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豆瓣网
翻译:肥斑马
1
醒来我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间的电灯关了。
这三年来我一直睡在明亮的环境里,从未有过深眠。
拉开窗帘,夏日的阳光从向东的窗户直射进来。
我洗了把脸,喝了水,下到一楼。
走进九条钟表店,迎接我的是大量的钟表。戴上纤维手套,拿起陈列柜里的怀表。开始旋转表冠。
钟表是密室。转轮、擒纵轮、香盒、发条……密封在坚固壳子里的,是金属制成的各种零件构造出小而精致的系统。系统在不受外界干扰的密室中运转。
唯一允许干涉内部的是表冠。旋转表冠可以卷动发条,给其内部注入动力。
《九条钟表店》有七十四个机械钟表。由于快速转动表冠会对其他零件造成损坏,所以要慢慢来。上一个发条最少需要十秒钟,七十四个需要十二分二十秒。每天早上我都要把自己的十二分二十秒献给钟表。
“觉得麻烦的话也可以不做。”
父亲看着我说。那是六年前父母离婚时的事。
“没事。”
我并不是逞强才这么回答,因为我喜欢转表冠。给予的力量积蓄在钟表里,通过释放力量来计时。我很高兴自己能成为钟表精密机构的一部分。
七十四个发条都上完以后,我退到房间深处,回到二楼。图中的窗外可以看到反射着朝阳,正在发光的诹访湖。九条钟表店位于长野县的上诹访,一楼是店铺,二楼住人。
直到六十天前,我还和父亲两个人住在这里。
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走进父亲的房间,正面是佛龛。装饰着父亲画的钟表素描,以及古老的宝玑经典款。父亲喜欢素描,经常画钟表。宝玑是他难得喜欢的手表。父亲虽然是钟表师,却不怎么戴手表,「我没有喜欢的手表」。
我拿起手表,转动表冠。转到七十五圈,在佛龛前双手合十。
父亲的死因是心肌梗塞。他四年前就心率不齐,经常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在这之前,正准备植入心脏起搏器。
因为发生在期末考试之前,所以我没参加考试。暑假结束后需补考,所以最近每天都在忙着学习。就算有空,也没啥特别想做的事。
上午学数学,午饭就吃炒饭配蔬菜汤。稍微休息会,正准备继续学习的时候,手机响了。
“瞬,你还好吗?”
是母亲打来的。高中以后,家里给我买了智能手机,但会联系的,除了母亲也就只有少数几个人。
“我很好,刚吃了炒饭。”
“吃蔬菜了吗?不要只吃肉和点心?”
“蔬菜汤做好了,放心吧,我不喜欢吃点心。”
“台风要来了吧。记得把门锁好哟。”
“我知道了。”
今天早上开始就刮起了大风。大型台风正直击关东地区,其余波已经波及到了偏远的诹访。
“……那么。”
母亲的音调变了。
“来松本的事,考虑过了吗?”
“……嗯。”
母亲和父亲离婚后回到了故乡松本市,现在一个人生活。我跟着父亲留在原本居住的上诹访。
“嗯是什么意思?”
“我去松本。”
“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没有啊,我很感激。”
“之前也说过了,高中毕业之前你可以留在家里,之后的事随你便。”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
“这次,成为普通的家庭吧。”
“……我知道了。”
“我不想重复同样的话。成为普通的家庭,过普通的生活?好吗?”
“知道啦。”
“要吃蔬菜哦。”
挂断电话,周围还残留着风声。风吹动窗户的声音越来越大。
和外面的喧嚣相比,我的内心很平静。不管母亲说什么,都不会动摇我的内心。
拿起自动铅笔,开始解答数学题。
楼下传来门铃声,我直起身子。
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十七点了。
门铃又响了。风吹动窗户所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
店一直关着,应该不是客人。大概是美樱吧——我揉着沉重的眼皮,走下楼梯。
《九条钟表店》有个正门,旁边是住宅用的玄关。响起的门铃就安装在那里。打开门,块状的风从外面吹了进来。
“你好。”
站在那里的并不是美樱,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娇小女性。童颜,看上去温文尔雅。左手腕上戴着一块很大的智能手表。
“突然来访很抱歉,因为有点事所以来店里……”
“啊,现在闭店休息中。”
“休息?难道是公休日?”
“不是的。家父——店主去世了,已经关门很久了。”
女人瞪大了眼睛。我觉得很奇怪。来《九条钟表店》的顾客只有两种。百分之九十是住在附近的人,剩下的百分之十是“喜欢父亲做的表”的发烧友。不管是哪种,都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了吧。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九条计介先生修理一下手表,因为这是计介先生曾经送过我父亲的。”
“这是我父亲做的手表吗?”
“是的。”
女人拿出一个小盒子。虽然没见过,但我知道那是名片夹。
“我是森田绿。”
没有头衔,只印着名字的名片。
2
“心脏病啊,真可怕……”
绿小姐边嘀咕着,边在佛龛前双手合十。好久没有人来上香了。
回到楼下的店铺,在桌边相对而坐。虽然打扫过,但卷帘门已经关了两个月,店内散发出一股潮湿的味道。台风过后,也许通通风会比较好。
“因为差不多该修理了,所以父亲把表交给我了。
绿小姐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只手表。看到放在毡布上的表,我有了兴趣。
那是一个透明的表。
原本应该有的表盘没了,很难看出现在是几点几分。短针和长针的内侧都可以看到露出的齿轮,也就是所谓的透明式手表,其特征在于背后的盖子也是透明的。隔着手表可以看到盒子里铺着的毛毡。挡板和遮光板使用的是白瓷那样的银白色,金属部分非常细。作为物体的存在感被削弱到了极限。就像把手伸进风里拿出来的一样。
“听说是样品。”绿小姐说。
“父亲说,这是他工作时的谢礼,所以定期的修理也要委托我们来做。上次来已经过了三年,所以我就带来了。”
“失礼了。”
我戴上细纤维手套,拿起手表。
让人感觉到热情的表。从设计中可以感受到减法的美感,陀飞轮的结构也让人惊讶。是难度非常高的设计。
父亲——九条计介是一位钟表师。
他从钟表制作专科学校毕业后,前往瑞士,在当地的钟表制造商,被称为「钟表之谷 钟表•芭蕾」的茹溪谷工作。在瑞士的工作似乎很愉快,佛龛上也是父亲二十多岁时以莱芒湖为背景微笑着的照片。听说他作为技师从事制作和修理,自己会制作感兴趣的手表。
母亲在进口百货公司工作,去瑞士赴任时遇到了父亲。结婚后回到日本,是因为母亲怀孕了,希望在日本养育孩子。父亲离开了茹溪谷,在上诹访国内的钟表制造商就职。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