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要辞职。”
狭小的面谈室内,我和绿小姐相对而坐。绿小姐听到我突然说出这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辞职……我没听错吧,要。”
“是的。”
“能告诉我理由吗?”
“我无法想象在这个科以外工作。如果要调动,我就辞职。”
今天是跟上司半年一次的面谈。桌子上放着人事评价表,写着“须见要,二十九岁”。
面谈的开头。是和我商量调岗的事。榊事务所今年春天在横滨设立了支部,现在正在召集分配到那里的侦探。
“我本身并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但我很喜欢这个科,所以如果你让我调动,我就不干了。”
经常被人说我说话太直接。虽然自己也知道,但从很早以前就不知道该如何软化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硬邦邦的话。
“侦探的工作果然不适合你吗?”
“没有……反正干了七年了,也不能这么说。不过,讨厌的事情太多了。”
“你讨厌什么?”
“嗯……”
不擅长用语言表达模糊的心情。不过既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不能不负责任了。
“我不喜欢考虑复杂的事情,希望更简单一些。”
没错。所谓侦探,就是观察人的另一面的工作。被认为是好丈夫的人有好几个情人,为公司尽心尽力的忠臣贪污了上亿的金钱——他们的工作就是揭穿人的假面具,挖掘出隐藏在背后的东西。看到这种丑陋的多面性,我深感厌恶。我更想简单地与人交往,更想简单地生活。
“再跟我说详细点——”
绿小姐刚开口,会议室的门就开了。
进来的是资深侦探井原先生。
“委托人来了,绿,你去接待一下。”
“不好意思,还有其他人吗?现在正在面谈中。”
“如果有,你觉得我还会拜托你吗?”
“原来如此,那倒也是。”
井原咂了咂嘴,走了出去。
我很尊敬绿小姐。无论是作为女性在侦探行业的男性社会中摸爬滚打,还是对家庭的重视。作为侦探,作为上司,作为人都一样。
即便如此,比起简单表现出厌恶感的井原先生,绿小姐更能隐藏心中的波浪,对现在的我来说,她更可怕。
一进面谈室,就闻到了香料的味道。
是香菜和小茴香的味道。我以前开始鼻子就很好。
坐着的是一个来自中东的外国人。身材微胖,脸上留着胡子。
“我叫阿扎德·塔西。”
他的日语很流利,举止沉稳。只是听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人。
“请多关照,我们是侦探森田和须见。”
绿小姐没有报上自己所属的“女性侦探科”。最近因为支部的事人手不足,有时也会负责男性委托人的案子。
“我在足立区开土耳其料理店,来日本已经二十年了。”
“开了那么久,一定很好吃吧?”
“是的,可以吃到日本最好吃的浪马军(土耳其披萨)哦。”
没听说过的料理。也无法从语感上进行联想。
“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理由。”
阿扎德把手机递给我。
照片上是料理店的外观。上面的招牌以山画为背景写着“土耳其料理·阿拉拉特”。大概还没开门吧,卷帘门关着。
“请看这里。”
阿扎德指着卷帘门的中间。
×
大小相当大,上面刻着红色文字。
“被涂鸦了。”
平静地说着话的阿扎德,声音突然僵硬起来。好像很生气。
三月五日那天,我从家里到店里上班,看到店门上画着这个。我觉得这是很严重的恶作剧,立刻去了警察局,但警察却无视我。要找出犯人,只能靠自己。”
今天是三月八日,是三天前的事。
“也就是说,委托——是想找出画这个的人吗?”
“是的,能做吗?”
“在那之前,可以先问一个问题吗?”绿小姐的语气变得慎重起来,“抱歉会影响你的心情,但在我看来,这只是普通的涂鸦。”
“哈?”
“如果在卷帘门上到处乱涂乱画,影响营业也就算了,这种程度的话,有没有擦掉就结束的选项呢?当然,我也知道你不喜欢。但是委托我们的话,也要花不少钱……”
“你要我忍气吞声吗?”
阿扎德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二十年来,我一直在努力融入日本。竟然在我这样的男人的店里画叉,真是天大的侮辱。就算警察允许,我也不允许。如果你们不调查,我就去找别人。”
那是一种压倒一切的愤怒。
就像绿小姐说的,如果是日本人,擦掉涂鸦就结束了吧。虽然心情可能会不愉快,但要找出犯人需要金钱和劳力,就算找到了也不至于受到刑事处罚。但阿扎德还是来了这里。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洋溢着日本人用“察言观色”四个字来稀释之前的愤怒。
「我希望更简单一些。」
刚才我小声说过的话,和他直率的愤怒产生了共鸣。
“我明白了。”绿小姐点点头。
“那么,首先请阿扎德先生详细介绍一下情况。”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公司系统。打开“新客户”菜单,输入阿扎德·塔西的名字。
“首先,阿扎德先生是土耳其人吗?”
绿小姐问,阿扎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是的,国籍是土耳其。”
“你是土耳其人,对吧?”
“不是。”
阿扎德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
“我是库尔德人。”
“库尔德人?”
“是的,国籍是土耳其,但我是库尔德斯坦人。”
2
在进入榊事务所工作之前,我当过女性很少从事的建筑工人。
建筑工人的工作很简单。只要按照设计图搭好脚手架,按照工程表完成定额,建筑物就能搭起来了。钢筋、木材和水泥里没有人类的另一面。以前当工人的时候很开心,从来没有遇到过复杂的问题。
自从腰椎骨有了椎间盘突出症,这行就干不下去了。当时我非常懊悔,但后来椎间盘突出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出现,折磨着我,所以现在我以为自己与这行无缘了。
「他们是库尔德人吧?」
和当时的社长一起乘坐海狮车的时候,曾经看到中东人在街上的拆除现场工作。
「最近经常听到库尔德人的拆除工人。这个价格来看手艺很好。说不定哪天建筑的世界里,外国人也会增加呢。」
看到库尔德人灵巧地操作着油压挖掘机,利落地拆除独门独户的房屋,不可思议地产生了同族意识。在遥远的异国被外国人包围着生活的他们,和被男人们包围着工作的我。虽然立场不同,但我觉得是一样的。我在心中为在烈日下工作的他们呐喊助威。
“许多库尔德人的地位并不太稳定。”
接受委托,在隔开周六的三月十一日。我们在最近的车站碰头,坐阿扎德的车去“阿拉拉特”。
“我有妻子和一个女儿。女儿患有只有在日本才能治疗的先天性疑难病症,所以我们来到了日本,拿到了定居者的资格。现在女儿的病稳定了,生活也安定了。但这是一个罕见的例子,许多同胞被临时释放,勉强生活。”
“临时释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