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刻是下午两点三十五分。
卫星导航上的「预定抵达时间」显示为下午三点十分。
即使真的准时到达,也赶不上约好的三点。我踩紧油门,驶着租来的汽车加速前进。
经过山间鞍部时,眼前出现雄伟的八岳雪景,一片银装素裹印入我的眼帘。
注:日本跨越长野县和山梨县的山块。
上午九点多离开东京的租车公司时,卫星导航显示预定抵达时间为中午十二点半,也就是两个小时前。无奈中央高速公路发生追撞车祸,造成严重堵车,下交流道时已比预定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开车实在不好抓时间,我真该搭电车来的。
正值观光淡季,下高速公路后人车稀少,路况相当良好。
路树枝枯叶落,大地正换上冬装。
七年前的十月中旬,熊切敏和新藤七绪也曾开车奔驰在这条路上。当时枫叶正红,想必景色一定很美。
下午三点多,我抵达别墅区入口。虽说是入口,却连门也没有,只贴了一块写着「南阿尔卑斯山•××别墅度假区」的原木招牌,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放慢车速驶进别墅区,很快就看见管理室的指示牌。我照标示开车上坡,沿着柏油路前进约两百公尺,到达一栋朴素的木造平房。「应该就是这里了吧!」将车子停在房前以绳索拉出的停车格后,我匆匆忙忙地下车进入管理室。
虽然我迟到了一会儿,管理员伊藤(假名)仍满面笑容地迎接我。他年约六十岁,身材矮小,看起来人很随和。
简单打完招呼后,我开车跟在伊藤的小货车后面,跟着他去案发山庄。
那是一条未铺柏油的山路,一路上没有半台车,开了约四、五分钟便看到那栋别墅。
我曾在杂志和谈话节目中看过这座「殉情舞台」——两层楼的木屋,深绿色的大型三角屋顶,上头的蓝色烟囱令人印象深刻。
伊藤打起双黄灯,将小货车停在山庄旁落叶四散的空地。我跟着把车停在他的旁边。
他下车拿着钥匙串往山庄门口走去,我见状急忙跟上。
别墅的木制大门看起来非常坚固,我对正用钥匙开门的伊藤说:「案发当时涌进了大批的警察和媒体,你们根本应付不过来吧?」
「一开始媒体每天都来报到,但过了一、两个月后就没人来了……」
木制大门打开后,山庄内部飘来一股芬芳木香。
「七年前也是你开的门吗?」
「是的。我通常都是早上九点前到公司,那天应该是八点五十分左右到的吧?来的时候管理室前停了一辆车,有个男人一脸苍白地冲下车,叫我帮他开这栋别墅的门……」
伊藤从玄关鞋柜中拿出豆沙色的拖鞋。他口中的男人,应该就是第一发现人森角。
「请进。」
穿上伊藤拿出的拖鞋,我走进山庄内部。在遮光窗帘的遮蔽下,室内有些幽暗。为营造出山间木屋风格,墙壁木板并未特别上漆。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的朋友可能死在别墅里。匆忙赶到这里后,按了好几次门铃都没有回应……我只好用备用钥匙开门。」
「那时你有进入别墅吗?」
「没有,我在玄关等。」
「所以只有那个男人自己进去?」
「嗯,没错。」
为了让我看清屋内摆设,伊藤机灵地拉开窗帘,让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我闲步观察整间屋子。
那是约四十坪大的木板客厅。
客厅中间放着一套藤制沙发组,角落是一座火炉,火炉旁有原木楼梯可通往二楼。客厅旁是简单的厨房,以及放着六人座木纹餐桌的饭厅。
再往里面走,我发现饭厅后方还有一间用门板隔出的房间。
我问伊藤:「可以打开吗?」
「可以啊。」
慢慢推开房门,是一间约三坪大的幽静日式房。
房内窗帘紧闭,几乎没有家具,棉被堆在房间一隅。
「那天就是在这间房里找到昏倒的两人吗?」
「没错。啊,我们可是马上就换了新的榻榻米喔,毕竟不换实在有点恶心。」
「你有亲眼看到他们昏倒的样子吗?」
「当时我人在玄关,看不到这间房间。不过,我闻到一股很刺鼻的臭味。」
「刺鼻的臭味?」
伊藤指着眼前的木制餐桌。
「我发现这个桌上有呕吐物,接着那个男的冲出房间,说有人吞安眠药自杀,赶快叫救护车,于是我就拿出手机拨一一九。」
「当时桌子上有什么东西?」
「桌上吗?……我记得有一百八十毫升装的烧酒瓶,还有酒杯之类的东西。」
「还有其他东西吗?」
「其他东西?我没注意耶……」
「有摄影机吗?」
「摄影机?……这我就不清楚了。」
「这样啊……」
简单问完话后,我脱下拖鞋进入房间。
那是一间平凡无奇的三坪大日式房间。
一想到这儿就是两人殉情的地点,我心中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在房内绕了一圈后,我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倾泻而入。我一边用手遮光一边打开窗锁,冷风吹了进来,刺得我脸颊发疼。
眼前是一片湖泊。
夕阳湖色——这是新藤七绪七年前看到的湖景,也是熊切命终之时所欣赏的景致。
此时,美丽的湖畔风景亦烙印在我的心中。
大致看完整间别墅后,我拿出数位相机到处拍照。
下午四点多,森林中已是薄暮冥冥。我向伊藤道谢后驱车离开,前往事先预约好,位于甲府车站附近的商业旅馆。
中途在国道旁的亲子餐厅用完晚餐后,到达旅馆已是晚上八点多。
冲完澡,我打开笔记型电脑,整理今天的采访内容。
那位管理员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如果是装的,演技未免也太高明了。况且,如果伊藤真是帮凶,又何必答应受访?所以他的证词是可信的。
不过,就算伊藤说的是事实,案发当天他并未亲眼看到熊切与新藤,也不确定别墅里有没有摄影机,所以无法证明心中案的真伪。
停下打电脑的手,我喝了一口从旅馆自动贩卖机买来的啤酒。
这场别墅殉情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假」,代表着新藤七绪从头到尾都在演戏,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到目前为止,我一共采访新藤七绪两次,其中有几点令我特别在意。基本上她对我的提问来者不拒,只有三个问题拒绝回答,又或是避重就轻——
① 她当上熊切秘书前所追寻的「梦想」。
② 她爱上了熊切的「人格缺陷」,但她不肯具体回答那个缺陷究竟是什么。
③ 她说「神汤尧绝对不可能杀害熊切」,却不肯回答为什么。
每次访问前,我一定会跟采访对象说「若有不方便回答的问题,可以不回答」。事实上,这些「不方便回答」的问题通常暗藏了受访者的真心话。就这个案件而言,以上三点很有可能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我特别在意第三点,也就是「神汤尧」这个名字出现后,新藤七绪所产生的变化。
她凭什么一口咬定「神汤绝对不可能杀害熊切」?这句话的根据为何?当我说出「神汤尧」三个字时,她的表情明显有些动摇。很显然地,她和神汤一定有什么关系。
一口气喝完啤酒丢到垃圾桶,打开另一罐。
目前尚无任何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