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前夜。」——山田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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眺望着甲板对侧的广阔大海,你搅动着嘴里的糖果。

是香菜和火龙果的混合口味。尽管你对这看似荒谬的组合心存疑虑,但一旦放进嘴里尝试一番,就会变成这般模样,完全沉迷其中。乘坐在通往池岛渡轮的这20分钟里,你已经吃了三颗了。

「七海,你对各种奇怪糖果的了解得真多啊。」

吹拂过甲板的海风,试图夺走你送给我的草帽。

你并没有注意到我用手捂着帽顶的暗中奋斗。只是靠在栏杆上,用清澈如玻璃珠般的眼睛眺望着渡轮后方流动的白色泡沫群。

「这个糖果的包装上还写着一些神秘的语言呢。这是从哪弄到的?」

「我父亲经常去国外出差,所以经常收到这样的土特产。」

「嗯。味道还不错。」

「那太好了。我因为害怕没敢吃。」

「……你啊,自己都不吃的东西就别推荐给别人了嘛。」

「可是,大智君什么都吃啊。」

「别把别人说得像乌鸦一样啊。」

你闹别扭地转向大海,然后就没再说话了。

或许是玩笑开得太过火了,我稍微反省了一下,但我知道你并没有真的生气。

你以前就是这样的人。

比起自己的利益,他人的幸福更重要。认为伤害他人是最大的失败,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大家都面带笑容。所以你绝对不会生气,绝不会抛弃处境困难的人,也不会因为世界即将结束而自暴自弃。

因此,我才能安心地对你开玩笑。

「嘿,嘿。」

「喂,别碰那里。」

「在大智君转过来之前我可是不会停下来的哦。」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挠了!」

「不要。看你难受的脸我都快活起来了。」

「你是不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在空无一人的甲板上,我们像回到小学时代一样嬉闹。说起来,我并不知道你小时候的样子。这让我感到有些不甘心,于是挠痒痒攻击变得愈发激烈。

再继续激烈下去可能会掉进海里,所以这场无果斗争暂时休战。

我们喘着粗气,凝视着对方。

「……七海真的变了呢,。」

「你以为我是个更老实的孩子吗?」

「与刚认识的时候相比,笑得更自然了。」

「什么意思。……啊,看到港口了。」

放弃足球后开始留长的头发,在海风的吹拂下不断摇晃。白色T恤的领口上,还残留着我们一起吃拉面时留下的污渍。

我是个会因一点小小斑点而消沉的人,而你则是直到下次换衣服时才会注意到污渍存在的人。或许正因为两人截然相反,我们才能在这个即将结束的世界一起生活下去。

对从相遇开始就没变过的你,我微笑着。

「突然邀请你,真是不好意思啊,大智君。」

「嗯?没关系,反正暑假也很闲。」

「谢谢。到这么远的地方——」

突然,话卡在了喉咙深处。

看着你无忧无虑地享受着短途旅行,内心的罪恶感不断膨胀。

因为,与你共度的日子,在几小时后就会结束了。

今晚,我要向最喜欢的你告别。

这段恋情,注定会迎来如此残酷的结局。

*

说实话,两年前的我并不擅长应付你。

无视关在黑暗房间里的我的绝望,每天都充满活力地按下门铃,像个可疑宗教的推销员一样。

「大家都很寂寞,好一点了就来露个脸吧。」

「一直待在房间里对健康不好哦。」

「如果觉得上学难受的话,就去附近的便利店散步吧……不过现在哪里都没开门吧。」

「啊,对不起,我不是来强迫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都是山田同学的朋友。」

一切都令人讨厌。

你从门外和我说话的天真,自己做不到就把说服重任交给女儿同学的父母的软弱,对他们的善意感到苦恼的自己的性格。

绝望会放出磁力。

这个真理,当时的我深切的体会到了。

明明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身体却无法离开床。被小行星摧毁一切的可怕想象,彻底剥夺了我站起来的力气。

「别管我!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把枕头扔了出去,门外的你只是沉默。

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在不讲道理地伤害没有任何过错的你,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搭理这种人也没有意义。北川君你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吧?明明一直以来都天真度过,突然就因为害怕小行星坠落而无法出门的家伙……牵扯进去也只是件麻烦事。反正再过两年人类就要灭亡了,为了我这种人浪费时间真是愚蠢。只是因为家离得近,老师才让你来的吧,喂,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我是……」

「……拜托了。不要再管我了。我不想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样一来,北川君就不会再来我家了。

因为久违发出声音而感到疲惫不堪的我,不知怎么,冷静地想道。

末日恐惧症。

这个诊断结果,是在看到小行星坠落新闻的一个月后。

高中一年级正值多愁善感的时期,被突然告知巨大小行星将毁灭人类的现实是其主要原因。这种心理现象就像是懂事的孩子一想到“死亡”和“宇宙”就会难以入眠的加强版本,据说世界各地类似的病例层出不穷。

听着医生的说明,我心想“那又怎样?”。

即使不说我也明白。

X日明明是三年后,但现在就对出门异常恐惧的我一定是病了。

NASA的计算公式其实是错的,小行星可能会在我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坠落。来自大陆的冲击波可能会把我、朋友、老师一起吹飞,把长崎的街道变成地狱。就算小行星没有坠落,也可能会卷入某处的暴动而受到严重伤害——尽管我并不希望,但这种想象支配着我的大脑,每每让我动弹不得。

但是,诊断出了病名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发生什么奇迹,我能克服这种疾病——最关键的世界本身也会毁灭。

联合国军队和NASA正在合作试图改变小行星的运行轨道,但我实在无法想象人类该如何搞定直径1.2千米的巨大质量。

无论班上同学多么温柔,无论每天多么快乐,无论我从一年级的现在开始再怎么为了将来的梦想努力学习——这些都与世界即将结束毫无关系。蛮不讲理,毫无救赎地结束。

无论多么努力走出房间,一切都会变成徒劳。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追求什么希望。与其毫无意义地痛苦挣扎,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彻底放弃,独自一人沉浸在绝望中更好。

生存的目的早已失去。

我就这样,成为空壳就好了。

就算这样,你第二天还是来到了门前。

敲几下门,自顾自地聊了几句后,开始一如既往的“大家都在学校等你哦”的谈话。我原以为今天也会是一样。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那天你一直沉默不语。

老实说,我觉得你是个难以理解的人。

直到初中三年级你都是J联赛俱乐部青训组织以职业为目标的精英,而且容貌出众,在班里却和一群不起眼的男生们混在一起。

你们聊得开心的,总是关于漫画和游戏的事情。似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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