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之夜。不得不承认,从钻进被窝前,我就开始心神不宁了。
脚趾头从上床前就抽个不停,像是在躁动。怎么也睡不着,这让我对自己无语了。居然迫不及待地想把手套给户川同学看,我这是怎么了啊?教师和学生交朋友,这也太肉麻了。我踌躇了起来,要不然还是别带去了吧?
但是,只要她有哪怕一点点小开心,那就能一扫我心中的阴霾。我正是为此而买的啊……这么一看,我果然是个恶心的教师吧。按理来说,这种事情不合适吧。不能只照顾个别学生……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会有偏袒之心?这确实是不对的。其他学生很可能会心生不满,大发牢骚,我就算不上称职的教师了。但应该不止这么点问题吧。也就是说,如果当一个不称职的教师也没问题的话,那么偏个心也未尝不可。这会不会太破罐子破摔了?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因为它早已潜移默化成常识,很难把它再次组织成语言表达出来。
不过,趁着胡思乱想的期间,我总算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放在架子边的手套塞进袋子里,以防落下。起床后,睡乱的头发还没顺回来,既然如此,就先把那件事给办了。我根据店长教的手套保养方式来依样画葫芦,慢慢磨练自己的手艺。按道理来讲或许不用这么急,不就是接个球而已嘛,何必动真格?结果还是没有忍住。体育用品店还给了我一个球。说来惭愧,我在这方面就是个门外汉,连球的软硬之分也不怎么清楚。虽然曾听说过,但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所谓的软球硬球是这么回事啊。这个似乎算是软球,但别被名字给骗了,它的手感比想象中的要更实。电视上的职业棒球运动员投掷、击打的球要比这个还硬啊,如今才意识到他们可真了不起。(注:棒球分为软式和硬式。软式棒球一般是橡胶制的空心球,通常是给儿童、青少年练习用的;硬式棒球是实心的,外侧以牛皮、马皮等材料包裹,用于正式比赛)
我拿起装着手套的袋子站起身,看向窗外。可能是因为天气有点阴,朝霞也朦朦胧胧的。
「唉……」
一想到平时为我立下汗马功劳的闹钟在今天却毫无用武之地,我不禁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太兴奋了啊?还是先去准备便当吧,于是我走向厨房。
出门上班前的这段时间里,我设想了户川同学看到手套后的冷淡反应,设想了尴尬收场的结局,并在脑海里演练了十来次。都打了如此高剂量的预防针了,沮丧程度应该也会降到最低吧。
「喔,手套已经拿走了啊。终于要向甲子园迈出第一步了啊」
「我又不去那儿」
「那是要去哪儿啊?」
「学校」
其实老公他不玩棒球,但他还是挺喜欢棒球本身的,经常在电视上看比赛。他还是夏季高中棒球大赛的忠实观众,每逢休息日必会观战。他好像也没偏爱本地球队,所以无论哪边获胜都能看个乐呵。
除了平时带的包,今天又多出来个体育用品店的袋子,于是我在大包小包摩擦来摩擦去的沙沙声里出了家门,前往学校。上班路上,我思考着该如何向户川同学展示这个手套。突然一大早就去找她,她也没这兴致吧?至少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看到这么个老师朝我走过来,那我必定如临大敌。诶,也就是没戏了?果然还是算了?在到达学校前,我就这么反复纠结了三次左右。
早上的班会期间,我仍旧在构思该如何把手套给她。如果能让她心动就好了。不对这也不好,如果妨碍工作就得不偿失了。不过,虽然我的大脑在别的事情上转个不停,但嘴上也讲个不停,把班会开得顺顺溜溜。可能我在奇怪的方面有着一些小本事吧。还是说,只是单纯是我讲得空洞乏味、毫无内涵呢。
结果,开完了班会也没能想到什么好主意,看来只能像平时那样去搭话了啊。于是我走向她的座位。在这里给她看手套也不太合适,毕竟当着其他学生的面,看来还是得把她叫到教学准备室啊。
「户川同学,可以过来一下吗?」
她正准备和边上的同学说话,听到有人叫她就抬起了头。当她发现是谁在叫她之后,嫣然一笑。
「老师,有什么事吗?」
这孩子的反应还是这么的招人喜欢,以至于摸不透她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不过,又还能怎么看待呢?肯定是把我看作普通的老师罢了。
其他学生也齐刷刷朝这儿看。原本大家还闹闹哄哄,现在瞬间鸦雀无声,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我极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开门见山。
「午休的时候,可以来我这里一趟吗?」
户川同学满脸不可思议,这让我度秒如年。
「啊,我不是来训话的」
话一出口,我知道搞砸了。这是越描越黑了啊。把她叫了出来,但又不是要训话,这不明摆着是出于个人目的了吗。我心急如焚,仿佛天旋地转。要是再多嘴,搞不好就破绽百出了。
「可以哦~还是老样子?」
她答应得很干脆,简直是雪中送炭。
「嗯」
我选择了最简洁的回答,然后说了句「我先走了」,扭头就走。同时拼命按捺着,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脚步飞快。
「你最近啥情况啊?」
「嗯~和老师恩恩爱爱?」
我没理她的怪话,就当作自己聋了,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一出门,我就径直朝着墙壁走去,把脑门拍在了墙上。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瞎唱了半天的独角戏。我上一次对距离感产生误判,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我扎在墙上一动不动,直到在这份姗姗来迟的后悔里彻底麻木。
焦虑在我脚底下游走,折腾了我一整个上午,然后终于熬来了午休。虽然起的比较早,但这个上午也太漫长了吧。能不能早点下课啊?身为教职人员,却抱着这种心态来教书育人,简直无地自容。
户川凛,她对我来说究竟有多少分量啊?
等她的期间,我坐在位子上思量着这些。
过了好久,她还是没来。会不会是忘了啊?在我犹豫要不要去教室看看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我说了句「请进」,然后就看到户川同学探出脑袋。
至少她还是来了,我松了口气。
「欢迎」
我故作镇定,把她迎进来,然后攥住早就放在椅子下的手套。不管怎么说,这东倒西歪的姿势也太别扭了。我的手脚就不能再利索点吗?
居然连我也染上了青春期的瞎逞强。
「我还以为您还会来接我,所以一直在教室里等」
「啊……是这样啊。不好意思」
「没事啦」
她嘴角一扬,用笑容原谅了我。这表情切换,仿佛都是预先设定好的。这就是她的特点。无论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八面玲珑。然而,没有棱角,往往也就意味着不为所动。
那家伙啊,其实相当沉重呢。(注:这句话是前一天星高空对老师说的)
正因为她太圆滑,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所以我才感受不到她的沉重吧。
「所以,今天有什么事?昨晚我可没碰到您哦」
「其实啊……」
这个瞬间终于来了。我烦恼了半天怎么展示效果才好,最后选择了把藏着的手给抬了起来,然后——
「铛铛铛……」
说完立刻就后悔了,就不该铛铛铛啊。所以声音也跟蚊子叫一样越来越小。
手套已经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