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中到处散乱著大量暗沉的白色结晶。这是将这座大都市自夜晚的黑暗中解放的日天水晶的残骸。
过去天上废都曾被称为光之都,不分昼夜都充满光明,照亮人们的内心。
象徵这座都市的日天水晶具有增幅光源并累积起来,再于黑暗垄罩时解放的特性。不只可以祛除黑暗,甚至能驱逐恶魔,使这里被视为圣地。
这些历史都是在沉迷于无数遗留文献的玩家解读之下发现的。
如今当时的荣景早已不复存在,被当成路灯使用的古老水晶也完全失去了光明。
「看来这里可以扎营,离森林又近,就把这里当成据点吧。」
为了寻找状态良好、可以当作据点的废墟,一行人一抵达天上废都就在森林边的区域集中寻找,终于找到一栋可以满足需求的巨大白色建筑。
一旁有仿造四足动物的腐朽石像以及球体,中央的尖塔比其他废墟还要高出一截。从外面看来并没有严重崩坏的痕迹,正如吉尔伯特所说,足以当作据点使用。
三人踏入建筑物确认内部。
正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排列著面向深处的大理石长椅。宛如用来祈祷而排列的椅子前方,装饰著这座建筑的象徵。
那是以水晶雕成的巨大神像。即使包围在到处崩落的灰色装饰,以及早已忘却颜色般围绕著建筑物的内壁之中,唯有那尊神像彷佛像是被世界留下似地闪耀出光芒。
(唔……这里是结晶神殿吗?)
看见高举巨大水晶球的神像,米菈确认地图,结果发现这里确实是目的地结晶神殿。既然是神殿这种重要的建筑,构造坚固也理所当然。顺带一提,天上废都还有其他神殿,但是只有这里有水晶神像。
米菈原本想直接办好事情,不过既然以这里为据点,任务就随时都能达成。只要回收完再立刻离开天上废都,应该就能在晚上抵达附近的城镇。米菈原本这么想,却不想让爬了六个小时楼梯饱受折磨的屁股再受天马摧残,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随时都能达成目的十分轻松。更重要的是,他的确也对森林中不可思议的现象感兴趣。
「好了,既然据点决定好了,我们就去现场看看吧。」
吉尔伯特环顾神殿内确认这里没有问题,用比之前还要兴奋的声音说。即使正式调查明天才开始,在第一次看见的对象旁边想必也难忍兴奋。陪伴他很久的海因利希早就已经准备好随时出发了。
「唔,已经要出发了吗?」
米菈坐在附近的长椅上这么说,喝了一口甜莓欧蕾,像挤出累积的疲劳似地慢慢叹了口气。
「是啊,去看一眼就回来。但是现在出发也要在傍晚前回来,我想尽可能避免走在夜晚的森林里。」
「嗯,距离甚远啊。既然如此,要再搭金翅鸟吗?那样比较快吧。」
米菈一这么说,吉尔伯特和海因利希的表情瞬间蒙上阴影。他们想起昨天被当成猎物搬运的事情。
「啊……没关系,这里的森林生态系和地上不同,我想就顺便确认,用走的好了。」
「那就没办法了吶。」
事实上,由于紧邻天上废都的森林因为山脉而与外界隔绝,因而进行了独特的演化,有不少别处采不到的素材。米菈表示理解,喝完甜莓欧蕾从椅子上起身。
吉尔伯特跟海因利希听到米菈这么说都松了口气。
离开结晶神殿约三十分钟,穿越不只是没有人,就连生命气息都没有的空壳都市,一行人来到逼近城市的森林边缘。
森林中飘出清澈冰冷的风轻抚脸颊。摩擦树叶喧嚣的树木看起来就像是在与邻居交头接耳,发出细细簌簌的低语。
「这里只有小型肉食动物,应该没有危险的生物;可是偶尔会出现飞龙,所以要小心注意。」
吉尔伯特简单地说明,率先走进森林。
树梢间洒落的阳光照亮树叶,如鱼鳞般闪闪发光。唯有感觉得到动静却看不见的生物声响到处涌现,消失在森林的缝隙之间。这里没有人烟,米菈等人在蛮荒中开出一条路前进。
「这是盐晶草吗?我听说这里有,看到这么多独自生长在这里还真壮观呢。喔,这个独特的斑纹,是史毕洛特树吗?果实刚好成熟,太棒了。这是市场上罕见的珍贵果实。机会难得就采回去吧。」
森严的草木间,有一个活泼到人格似乎变了一个人的男子到处乱跑。
拒绝金翅鸟的理由并非全是谎言,自从走进森林以来,吉尔伯特的好心情就不断攀升。
「会说在傍晚回程,是因为有考虑到会这样绕路吧?」
「想必是没有考虑到吧……变成这样后他从没照原订的预定回去过。」
两人有种隔著峡谷被拋下的心境,看著吉尔伯特像猴子一样爬上树。
走进森林过了一个小时,一行人来到森林更深处,树枝后方似乎能看见一个直达远处的开阔空间。看到绿色密度突然如雾一般变淡的森林出口,最早做出反应的果不其然是吉尔伯特。
「看到了,就在那里!」
他犹如脊髓反射拔腿奔跑。米菈和海因利希面面相觑,露出伤脑筋的表情耸了耸肩,追上他越变越小的背影。
森林正中央,茂盛蓊郁的自然突然结束,出现一个明显不该存在于此的坑洞。
「喔,这就是大地吞噬者吗?超乎想像吶。」
就跟被巨大汤匙挖了一匙一样,这里突然出现一个不自然的洞穴,裸露的大地能清楚看见年轮般的地层,最底端浅浅淤积了一层泥巴。
坑洞的直径大约五百公尺,远方的边缘在光芒照耀之下带著一抹白色,像是隔著几重薄雾般模糊。
若是不将大地吞噬者本身视为受到强硬破坏,就找不到受到其他毁损的痕迹。如吉尔伯特所说,可以看出这个现象是最近才发生的。
「来到这里终于值得了!刚形成的状况果然超赞。明天才开始正式调查,可是有些项目得在据点里才能调查。我要采取一点样本回去,等我一下!」
吉尔伯特兴奋地说,不等两人回答就跳进坑洞里。
「老朽问一下吶,说要在日落之前回去有包含这个样本采取的时间吧?」
「当然没有。」
把视线从拿著小瓶子像是小孩一样兴奋乱跑的吉尔伯特移开,两人深深叹了一声难以形容的气。
看到吉尔伯特的模样,米菈和有些紧张的海因利希领悟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于是坐在坑洞边缘聊起天来。
话题主要关于自己。米菈就自己身为贤者弟子的设定高谈阔论,现在换成海因利希在自信满满地说自己的英勇事迹。
「话说回来,汝使刚剑的手腕不差,那是在哪里学的?」
「嗯,没错。在下师承大和王国的道场。」
说著说著,米菈突然想起在天梯里头看过海因利希的招式。一刀扫荡敌人的豪爽剑术似曾相识。
「大和道场吗……汝认识名叫山吹的男人吗?」
「在下当然认识!是破山六花一刀流的山吹师父吧?他是在下的师父。身为术士的米菈姑娘也认识,不愧是山吹师父。」
(嗯,没想到会在此遇见那家伙的弟子,缘分真是不可思议。)
米菈听到海因利希的回答展露笑颜,回想老朋友的事情。
名叫山吹的男人是贯彻两手空空,只有一把刀攻略地下城,也就是玩限制条件,并称之为武者修行的武士。
两人在某个地下城相遇,那时他也在做用一只黑骑士能战到什么程度,类似限制条件玩法的事情,因为当时令人上瘾的亲近感而意气相投。他们是曾经一起挑战两人能和头目打到什么程度的好友。
「他现在不晓得过得好不好吶?」
米菈朝远方投以怀念的眼神低语著。其双眼在旁人眼中看来像是思念情人,使海因利希著迷地看著她的侧脸。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好了,在太阳下山之前快点回去吧。」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采完样本的吉尔伯特像是刚拿到新玩具的小孩,笑咪咪地从坑洞底部爬了上来。
海因利希听到他的声音连忙从米菈身上移开眼,起身轻轻伸展。
「看来,学者与研究人员这种人,不论哪方面都半斤八两吶。」
「哎呀不好意思。我有注意时间,但就是忍不住。」
「无妨,老朽是自愿跟来的。况且老朽也不讨厌汝等这种人吶。」
吉尔伯特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道歉或反省,他的样子让米菈想起塔内的研究人员。他们贪得无厌的探究心值得钦佩,而研究人员也和身为学者的吉尔伯特有几分相似。
米菈像是容许小孩任性的母亲,微笑说自己并不讨厌这种人。
「米菈姑娘虽然这么说,但你确实该好好看一下周围。自己说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回程,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海因利希仰望天空说。两人跟著他抬头一看,天上是一片混有淡淡红艳的蓝色,高空的云朵受到斜阳的照耀,就像是火星的大地翻了过来。
「看样子在抵达
之前太阳就会下山了吶。」
实际上,太阳就快下山了。米菈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无话可说的吉尔伯特,提出一个建议。
「既然如此就轮到老朽出马,只要召唤金翅鸟──」
「──稍微加快脚步就可以了。不必劳烦米菈姑娘。」
「也对,我记得回去的路。只要直接回去,应该不会花太久时间才对。」
反正就算赶不及也不会死。两人觉得被金翅鸟当成猎物搬运对精神上造成的打击还比较大,立刻提案徒步回去,快步走进森林中。
「又不麻烦的说。」
米菈喃喃自语,一脸遗憾地追上两人。
在回到据点的途中,一行人以吉尔伯特带头在森林中前进。吉尔伯特将身为植物学者的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用外行人无法判断的树木为标记,掌握回程的路。和来的时候不同,他没有绕路也没有止步,继续向前。他偶尔会撕下路上看见的草装进袋子里,或是捡起小石头拋到树上,边走边接住落下的树果。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喔。」
吉尔伯特脚步不停继续采取,看到这么会在森林中漫步的高手,米菈说「那还真值得期待吶。」把小事拋到脑后回答。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没来得及在太阳下山前返回据点。两个男人腰间挂著提灯,米菈则使出光球点亮黑暗前进。
即便如此,吉尔伯特的脚步依然没有迟疑,顺利地穿越漆黑静谧的森林。
天上废都的景观和白天看到时截然不同。沉入黑暗的废墟宛如疲惫老人的背,只有月光勉强照出轮廓。
但是往天空中一看,反而能看见一整片珍珠散落般的星空。
「天空这么近,看起来也不同吶……」
眼前的星空就像是远方的大都市般灿烂辉煌,每一点光点都犹如一盏路灯,彷佛在天上映照出废都过去的荣景。
抵达据点结晶神殿,入口散发出朦胧的光芒。那是在淡薄不可靠的黑暗中让人想依偎的温暖色调。
那道光的源头来自神殿的象徵,那座巨大的神像。那座神像以日天水晶打造,是过去充满光芒的废都最后遗留的残渣。
「先来吃饭吧。我来准备,你们等一下。」
吉尔伯特一抵达神殿立刻这么说,拿出路上采的野草和昨天剩下的肉,并取出调理器具。海因利希回答了声「知道了。」已经开始保养装备了。
米菈无事可做,心想该怎么办而坐在附近的长椅上撑著脸颊。就在他觉得疲劳恢复得差不多而叹了口气闭上眼时,突然听到水滴如雨一般落下的声音。
尽管星空那么亮丽,居然真的下雨了吗?米菈起身看向外头,但是外面没有下雨,不带湿气乾燥的风吹拂他的头发。回过头看著两人,吉尔伯特正在切野草,海因利希则用光照著刀身拿布擦拭。两人在做的事都与水无关。
「老朽说啊,汝等有没有听到水声?」
米菈这么问,吉尔伯特便暂时停下手仔细聆听。
「这个声音应该是喷水池吧。我到处看的时候有在那边看到。」
吉尔伯特用手中的小刀指著刚才通往别的房间的通道,提出明确的答案。
「喔喔,喷水池吗?」
听到吉尔伯特的话,一块碎片自米菈的记忆深处浮现。他曾经来这里解过一次活动,内容是来拿被充满结晶神殿的光净化的「清净之水」。由于并不是很重要的活动,所以没有立即想起来,不过这么一说,米菈便回想起那件事,将视线转向自己的身体。
黑色外套布满灰尘变成灰色,脚底也沾了不少泥土。在天梯这个地下城过了一晚,又在森林里到处走,会弄脏也在所难免。
(这么说来,老朽没洗澡吶。)
米菈看到自己想起这件事。虽然没有洁癖,但现在的状态难免还是会觉得不舒服,于是他决定去冲水。
「嗯,那老朽稍微去一下。」
这么说米菈便前往吉尔伯特说的通道。就在这时──
「唔唔唔,这么晚了,你想去哪里?」
海因利希原本专心保养刀完全没在听刚才的对话,但对米菈要离开的话起了反应。
「看来有还在运作的喷水池,老朽要去那里。」
「有喷水池吗?嗯……水能喝吗?」
「啊啊,可以喝,水质我确认过了。」
听到海因利希的问题,吉尔伯特这么回答。米菈也记得清净之水能用来当作烹调用水,所以应该没有错。
「那么你做菜就要用到吧?在下去帮你提来吧。」
「喔,那麻烦了。」
海因利希这么说,吉尔伯特便将空锅子拋给他。海因利希单手接住不是以拋物线,而是直线飞来的锅子握柄。米菈看到这个特技拋接,感觉到两人交情应该很久了。
水晶像的光芒照不到的走廊像是大蛇脱下来的皮,米菈用无形术的光球照亮前方,朝水声传来的方向前进。
来到走廊尽头,他穿越早已没有意义的门扉残骸,抵达喷水池的房间。喷水池是圆形的,直经约五公尺左右。中央建著一座塔顶是圆球的四角椎塔,紧密刻著复杂的纹路。那好像是施展特别法术的装置,最顶端源源不绝地涌出泉水。溢出边缘的水沿著沟槽流下小洞,发出泡泡破裂的声响。
喷水池本身像是点了灯,闪闪发光。从中溢出的光芒如幻灯片一般摇曳,将波纹映照在四周的墙面上,充满和水晶像截然不同的魅力。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确实如此吶。」
看见如同从海底仰望太阳的光景,两人不禁感叹。
「总而言之,我先打水吧。」
海因利希尽管对这受到设计而成的不自然景象看到入迷,仍把锅子沉入喷水池涌出的水中捞起一锅。
「差不多像这样吧。」
将锅子装满三分之二,海因利希回过头,顿时失去一切发出声音及言语的能力,把锅子掉到地上。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干嘛脱衣服!?」
勉强挤出喉咙的声音完全破音,海因利希捡起掉到地上的锅子遮住自己的脸。
「什么为什么?老朽是来洗澡的,不脱怎行吶?」
米菈脱下外套、鞋子,正要掀起连身裙,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如此回答。由于对别人还没萌生自己现在是女生的自觉,因此欠缺这方面的羞耻心。
「这种事情能先说吗──!?」
海因利希想到几秒之后的状况,这么大喊并红著脸逃之夭夭。
「嗯……看来有点捉弄过头了吶。」
米菈这么嘀咕终于脱下连身裙,露出稚嫩却仍有些妖艳的笑容目送他离去。
水不会太冷只有一点点温,他裸身踏进喷水池,用从旅馆带来的盥洗用具开始洗澡。
接著洗到一半将魔导长袍套装泡进水池,直接开始洗衣服。
洗完后感到清爽乾净而心满意足的米菈,穿上内衣和连身裙,拿著外套回到其他两人所在的地方。连身裙、外套和头发都同样用无形术弄乾,还留有一点余温。
「闻起来还真美味吶。」
米菈闻了闻,发出期待的声音。
吉尔伯特用肉和著野草拌炒,四周飘著不禁让人的胃袋发出叫声的香气。
「野草很多都有独特的香味,配合调理方法就能让味道更香。只要拿这个佩克特叶跟肉一起炒就能爆香,也有除臭跟帮助消化的效果。」
他对食用植物的造诣似乎也不浅,吉尔伯特滔滔不绝地说道。
说到米菈,他只会炒、煮、烤等男生会的单纯料理方式,所以对吉尔伯特的知识颇为尊敬。
海因利希则瞥了米菈一眼之后,就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红著脸颊说「那么我去打水!」拿著锅子和米菈擦肩而过,跑向喷水池房间。
(嗯……看来有点太刺激了吶。)
尽管这么想,米菈也没有愧疚的模样,若无其事地从道具栏中拿出睡袋放在地板上。但他没有钻进里头,而是直接躺在上面。
他认为弹力恰到好处的睡袋也能拿来当垫子。实际上,这也舒适到和躺在家里的床上没有两样。
(老朽还真是收到了一件好东西吶。他叫西卓吗?下次见面可要好好道谢才行。)
米菈心里这么想,完全进入在家的放松模式。他躺在睡袋上看起银边城车站买的漫画,在晚餐煮好前滚来滚去,享受了一段悠哉的时间。
去打水的海因利希回来后,看到放松过头的米菈裙摆毫无防备的模样再次心生动摇,被吉尔伯特取笑了一番。
「准备好了!」
用打来的水煮好汤,等晚餐准备就绪,吉尔伯特对两人说。
「今天还真丰盛啊。」
「了不起吶。」
海因利希整理好几把刀起身,米菈则将漫画摊开放在床上,踩著轻盈的脚步坐在吉尔伯特对面。
于是,三人度过彷佛家人般温暖的这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