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常」消失了

『听说大赛中止了。』

电话那头,美琴这么说。到底该怎么回答才正确呢。

挂掉电话的现在,溪本亚纱还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正确答案——大概没有这种东西。可是,美琴在那一瞬间想听到的话,对美琴而言最贴心的话,应该还是有的吧。问题是,电话来得突然,仓促之间亚纱没能做好回答的心理准备。

「咦?是喔?」

亚纱当下不假思索地如此反问,美琴只说了「嗯」。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哭、没有生气、也没有想大声呐喊的意思。这太不像美琴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吧。说起合唱,是现在最难实现的事了。』

「不、可是……」

『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高校综体※也没了,小菜不是还哭了吗?跟她组双打的学姊,今年是她最后一次出赛的机会了。』

注1:全国高等学校综合体育大会。

「啊、嗯……」

亚纱、美琴以及刚才提到的小菜——菜南子,三人是从小学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上了高中之后,虽然三人不同班,但直到去年她们还是每天午休都会聚集在学校中庭或音乐教室一起吃便当。

——会说直到去年。是因为「今年」她们还没见到面。

今年——正确来说,是本年度。也就是二○二○年度。※

注2:日本习惯以四月为新年度的起始,新学期也从四月开始。

三月,随着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症(COVID-19)在世界蔓延,日本为了预防感染扩散,采取全国小学、中学及高中一律停课的措施。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症的主要症状是发烧、咳嗽、喉咙痛以及急性呼吸道症候群等,世界各地都出现了许多因重症而死亡的病例。因此,政府大力呼吁高龄者及慢性病患者多加注意。

学校为了预防感染而停课后,亚纱「三月」和「四月」的校园生活就完全消失了。他们这群茨城县立砂浦第三高校的学生,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一年级,升上了二年级。进入五月之后,除了少数几个返校日外,依然不用去学校上课,一点也没有已经升上二年级的感觉。

『我们学校的羽球社在全国排名中称得上强队,像小菜她光是一年级这一年,就参加过好几次县大赛,这次高校综体取消,也难怪她那么不甘心。相较之下,我们合唱团又称不上什么强队,就算参加全国大赛也挤不进前几名,要是我在那边为了这种事沮丧,好像显得太厚脸皮。』

「才没有这回事,因为……」

『啊、还有,刚才我们合唱团的学姊说,她在班上的LINE群组里写了大赛中止的事之后,另一个广播社的学姊回了些很冷酷的话。她说「明明对我们而言,说到大赛指的就是广电竞赛。只有合唱大赛会被慎重看待还真好呢」。』

「咦!这话与其说是冷酷……」

『因为广电竞赛早在上个月就决定中止了。』

「这样啊……」

电话那头,传来美琴小小的叹息声。

『总之,这也没办法。广电竞赛和合唱大赛的主办单位是同一个,结果却只有广电竞赛早早决定中止,好像合唱大赛受到特别待遇似的,也难怪她们会不服气。甲子园也是同样的道理,高校综体都中止了,凭什么只有棒球赛可以继续?就像这种感觉吧。』

「虽然我们学校没有棒球队就是了。」

『嗯,可是,如果有的话,一定也会被这么说啦。』

亚纱她们就读的砂浦第三高校直到五年前都还是女校。五年前,因应县立学校的重新编制,改为男女同校,男生也可以进来就读——话虽如此,或许因为多年下来,砂浦第三高校一直给人强烈的女校印象,目前全校也只有十二个男学生。亚纱他们这届甚至只有三个男同学。这样的学校,自然不会有以打进甲子园为目标的棒球队。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正常上学呢?」

亚纱忍不住这么说,原本一直显得很沮丧的美琴,这才咯咯笑起来。

『我看电视上说,搞不好到了后世,我们这个世代会被称为「新冠世代」喔。一个因为新冠疫情不能去学校,学习跟着落后的世代。』

「什么后世啊,美琴你喔——」

『是不是?谁管那么多啊。往后的人如何看待这段历史与我们无关,我们拥有的只有现在啊。』

我说不出话来。美琴低声发出「哎——哎——」的叹气。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这一代啊。』

不知道美琴有没有发现。尽管只有两个音节,美琴的「哎——哎——」和亚纱或菜南子或其他人的都不一样。或许因为老是在做发声练习的关系,感觉她的「哎——哎——」是透过腹式呼吸,从丹田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彷佛在唱歌,这让亚纱非常喜欢。她在过去从没察觉这点,现在才第一次发现。

『天文社呢?恢覆上学之后,会有社团活动吗?』

美琴忽然这么问,亚纱回答「不知道」。

「新学期到现在都还没见过绵引老师,只希望疫情能在暑假宿营前平息了。」

说着,亚纱内心涌上一股愧疚的情绪。站在连大赛都没得参加的美琴的角度来看,天文社的宿营或许只像在玩而已。

然而,美琴却说:

『希望你们能办得成,毕竟,天文社的活动都是在户外啊。』

那喃喃低语的说话方式,再度令亚纱为之语塞。因为,她没想到美琴会这么说。想不出适当的回应,正在为难时,电话那头似乎有谁在喊美琴,只听见美琴回了一声「好!」。

『抱歉,我妈叫我。对不起喔亚纱,忽然打电话给你。我们下次再聊。』

「啊、嗯。」

『下次返校时再聊喔——啊、现在就算碰面了也不太能讲话吧?算了,就先这样。』

感觉到电话那头的美琴笑了笑,结束LINE通话,留下「嘟——」的声音。

结束通话后,把手机往床上一丢,亚纱自己也仰躺上去,脑子仍不断思考。到底该向美琴说些什么才对呢?

亚纱原本就不是反应快的人。同龄的孩子里,有不少人很会察言观色,瞬间就能讲出适合当下气氛的话。相较之下,亚纱连回传LINE的讯息都要想很久。所以现在她也在想,要是换成收到讯息的话,自己该回什么才够面面俱到呢?

可是——

望着奶油色的天花板,亚纱察觉一件事。

平常联络都以传讯息为主,就算要打电话,也会先传LINE问「现在可以打给你吗?」的美琴,今天却是突然打来的。这样的举止,是否正说明了现在美琴的心情?

亚纱一一回想刚才挚友在电话里说的话。

——不过,也没办法。

——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们合唱团又称不上什么强队。

——为了这种事沮丧,好像显得太厚脸皮。

一旦回想起来,亚纱就恍然大悟了。在认为自己厚脸皮之前,美琴一定感到非常沮丧。

那些彷佛要说服自己的话语,或许早已大量出现在她和其他合唱团员的对话里。大家听着彼此说的话,渐渐也从自己口中说出同样的话,用这样的方式勉强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刚才美琴会提到「只有合唱团或甲子园享有特别待遇」的事。她想表达的其实是「没有谁比较特别」。然而,现在这个瞬间——美琴也好,我们学校虽然没有,但全国其他棒球队的人也好——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自己特别不一样。应该说,连思考这种事的心力都没有。从三月起,我们只能遵守所有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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