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有像把阿宅的网聚写成文字这么无谓的作业了,所以我决定简洁地总结至今为止的来龙去脉。
我在剑与魔法的国度梅斯特利亚变成一只猪,与天使般的金发美少女洁丝一起以王都为目标展开嚄嚄的大冒险,冒险结束后,尽管感到依依不舍,我仍跟洁丝离别,回到现代日本。
返回日本的我恢复成一个普通的阿宅,甚至开始觉得梅斯特利亚和洁丝的事情大概都是一场梦。
但是,那绝对不是我在作梦。
因为我遇到了三个眼镜阿宅,据说他们跟我同样有转移到梅斯特利亚,变成一只猪的经验。
因为阿宅的坏习惯,我们不是用本名,而是以网路昵称互相称呼。
姑且也向诸位先介绍一下吧。
一个是机械系工程师萨农。他是个年过三十的胡子男,特别喜欢有小女孩登场的动画,是个善良的变态阿宅。
另一个是就读著名私立男子高中的兼人。他原本的网路昵称是?飞舞于终焉的暗黑骑士?keNto,但关于这点先别深究吧。倘若扣掉他缠绕着从网路昵称也飘散出来的独特氛围这件事,他是个极为普通的正经阿宅。
最后一个是女子医大生冰毒。关于这个感觉不太妙的名字现在也先别追究,总之她是个喜欢手游且笑口常开,像个公主的阿宅。
附带一提,我的网路昵称是萝莉波克(Pork)。要是招致误会就不好了,所以我想在这边先好好解释一下这个名字的由来。我既不是幼女也不是猪肉,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理系大学生。我将自己在梅斯特利亚的嚄嚄大冒险编写成有点色色的异世界打情骂俏奇幻小说并放到网路上公开时,以此为契机把Twitter的帐户名称改成了「瘦弱无力的波克」,但这名称不知不觉间缩短起来,我开始被人称为「萝(弱)莉(力)波克」。现在连那个称呼都变得更简略,「萝莉波」这个神秘的简称逐渐渗透到读者之间。
然后,关于那个有一点色色的异世界打情骂俏奇幻故事,在得知梅斯特利亚的事情似乎是千真万确的现在,一方面也是为了守住王朝的秘密,我将小说在网路上设定成不公开。我当作最后的祭奠,试着投稿了某个新人赏,但标题实在过于古怪,大概不可能得奖吧。
不小心离题了。
萨农无法忘记在梅斯特利亚的体验,他靠着惊人的搜寻能力与百汇之力召集同类,四个眼镜阿宅便像这样齐聚一堂了。我们好几次开会讨论,拟定再度转移到梅斯特利亚的计划。
今天正是那个再度转移计划的实行日。
……你问要怎么再度转移?哎呀诸位,别着急。
眼镜阿宅集结了知识与智慧,推断出转移到梅斯特利亚的原则,并制定了利用那原则的计划。
追根究柢,可以认为是以我为开端开始发生阿宅的转移现象。我的意识飞到梅斯特利亚的时候,似乎留下了什么「魔法的痕迹」。那之后开始发生了离奇的现象──只要有具备书呆子气质的眼镜阿宅在我因腹痛而倒下的车站周遭昏迷过去,对方的意识便会附身到梅斯特利亚的猪身上。结果就是冰毒、萨农、兼人的转移。三人因为猪的死亡,回到了现代日本。
嗯,简单来说,只要我们在那个车站周遭再次昏倒,说不定意识便会转移到梅斯特利亚!
预定步骤是这样:
冰毒的父亲拥有一间其实就盖在那个车站附近的大医院。我们这群人上次转移时,都被送到那间医院住院了。我们要利用这点。
这次我们不择手段。由冰毒威胁父亲,让他针对跟自己同样失去意识后便一直昏迷不醒,期间漫长到异常的患者们重新进行检查。除了冰毒以外的三人便能以这个名目获得病床。然后冰毒使用萨农透过可疑的管道入手,如假包换的电击棒让我们确实地昏倒过去。倘若我们顺利转移到梅斯特利亚,没有醒来的话,冰毒的爸比会负起责任照顾我们。这便是我们打的算盘。
附带一提,冰毒似乎在我食物中毒后没多久就转移到了梅斯特利亚,但她在那里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加上她不想离开患有难治疾病,前途未卜的妹妹身边,所以她不会参加这次的再度转移。但她赞同了这个实在过于乱来的计划,愿意成为我们计划的中枢。是个关键人物。
「萝莉波先生,准备好了吗?」
戴上橡胶手套且拿着电击棒的冰毒,俯视躺在床上的我。短鲍伯头配上红框眼镜,看来很温柔的表情。与她接下来要做的行为实在太不搭了。
「拜托妳了。」
我紧紧地闭上双眼,将侧头部压到枕头上,内心只想着一件事情。
──洁丝。
能见到她吗?
在我之后转移到梅斯特利亚的三人,据说没有任何人看到洁丝,而且也没听说她的消息。这也难怪吧,因为洁丝人在被封闭的王都里。她应该正以国王亲属的身分,重新展开幸福的人生才对。
有道阴影落到眼皮上,视野变得更加黑暗。可以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顶住脖子后面。
洁丝。
我可以见妳吗?
像我这种四眼田鸡瘦皮猴混帐处男,可以再次深入那般完美的少女的人生中吗……
「不行……」
可以听见讲着梅斯特利亚语言的少女声音。
我醒了过来。疼痛只有一瞬间。我一边心想这里是哪里,一边环顾周围。
昏暗的空间。脸颊上有泥巴的感触。我吸了口气,猪圈牌的香味顿时抚摸过嗅上皮。这也就是说……
「不可以,你这样舔的话,我会变得黏答答……」
我听着从干草堆另一头发出来的声音,同时站了起来。我看向脚边,裂成两半的粉红色猪蹄映入眼帘。令人怀念的感觉。
虽然这种描述可以成立实在是件奇妙的事情,但我顺利变成了一只猪。间隔三个月。我成功地再度在梅斯特利亚变成猪了。无论是色觉或身体的感觉,都像洁丝帮我治疗后一样适应得很好。洁丝的魔法确实地在持续着。
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四只脚踢达踢达地走过去,首先看见了大只的黑猪。穿着深褐色连身裙的纤瘦少女一屁股坐在干草上,黑猪仿佛狗一般舔着少女的脸颊。
「啊……好痒……脖子不可以……呀啊……」
「齁齁……」
猪与少女互相嬉闹的声音回荡在猪圈中。
呃──?这是什么状况?我被迫看了什么东西啊?
变成黑猪猎物的少女猛然看向这边。剪短的金发、纤细的脖子、小巧的脸蛋与大大的双眼、右眼角有颗爱哭痣,还有在脖子上发出暗淡光芒的银制项圈。
「齁!」
我试图说话,于是发出宛如阿宅般的声音。对喔──我都忘了。
(……妳是瑟蕾丝没错吧。)
为了表示这句话是台词,我在脑内加上括号,一言不发地传达给她。对方跟洁丝同样是耶稣玛──是能够不依靠口说或耳听,直接让心灵相通的「种族」的少女。她服侍着一位经营旅店的阿姨,那间旅店就位于我在旅途中落脚的第一个村庄。
因为猪的唾液弄湿了脸颊的瑟蕾丝──给人懦弱印象的少女,看来有一点惊讶的样子。黑猪瞬间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安分了下来。
瑟蕾丝总算开口说道:
「呃……您是那时的……」
(对。)
「混帐处男先生,没错吧。」
…………
嗯,她也没说错,就原谅她吧。
(正是如此。我便是之前跟洁丝在一起的四眼田鸡瘦皮猴混帐处男。好久不见啦。)
一直窥探着这边情况的黑猪,将头转向瑟蕾丝那边。瑟蕾丝对黑猪点了点头。
「是的。那边的猪先生也是……对,好像是。」
黑猪半张着嘴,明显地露出「糟了」这种感觉的表情。原来如此。
(瑟蕾丝,抱歉才匆匆打过招呼就有事要麻烦妳,但妳可以帮忙转播吗?我想跟那只黑猪聊聊。)
耶稣玛也能像路由器一样转播内心的声音。所以即使有两个人都变成只会说「齁」的猪,只要有耶稣玛在便能够沟通。
「呃……我知道了。」
瑟蕾丝对着我点了点头。我笔直地看着突然不动的黑猪,直截了当地问道:
(萨农先生为什么全神贯注地舔着十三岁的女孩子?)
…………
黑猪没有回答。
(你是萨农先生对吧。就算你假装自己是猪,我也看得出来啦。)
──不……不是嚄嚄……
脑内响起了大叔的声音。可以确定他有罪了。
(哪里不是了嚄嚄。)
──不,那个,是误会啦。这是一场意外。
黑猪一边做出可疑的举动,一边这么向我诉说。
(能请你说明
一下哪边是意外吗?)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舌头稍微不小心碰到了而已,我并没有全神贯注地在舔……
稍微不小心就把少女的脸庞舔得黏答答的事情,当真会发生吗?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不小心的程度吧。)
我看向瑟蕾丝。她纤细的短发因为猪的唾液而黏贴在脸上。瑟蕾丝露出为难的表情,「欸嘿」地笑了笑。
──这是那个啦。喏,就是那个,不小心因为猪的习性……
这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借口让我感到傻眼,放弃了反驳。
(虽然有很多话想讲……但看来我们似乎顺利来到梅斯特利亚了呢。)
我这么传达,于是黑猪的耳朵抽动起来。
──说得也是呢……哎呀,我还以为萝莉波先生会到洁丝妹咩那边去……
开始语无伦次的黑猪──萨农。
据说这个混帐萝莉控以前是转移到瑟蕾丝身边。因为他这次转移后到的地方也有瑟蕾丝在,所以认为上次转移到洁丝身边的我会到洁丝那边去,这种想法很自然吧。不知何故连我都来到瑟蕾丝身边的这种事态,出乎他的意料。
这点对我而言,当然也是出乎意料。
我并没有转移到洁丝身边。我还无法见到洁丝……
不过,这也没办法吧。我会再度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全神贯注地舔洁丝妹咩。当然,也不是为了舔瑟蕾丝妹咩。我是因为在这个梅斯特利亚还有没做完的事情,才回到这里来的。
根据在日本举办网聚时一边吃百汇一边从萨农他们那里听说的消息,自从我离开之后,梅斯特利亚的情势风云变色,这块土地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然后在这当中,为了拯救被迫背负残酷命运的耶稣玛们,有一名英雄挺身而出。
这位英雄不是别人,正是型男猎人诺特。
我们是为了协助诺特、拯救耶稣玛少女们才来到这里的。
所以我并不是为了跟洁丝展开打情骂俏奇幻故事才回来这里。我说真的。诸位愿意相信我吧?有谁会盼望跟含泪道别的金发美少女再次打情骂俏这种事呢?又不是动了真情的阿宅。假如能见到就算幸运──只是这种程度的认知罢了。不过,运气好的话,也可能会在这个国家的某处再次相逢吧。
我感受到视线,转头一看,可以发现瑟蕾丝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昏暗猪圈的空气沉闷地停滞不动。
这时的我还不晓得要与洁丝重逢的路程将会多么蜿蜒曲折。
我一只一只地确认过其他猪只,却没找到理应跟我们一起转移过来的兼人。虽然担心他不知上哪去了,但我们首先得担心自己才行。能让认识的瑟蕾丝捡到是很好,但我们两只猪醒来的地方,是我跟瑟蕾丝首次相遇的村庄──巴普萨斯。这是悄悄伫立在南部森林里的平静村庄,所在地点距离梅斯特利亚的前台相当遥远。别说是洁丝了,现在连诺特也不在这里。
我们借助瑟蕾丝之力,首先以与诺特会合为目标。那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不,在那之前,还有其他事情必须先做才行。我们两只猪沾满泥巴。虽说我们是猪,但要跟美少女进行肢体接触,作为最低限度的礼仪,必须尽可能让身体保持清洁才行。
因此我们决定请瑟蕾丝带我们到小河冲凉。梅斯特利亚的季节正值秋天。野草枯萎变成黄金色,沐浴着午后的阳光闪闪发亮。
洁丝跟我到达王都是三个月前,绿意盎然的夏日时节。
据说那一天在围绕着王都的针之森与我们分别的诺特,顺利击毙了跟他有深仇大恨的壮汉。
「但诺特先生没有立刻回来。」
瑟蕾丝只有脚踏入河里,她用手掬起水,仔细地清洗着脖子,同时说道:
「听说他在回到这边的旅途中,遭到刺客先生们袭击的样子……」
我们一边冲凉,一边讨论关于梅斯特利亚的现况。
(诺特杀掉的壮汉──那家伙似乎是黑社会的重要人物啊。)
「是的。听说他是王朝也盯上的黑社会头目,被称为『大卸八块的阎王』,是个非常有影响力的人。所以诺特先生才会陷入被黑社会的人们追杀的困境。」
她还真清楚啊──我这么心想。
黑猪萨农一边哗啦哗啦地用河水冲凉,同时向我们传达:
──阿诺一边闪避恶棍们纠缠不休的追踪,一边持续逃亡着。但他并非只是逃跑而已。在逃亡之旅的期间,他招集憎恨耶稣玛狩猎者的同伴,有时还与追兵战斗……他跨越好几次死斗,不到一个月,便成为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英雄。
诺特对暗杀者的战斗波及到周围,让情势急遽恶化。
回到日本的我致力于阿宅活动时,那个型男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完成了非常了不得的壮举。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差距呢?傲慢、环境差异……
(诺特是在那之后组成了所谓的「解放军」对吧。)
我这么询问,于是瑟蕾丝点了点头。
「在双方势均力敌,情况暂且稳定下来时,诺特先生总算回到了这一带。但在这段期间,黑社会的行动也愈来愈激进……诺特先生为了对抗他们而创立的组织,就是解放军。」
少年的仅仅一记攻击,有时也会发展成将整个国家卷入的巨大纷争。
是因为有企图杀掉诺特而集结起来的黑社会势力兴起吗?在早已成为恶棍们温床的北部地区,叫做亚罗根的宝石商人自称「新王」,宣言要从王朝的支配中独立。北部地区如今已经被由黑社会的恶棍们组成的「北部势力」所支配。
诺特这边也因为受到同伴们的鼓吹和民众的支持,组成为了耶稣玛而战的「解放军」。结果变成了在梅斯特利亚有「王朝」、「北部势力」、「解放军」这三种势力互相牵制,形成三足鼎立的状态。
(然后萨农先生在这时来到这世界。)
黑猪面向这边。
──对。我因为过劳倒下,醒来时就在宛如天使般的萝──女孩子身边变成了猪。那便是我跟瑟蕾妹咩的相遇。对吧?
黑猪将身体凑过去,于是瑟蕾丝腼腆地抚摸黑猪。黑猪的尾巴因欢喜而舞动起来。
「是的。萨农先生答应我的任性要求,陪我一起到诺特先生──不,是解放军那边。之后我们暂时作为解放军的一员行动。 」
那时候的事情我常听萨农提起。萨农彻底活用灰色脑细胞,作为解放军的参谋支持诺特──当然,从他对瑟蕾丝堪称异常的爱情表现来看,他不光是靠头脑活跃,感觉肯定也尽情享受了跟年龄不到他一半的少女一起度过的异世界生活吧……
不过萨农的活跃不到一个月就结束了。
(在这当中,发生了岩地之战对吧。)
瑟蕾丝露出黯淡的表情垂下头。
「是的。解放军在与北部势力的战争中落败,大家都分散各地了。」
她的双眼缓缓看向黑猪那边。
「我还以为萨农先生也在岩地之战中过世了……」
──猪的确是死了,但只有我的意识成功地像这样回到梅斯特利亚来。无论这个身体死亡几次,我的灵魂永远都会追随着瑟蕾妹咩,所以没问题的!
黑猪抖动身体,甩掉身上的水。总觉得好像不是没问题。
不过算了。拉回正题吧。
(嗳,瑟蕾丝,诺特是在那场岩地之战中被抓走的对吧。)
我这么询问,于是瑟蕾丝缓缓点了点头。
「是的。诺特先生现在变成北部势力的俘虏……听说他在斗技场被迫当剑斗士。」
跟飞舞于终焉的暗黑──更正,跟兼人的说明一样。
兼人似乎是在萨农返回日本后,寄宿到北部王城附近,名叫奴莉丝的耶稣玛饲养的猪只身体上。正当诺特变成供人观赏的奴隶,生命遭人玩弄时,北部王城企图征召奴莉丝,飞舞于终焉的暗黑骑士挺身反抗,结果惨遭杀害,返回了日本。
然后他遇见了萨农和我,告诉了我们关于北部的情况。虽然目前下落不明,但他跟我们一起尝试了转移,说不定他人就在这个梅斯特利亚的某处。
结束冲凉后,原本浑身泥巴的我们变得干干净净,从河川爬上岸,靠蕴含着略微甘甜的森林香气的秋风吹干身体。
瑟蕾丝轻轻地坐到河滩的石头上,看着北方天空,让风湿润了眼眸。我瞥了一眼或许是因为从社畜业(注:「社畜」一词是日本人用来自嘲或揶揄上班族就像被公司饲养的家畜一样)获得解脱的喜悦而天真无邪地追逐着蝴蝶的黑猪,靠近瑟蕾丝身旁。
(瑟蕾丝……抱歉啊。都是因为我带诺特离开,才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对于我的谢罪,瑟蕾丝像是早已放弃似的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猪先生的错。诺特先生原本便是一直梦想着像这样改变梅斯特利亚的人。他迟早都会启程,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瑟蕾丝谨慎地看向我。
「那个……」
(怎么了?)
「洁丝小姐过得还好吗?」
(嗯,
多亏了诺特,我们平安到达了王都。洁丝应该在那里过得很幸福。)
不知何故,我没什么心情说太多。我……我才不是因为没能跟洁丝见面,大受打击什么的,才不是那样子喔。
「啊……对不起!那个,你不想说的事情,可以不用说没关系。」
被她看透我的内心独白了!这么说来,这里就是这样的世界啊。
(妳不用顾虑我没关系啦……对了,我已经掌握到进入王都的诀窍,等瑟蕾丝满十六岁时,我来帮忙妳赴都吧。)
「前往王都……说得也是呢,有混帐处男先生陪同的话,感觉安心不少。」
那个称呼方式已经固定下来了吗……?正当我这么心想时,黑猪突然靠近过来,以惊人的气势从鼻子发出呼齁声。
──不对,瑟蕾妹咩预定要跟我和阿诺一起生活耶???
(是喔……嗯,那就好……)
虽然萨农在很多地方有点那个,但他是个秉持着正派哲学的善良大叔,头脑也非常聪明。既然他这么说,瑟蕾丝交给他照顾或许也不错。
因为我有其他──
──我们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萝莉波先生也明白的吧。
萨农的声音在脑内响起,让我猛然醒悟。他是否察觉到了我内心的迷惘呢?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甩开邪念。
就像我上次转移到洁丝身边是有充分的理由一样,这次我转移到瑟蕾丝身边而非洁丝那里,一定也有理由。现在最需要帮助的人不是洁丝,而是在北部变成剑斗士,生命遭人玩弄的诺特;是心上人被混帐猪拉拢,以结果来说与心上人失散的瑟蕾丝。
(当然。跟瑟蕾丝一起去救出诺特吧。)
***
一抬起眼皮,正午的阳光便灼烧着眼睛。
铺沙的舞台实在过于辽阔。多达数千人的残酷观众正坐在斜坡状的石造观众席上。一望无际的蓝天。正面是──太好了,今天不是人类。三只露出獠牙低吼的狮子,被锁链系住在等候着。
虽然收拾得很干净,但这里每天都会出现死者。木制舞台上干燥的沙子是清理完毕后重新铺上的。被丢弃的沙子则渗透了满满的鲜血。
我在干燥的广场上与狮子们面对面。低沉的钟声响起,传来锁链被解开的声响。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包围斗技场。这是怒吼,还是欢呼呢?
左手不动。我用右手握住双剑的其中一把,摆出迎战态势。
在猎人面前,野兽不过是堆肉块。
「果然厉害啊!你太帅啦,师父!」
从镀金牢笼的另一头笑着向这边搭话的,是十四岁的开朗少年,名叫巴特。面对不知何时会死掉的囚犯,他喜不自禁似的送上「饲料」。今天是一堆壳的杂谷块。我一言不发地抓住那饲料,大口咬下。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你被踩住的时候,我以为即使是师父,这下也完蛋了吧。但是!想不到你夹在腋下的剑竟然会刺向狮子的脚!这表示你早就看透了对方的动作吧?那招让我不禁觉得噁心喔。」
他是个话匣子,像幼犬一样的家伙。据说在斗技场的地下给予囚犯们饲料,便是这家伙的工作。他似乎很中意我,常常向我搭话。因为没有其他聊天对象,以我的立场来说,也不觉得困扰。我吞下杂谷,谷壳的刺划过喉咙。
「能够看穿野兽的动作到什么程度,关系到猎人的本领。为此尽可能地去应付更多种类的野兽,累积大量经验是很重要的。你想独当一面的话,至少要记住这点啊。」
巴特的双眼闪闪发亮。
「原来如此啊,师父果然很厉害啊。」
一成不变的回答。真怀疑他对我的建议到底理解了多少。他似乎跟瑟蕾丝差不多年龄,但以这个年纪来说,感觉还是女性比较深思熟虑。
「你快点回去工作吧。一直在这个牢笼周围啰哩啰唆的话,会遭到莫须有的怀疑喔。」
「好!明天再见啦,师父!」
巴特露齿一笑,像兔子似的跳着消失到黑暗中。我再次被拉回一片漆黑的孤独里头。
斗技场的地下。跟我一样的奴隶们被监禁在这里,直到死亡。太阳的光芒不会照射进来,老鼠在冰冷又潮湿的地面上往来交错,唯有通道上的提灯散发亮光。告知时间的顶多只有将奴隶带到舞台上的狱警气息,以及从上方回荡过来的观众喧闹声。由木材、石头、泥土与钢铁点缀的阴暗且潮湿的空间。只不过唯独我的牢笼是用讽刺的金色装饰着。不知何故,我似乎受到特别待遇的样子。
巴特消失了,饲料也吃完了。我无事可做,眼皮垂落而下。
「起来。」
正当我躺在地板上打瞌睡时,传来一个低沉的女人声音。我一边甩落卡在手臂上的小石头,同时定睛凝视黑暗,看向牢笼外面。
是个金色长发的少女,大概十五、六岁吧,身上穿著有些脏的破布,纤瘦的手脚与满是雀斑的脸颊,搭配着不带感情的眼神。银制项圈。是耶稣玛。
「……有什么事?」
「有人命令我将你带走。」
「谁命令的?」
「是新王。」
「王?」
「没错。」
「妳是谁,为何亚罗根会找我?」
「我名叫奴莉丝,是在这座斗技场工作的耶稣玛之一。我只是碰巧被命令做事,所以不晓得新王的意图。」
她以冷淡的语调毫无感情地淡然说道。看来似乎不是谎言。
奴莉丝将黄色立斯塔嵌入早已生锈,看来颇重的锁链桎梏里,从牢笼缝隙间丢向这边。桎梏滑溜地爬过地板,精准地束缚住坐在地上的我的手脚。
「我带你到王城。」
奴莉丝用跟桎梏系在一起的钥匙打开牢笼的锁,这么说了。
我拖着锁链沿着昏暗的道路前进,就这样被迫搭上马车。北部的街道行人很少,感觉有些郁闷。从铁栅栏的窗户能看见的人家,原本应该是柔和色彩的灰泥脱落下来,裸露出土色的墙壁。奴莉丝坐在我的对面,她依旧面无表情地将那张雀斑脸面向窗户,一言不发地眺望着外头的景色。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工作吧。
没多久可以看见北部的王城。地蜘蛛城,是位于秃山高地的坚固石造城堡,用木材与黏土扩建得能看见的歪塔杂乱无章地并排着。马车爬上秃山后,钻过漆黑的大门,进入王城里。从马车上被拉下来的我,在奴莉丝的带领下沿着回廊前进,于巨大的铁门前停下脚步。
「我的工作就到这边。」
奴莉丝在形式上这么说道,闪避到旁边。
门打开了。两个狱警戴着覆盖住脸庞的皮革面具,将我带到里面。
「头抬起来。」
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我看向那边。
一个瘦弱到病态的男人坐在石头宝座上。灰色的干燥皮肤、凹陷下去而看不见的眼睛、仿佛要卡进太阳穴一般的银王冠。那外表就像是硬要让木乃伊穿上礼服一般。
「你应当在痛苦中死去才对。但比想像中还要顽强啊。你还活着。」
「碍到你了吗。」
「怎么会呢。不过是你死亡前的痛苦延长罢了。」
仿佛抽搐又像不停咳嗽般的不快笑声,晃动新王亚罗根的肩膀。
「不过,也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吧。从你来到这里后正好经过了一个月。我并不是希望你成为斗技场的英雄。」
「你想怎么样?」
我这么说道,于是亚罗根用手上拿的长杖指了指旁边。
只见门扉打开,可以看见隔壁房间。那里放着一张满是突起物,奇妙地往后仰的椅子。拷问椅。这是借由拘束具将人类固定住,以物理形状与立斯塔的魔力,在不弄伤对象的状态下,不断给予痛苦的东西。
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手臂在狱警手里像疾病发作似的抽搐起来。
拷问椅旁边站着一名个头挺高,身穿灰色长袍,将兜帽压低到盖过眼睛的老人,整体给人宛如影子般的印象。闪耀着金色光芒的一双眼眸从阴暗的影子中射穿这边。
我被带到隔壁房间,然后被绑在拷问椅上,影子老人窥探着我的脸。从我的角度能看见的,只有他高挺的鼻梁与金色眼眸而已。
一个低沉可怕的声音从兜帽底下传来。
「那么,解放军首领诺特啊,你能忍受多大的痛苦?」
***
──不过,我还真是羡慕呢。
我想找个东西,希望两位可以帮忙──在我们答应瑟蕾丝这样的委托,前往后山的途中,萨农这么告诉我。
(呃,羡慕什么呢?)
──就是萝莉波先生那个「四眼田鸡瘦皮猴混帐处男」的别称。
(那是在我这么自称时不小心固定下来,非常不光彩的别称耶……你究竟是羡慕哪一点呢?)
──不,能够被纯真的女孩子们称呼混帐处男这种事,非常难得不是吗?
帮忙转播阿宅们这种无聊对话的瑟蕾丝,忽然歪头表示疑惑。
「那个,被女性称呼为混帐处男,会有什么好事吗
……?」
被十三岁的纯真少女这么询问,气氛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这世界上也有被女孩子咒骂会感到兴奋的阿宅啊。)
我的说明让瑟蕾丝更加感到疑惑。
「呃……被咒骂……?原来混帐处男是很难听的话吗?」
我好像自掘坟墓了。我用视线向萨农求助。黑猪可靠地点了点头。
──瑟蕾妹咩,那不是什么难听的意思啦,但也有听起来是负面意思的情况。不过称呼这个人为混帐处男没有任何问题,妳放心吧。
…………?算了,既然我这么自称,也不得不承认这点吧。
原以为话题会就此结束,但瑟蕾丝头上又多了一个问号,她开口询问:
「话说回来,被女性咒骂的话,具体而言是什么地方让人感到开心呢?」
唔,这个少女比想像中棘手喔。诸位能够具体且有条理地说明被女孩子咒骂会感到开心的理由吗?
(具体而言是哪里感到开心吗……你觉得呢?)
我再次将解释的责任转嫁到萨农身上。
──瑟蕾妹咩,所谓被咒骂这件事表示咒骂─被咒骂这个算是某种非对称的关系会成立。这个关系是明确的上下关系,换个说法也是支配关系对吧。在被支配的期间,可以从各种期待和责任中获得解脱。透过被女孩子这个憧憬的对象支配一事,能够同时享受到男人希望女孩子理会自己的根本欲望,还有从每天感受到的压力中脱离出来的解脱感。所以会感到开心。
听到萨农以阿宅特有的机关枪速度这么说明,瑟蕾丝暂时陷入思考。
「那么我……应该也咒骂萨农先生比较好吗?」
──说得也是呢。我个人十分乐意──
(不不不,还是算了吧。咒骂人这种行为根本不符瑟蕾丝的性格吧。)
瑟蕾丝笑着说了「就是说呀」,黑猪则是看似不满地从鼻子发出哼声。
不过,刚才的说明实在过于精辟,莫非萨农是「那种癖好」的人吗?算了,被洁丝叫做猪而感到兴奋不已的我,实在没资格说什么……
就在我们聊着这种对话时,到达了修道院遗迹。这是巴普萨斯的修道院,昔日曾发生火灾,如今只剩下石头地基与一部分遭到破坏的墙壁。
(那么瑟蕾丝,妳说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我这么询问,于是瑟蕾丝稍微移开视线后,开口说道:
「呃……我不知道要找什么。」
哦?
「那是诺特先生一开始回到巴普萨斯时藏起来的东西。他说那是某个很重要的东西,要我在他不见人影时挖出来……」
──也就是说是在我遇到瑟蕾妹咩之前的事情呢。地点大概在哪一带呢?
对于萨农的问题,瑟蕾丝看来没什么自信似的指着修道院旁边的草地。
「应该是那一带。」
──有记号吗?
「那个……我忘记了。可能没有。所以才想请猪先生们帮忙找。」
忘了?
(这里只有一大片草原。要是什么线索都没有,要找东西可能有点困难喔。妳能不能回想起什么?)
「诺特先生的手被泥土弄脏了……所以我想他应该是自己动手埋在土里面……」
这提示还真是奇怪啊。不过算了,如果是这样,说不定还有办法寻找。
(是诺特埋起来的对吧。说到他一开始来这里的时间……)
「是大约两个月前。」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要从埋藏的痕迹或诺特的气味来寻找似乎有难度。
──萝莉波先生,总之先用猪海战术。巡视一下这片草地吧。
听到萨农这么说,我点了点头。已经傍晚了。距离天色变暗已经没剩多少时间。
我一边寻找,同时感到疑问。感觉有些奇怪吧?诺特明明说了「在我不见人影时挖出来」,瑟蕾丝却说她「忘了」最重要的记号。不过,她似乎还记得地点是修道院遗迹旁的草地。会不会太半吊子了?
而且最令人费解的是,瑟蕾丝不晓得那重要的宝物是什么。为何诺特没有告诉瑟蕾丝内容?
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疙瘩。
不过算了。我欠瑟蕾丝一份人情。就别啰哩啰唆了,来试着思考埋藏地点吧。
诺特为了隐藏「某个重要的东西」,特地跑来这个修道院遗迹──这里是五年前曾起火的场所。结果诺特的心上人伊丝被带走,惨遭杀害……
原来如此。诺特选了一个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地方来当埋藏地点。这个修道院遗迹距离村庄中心处相当遥远。既然他都专程跑来这里了,关于实际埋藏东西的场所,他应该也不会随便找一块草地,而是会挑某个更具象征性的地点──这样想比较自然吧?
我试着环顾周围。这片草地面对着修道院遗迹。
(嗳,瑟蕾丝,修道院的遗构里有什么东西还残留着昔日的痕迹吗?)
瑟蕾丝走到这边来,开口说道:
「我想想……虽然很久没人使用了,但有个通往村庄的地下道。」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没有东西好像能当成埋藏物品的记号。只有痕迹也行。)
「这样的话,那个应该……」
瑟蕾丝踩着碎步跑向修道院遗迹。我和萨农也跟了上去。
「我听说在五年前的火灾中,简直就像被魔法烧毁一样,当真没有任何东西烧剩下来……不过这块地砖──」
她这么说并指着的,是一块边长大约五十公分的正方形石头地砖。其他地方也铺设着同样的地砖,但只有这里残留着圆形痕迹。
「据说是某人的项圈没有烧掉且掉落在这里,所以才会像这样只有项圈所在之处没有烧焦地残留下来。此外便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了……」
原来如此。虽然不符诺特自己动手埋到土里这个条件,但似乎有一试的价值。
(萨农先生,能不能巧妙地移开这块地砖呢?)
黑猪点了点头。
──旁边的地砖已经没了。倘若是阿诺或猪的力气,说不定能挪到那边去呢。
萨农用他巨大的鼻头推动地砖。
猪是靠鼻子翻土的生物。那力道十分强劲,即使是坚硬的土也能轻易地弄成坑坑洞洞。
响起了地砖嘎吱的移动声响。喀哩喀哩喀哩──地砖一边磨碎细碎的沙砾,同时顺利地移动到旁边。然后──
(瑟蕾丝!妳看!有什么东西喔!)
地砖原本所在之处的泥土被挖了个深深的坑,坑里放着看来像是壶的东西。
瑟蕾丝惊讶得瞠大眼睛,靠近洞穴,用纤细的双手慎重地拿出那个壶。
「这是……」
那个白磁壶附带盖子。整体来说是矮矮胖胖的形状,但只有上部稍微收缩起来,还套着漆黑的圆圈。
我有不祥的预感。
(这是……)
「那个……是项圈。是某人的……是某位耶稣玛的银制项圈。」
──瑟蕾妹咩,那个盖子应该不要打开比较好吧。
但瑟蕾丝还是将壶放在地面上,打开了盖子。
我们窥探里面。里面装着偏白色的灰与明显的骨头碎片。
瑟蕾丝像是感到动摇似的将盖子盖了回去。两个烧制物互相摩擦,发出仿佛在嘶鸣的声响。
「对……对不起。因为我很在意,忍不住就……」
诺特藏起来的东西是这个骨灰坛吗?从这个变得黑漆漆的项圈来推测……那应该是耶稣玛的骨头。
(我可以看一下吗?)
我先这么告知一声,然后将脸凑近项圈。
那个瞬间。
简直就像浸泡了还原剂一样,发黑的项圈在一瞬间恢复了银色的光辉。
我大吃一惊,后退一步。
(抱歉,我做了什么吗……)
瑟蕾丝用她的大眼睛看着我。
「这个项圈……可能是混帐处男先生认识的人曾经配戴的东西。」
(妳怎么知道是那样?)
「因为失去持有者的项圈,只有在原本配戴那项圈的耶稣玛仰慕的人来到附近时,才会恢复原本的光辉……」
我不禁毛骨悚然。该不会洁丝她……不,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洁丝的项圈在我的眼前变成两半……
也就是说,这个银制项圈用消去法来推算的话──
(这个项圈的持有者,我想是一个叫布蕾丝的女孩。我在之前的旅途中认识了一个耶稣玛,快抵达王都前,她在针之森丧命了。)
是一个沉默寡言、喜欢祈祷、胸部很大的女孩。
(应该是诺特把她的项圈与遗骨带了回来,埋藏在这里吧。)
瑟蕾丝是大受打击吗?她暂时陷入沉默,但没多久后低喃了一声「原来如此」。
「诺特先生喜欢胸部大的女性。」
少女低下头,她的视线扫过没有起伏的上半身,望向底下的脚尖。
我本来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这下才发现是我的内心独白被她看透了!
(不…
…不是喔,瑟蕾丝!诺特跟布蕾丝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对……对不起……那个,我明白的。我说了奇怪的话……真的很抱歉。」
瑟蕾丝面红耳赤地跟我道歉。萨农向她传达:
──瑟蕾妹咩,这个要怎么办啊?要带回去旅店吗?
闻言,瑟蕾丝感到有些为难的样子,暧昧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
从瑟蕾丝的迷惘来看,这个骨灰坛似乎是没有必要挖出来的东西。我有件事得先确认一下。
(嗳,瑟蕾丝,我一直很在意……其实诺特根本没有对妳说「在我不见人影时把它挖出来」这种话吧?)
──那个,萝莉波先生。
萨农试图打断我。但我毫不在乎地接着说道:
(我们是同伴。我想今后应该会跟瑟蕾丝共有各种秘密,所以我们彼此都别说谎吧。我不会生气的,妳能告诉我真相吗?妳是偷看到诺特在这一带藏了什么东西,感到在意才想要找出来对吧?)
过了一阵子后,瑟蕾丝点了点头。
「……是的。跟洁丝小姐和猪先生一起启程后,情况变得很不得了,好不容易回来巴普萨斯时……诺特先生悄悄地抱着某样东西,所以我问他那是什么。结果诺特先生回答『是很重要的东西。然而妳最好别知道』……不过我实在很在意……于是偷偷地尾随了他。我看到诺特先生在那边的草地停下脚步,但好像会被罗西先生发现……所以就……」
诺特一直带着他搭档的狗──罗西一起行动。因为好像会被那个罗西察觉,瑟蕾丝才慌忙地溜回去了吧。由于之后回来的诺特的手被泥土弄脏,她才会试图搜索草地的地面。但她什么也没找到,毕竟东西藏在地砖底下。
──我懂喔。要是喜欢的人隐瞒着什么事情,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在意呢。
萨农帮忙打圆场。
「什……什么喜欢的,才不是那么回事!我只是一想到可能再也无法见面,就觉得好害怕……只有一丁点也好,我想要跟诺特先生相关的东西,所以才……对不起,我……我撒了谎,让猪先生们帮忙这种事……」
瑟蕾丝的双眼因泪水而湿润起来。
(妳用不着道歉。妳的心情我也明白。)
知道洁丝有事情瞒着我时,我的内心不晓得有多么纷乱不安。洁丝与诺特在瑟蕾丝工作的旅店里两人独处一室时,我作何感受呢?
虽然瑟蕾丝不断否定,但我知道那种无可奈何的感情真面目。有些事情即使想叫自己别放在心上,也终究不可能办到的。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帮助瑟蕾丝。
我们将骨灰坛与项圈放回地砖底下。
我们回到没有客人的旅店,瑟蕾丝的女主人迎接我们归来。
「没想到萨农会回来呢。而且洁丝的猪居然也一起。」
她是个体态有些发福的红发阿姨,名叫玛莎,也是五年前将耶稣玛藏匿在修道院的主谋。她似乎很清楚萨农的事情,不过总觉得以前她跟我见面时好像一句话也没交谈过,因此我慎重地避开「混帐处男」这个词,也先自我介绍了一下。
虽然态度温和,然而玛莎斩钉截铁地驳回了我们想带瑟蕾丝到诺特身边去的请求。
「那种事我无法答应。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我不能再把瑟蕾丝交给你们了。」
面对双手交叉环胸的玛莎,瑟蕾丝沮丧地垂下肩膀。
「这不是我的问题啊……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不想再让瑟蕾丝遇到危险的事情,不过说到底,未满十六岁的耶稣玛应该要被绑在她服侍的『人家』里啊,跟王朝的契约是那么规定的。只要这个家还在,瑟蕾丝放下家里的工作不管,跑到远方这种事,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上次是败给萨农的热情而不小心同意了……然而不会有第二次喽。」
瑟蕾丝垂头丧气,比平常更加寡言。我们也无法准备足以说服玛莎的说词。
──谢谢你们。我们到房间去吧。
瑟蕾丝这么向我们传达,带领两只猪到自己的房间。
瑟蕾丝的寝室是旅店的边间,跟以前洁丝过夜住的客房相比反倒更加干净。虽然东西很少,但摆放著有少女风格的时髦家具,整理得井然有序。
一进入房间,瑟蕾丝便笔直地走向床铺,扑通一声地趴倒在床上。
猪与黑猪无言地面面相觑。
即使不透过瑟蕾丝,也知道彼此想说的话。瑟蕾丝无法离开巴普萨斯。既然如此,我们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呢?来当十三岁少女的保父吗?
「呜……」
不成声的声音打破房间安静的气氛。
实在尴尬到不行,但也不能离开房间。虽然想要两只猪自己交谈来盖过瑟蕾丝的声音,但不巧的是我们无法说人话。
「齁?」
「……齁。」
不行,果然聊不起来。
只见瑟蕾丝抬起上半身,面向了这边。眼泪似乎被枕头吸收了,但她的大眼睛因充血而变红。
「可能是非常无聊的话题……但两位愿意听我说件事吗……?」
(好啊,妳说说看。)
──当然愿意喽。
我们这么回应。
瑟蕾丝缓缓地张开颤抖的嘴唇。
「那个……我来到这里是五年前的事情。那时的我才八岁。在不熟悉的土地上,工作也做不好,一直战战兢兢,总是给大家添麻烦。」
(那很正常吧。应该说八岁就要工作这点太异常了。)
瑟蕾丝稍微转动脖子,继续说道。
「我是个绊脚石。大家都叫我『皮包骨』或是『树枝人』,取笑骨瘦如柴的我。我感到非常地……悲伤。」
少女突然开始了独白。我只能呆住不动。
「然后有一天,一个男人回到了这村庄。那个人将被绑架的伊丝小姐的项圈带了回来,送给玛莎大人。」
根本不用问那是在说谁。就是这个村庄的骄傲,如今还是革命的勇者──诺特。
「第一次见面时,诺特先生对我这么说了。『妳的眼睛跟我以前喜欢的人的眼睛很像』──然后烤了好吃的兔肉给我。『但妳太瘦了,那样胸部也不会长大喔』──他这么说。」
呃少年,你也太喜欢胸部了吧?
「自从我跟诺特先生认识之后,村里的人们看我的眼神便改变了。大家开始对我疼爱有加。诺特先生是英雄、是话题焦点、是会带动气氛的人。一定是因为诺特先生很疼爱我,其他人才会跟着那样做。」
瑟蕾丝总算冷静下来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
「从那之后,诺特先生一直是我崇拜的人。我知道身为耶稣玛的我、只是个孩子的我根本没有谈恋爱的资格。但我实在无法忘记诺特先生……明明他在远方可能随时都会死掉,我却只能待在这里,什么也办不到……」
瑟蕾丝笔直地看向我的眼睛。
「我无法忍受这种事。」
突然的独白突然地结束,瑟蕾丝大哭一场后,像是哭累似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