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我的人生,平心而论,应该算是比较安稳的吧。我从小到大都循规蹈矩、脚踏实地,对此也没啥好后悔的。
……或者说,我的人生平淡得无色无味,所以也尝不出后悔的滋味。
根据上述论断不难得出,对我这种人来说,一个月前简直就是处于动荡时期。虽有其他诱因,但归根结底我还是得负全责。如此匪夷所思的丑态一而再再而三,乃此生之中前所未有。
由此滋生的寻死念头已渐渐消停,日常生活也重归于忙碌。从那以后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到了六月中旬。正式迎来了梅雨季。等到出梅之后一眨眼就是考试和暑假了,那么学生们又会是什么心态呢。
显然,我是不可能在学校里也和户川同学搞些「有的没的」。这才是正常的。我是班主任,而她是学生。早上碰到也就问个好,午休时间要是她来约我的话就去玩接球过个瘾……但也就这些了。至于玩接球的往返途中手牵着手……被我强行塞进「关系好」的范畴里了。以及,和她私下里的联系……也在这范畴里吧。
但只要对这些疑似「有的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四舍五入也算是回归日常了。
不过,在一成不变的每一天里,也有着些许变化。
和她在教室里四目相对的机会,似乎有所增加。无意之中,我俩会像踩着节拍一样把眼神给对了个严丝合缝。每到这时,她那标志性的浅笑就会更加招展,冲着我喜上眉梢。此时的她铁定两眼放光,直到把我盯得狼狈不堪,这才心满意足地回过头。
她的笑容里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啊,反正我是没能领会。
我很难准确地用言语表述出对她的心思,而她或许也和我一样,或许她本人也很难说出对我作何想法。
不过,关于四目相对。
这并非缘于她的一厢情愿,而是因为,我也在追寻她的目光。
「哎,有点甜了?」
早餐时,老公啃了一口煎蛋卷,然后愣了。(注:原文为「卵焼き」,一种日本家常菜,做法是将鸡蛋打匀平铺于平底锅煎制并卷成卷状,亦被称作「玉子烧」、「鸡蛋烧」等)
「偶尔换换口味嘛。因为,我还挺喜欢甜的煎蛋卷」
说起来,我做煎蛋卷的时候从来都没细究过,现在想想,我并不知道老公喜欢什么口味。
他把煎蛋卷吞进肚里后,喃喃自语着:
「你喜欢就好」
看他这反应,肯定还是喜欢以前的做法吧。
「嗯……」
我也一样。
那为啥还做成甜的啊?
只是想练习一下,所以就先做做看。
「哎呀,今天还刮胡子?」
吃完早饭后我正在洗碗,洗脸台那边传来剃须刀的嗡嗡声。
「我是随心所欲派,哪怕周末也是想剃就剃。对了,今天我不出门哦」
「喔……」
「洗脸的时候啊,皮肤摸起来滑溜溜的,可爽了」
「和我说也没用啊。我可没长胡子」
「好像是哦」
我轻笑起来,这个「好像」是几个意思啊。总之,今天就是这么个周日,在水流声中静静流淌。
在这清凉一刻里,手机响了。
水汽氤氲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从提示音来判断,这是L〇NE的消息。
就算不看手机,我大概也能猜到是谁发来的。
洗碗时的流水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离我渐远。
日常的变化,其二。和户川同学的私聊。
『话说老师,你周末一般都是怎么过的啊?』
自从她加了我好友后,发来的消息字里行间也像极了好友。不如我也表现得像个好友——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字斟句酌,谨慎答复。
明明这孩子看起来也不像是急缺朋友的样子,可她却似乎满足于和我之间的无趣对话。还有啊,她打的字就让我忍俊不禁。按照平时她叫我「老师」时的语气语调,怕不是得在后面加个波浪号、破折号之类的,但她却只打了「老师」二字,反而让我好不习惯。
「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唔,没啥……也就一条全是乱码的骚扰短信」
「喔」,老公立马就没了兴趣,继续刮着胡子。看他没有起疑,我隐隐有了些负罪感。我之所以向他撒谎,是因为莫名有些心虚。
这段关系,难道非得对老公隐瞒吗?这让我坐立不安,搞得好像是在出轨似的。我也就偶尔和学生交流一下,而且还是和女孩子。可是,只和个别学生私聊,会让我下意识觉得这可万万不能让老公知道。
『阴凉的时候会和老公去散散步,或者买点东西,以及时不时要备课、改卷』
『哦』
『抱歉,都是些没意思的事』
『我「哦」的不是这个啦』
那「哦」的是哪个啊?洗好碗擦干手后,我带着手机回了自己房间。一比较就会发现,我的房间比户川同学的还小。估计连她的一半都还没有吧。毕竟原本也没打算把它当作我的房间,所以小一点也没办法。婚后搬家之时,原本是把这房间当作储物间的。
我坐到床上,低头看手机。这简直像是在秘密通信啊,弄得我如芒在背。或许不是「像是」,而是「就是」。
『你呢?』
『通常是和朋友去玩吧。还有就是,会跟在空姐后头到处瞎转』
「空……是指星小姐吧」
『不过,空姐在周六周日都挺忙的,所以一般也没什么机会呢』
「对哦……毕竟是人力车的车夫,要去载游客啊」
说起那个人,我也得抽个时间去看看她,还得向她赔个不是。可我怎么才能见到她呢。对了,可以让户川同学牵个线。
『户川同学,我还想见星小姐一面,能联系到她吗?』
不知为啥,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回复。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一时间我没搞懂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之前喝醉的时候给她添了麻烦,我想去给她赔个不是』
另外还得把夜总会的钱补给她——但这太难为情了,我都没好意思把这句话发出去。
『喔,是那个啊。好哦~我去和空姐说一声。什么时候去?』
那个,是指哪个啊?
『方便的话今天也行』
时间隔的越久,谢意和歉意就会变得越淡。
『唔~今天恐怕没法立刻联系。因为空姐她啊,上班时是不接电话的』
也对啊,这也可以理解。
『不过,去车站那边转转多半能碰上她。她是负责那一带的,据说她是那儿的门面』
这么一说,之前也是在车站附近的鸟居那里碰到她的。
『多谢了,我去转一圈看看』
『这么说~今天您也很闲吧』
『是啊』
『那就来约会吧』
约会——这两个字让我的眼珠子直打转,转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我抓耳挠腮,该怎么回复才合适啊?
『免了吧』
『那就来约会』(注:这里户川曲解了老师的意思,玩起了文字游戏)
『不约』
『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学生,而我是教师』
虽然我迅速回了这么一句,但又想到,我也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拒绝的吧。
被其他学生看见了该怎么办啊,要是把事情搞大了就麻烦了啊——诸如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