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翔一早就出去了。
说是去中学时代的朋友家里玩。
“这样啊……。翔已经出去了啊”
大概是因为里中的声音不知不觉就消沉了下去,摆着早饭盘子的昭子不满地说:
“转换心情也是必要的。昨晚好像也是学习到了很晚,这是期末测试前最后的星期日了吧。这点你就别管那么紧了”
“我又没说什么不好……”
“是呀”
昭子愉悦地微笑,给里中的杯子灌上咖啡。
“因为,怎么可能有人对现在的翔有意见”
里中怀着阴沉的心情凝视着对现在的幸福完全不作怀疑的妻子的脸。
午后,里中久违地拉出了从前的相册。
在库房的最深处。
存着相册的茶箱,仿佛没被再开过盖子一样,静静地被压在各种杂物之下。
箱子上贴着写了“回忆的相册”的纸。
一个个规规矩矩地写着的文字,表现出了当时昭子的心情。
被埋葬到昏暗库房的过去——。
那一切,都被关在这微脏的箱子中。
里中选了几册带到客厅,慢慢打开了封面。
过去的怀念日子——,再也无法取回的许多时间——,在里中眼前逐一苏醒过来。
产后,一脸笑容地搂抱着刚出生的翔的昭子。
第一次的生日。没什么理由地就盯着桌上蛋糕的翔。
还拍到了哄着磨人地哭泣的翔的自己。
翔在小时候超喜欢玩具车的。
想起了翔最初说的话语是“吥—吥—”。
在幼稚园的入园式——,在写着“欢迎入园”的看板前摆着 V字的翔。
——在那之后下了雨,记得全身都湿透了——。
妻子因新衣服白费了而嘟嘴,而翔在她身旁天真地笑着。
小学的入学式,翔感冒恶化没有参加。
前一天晚上,将翔抬进夜间诊疗所的里中的狼狈模样。
好长时间没叫到出租车,在公寓前跟昭子吵了架。
“都是因为你没看好”
“还不都是你全都推给我”
——从那时候起,妻子与我之间就有了微妙的摩擦——。
到了小学高年级,翔的笑容就少了起来。
运动会。夏天的游泳池。远足。家人一起去的游乐园。
还有我们刚搬来的——,新家。
在庭院里做成花坛,在前边拍摄的三人的照片。
这就是最后了……。
空白的底纸上没贴着一张照片。
合上相册,里中又感到阴郁的情感在胸膛深处蔓延开来。
“王八蛋!你这种玩意能明白我悲惨的心情吗!!”
那一天,在这庭院,有个发出着意义不明的叫声叭叭地砍倒花坛里的花的少年。
那已经不是里中所知道的翔了。
那就是从未见过的凶暴野兽本身。
昭子的哭声。玻璃的破碎声。还有离去的摩托的爆音。
里中无意识地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老公……怎么了吗?”
不知何时昭子站在了身旁。
从恶梦归还到现实,里中呆呆地看着妻子的脸。
“没……有点,头疼”
“要喝药吗?”
“没事的。比起这个,昭子你怎么想?”
“想什么……?”
里中对着担心的昭子贸然问道:
“就是翔啊。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昭子一副没理解里中问题意思的表情,也坐到了沙发上。
“什么什么感觉啊……?”
“不是……那啥,我说不清楚,就是不自然之类的……”
“啥?”
“就像是别人在这个家里一样的……你有没有感到那种不自然?”
一瞬间,昭子的表情看起来僵硬了。
但立马又浮现出了笑容——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理所当然?”
这次是里中反问了。
“理所当然,是什么……”
“因为翔突然就变成以前那样温柔了啊。有困惑是当然的”
——的确如此。但自己所说的并不是这事。
是更根本性的——
“你也很快会习惯的”
昭子说完立马就站了起来。
“肯定很快会习惯的”
昭子留下一脸还没想通的里中,向厨房走去。
然后将壶里的热水灌倒小茶壶里,微笑道:
“想那种无聊的事是对不起翔的。他可是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拼命努力了”
“说得也是啊……”
“那个孩子就是翔。怎么会是别的人……”
“啊啊……。抱歉”
接过昭子倒的茶时,玄关的铃响了。
昭子拿下内线电话,一脸明快笑容地回过头。
“说翔翔到”
然后就慌忙跑出了客厅。
玄关传来翔的声音。
“那啥,我带了朋友来”
“啊啦啊。欢迎呀”
昭子的声音真是十分欢喜。
“不用顾虑就过来吧”
“打扰了—”
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貌似翔是带了女朋友来。
到刚才为止的疑念退去,翔出现在稍微紧张的里中面前。
“爸爸,我回来了”
“啊啊。欢迎回来”
——昭子说的肯定没错。
现在正对自己笑逐颜开的就是翔。
肯定是相册中摆着 V 字的,那个翔。
我这是怎么了呢。
只是那天晚上,被那个叫由香的不良少女所说的话迷惑了些罢了。
什么都不用怕。
只要坦率地对儿子变老实的事感到欢喜就好了。
这样,就一定——
“进来吧”
被翔招进来的一名少女露出了脸。
“你好”
在看到她扭扭捏捏地羞涩着低下的脸的瞬间——,里中停住了呼吸,额头渗出了油汗。
眼前浮现着清纯笑容的娇小少女,她是——
和那晚比起来,简直像是变成另一个人一样的,由香。
里中不禁掉落了茶杯,滚到了地板上——。
“诶?弓村队员吗?”
麻衣接了司令室里一般市民来的电话。
“现在不行啊。诶?飞鸟吗?那个,飞鸟队员也出去了,现在这里只有我。如果可以传话的话我是可以去传”
最近还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持续着和平的日子。
响队长跟宫田参谋去火星基地出差了,幸田与刈谷久违地午后出动了。中岛早早地吃了饭就出去了。
良和飞鸟本该在基地内的,但现在不在。
麻衣就自然地看家了,但正要整理资料来消磨时间的时候,接到了自称里中的中年男性的电话。
“诶……什么?孩子奇怪?本来是不良的孩子成了好孩子?这不挺好的吗?……诶?不对?”
电话那边的男人声音兴奋了起来。
于是就不是很听得清了。
——是恶作剧吗?——
就在前几天,麻衣认真地接了醉汉胡说的马被宇宙人诱拐走了的谣言,结果被响狠狠骂了。
那深刻的记忆导致了麻衣对里中冷淡的态度。
“那啥,虽然我不知道您与飞鸟队员是什么关系,但要说这种话的话就到警察的少年课,或者去广播的谈人生节目怎样?”
电话亭中,里中缓缓放回了接听器。
没人会把这种话当一回事的。
实际上,自己还没有相信。
孩子们变身成了与昨天之前都不一样的人。
那要是自己的孩子的话还可以理解。
不,是拼命努力到可以理解。
但目击到由香变貌的现在,里中唯有战栗。
不是自己的妄想也不是想太多。
——这就是现实——。
但里中恐惧那现实。
——妻子昭子没有遇到那晚上的由香。所以能以平常心对待。
一起喝着茶,笑谈最近学校里的话题。
但是自己——
“那家伙不是翔!是别的什么东西!”
由香充满悲伤与愤怒的叫声苏醒了。
——变了。
翔也好,那个叫由香的少女也好,都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里中恍惚着逃出了家。
大概是跟妻子说是去买烟草啥的了。
那时候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着吧。
离开客厅时,微微看到了翔对着自己冷酷地笑了。
——要让别人知道……。
不这样的话,肯定会发展到无可挽回——。
里中尽可能地找了离家远的电话亭,报告了超级 GUTS。
然而那是白费功夫。
再不回去的话,
肯定会受“他们”怀疑的。
——等下……。可能已经被怀疑了。
我自己在怀疑翔。还采取了试探的行动。
对啊。我试翔了。
所以肯定是带了那个少女过来,确认我动摇的样子——。
腿在颤抖着。看着很是站不住。
就在里中瘫倒在狭窄的电话亭中时。
有人咔咔地敲了玻璃。
“嘿!”
里中不禁喊出声。
——翔和那少女来带我回去了——。
那想法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然而不对。
在恐惧着抬起头的里中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年龄大概快四十岁吧。
微妙地与年龄不相符的服装,令其不让人觉得是有正经职业的人。
“您是,里中邦夫先生吧”
那男人突然喊了自己的名字。
“是……”
面对反射性回答的里中,男人继续说:
“我叫莲见。我也几件事想问你”
——这人是刑警吗?
这么说起来,记得昭子是说过前几天警察来访过?
那之后怎样了呢——。
里中用终于冷静下来的脑袋模糊地思考着,
“里中先生。我就先说这些……”
——这个男人果然是刑警。是因为翔之前搞的事找来的吧。不管怎么说,跟警察在一起总是安心的——。
但是莲见的话语,又让里中毛骨悚然。
“您家里的儿子不是人类。那是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