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第二天早上,我从浅睡眠中醒来。天色未明间,站在枕头边上的黑色人影,把我吓了一跳。
和昨天一样,“死神”少女——供花身着丧服般漆黑的连衣裙,用不输于清晨寒凉的视线俯视我。
“睡得还好吧?”
我无言地探寻手机,确认时间。七点二十分。都怪昨晚发生太多事情,搞得我难以入睡,大约只睡了四个小时。
我躺在床上,拖着沉重的脑袋维持意识,操纵手机设置十点的闹钟。随后闭眼一股脑睡回去。
“景,已经早上了哦。不起床吗?”
“……没睡够,再让我睡会儿。”
“原来如此。”
供花短促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之后再也没说过话。
寂静来访。冰箱运转的声音和窗外些微的街道喧哗构成了这间三坪半居室的所有声音。
“……那啥。”
“在。”
供花在老地方迅速回应道。我再次睁开打盹儿的眼皮,看向那如同幽灵般清冷的面孔。
“我会分心的,能麻烦别在这吗?”
“唉……因为你说要我‘陪你’,我才特地过来找你的。”
供花把视线移开了,含糊地提醒我。
“我睡着的时候不陪也行。”
我难以抵御供花的责备,发出叹息。虽然我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但她接下来应该打算在我熟睡的期间,一直呆呆地站着吧。
“我会在十点钟起来的。就这样……”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今天的计划,咬牙强忍打哈欠的冲动,继续说道。
“总之,我要去学校。”
反正都得死,干脆逃课也行。只是正因临近离世,才想去见些朋友。话说回来,目前我还不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真的“去世”。
“这样啊。”
供花点头附和,并追问道。
“那我要跟着你吗?”
“……不。我一个人去学校就行。”
把外人带进校内被认识的人看到的话,被细问会很麻烦。今天是周三,所以是第二节和第三节有课——
“我们在傍晚时分碰面吧。知道名古屋站吗?”
“知道。”
“那金钟呢……?”
“我知道哦。位于铁路车站内《高鸟屋》前对吧?”
“嗯。我们下午四点在那会合吧。”
“我明白了。”
供花拿出之前那本黑色笔记,用笔记下约定。
昨晚分别的时候问过她,好像没有手机一类可以随时联系的方式。
她说基本没有那种东西,死神们也能准确得到达担当对象所在的地方。所以没必要用。
“——那么,我先走了。”
供花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她手上的黑色笔记本,交融在昏暗之中,像魔法一样消失了。对为此瞪大眼睛的我说道。
“晚安。”
供花挥挥空着的手,立马离开床边。我连忙起身。
“!?等下,喂——”
但是在我起来的那一刻,供花的人影和她的黑色笔记本一样,消失得无踪无迹。
“……奇怪?”
瞬间睡意全无。我赶忙打开灯,在房间内四处张望,却不见供花的身影。只有刚刚供花站着的地方,留下了一丝花香。走廊和浴室,卫生间里也没见有人,大门的门栓一直是关闭的状态。虽说事已至此,却仍有诸多疑问涌上心头。
供花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离开的。
“这不是……在梦里吧?”
面对无法用常识考虑的情况,我只能嘀咕着发愣。简直提神醒脑。
“……!对了,要看新闻!应该是《白雪》乐队的——”
我想起供花所提乐手死于事故的事情,随即用手机检索相关信息。结果马上就搜到了。
‘今天的深夜,人气摇滚乐队的主唱在骑摩托车时遭遇事故,被判定死亡’的网络速报新闻通知。
虽然报道内没写具体时间,但是我察觉到无论时间段,场所乃至情况,都符合昨天供花所说的内容。我举手机的手开始发抖。
“…………。真的假的。”
老实说,直到昨天都还是半信半疑的状态,但——
颠覆认知了。果然供花并不是人类,而是来索取我的性命,货真价实的死神吧……。
◇
课前三十分钟,教室内人还不多,比较空旷。我霸占了最后排窗边的位置,凝视手机上的记事本应用。
待办事项列表上零散的列举出我现在想读的小说,想看的电影名称,想打的游戏还有想去的地方等。
这个记事本,是我从今早开始考虑的《死前想完成的事情清单》。
只是,这还挺难办的。
虽说刚开头这也想干,那也想干,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但后来慢慢没了想法,到现在手指完全停下来了。
最后写的是‘品尝薯片(韩式芝士炒鸡味)’——刚才上网冲浪时看到的,总感觉很在意的商品。这下变得和备忘录没什么区别了。
话说,写在待办事项上的愿望大多都是这个感觉。
写在列表最前面,优先度高些的事情是将喜欢的漫画从头到尾再读一次,或者是把喜欢的电影再看一次……这种程度。
其他充其量就是和家人、朋友见面。我自身打从心底想做的事情,并没有不做完就不能死的执念。
从供花离开算起,三个多小时里,我想出的《死前想完成的事情清单》还不足二十个,无论是多小的事情,有七天时间的话应该绰绰有余。
如此低欲,仿佛述说着我这个人有多空虚。我不禁发出苦笑。
(……真过分啊。正常来说应该有更多愿望吧。从今早开始一直思考,结果才十八个吗……也太少执念了。也就是说,我就算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也能保持这种状态。)
即便是经历今早的事情,增加了供花是死神的可信度,死亡降至的实感突然临头——
我既没有因为害怕而浑身发抖,也没有因为绝望而郁郁寡欢。只是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死就死吧,也没办法。我到底为何能够那么随意放弃活下去?虽然我也有这个疑问,但实际上试着罗列自己死前想做的事后,隐约意识到了。
人会‘不想死’,大概是因为感到‘还想活下去’。想活,是因为还有想要完成的事情。
那样只要想法越多,执念越强,不就会在面对死亡这种出其不意的“结束”时,深切得感到悲伤、遗憾,乃至绝望吗?
只是,我就不会这样。有的不过是像在这个待办事项列表上,写下来的无聊事罢了。
所以才会觉得死了也没什么,是没办法的事。续而接受死亡吧。
另外,死前还有一周的犹豫时间也让发展空间变得很大。
至少和某天突然被杀人魔袭击,死于非命的归途相比,是非常安稳的死法。而且,就个人而言,最大的问题‘死所带来的痛苦’已经由供花驱除,为此甚至协助我实现愿望,可说是无上的恩惠——称之为幸福的命终也不为过。
反正对死神来说,这种选择也会坦诚得感到高兴吧。我或许也该感谢供花他们这些死神,以及这个活动,帮我回避本该死得凄惨的结局。
再三思考后,我滚动手机屏幕,看着待办事项的置顶内容。
·逗供花笑
记在笔记中的愿望大多是不痛不痒,很容易就能实现的事情。在这其中,这是最困难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