吃着在便利店买的牛肉盖饭,一边在家里的客厅看着电视。
国营电视台的女主持人像往常一样只播报和平的新闻。
和歌山动物园中诞生了一只塔斯马尼亚恶魔(译者注:袋獾)的幼崽;在青森进行潮来(译者注:日本东北地区恐山的一种巫女)修行的女大学生成为了话题;福冈的一种将明太子(译者注:鳕鱼卵)和松饼组合的神秘B级美食深受好评;联合国军队和NASA共同合作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
究竟有多少人会真心喜欢这些为了不煽动国民不安情绪而被完全漂白的新闻呢。在为了防止混乱而限制了互联网使用的现在,甚至无法通过SNS来确认世间的反应。
——不过,也行吧。
最终,我得出了和往常一样的结论。
锱铢必较也毫无意义。毕竟,像我这样的一般市民能做的事情几乎为零,直到“命运之日”决定世界命运之前,应该轻松自在才对。正因为抱有和我一样想法的人占了大多数,今天的长崎依然很平静。
母亲回家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点。
尽管世界变成这样,我那在医疗设备公司内部恋爱结婚的父母依然每天加班到很晚。至于从事销售工作的父亲,从前天开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