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森林深处的小国。
黄昏的赫尔维。
在夜晚寂静的街道上,路灯微弱地亮著。放眼望去,照亮街道的只有那微弱的灯光,黑暗与无依无靠的灯光交替出现。
从连接国家和外部的大门延伸出来的大街上没有人的身影,唯有脚步声叩打在这石板路面。
寒风刺骨,抬头望去,在这空无一物的夜空中,仅有如同丝线般纤细的月亮而已。
魔女在抬头仰望这黑暗的天空的同时,也在为被遗忘在黑暗中的月亮感到悲哀。就像被丢在世上一样的孤苦伶仃。很是寂寞。
「…………」
这位魔女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孤苦伶仃的行走在这小镇的路上。
具体说来,她的外貌是有著一头灰色的秀发,琉璃色的双瞳。是个身著黑色长袍和三角帽的旅人。若是换做平时入境的时候,一定会有像是「实在是太可爱了!」这样的欢呼声,然而今晚就是这么安静,鸦雀无声。
这位魔女也因此寂寞而沮丧地走著。
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没错,就是我。
「……真伤脑筋啊」
入境后过去了大约三十分钟。
然后在这被源源不断的路灯所照亮的街道上又走了大约十分钟,谁也见不到。经过的许多高大的住宅就好像在拒绝旅行魔女的来访一样,紧闭著窗户。
莫非这里是无人区吗?我曾一度这么想。
又或者是期待著「实在是太可爱了!」这样的欢呼声的妄想暴露的太明显了?不管怎么说,
「真伤脑筋啊」
我一边重复著同样的话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本这个时间是不该来的。
这个国家的夜晚无论好坏都很有名。
「──听好了魔女大人。即使是魔女大人,身处在这个国家的夜晚也一样非常危险。今天会尽快为您进行入境审查,之后还请尽快找间旅馆去避避风头」
这是入境审查时一位守门的士兵对我说的话。也不知算不算的上是不幸中的大幸,我入境的时间刚好是在大门关闭之前。据说那位士兵先生很快就会躲到屋里去了,然后让我也赶紧去找旅馆。
可不管我在街上怎么走,别说是开著的店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个国家只要一到晚上就不会有人出门。居民自不用说,士兵、旅行者、商人,甚至连动物都不愿外出。
这个国家的夜晚,不属于人类。
『……啊』
背后传来一阵声音。
咦,是居民吗?我下意识地回过头。
接著,我开始后悔踏入这个国家的夜晚了。
『还不还钱还不还钱还不还钱——』
有个人正低著头喃喃自语著。
皮肤就像从全身抽走血液一般苍白。细长的脖子上缠著绳子,耷拉著垂在地上。
一看就知道那不是活生生的人类。
从外表上看,别说那不是活生生的人类了,而且,
「真透明啊——」
还半透明的呻吟著。
『钱啊钱啊钱啊钱──』
这个半透明人一样的东西,反复吐出同样的话。
然后,就好像响应了那个声音一样,一个接一个相似的身影在黑暗中出现。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为什么要拋下我……』『杀了你我也会死。杀了我你也会死……』
「…………」
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在这个名为赫尔维的国家,一到晚上就会有非人类的人在街上往来,这在商人和旅人之间是很有名的故事。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在天黑前入境。
「嗯……」
事实上我在想,万一马上就遇到的话该怎么办呢?于是,我在一个缓慢地向我走来的人面前歪起头来。
魔法是否有效?原本就是可以战斗的对手吗?虽然听说这个国家到处都是危险物品,但实际却从未听说在遇到危险物品的时候该怎么办。
哎呀哎呀。
「真伤脑筋啊」
在我今天第三次说出这样的台词的同时,也伸出了魔杖。
总之先试试牵制一下吧——我把魔杖指向别处,在街上轻轻放出火球。
砰的一声,火球在石板上弹开然后消失了。
那些非人类顺著火光回过头一看。
然后,
『啊——』
在说了一句钱之后,那个非人类的身体突然开始支离破碎起来,然后像雾一样消失了。
「…………?」
当然我放出的火球并没有能让非人类变成粉末的效果。
『在——』『怎么样——』『你——』
更不要说是能让周围那些相似的家伙也变成粉末的那种效果了。
路上霎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路灯的光线变得模糊,视野被一片白色所覆盖。
「这么晚了还敢一个人出门」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迷雾在一瞬间散去后,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位魔女站在那里。
她有著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金色的双瞳。白色长袍和黑色长裙。胸前有一枚星星形状的胸针。
最具特色的是,她拿一把大镰刀当拐杖使。
她飞快地挥舞著镰刀,扬起的风吹散了迷雾,然后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真是危险啊」
黄昏的赫尔维。
这个国家不论好坏都很有名。
据说这个国家的夜晚被非人类支配著。
而且,据说有一个魔女,正在捕猎那些自称是非人类的家伙。
「我的名字是新月魔女克拉丽丝。请问你是?」
那个温柔微笑著伸出手的她。
在这一片漆黑的夜里,唯有她怀中的如弯月一般的镰刀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接著我从克拉丽丝小姐那里了解到,在我入境时的门窗紧闭,还有看不到任何人出没的这些现象,在这里早已司空见惯。
「这段时间亡者频繁出没,街上的人们都很警惕。」
真是运气不佳呢,她轻笑著对我招手,并表示要带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按理说是不应该和不认识的人一起行动的,遗憾的是,不清楚情况的人在街上徘徊的情况并不常见,所以在我回应她之后便和她一起上路了。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新月魔女所属的事务所。
「实际上这里除了是我的事务所,也是我和家人的住所。好了,快点进来吧。」
和街上的许多建筑一样,那是一个四层的砖瓦建筑。
一楼和二楼都有著看上去简约而又显得高贵的办公桌和椅子并排的办公室。我则是被带到了三楼,在对面有一张沙发和一张桌子。在房间里还有一张桌子,桌上堆满了大量的资料、魔法道具和研究资料。
据说那是克拉丽丝小姐的私人房间。
顺便一提,四楼部分才是她的住所。
「……真是间不错的事务所啊」
这位新月魔女殿下看上去真有钱呢。
「呵呵呵。是吧。这可是我花了好长时间精心布置好的」她一脸嘚瑟的挺起了胸膛。
紧接著。
咚,楼上传来一阵呻吟和巨响。
…………
总感觉,这隔音措施有点不太好呢。
说起来这楼上是她的老家吧。
「请问有人在吗?」
「啊,不用。请别在意。」她用明确的语气对我说道。
恐怕是不希望有所接触吧。她笑说「那其实是我的母亲。这种事常有的,还请别忘在心上」然后,她很快又接著说道,
「要喝点什么吗?灰之魔女小姐」
她一边用手催促著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一边这样对我问。
要是真不想被问的话还不如别问。
「叫我伊蕾娜就好」我点了点头坐下。「那就咖啡好了,请给我一杯咖啡。」
「明智的选择。我们新月会对咖啡也很有讲究。」
「新月会?」
听到陌生词汇的我顿时歪起头来。
「那是我设立的一个组织的名字。」
她一边泡起咖啡一边接著说道。「简单来说就和自卫队差不多。主要的业务是这个国家的防卫工作,还有讨伐亡者。」
「亡者?」我又一次歪起头。
「就是你刚才遇到的那些家伙。这个国家的人们都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哈哈。原来你有在听啊,伊蕾娜小姐」
「凈是一堆不可思议的东西,搞得我一头雾水」
至少在刚入境的时候就看到了不少奇怪的东西。像是半透明的奇怪生物……之类的。紧接著就遇到了这位拥有狩猎组织的魔女。
更重要的是,这个街上的居民们就好像统一口径似的紧闭门窗足不出户,总感觉很微妙呢。
在这个国家,没有人会想在晚上出门,更不用说是不得不工作到半夜的这种情况
。
她把一杯咖啡递给我后,又接著说道。
「亡者是那个怪物在这个国家特有的名字,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折磨著这个国家的居民。太阳一落山,街道和屋顶,室外的广场,不管在哪里都有可能出现。要是放著不管的话,早晚会闯入民宅,开始袭击人。」
据说每到晚上,就会有新月会的人在街上巡逻,狩猎亡者。就像克拉丽丝小姐出现在我面前那样,当场将其斩杀。
「对付这种半透明的家伙只要用物理攻击就能奏效吗」
当我问及时,她一句「是啊」点了点头。
「你看水母也是半透明的就可以摸得到。这和那个东西是差不多的。」
她略显得意的对我这么说。原来如此,确实是个很好理解的比喻。
「可水母就算被砍了也不会变成雾吧」
「…………」
不经意间插了一句略显老土的吐槽的说。她一脸不爽的喝了一口咖啡,「总,总之……那种东西很危险就是了」发起牢骚来了。脸颊也微微发热。
是啦是啦。
「顺便问一句,万一遭到袭击的话该怎么办?」毕竟是专门组建的讨伐小组,多少容易联想到这种相当棘手的特性。
只见她「嗯」了一声后又再次露出苦涩的表情。
「这一带有点错综复杂,大致说来,亡者的种类不同,特性自然也各不相同。」
「是这样吗?」
「嗯。举个例子,以受害较轻的情况来说就是……被触碰到的地方会红肿。」
「哦哦。感觉很像水母呢」
「……嗯。还有就是在刚被触碰过之后,就会开始慢慢觉得不舒服起来。」
「简直就和水母一样呢」
「接著就会呼吸困难,又或者是陷入昏睡状态」
「那不就是水母吗?」
「运气不好就会死」
「莫非亡者的真实身份就是水母……?」
「咱还是先把水母放一边吧」
「你的脸很红啊」是被叮了吗?
「还不都是你害的」
「哎呀哎呀」玩笑就先到此为止,真要概括起来的话。
「就是说这种存在会经常威胁这个国家的安全没错吧」
「而我为了驱除这个危险的存在,创立了这个组织,就如我一开始说的」
原来如此,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大致掌握了。
可话又说回来,
「组织里最了不起的大人物在这里喝咖啡休息真的没问题吗?」虽然在危险道路上徘徊的时候出手相救这点真的感激不尽。
还是说还有更多需要出手相助的对象呢?
只见她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对我答道。
「没事啦。不会有问题的。我的部下们都很优秀的。」
紧接著,窗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定晴一看,只见在街对面有一道光束射向天空。
「那是什么?」我指了指,克拉丽丝说,「嗯。那应该是我的部下在请求救援吧!」听上去有点自暴自弃啊。
「原来如此」
「看来是有问题出现了」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
她把咖啡放到一边,然后再一次露出那个异常苦涩的表情。
为了挽回克拉丽丝小姐的名誉还有她对我的辩解,在这里我要补充几句,向她请求救援的地方是个离这条街道很远的住宅区。那里与克拉丽丝小姐今晚负责的区域相差甚远,完全没有关系。
所以不管克拉丽丝小姐是否与我碰面,同样的事情也照样会发生。
「真是惨不忍睹……」
赶来的克拉丽丝小姐在我旁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栋看上去就像挖出来一般,墙壁的一部分被剥落下来的房子。万幸的是居民都平安无事,母亲望著破败不堪的房子呆呆的站著,女儿则是抱著这位母亲哭泣。
负责这一带的新月会男职员报告说,可怕的亡者刚刚还在这里。在他的身后,一位看上去像是受害住户的父亲的男人正对著他激烈的谩骂著。
看看你都为我们做了什么。你个无能的**。房子倒了,妻子女儿都深陷危险之中。万一死了你能负担得起吗。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加入的新月会
那位男性暴跳如雷。若不是有其他两名职员出面制止,恐怕现在早已将他给痛扁一顿了吧。
「我很抱歉,克拉丽丝大人——」
「亡者留下来了吗?」
克拉丽丝小姐出手制止那位慌忙低头的职员,对他问道。
「……没有,事实上,我让它给逃了——」
据那位男职员所述,出现在他管辖街道上的,简直就是一坨脂肪。胖乎乎的躯体在路面上爬行。身体只是头部就有人类一般的高度。若是站起来的话,不难想象那家伙的身体恐怕就要和街上的建筑差不多了。
面对如此规格以外的亡者,那位职员表示他很绝望。
按理说应该马上呼叫同伴和克拉丽丝小姐。很显然只凭他一人是应付不来的。
可是,如果一个人就可以将其讨伐的话,或许就能得到同伴,甚至是克拉丽丝小姐的认可——
「可结果如你所见,不是吗」
据说在住所遭到毁坏后,那个亡者就消失了。就好像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
「从特征来看,应该是『仿徨的亡者』吧」
仿徨的亡者?
我并没有过问,只是在她的身后微微歪著头。她没有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却还是向我说明了关于那个仿徨的亡者的一切。
「通常亡者都是人类的模样,其行动模式还是很容易读懂的,也有极少数的行动难以解读的,再加上有形状怪异的亡者出现。这样的亡者只是稍作改变,一旦刺激起来就会惹是生非,然后消失逃走。像这种我们都称呼它为仿徨的亡者。这种危险的对手本该是我一人出面解决,部下遇到的话,只要立刻通知我,我就会作出指示让他们撤离」
真伤脑筋啊,克拉丽丝小姐用极其冷淡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部分坍塌的住所。「居民们似乎都很生气呢」
可他们现在已经生气了。
「……是」低著头的职员先生说。
克拉丽丝小姐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被人骂了就算了,死了的话就算生气也无济于事。」
然后用非常冷淡的口气说了句「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像你这样的笨蛋就只会让同伴置身于危险当中,她是这么说的。
接著,她从避开了那位呆若木鸡的职员,朝著居民一家走去。
她当即跪了下来。
「请原谅我部下的疏忽。我们一定会修复好这栋损毁参半的房子。还请你们耐心等待——」
多么诚实的应对方式呢。
作为不检点的应对方式,总感觉好像是随机应变的应对方式呢。
不过对于当你居民而言,这种情形似乎难以忍受。
「啊,克拉丽丝大人!请您抬起头来!」之前那位被愤怒给冲昏头脑的父亲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就,就是说啊!房子遭到破坏什么的,我们根本毫不在意的!」然后那位***克拉丽丝小姐更深的低下了头。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结束道歉的克拉丽丝小姐挥舞著大镰刀,释放出了魔法。就如同钟表上的指针一圈一圈的倒转一般,破败不堪的建筑转眼间恢复如初。我还看到她也给了他们一些钱以表歉意。克拉丽丝小姐亲自给了这么多钱,让这些居民瞠目结舌。
「真的是万分抱歉,克拉丽丝大人。请您务必——」
造成这次不检点的那位职员先生,在克拉丽丝小姐收拾好残局后还在就缠著她,祈求原谅,可她并没有打算撤回解雇的决定。
「我又有什么理由再把没用的东西一直放手边?」
她以毫不动摇的笑容明确拒绝,并再次宣布要解雇这位职员。
「还请在今天之内归还制服」
在旁人看来,这无疑是对一次失败的严厉惩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抱歉,伊蕾娜小姐。让你看到了不好的东西」
她离开现场,一边走在街上,一边接著说道。「我们的工作是背负他人生命的重要工作——唯有妥协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
事实上,这次虽然无人伤亡,可若是运气不好,这一家三口可能都会丧命于此。
「我其实也并不想拋下同伴,可如果我不这么做,那个人肯定会做和我一样的事。」
「…………」
「若是下次再有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他可能会遭受不可挽回的伤害,甚至可能会死去。在那之前,也唯有另谋出路了。毕竟人的一生是短暂的。」
「所以你是出于这个才解雇他的?」
你可真是温柔啊。
「不然你以为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解雇他的」
「我以为他一定是想把不安的萌芽给摘下来呢」
「哈哈哈。说
不定真的是呢」
她笑著仰望起月亮。
她望著那个不起眼的月亮叹了口气。
「啊啊。人手又不够了呢」
看来从事危险工作的人员更替还真是频繁呢。
可惜的是在入境的时候,所有的旅馆都大门紧闭,连可以让我过夜的地方都没有。
而在这时对我伸出援手的,正是克拉丽丝小姐。
「没地方住是吗。那就来我家好了。」
她在对我提出了这个建议后,便很乾脆的将我带到事务所的四楼,也就是她现在的住处。真是何等的温柔啊。正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呢。我也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
「说起来你吃过晚餐了吗?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一顿好了」
而且在她一到四楼就很熟练的为我准备好了饭菜。把事先准备好的炖菜加热后,再和面包一起摆到了餐桌上。
「……可以吗?」
简直是无微不至。
「毕竟没有对话的晚餐很寂寞呢」
我当即就答应了。倒不如说是在我答应之前,她就已经把我的那份给准备好了。
不管怎么说,我就这样吃了这顿晚餐。光是这温暖而又美味的炖菜就足以填饱我的肚子了。
通常在好吃的背后,都必有内幕。
「我想请你明天帮忙工作。」
「…………」
在我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这么说。
我一边想著该怎么办——假装没听到好了,一边把视线移开,结果她「你也看到我们这里刚刚裁员了吧,所以你能帮我一把吗?」这样请追猛打的这么对我说道。
「…………」
唉,算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毕竟连饭都请了,总不好意思拒绝吧」说起来从我入境到现在,我倒是受到了不少的照顾。
「当然了,只要你肯帮忙,我也会支付给你相应的工钱」
「钱的事暂且不说,从事这种看起来很危险的工作,多少会让我觉得不安」
「哈哈哈。你该不会是被刚才那个『仿徨的亡者』遗留下的痕迹给吓破胆了吧?没事的。那种货色其实很少出没的,再加上那本该是我一个人负责对付的。我要你对付的,是那些普通的亡者。」
「就是那种半透明状的生物吗」
「对。你就当作是驱除水母就可以了。如果是魔女的话,应该可以打倒一两个那样的亡者吧?」
「……确实是这样」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还好。我点了点头。
接著我们面对面开始吃起饭来。
吃完晚餐后,我按照约定在她的家里过夜。我泡了个澡,放松了一下,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在客厅里休息了一小会儿。
那时她以在睡前还有点闲暇时间为由,向我讲述了很多她自己的故事。据说克拉丽丝小姐就是为了狩猎亡者才成为魔女的。
这个国家第一次确认有亡者出现是距今三百年前的事了。亡者的风俗习惯,在这个国家有著悠久的历史。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的原因,至今还尚不明确。
或许是受到周边森林的魔力的某种影响,从而给这个国家带来了恶劣的影响,导致亡者的出现吧。就像被猫支配和被物支配的国家那样。在森林中蔓延的魔力若是过分溢出,就会毒害人类社会。
我根据克拉丽丝小姐描述的内容进行分析,最终得出了这样的推论。
而这时她对我的反应却是。
「嗯。我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得出了大致相同的结论。」
「…………」
她认为亡者的出现是无可奈何的。她还说这恐怕这个国家的人也会这样吧。
而且说句实在的,亡者的行动缓慢,再加上也没什么战斗力,只要留心应对,即使是一般人也不是不可能应付不来的。
事实上在亡者刚出现的时候,街上的人们就是这样对待在夜间出没的亡者。
然而,这个国家需要像新月会这样的存在。
「在那些亡者当中,就有长得和曾经在这个国家生活过的人一样的在」
我所遇到的亡者。
还有今晚在街上被处理掉的那些亡者。
都是曾在这个国家生活过的,那些已逝之人的模样,都是一样的。
「它们和那些死去的家人长得一模一样,哪怕只是碰一下都会受伤,最坏的情况就是会死。若是让街上的居民就这样和它们见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因此新月会的成员们,都会赶在街上的人们看到之前,将它们葬送在黑暗之中。
「多么了不起的志向啊」
我很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这是这里自三百年来就一直延续至今的习惯,街上的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更不要说是想一个人在夜间的街道上散步了,这点倒是毫无疑问。
「希望你明天能作为我们的一员尽情的大显身手」
对亡者担惊受怕的日子何时才会结束。何时才会结束呢。
我想不会有人想去考虑这些事吧。到了晚上就关好窗户是这条街的常识。
这算得上是好事吗。还是应该感叹一下。
虽然我也不是很懂。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嘛,总之我会尽力的」
因为第二天的工作是在晚上,所以在白天的时候会比较闲。
克拉丽丝小姐在对我说了「白天你想去哪里都行」之后又接著说道,「我白天基本都是在街上工作,你可以自由进出我家」然后,她便一脸轻松的把家里的钥匙递给了我。
不不不不不。
「你也未免太信赖昨天才刚见面的人了吧?」
「你应该不会做坏事吧」
「我说不定会趁著白天把这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偷个精光,甚至连新月会的工作也给跟著丢了」
「就算只偷一点我也不会在意的,没事」
不是,那根本称不上是完全没事好吗。
「你不执著于金钱吗」
「再怎么说我也是新月会的大人物呢」
她还真是富得流油。
我叹了口气,此刻正带著一种惊讶又佩服的感情。克拉丽丝小姐又接著补充说,
「你只要在白天上街看看就知道了」
她在说著意味深长的话的同时,也在为了准备工作而整理起行李,然后在对我说了「我妈妈有时会在白天去餐厅吃饭,可以的话最好待在外面」这么一句忠告后,便走出家门去工作了。
「欸……?」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被留在原地的我歪起头来。
就好像在催促著我要快点出去似的,在卧室那边,突然传来咚咚的敲打墙壁的声响。
「…………」
在餐厅的桌子上,仅留著一张写著『请慢用』的字条,还有昨天晚餐吃剩下的炖菜。
我想既然克拉丽丝小姐都这么豪言壮语了,想必应该是有相当大的自信吧。
确实,只要白天到这街上走走,应该就能知道克拉丽丝小姐为何这么不在意金钱的原因了吧。
「哇哦……」
或许是因为昨天夜里很暗的缘故我才没有注意过街道的样子,但是在我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个街道真的是很不得了呢。
首先是街道的广场。
『黄昏的赫尔维的守护者克拉丽丝大人』
有一个写著这么一段话的雕像,周围还有喷泉。
「根本一点也不像……」
她的脸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尽管雕像本身就是个精致的代用品,可脸部的造型却不怎么好看。
离开广场后走在街上,看到的是与昨晚截然不同的光景。
街上到处都刻有克拉丽丝小姐的名字。比如走进书店一看,报纸上到处都是关于克拉丽丝小姐最近的丰功伟绩的报道。
在大街上还卖著许多以克拉丽丝小姐为模板制成的人偶,还有许多画有克拉丽丝小姐的画像。
显然她在这个国家享受著英雄般的待遇。
仔细一想,在昨晚帮那一家人修缮房子的时候,从她们的对话内容看多少可以看出其中的端倪。
「——啊!是克拉丽丝大人!」「克拉丽丝大人!」「谢谢您昨晚的帮助!」
在街对面顿时响起一片喝彩。
转头一看,人山人海。
克拉丽丝小姐的身影也理所当然的出现在他们的中间。
「哈哈哈。我只不过是做了和往常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已」
那是我从昨天开始见过了不知有多少次的笑容。她也很有礼貌的接待了周围的每一个居民。
「那个,可以抱抱我的孩子吗?」其中一位抱著孩子的母亲这么说道,
「嗯,可以哦」
她也理所当然的抱住了那个孩子。
「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其中一个小孩拿著纸和笔走了过来。
「可以哦」
在抚摸了她的头后,便在那纸上刻上了她的名字。
「我的女儿就快要出生
了!」其中一位孕妇挺著大肚子向她走了过去。
「那就请让我祈祷您的女儿能够平安出生吧」然后她抚摸了那位孕妇的肚子。
小孩,大人,老人,不管是多大年纪的人们,都对她投以羡慕的目光,一个接一个的给她送来食物和钱,希望她能喜欢。
原来如此,只要得到人们的支持和爱戴,钱什么的应该算不上问题了。可要是真把她家里的东西给偷走,也许会被街上的居民给追到天涯海角吧。
「——啊,伊蕾娜小姐。你来了」
她把视线转移到我这边来。
街上的居民也跟著把视线给集中在我身上。
「…………………………………………………………」
聚集在她身上的喝彩顿时全部消失,沈默悄然来临。街上的人们对我投以的是毫无感情的视线,仿佛是在嘲笑我似的。
尽管感受不到明显的敌意。之前的骚动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消失了,就只是单纯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不明白街上的人们为何会突然陷入沈默,我对此感到不知所措。
似乎是在等克拉丽丝小姐发话。
「我来给大家介绍。这位是伊蕾娜小姐。她是今天来协助我们讨伐亡者的魔女。新月会刚好有人在昨天离职,为了填补这个空缺,我这才找她临时过来帮忙。」
在克拉丽丝小姐这样介绍我之后,街上的人们很快用掌声和欢呼声迎接我。
「什么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既然能得到克拉丽丝大人的认同,想必你的力量一定很了不起吧!」「好羡慕啊!」「今天早上那个被处分的家伙就是个不配呆在新月会的**」「喂喂。不是都说好别再那家伙的事了吗」
他们就好像在异口同声的说著『笑吧』『高兴吧』『欢迎吧』似的,然后一起热烈地欢迎我的到来。
「……」我该做出什么反应好呢,一时间犹豫再三,最后「……啊,谢谢」
我就只是像这样露出亲切的笑容回应。
在被这种奇妙的一体感所包围的空间里,每当有人拍手称赞我和克拉丽丝小姐的时候。
我能感觉我的皮肤在吱吱作响。
「……」
在那对面,则是依旧面带笑容的克拉丽丝小姐。
街上的所有事物都混杂著违和感。
仿佛这街上都在为歌颂克拉丽丝小姐而存在著。不管走到哪里,街上听到的尽是称赞克拉丽丝小姐的声音。
年幼的孩子们谈论起将来的梦想,说是想成为像克拉丽丝小姐这样的人,十来岁的男女们更是立下了「想要加入新月会为克拉丽丝大人做贡献」的目标。在街上转了半天,看到的尽是这样的景象。
而且谁也不会嘲笑这样的目标。
周围的人甚至都在支持这群追逐梦想的少男少女们,似乎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对于这街上的每一个人来说,唯一的威胁就是亡者。
而且从亡者手中守护这个街道的正是这位克拉丽丝大人,独一无二的信仰对象吗。
「……真是个充满审美疲劳的地方」
都结束了。
中午过后,我回到了新月会的事务所兼克拉丽丝小姐的家中。
走到四楼,然后把锁打开。
晚上就要开始工作了,在那之前先小睡一会儿应该不要紧吧?
如果让那种充满一体感的街道上的人们难过沮丧的话,不晓得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一边这样想著,一边打开了这个房间的门,紧接著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妈妈有时会在白天去餐厅吃饭,可以的话最好待在外面。
说起来克拉丽丝小姐早上出门的时候,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
厨房里有一个女人正在切蔬菜。
那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蓝色的头发比克拉丽丝小姐略显浓密些,辫子扎在脑后。她用毫无生气的眼神看著我说出了,
「……您好」
这样的问候。
「……您好」
看到此景的我当场垂首不语。
原来如此,在这个国家,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安身的吗?
没记错的话,我记得克拉丽丝小姐应该也准备了她母亲的那份饭菜才对。
可不管怎么看,她的午餐应该不是炖菜吧。在那桌上依旧放著炖菜和便条,她也只是简单的切了切蔬菜,然后默默的吃起沙拉而已。
「你应该就是伊蕾娜小姐吧」
请坐吧,她这样催促著我。在我向她道谢后一边做了下来,一边好奇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可还没等我开口,她便开口说道,
「其实昨天克拉丽丝就已经隔著门对我说,你从昨天开始就住在这里的事」
她一边吃起沙拉一边对我这么说。
即使是吃了饭,眼中也还是没有一丝的生气,不过还是可以正常对话就是了。
我稍微松了口气。
「克拉丽丝有没有提到关于我的事?」
她突然问我。
我当即摇了摇头。
「没有」
甚至都有点想避而不谈。
听到我的回答后,她也只是一句「是吗」然后点了点头。
「您这是,身体不适吗?」为了避免与他人接触,通常可以认为是生病了吧。
可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的身体很健康,并非是因为病痛而不能出门。」
「…………」
「就是精神方面不是很稳定——从昨天开始就在这里的话,可以理解吧」
你自己说那个吗。
确实,光是隔著墙壁就能听到声音,我还曾一度以为这里是不是养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物。
直到见面后才发现,她就只是普通女性而已。
「我的精神很不稳定。再加上包括克拉丽丝在内,街上的每一个人都认为我这个人已经坏掉了,我的言行举止都会被人投以奇怪的目光,所以我才不敢走出家门」
她淡淡地说。还没等我问她这番话的意思,她便歪著头「你已经上过街了吧」这样问我。
「……是的。我去过。」
「觉得如何?」
「…………」
面对沈默不已的我,她她抬起头。
「那就是个让人觉得恶心的街道」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克拉丽丝还有居民,都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她是这么说的。
这个街道在夜里有亡者出没,街上的人们一律都关好了窗户。
而这个街道的白天,人们都在珍惜和克拉丽丝小姐度过的每一天。凡事违反者都会毫不留情的予以排除。
在这样的街道上,只有无法形容的违和感在蔓延,非要把这种违和感明确的用语言来表达的话,确实,
「是啊,是有点」
可以称得上是个恶心的街道。
仿佛这街上的一切都是为了克拉丽丝小姐而存在。
「这个国家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据说在至少一百多年前,人们对亡者还有克拉丽丝可以说是持有各种意见。当时拒绝克拉丽丝和新月会的声音也有一定的数量。」
「…………?」
在以前还有一定的数量?
「然而,随著时间的推移,正经的人都离开了这座城市。剩下的人也丧失了逃走的力气和勇气,只是成为了唯有拥护克拉丽丝才能得以生存下去的傀儡罢了。我早已分不清白天或是晚上在街上徘徊的人到底哪个才是亡者了。而那个女人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支配这个国家的昼夜。」
「…………?」她到底在说什么呢,这是。「那个……?照您的说法,克拉丽丝小姐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存活在这世上了,对吗……?」
这都说了些什么啊?我带著这样的想法歪著头,同样的她也在说什么呢?只见她也歪著头说道。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克拉丽丝从三百年前就生活在这个国家了」
「…………」不是,该怎么说呢。难不成。「您是想说她长生不老吗?」
该不会连你这位母亲也一样长生不老吧。
「不,没有的事」
她说,严格说来。
克拉丽丝小姐并非是长生不老,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容易受伤的且又上了年纪的普通人而已。
可既然是这样,又为什么要说她存活了三百年之久呢。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克拉丽丝小姐的母亲给出的答案是很相当简单明了的。
她说。
「你有听过转生这个说法吗?」
她告诉我,克拉丽丝小姐是从三百年前开始,就已经死过了好几次,然后又好几次的重新降生在这世上。
那是一本流传于黄昏之赫尔维的传记。
是克拉丽丝小姐亲自写下的,关于这个国家的故事。
事情的开端可以追溯到距今三百年前。在某个地方有一个魔法师。她的名字是克拉丽丝。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她,
被深深的爱著,过著极其普通的生活。
她的命运,在她十岁那年的某一天发生了改变。
想必对于生活在黄昏之赫尔维的诸多老百姓而言,这也是他们的命运被改变的一天吧。
那天,在太阳落山的时候。
亡者出现了。
这些在这个国家的最古老的亡者们,就和如今会在晚上出现的那些一般亡者一样,皮肤就像从全身抽走血液一般的苍白,脸上丝毫看不出所谓的意识。
然后他们一边反复念叨著咋看之下都毫无意义的词汇,一边在这座城市里徘徊。
一看就知道不是活生生的人。城里的人们也在第一眼看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看出来他们正是曾经在这个国家死去的人们。
尽管理解,可大部分居民的反应都和现在截然不同。
「简直是奇迹啊!我们的同伴从死者之国大举归来了!」
他们高举双手,热情的去迎接那些正在行进中的亡者。
他们当中有些人抱住了因病逝去的父亲。也有人陪伴著在事故中丧生的恋人。甚至还有关系非常要好的兄弟,在战斗中失散的同伴,以及在吵架后分开的朋友。
他们为能再次见面而感到高兴。
可一旦触碰了那些亡者的皮肤会开始腐烂,意识会被夺走,最坏的情况,就是会导致死亡。从这本传记中,可以推测这些特性吸取了他人的生命。
结果,在亡者出现的第一晚。
就有许多国民失去了生命。
就连克拉丽丝小姐的母亲也是。
温柔的母亲在教我魔法的时候。突然有人敲了家门。到底是有什么事呢?是客人吗?克拉丽丝小姐毫不怀疑的打开了房门。
「……是谁?」
在那里站著的,是一位陌生的半透明男性。
克拉丽丝小姐歪著头。
「你是——」
那似乎是克拉丽丝小姐的母亲认识的人。
母亲在抚摸了克拉丽丝小姐的肩膀后把她从门前挪开,然后一把抱住出现在门对面的这个男人。
「……?妈妈?」对于母亲突然的行动,克拉丽丝小姐感到疑惑不解。
母亲流著泪对她说。
「这个人,是你的爸爸啊」
那是在很久以前生下你之后就突然去世的父亲。现在他不知为何,又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克拉丽丝小姐听了当然更加困惑。明明已经死去的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呢。
这么说来。
『呜啊啊啊啊啊……你,你,你……』
这个胡言乱语似的说著莫名其妙的话的这个半透明的男人,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我的父亲吗。
克拉丽丝小姐对这一情景产生了无法抹去的不协调感。
「我很高兴……你能回到我的身边——」
我顿时察觉到,母亲紧紧抱住的后背出现了异样。
是因为久别重逢而哭泣吗?只见母亲呜咽不止,肩膀也在颤抖,胳膊和腿也像抽搐似的颤抖著,然后她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
暗红色的液体顺著这个半透明的男人的后背滴落在地面上。就像溺水一样,从母亲的口中传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没过多久膝盖就崩塌了,接著母亲就被这个半透明的父亲给推倒在地。
在那之后,母亲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暗红色的东西正不断的从口鼻流出。
「……妈妈?」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我几乎都记不太清了,传记里是这么写的。
渐渐的,城里的人们开始注意到亡者的真实面目,当天出现的亡者们也被一一切开。为了尽可能减少受害者,善良的市民们在街上巡回四处游说,告诉大家亡者的真实身份其实并不是回来的同伴。
呆若木鸡的俯视著母亲遗体的她,据说也被其中的一人救出。
遗憾的是,她的母亲早已气绝身亡。
克拉丽丝小姐对此悲痛不已。
此后,她对自己发誓。
再也不会让痛失家人的事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就这样,克拉丽丝潜心磨炼自己的魔法技术,并获得了新月魔女的名号。她成立了新月会,开始维护这个国家的治安和讨伐亡者,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也就是说从三百年前开始。
她一直在和亡者战斗著。
「是为了报杀母之仇吗?」
「是有这方面,但也有别的原因」
虽然很讨厌,但她也很清楚——应该说,既然是身为国家的人,那多少还是清楚克拉丽丝小姐的情况吧。「她的最终目的是希望亡者不再接近这个国家」
如果说亡者不是以死者为原型塑造出来的人的话。
那么这也就意味著人们会在这个国家生存,而亡者只会永远出现在夜里。
「可为了让亡者不再出现,只有这一生是不够的,即使是年迈的她也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最后,她留下了新月会这个组织,在人们的惋惜中,年迈的她与世长辞。
大致是这么回事吧。
「然而就在克拉丽丝去世五年后,一位自称是克拉丽丝的少女来到了新月会」
据说有许多孩子都很憧憬一生都在守护这个国家夜晚的她,当时接待她的大人们都以为这是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开的玩笑。
然而,那位少女却将在新月会工作的人们的秘密一个接一个的暴露了出来。像是金钱的话题啊,员工失败的经历什么的。还有克拉丽丝小姐使用过的保险箱的密码。总之她说出了很多只有克拉丽丝小姐才知道的信息。
然后她在自己面前挥舞著魔杖。
所释放出的,正是多年来为了屠杀亡者而使用的各种魔法。尽是令人怀念的光景。同时,这位五岁的少女也用了许多高难度的魔法。
新月会的成员们都觉得奇迹出现了。
然后把这位年仅五岁的少女招纳到新月会。
之后又过去了几十年。同样是在克拉丽丝小姐去世的几年后,又有一位自称是克拉丽丝的少女出现。
简直就是奇迹。
无数次,无数次,克拉丽丝小姐都会为了亲手葬送亡者而回到地上。
黄昏之赫尔维的人们,称赞了经历过无数次重生的她。认为她才是这个国家的守护者。
随著克拉丽丝小姐死期将至,城里的人们都变得步履蹒跚,心浮气躁。
下一个会是谁的孩子成为克拉丽丝小姐。谁能成为拯救这个国家的英雄的亲人。举国上下,都在期待著她的死亡和诞生。
「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国家」
现在克拉丽丝小姐的母亲,正对我诉说起当年的往事。「当时我的恋人就是这个国家的人,他说无论如何都想留在老家工作,希望我可以跟著他」
深爱著她的我,二话不说便随他去了。
四年后我和他结婚,并有了孩子。
而他在工作中去世,已经是半年后的事了。
「他为了保护这个国家的人们,冒著生命危险与亡者战斗。为我们带来了胜利。如果没有他,恐怕受害范围会更大吧——」
在他的葬礼上,新月魔女也参加了。
他是新月会的一员。据说是在与亡者交战的过程中,失去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甚至连怨恨的心情都没有。
此时的克拉丽丝小姐已是八十岁高龄的老太太。而且,对于这座城市的人们来说,克拉丽丝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人,这些年来又是怎么走过来的,这点我也无从得知。
「请让我为您肚子里的孩子送上祝福吧」
克拉丽丝小姐跪了下来,抚摸著她的肚子。
她呆呆的看著克拉丽丝小姐。新月会的成员们为这个场景鼓掌落泪。即使是在她的丈夫被放进棺材然后埋到土里,她也没有哭。
仅仅是觉得恶心,甚至都有些害怕。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离开这个国家,因为这里是他出生的,最喜欢的故乡,这个国家也留下了许多他珍贵的回忆。
在他死后半年。
他的孩子出生了。
奇怪的是,这一天正好是克拉丽丝小姐的忌日。
「…………」
接下来的是就算不问的太详细,多少也可以有所察觉吧。「也就是说您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她?」
「嗯」
克拉丽丝小姐也一如既往的接受了这个全新的一生。
城里的人们都很羡慕,并祝福了成为克拉丽丝小姐母亲的她。
『恭喜!』『你现在是英雄的母亲了!』『真的好羡慕啊!』
因为是克拉丽丝小姐的母亲,所以每天都会有新鲜的蔬菜水果送到门口那里,只要一走到街上,城里的人们都会以笑脸和热烈的掌声迎接。
昨天没好好吃饭,这哪成啊。
昨天听到你在家里唉声叹气。是有什么心事吗?
昨天晚上睡得很晚呢。不早点睡是不行的哦。
有困难的话尽管告诉我们!
你都已经是克拉丽丝大人的母亲了,今后的人生都可以无须担心了!
城里的人们想必都是心怀好意的对她这么说吧。
可她还是觉得城里那些人的笑容令人反感。甚至比起那些在夜间徘徊的亡者更是令人讨厌。
「——妈妈,今天开始咱们就离开这个家,搬到新月会大楼的四楼里住下吧」
直到克拉丽丝小姐三岁的某一天,理所当然的对她提出了这样的建议,然后把房子交给她。
然后就住在现在这个家里。
自那以后,克拉丽丝小姐健康成长。表面上看只是一个孩子。里面确实一位存活了三百年之久的魔女。她对这个国家的一切了如指掌,自然也对魔法了如指掌。
按照这个社会的规则,要想成为魔女就必须得参加资格考试。那是在她五岁时的事了。她也理所当然的考上了。之后她也随便找了个师傅,在获得新月魔女的资格后学成归来。
她无所不知。
譬如在日常生活中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就会以一副什么都懂的口吻指出。不对,她实际上什么都懂。她也早早的察觉到,一旦发生口角根本无法与之匹敌,所以什么也没告诉克拉丽丝小姐。
克拉丽丝小姐也同其他国家的建交。若是对方嘲笑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的话,她大可以炫耀自己的力量,通过实力让对方屈服,若是有他国想要侵略,她也愿意冲在最前线,将对方彻底击垮。
不久后,各国都尊称她为神之子。
而且在国内,她也被成为护国英雄。
她正是那位神之子,那位培养了护国英雄的母亲。
人们对她投以的都是羡慕的目光。
让她度过了那样的日子。
丈夫死后出生的孩子,是个非常能干的天才。然而,
「我生下来的明明是他的孩子,可里面却是一个长著他孩子的脸在用我女儿的声音说话的别的东西」她说。
更重要的是,正是丈夫的死成为了克拉丽丝小姐出生的契机,这点对她来说真的是难以接受。
「真叫人恶心」
到了傍晚。
「伊蕾娜小姐。昨天见过的吧」
回到家的克拉丽丝小姐轻轻挥手向我打招呼。
母亲已经回到房间,餐厅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与其说是昨天见过,倒不如说是中午也见过」
「那是我在外面的面孔,并不是我真正的面孔」
「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我的演技高超啊」
原来如此,按她的标准,白天一见过面就不进去。姑且不说她那莫名其妙的执著了。
「你好像深受城里人的信赖呢」
「与其说是信赖,倒不如说是信仰」她一脸惊愕的对著我耸了耸肩。「你已经从谁那里听说过我什么了吗?」
「谁,你?」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你是想说你看起来和我同龄,其实是在装嫩?」
「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啊」
她似乎并没有打算隐瞒吧。实际上只要在城里待上一天,随便问个什么人都能知道。
不过那种愧疚的心情我多少还是可以理解的。
「我先说明,我在旅行途中遇到过不少长年累月都在生活的人,也和她们说过不少话」
所以我不会在意这些的,我是这么说的。
「那真是太好了」
克拉丽丝小姐放心的叹了口气。
哎呀哎呀,就这么紧张吗。
「没想到你这么在意这些」
我也感到很意外的说。
她摇了摇头。
「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很在意这点的话说不定会被城里的孩子们给盯上,所以才问了这事」
「…………」
竟然只是为了这个。
在夜幕降临之际,我们已经走在路上。
被指定由我管辖的,正是昨天出现仿徨亡者的那个区域。克拉丽丝小姐负责的则是邻边一带。
「今晚恐怕会有大量的亡者出现,所以就由我和伊蕾娜小姐你一起负责最棘手的地方吧。若是仿徨的亡者出现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会很快赶过来将它给处理掉」
渺无人烟,在这寂静的街道上,淡淡的灯光开始亮起。
「哎呀哎呀,被摆了一道呢」我说。「你似乎很清楚亡者的数量呢」
「我干这行可有三百年呢」
克拉丽丝小姐说,亡者频繁出现的时间从某种程度上讲还是可以推测的。
通常在亡者大量出现的时候,必定是仿徨的亡者出现的日子。仿徨的亡者通常很少出现,大多都是在月缺的日子、天空阴沈的日子,甚至是下雨天——总之在月光极为微弱的时候就会出现。
今晚正值新月。
而且在昨天都还没能解决掉仿徨的亡者。
恐怕今天也会有仿徨的亡者出现。
「按照我迄今为止的经验,今晚或许会是一场恶战吧」
「真是令人讨厌的推测」
「但也是事实啊。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著说著,她便拿出了那把很大的镰刀。每次在挥舞这把镰刀的时候,刀刃总能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让我们今天为了不出现牺牲者而努力吧」
她用决心坚定的目光看著我说道。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取出魔杖,摆好阵势。
然后在这寂静的黄昏之赫尔维中,亡者开始现身。
回头一看,和昨天一样的亡者已经出现了,事实上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亡者出现的瞬间。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这座城市的空气。
气温骤然下降,背后一阵发凉。路上青白色的光稍无声息的卷起漩涡并开始聚集起来。一个、二个、三个、四个……这些小漩涡正不断的增加数量。
这里的每一个漩涡,都是亡者。
漩涡最终变成人形,就和昨天一样,『啊啊啊啊……』『呜呜呜呜……』不停地说起话来。
「原来如此」
观察了一遍后,我挥动了魔仗。
正如克拉丽丝小姐在昨天所说的那样,物理攻击是有效的。
「去吧」
我就这样从魔杖的前端释放出魔力。总之只要设法打开风穴就可以了吧。
我对著眼前的亡者分别给予了一击。
然而。
『呜啊啊啊啊……』
我所释放出的魔力都被乾凈利落的吸入亡者们的体内。
哦哦,原来如此。
「真的很抱歉啊,好像一点效果也没有」
我瞪了一眼从我背后挥舞著镰刀劈砍亡者的克拉丽丝小姐。等一下。为什么——?奇怪。
「啊,抱歉。物理攻击是有效的,但用魔力是没有效果的,还请你注意这一点」
「你就不能早点说嘛」
「现在我说了,你就原谅我好吧」
对不起啦——!克拉丽丝小姐一边跳过亡者的头一边对我轻声道歉。原来如此,比起魔法攻击,使用像镰刀这种物理上能造成伤害的东西确实要安全的多。
还是重头来过吧。
「去吧——」
我用魔法造出了两把剑,然后用魔杖操纵它们嗡嗡飞舞。按照她的说法,只要不是魔力就可以直接攻击亡者。
对于魔法师来说这可能是个有点难以应战的对手吧。
只要知道了对策方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样?顺利吗?」
从背后传来声音。
抬头一看,克拉丽丝小姐挥舞著的镰刀卷起了一阵风,将远处的亡者也一并剁碎。真不愧是存活了三百年之久的老手。
「只要使用武器就可以将其打倒,现在还算轻松的了」
另一方面,我将两把剑的剑柄连在一块后让其在空中不停地旋转。被卷入斩击漩涡中的亡者们的身体开始四分五裂起来。
『回家,我要回家——』『为什么要这样对俺,为什么——』『啊,讨厌——』
连同那些胡言乱语也一并切断了。
切开也好,切断也罢,路面上一个接一个的卷起漩涡,亡者们又再次现身。
在正值新月的今天晚上,亡者的数量确实很多。
「简直没完没了……」
我开始唉声叹气。
即使魔力尚未耗尽,只要被对方稍微接触就会有大大小小的危害,真的很危险啊。所以千万不可大意。
「完全看不到终点呢——」
哈哈哈。她笑著回答了正在一旁发牢骚的我。
那笑声听上去干巴巴的。听上去不像是只在今晚才说过的话。我听到了她在这三百年来,一直都是以同样的方式狩猎亡者的真实想法。
此时的我想起了她曾对我说过的话。
在傍晚来这里之前。
她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
「——说实在的,我已经想结束了」
她一边叹气,一遍笑著喃
喃自语。
在克拉丽丝小姐还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温柔,非常善良的好人。
「你是我最重要的宝贝哦」
她的母亲总是这样开朗的笑著,温柔的抚摸她的头发。她是有多么喜欢她的妈妈啊。
甚至认为只要有妈妈在,其他的一切都不需要了。
然而,她的日常生活,在她十岁的时候被打破了。
「我的人生,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吧」
刚回到家的她一边大口吐气,一边坐在沙发上对我说道。「我的母亲,在我的面前死去了」
我没有说刚才在这里听到了。
我只是沈默著,等待著她要说的话。
从她现在的母亲那里听来的这些,有些部分我还是完全无法理解。
转生。
重获新生,继续活下去的她。
这是她自己的意愿,宛如被诅咒一般,每次死去都会被赋予全新的生命。
我不知道她属于哪一种。
「对我来说最后悔的,莫过于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自己的妈妈死在我面前」
接下来她要说的,是关于三百年前的故事。
这是连那本传记都没有记载过的,真实的故事。
这恐怕是身为国家守护者的她无法向任何人透露的真实的故事吧。
曾经,在她的母亲过世不久。
她对夺走自己唯一亲人的亡者怀著一颗复仇的心。
怎样才能消除这种心情呢。怎样才能让亡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呢。
年仅十岁的她,自那以后每天都在反复锻炼著。一天又一天,都在持续不断的狩猎亡者。
然而她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
不管做了什么,死在自己面前的母亲都再也回不来了。即便如此,她还是梦想著自己的心情有朝一日可以好转,因而每天都还在狩猎亡者。
不久后,志同道合的人们聚在一起。
不久便成立了这个名叫新月会的组织。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十五岁了。
在看不到结局的战斗中,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母亲温柔的身影。或许直到最后都毫无意义。但她早已拥有绝不能再让那种东西出现在居民面前的义务感。
所谓的亡者,就是指重回大地之上的那些死去的人们。也就是说,一旦有人死去,亡者就会不断的出现。
这也就意味著,曾经死在自己面前的母亲也有可能再次出现。
『啊啊……呜呜……』
这一天,克拉丽丝小姐还是个往常一样在讨伐亡者。
就和往常一样,用镰刀劈开出现在路上的那些半透明的家伙。
「——唉」
在这重复著单纯作业的日子里,挥舞镰刀的手,也在那一天停下了。
她在路上看到一个人,一个和其他亡者一样,不停的从口中说出无法言喻的话语的人。
那正是她在五年前失去的母亲。
母亲以死去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
克拉丽丝小姐举起了镰刀。
说实在的,母亲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的决心动摇了。我的手里也产生了迷惑。
不管是什么模样,亡者终究是亡者。如果不在这里处理掉就一定会在某个地方袭击他人,从而产生出新的亡者。
温柔与甜蜜,不过是没完没了的连锁反应上的加码罢了。
她握著魔杖,一口气拉近了距离。
然后挥下镰刀。
啪的一声,被切开的亡者的身体开始支离破碎起来。
『啊啊啊啊……呜呜……』
身体一个接一个的失去形体,逐渐分崩离析。手腕,双脚,都想雾一般消失了。
只剩下脑袋还漂浮在空中。
『啊啊——克拉丽丝』
「妈妈——」
对不起,克拉丽丝小姐喃喃自语道。
在空中飞舞著的母亲的脸,俯视著克拉丽丝小姐。
然后。
母亲终于开口了。
那位总是悉心教导她学习的,温柔的母亲的亡骸,对她说。
『要是没有把你生下来就好了』
是我听错了吗,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当克拉丽丝小姐抬起头时,母亲又接著对她说道。『只要你不出生!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她一遍又一遍叫喊著。『如果没有你!如果你不出生的话就好了!如果没有你!我就自由了!』
是我在做梦吗?
我最喜欢的妈妈怎么可能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一定是因为变成了亡者,一定是因为变成了非人类,才会说出这种昧著良心的话。
「我一定会拯救你的,妈妈——」
回过神来时,克拉丽丝小姐这样嘟嚷著。
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研究亡者的。
最开始调查的是亡者的生态习性。
「亡者就是人类强烈意志的集合体」
她是这么对我说的。「人在临死前会考虑什么?上吊的人一定会觉得喘不过气,想要呼吸之类的吧。被刺致死的人一定会哭著喊痛吧。人的死,在最后的瞬间所烙印的意识应该也是不同的吧。」
「……倒也是呢」
「根据我的研究成果,亡者的原型,是由人的意识和魔力所构成的」
…………。
「如果这个理论是正确的话,那你的母亲——」
不正是在怨恨著你吗?我正要这么询问她的时候,她摇了摇头。
「你觉得因上吊而死的人每天都会觉得呼吸困难吗?」
她淡淡的说道。「尽管他们只有一般人类的大小,可里面塞满的仅仅是意识的一部分,近乎空无一物。许多亡者反复念叨著某些不明觉厉的词汇的原因也亦是如此。」
在研究成果出炉的时候,还有一点很明确。
数年来,有著类似模样的亡者多次在这城里徘徊。
或许是从未有人想要主动研究亡者的缘故,这一事实也是直到克拉丽丝小姐调查后才发现的。
但这个事实又指向了另外一个事实。
「我母亲的意识碎片,还残留在这个国家」
所以只要她的生命还在,就会继续狩猎亡者。
一边狩猎的她一边这么思考著。
「要是能把收集到我妈妈残留下来的意识碎片的话,我的妈妈是否能够回到我身边呢?」
每天都在狩猎亡者,追寻著母亲的踪迹。
然而人的一生是短暂的。
还没来得及收集完母亲的意识,她的寿命即将走到尽头。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六十岁了。她的死期也越来越近了。
在半梦半醒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际,她突然想到。
亡者是庞大的魔力和已逝之人残留下来的意识在大气中飘浮,相互融合的产物。
这些现象证明了人在死后还有可能留在地上的这个事实。
如果把自己的意识转移到活著的人身上会怎么样呢?
即使肉身已死,她也能继续活下去吗——
「当时的我,想要尝试转生」
在克拉丽丝小姐年事已高的时候,她的地位早已不可动摇。只要她说右边就是右边。说黑色就是黑色。一切听命于他的人,即使是用双手也数也数不尽。
在他们当中的一人,怀了孩子。
克拉丽丝小姐在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转移到那位女性的肚子里。
之后的故事就如传记所说。
五岁的她来到新月会,告诉大家自己重获新生。
之后又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著同样的事。对她来说,转生本身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转移到肚子里的孩子,而且还是必须得直接触摸孕妇的肚子才行。
在这黄昏之赫尔维当中,就有不少孕妇让她摸了肚子。
「一开始,我以为只要通过反复转生,就能收集到我妈妈意识的碎片。」
而在反复转生的过程中,她的存在本身就逐渐受到人们的赏识。
越是转生,就越是有人对她的存在感到欣喜。当她出生后,在自称自己是克拉丽丝之后,身为她父母的二人都为此兴高采烈起来。
我很高兴克拉丽丝大人能成为我们的女儿。他们曾笑著拜托她一定要拯救这个国家。
她也因被人依赖而感到高兴。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在夜晚的街道上,没有再寻找自己最初母亲的身影。
不,
「不知不觉,我早已忘却自己母亲的模样——」
甚至连自己是为了什么转生都记不太清了。原本这应该是为了让自己的母亲能够再次回到这个世界所做的努力。
如今在黄昏之赫尔维剩下的,就只有称赞赏识自己的人,她每天都在散发著厌恶的气息。
在这每天都被笑容满面的人们所包围的日子里,她渐渐的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我能得以回忆起初心,是在和现在的母亲相遇之后」
唯一。
只有现在作为克拉丽丝小姐母亲活著的她,对克拉丽丝小姐的反应与以往截然不同。
当克拉丽丝小姐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母亲感到很困惑,但也为此感到高兴。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候,也为她送来了掌声。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说著说著,她悲伤的沈默了。
当我知道她失去了丈夫,独自一人守寡的时候,我希望她可以过的稍微好一点,于是就给她准备了一个家。
她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减少了。
即便如此,她的母亲总是温柔的笑著。
或许我是被她讨厌了吧。
直到有一天她才意识到,母亲向她投来的视线,正如三百年前,在她小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个视线,几乎完全一致。
直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真正被人爱过。
她也终于明白,即使再怎么收集记忆的碎片,也都毫无意义。
「——说真的,我想结束这一切了」
继续杀害亡者的日子。不断回应周遭的人们期待的日子。
让她感到疲惫不堪。
「我这一生都只是在不断的实现别人的愿望,现在的我,想要像个孩子那样任性一次」
迄今为止,作为女儿却从未被人爱过的她,她的心愿是。
作为女儿,希望你能好好的疼爱我。
仅此而已。
「等今晚的战斗结束后,我想和我妈妈好好谈谈」
她对我露出了漫不经心的笑容。
于是,我和她奔向夜晚的街道。
之后,我们便与仿徨的亡者对峙著。
仿徨的亡者出现在我们面前,真的是太突然了。
这一刻,空气骤冷,回头一看,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身影巨大的家伙。
仿徨的亡者。
外表和昨天的目击情报完全一致。
简直就是一坨脂肪块。胖乎乎的身体挡在了路中央。身体光是头部就有和人类一样的高度。
躯干以下的部位,就在刚刚,被克拉丽丝小姐用镰刀给砍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刚出现的瞬间为目标快速攻击。当我看到的时候,克拉丽丝小姐就已经挥舞著镰刀绕了一圈,把它给砍断了。简直熟练的可怕。真不愧是存活了三百年之久的老手。
仿徨的亡者发出无力的声音,在地上抓狂,爬行。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被砍断的腿就好像有生命似的,在地上不停地跳动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著,克拉丽丝小姐举起镰刀,打算从下半身开始劈头盖脑的砍下去。
仿徨的亡者发出无比尖锐的叫声,用双臂捶打地面,运用其反作用力飞到了悬挂著新月的夜空。
「什——」
目瞪口呆的克拉丽丝小姐凝视著的,正是仿徨的亡者所去的方向。马路的对面。
那是新月会总部所在的方向。
「呃,该死……!」
不到一秒钟。她看著被自己砍下来的下半身和在空中飞舞的上半身,脸上渗出了后悔的神情。
坠落在路上的仿徨的亡者,再次通过用双臂捶打地面的方式飞行。
如此庞大之躯要是坠落在家里,其危害怕是要比昨天更加严重。
我并不知道,这种情况竟然很少发生,这还是她极为罕见的出现了失误。
但我很清楚,若是我不出手,就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你去吧。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啪的一声,我用剑将仿徨的亡者膝盖以下的部分给砍了下来。
「……对不住了!那就拜托你了!」这本应是她一个人才能对付仿徨的亡者。
背部应该替代不了腹部吧。她骑著扫帚,去追赶仿徨的亡者的下半身。
「那好吧」我挥了挥手,凝视著断掉的仿徨的亡者的下半身。
「……嗯——?」
仔细一看,散落在地上的身体各部位开始跳动著。不一会儿,被切断的身体就如同面团一般,咕噜咕噜的缩成一团。
这什么情况?我皱起眉头,这时从远方传来一个声音。
「要是不能及时把仿徨的亡者的身体全部粉碎然后烧掉的话,就不会完全消失,还请你记住这一点——!若是任由其散开数量就会增加,所以必须赶紧烧掉,这是铁则——!」
只见乘坐扫帚的克拉丽丝小姐在上面对我大声说道。
「一定要在碎尸万段之后赶紧烧掉,知道了吗——!」
啊这。
…………。
「你就不能早点说嘛——!」我愤怒的冲著她大喊了一声。搞什么嘛。
「现在我说了,所以请你原谅我吧——!」
对不起啦——!在她挥了挥手后,便骑著扫帚继续追赶仿徨的亡者的上半身去了。
而我则留在原地,收拾起被她搞得一团乱的路面。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顺便一说,还有别的亡者等著我处理。我一边用剑集中处理围绕著我慢慢走下去的亡者们,一遍注视著仿徨的亡者的动向。
一个个零散的亡者的残骸,逐渐变成了人形。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呢。
若是这样放任不管的话,很快就会变成像刚才那样的人形亡者并开始袭击人们,这点很显而易见。
真是有点麻烦呢。
为此。
「去吧——」
我挥动魔杖,用剑将仿徨的亡者给切成碎片。
碾碎成小块后拿起魔杖。用魔法释放出了火焰的漩涡。在大气中盘旋起漩涡后,便将被切碎的仿徨的亡者的碎片给焚烧殆尽。
「嗯,这样就可以了」
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环顾四周,我身边的亡者早已不再维持其原有的姿态。剩下的就只有雾和粉尘。
「…………」现在去追克拉丽丝小姐的话。应该能帮上她什么忙吧。「……她应该,不会有事吧」
随著克拉丽丝小姐所在的方向一直前进,恐怕就会到达我们所在的新月会总部吧。
……要是仿徨的亡者没有到达那里就好了。
也许我该过去帮个忙?
若是她只是在一瞬间就把身体给砍成两半的话,只要不发生意外,即使我不出手也能够轻松解决。
「…………?」
等一下。
在我杂乱无章的思考著的同时,也正眺望著仿徨的亡者的残骸——那些正在焚烧著的,亡者们的残留物。
「…………」
我决定去追克拉丽丝小姐。
就如同亡者出现的瞬间,我感受到了一股恶寒。
我急忙坐上扫帚飞了过去,看到的正是毁灭参半的新月会大楼。
就好像事先瞄准了一般,只有四楼部分遭到毁坏。
「和往常一样」
她喃喃自语道。「我一如既往的——以四分五裂的方式处理掉了。尽管如此,这个仿徨的亡者也确实比以往的要强得多」
我俯视著看接著说的她。
据说仿徨的亡者就好像有明确的意思一样,不管身体被切掉多少次,都会捶打地面,飞著飞著,一直飞到了新月会的大楼。
为了保护母亲,克拉丽丝小姐挥起了镰刀。
可即便如此,亡者的碎片似乎切也切不完。
据说克拉丽丝小姐的母亲被仿徨的亡者给触碰到了。
「…………」
半毁的四楼。从窗户延伸到房间,直逼至那间宽敞的餐厅。
我避开散落在地上的砖块前进著,从角落那里发现了蜷缩著的克拉丽丝小姐母亲的身影。
她早已失去意识。
即使不去确认脉搏也能看的出来。
她的身体早已彻底断成两截。
就如同仿徨的亡者一般。
「我本想这次一定能保护好她——」
她说著莫名其妙的话,瘫坐在那里。
手里握著镰刀。
「…………」
上面沾满了鲜血。
亡者明明不会流一滴血,可她的镰刀却被鲜血浸湿。
「……为什么」你要杀了她。
明明说过希望自己想做为女儿被爱。
我欲言又止。
相对的,我选择了另外一种说法。
「克拉丽丝小姐,你是不是,还对我隐瞒了什么」
「……你说我隐瞒了什么」
我抚摸著已经变得冰冷的克拉丽丝小姐母亲的手对她说道。
「在我刚才焚烧仿徨的亡者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先来整理一下吧。
「这个国家从三百年前就开始出现的亡者,确实是通过意识的碎片和魔力的结合产生的」
「是的」
「可为什么就是没有狗和猫的亡者呢。为什么就是没有那些刚出生就夭折的婴儿的亡者呢。」
「…………」克拉丽丝
小姐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这种事就算问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真的是这样吗。
「那我换个问题好了」
从我听到克拉丽丝小姐反复转生的故事的那一刻起,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件事。
克拉丽丝小姐的转生过程,就是将克拉丽丝小姐的一部分意识注入到腹中的生命里。
这也就意味著,克拉丽丝小姐的意识会附著在腹中的生命身上。
那么问题来了。
「那些本该出生的孩子们又去了哪里?」
在我用魔法焚烧仿徨的亡者中痛苦挣扎的,是形形色色的亡者们。可以说是亡者们的集合体。
有时是人的模样,有时是狗或猫的模样。看上去刚出生不久,应该是婴儿吧。亦或者是尚未出生,身体还未成型的孩子的模样。
迄今为止将克拉丽丝小姐作为女儿抚养长大的母亲们,还有在她眼前死去的她。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生出克拉丽丝小姐。
当克拉丽丝小姐的意识进入腹中时。
说不定就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被赶了出来。
「…………」
此刻从我的背后,传来了克拉丽丝小姐手握镰刀的声音。
我猛的收起了触摸遗体的那只手,静静地取出了魔杖。当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时,她对我轻声说道。
「你今晚已经很努力了」
——所以刚才的发生事,就请当做没看见吧。
恐怕在我身后的她,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笑著吧。
背负著国家的英雄,每次转生都会杀人。
这点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何况要是被生下自己的母亲知道了会怎么样,那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吗」
仿徨的亡者本该是克拉丽丝小姐独自面对的。新月会的每一名成员都认为这必须得是克拉丽丝小姐一人处理,若是坏了这条规矩就必须得从这个组织里消失。为此制定了这条如此严厉的惩罚条例。
「仿徨的亡者的特性略有不同,它们有著无比强烈的想要回到自己家中的习性」
「自己家中?」
「也可以说是他们刚出生的地方」
她的话让我回过头来。
她背对著坍塌的墙壁对面的新月,凝视著我这里。
「这位仿徨的亡者想去找那个人所在的地方,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009
「…………」
而且,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结果因此遭来杀身之祸。
「真可惜呢。好不容易想要成为普通的家庭。这回又得从头来过了呢」
「…………」
我沈默了。
沈默了好久好久。
在我深呼吸了几次后,终于说出了一个问题。
「真的有必要杀人吗?」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出息。
竟然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对于我这幼稚的问题,她只是苦笑了一下。
「既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呢」
必须把不安的苗头给摘下来。
她又笑了。
「我原以为她会成为我的理解著。既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那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尽管有点难过就是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似乎觉得这一切都得放弃了。
同时,她也对自己今后的人生充满了期待,我可以看得出来。
至今为止,都是这样走来的吗。
一而再再而三的,每当有什么东西不行了,每当齿轮稍微出现故障,就会将它们全部清洗乾凈,然后从头来过吗。
「…………」
我只是沈默著低下了头,抚摸著这位母亲的遗体。
掉落在她旁边的。
是一个看起来吃的很乾凈的,炖菜的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