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丹多鲁领出发后,约经过三周,抵达位于克雷迪尔王国几乎最北部的赛雷斯男爵领。
旅途中多少被人缠上,但并没有发生值得一提的事。不过,我不但是女生,又是个孩童,因此比起骯脏的流浪儿时期,感觉更容易被坏人和好人缠上了。我还无法正确判断他人的善恶。毕竟就算一开始很普通,也有人会突然在自己露出弱点时袭击而来。
所以我在旅程的后半段,为了不让人看出性别,在途中的镇上买了男衬衫和隐藏腰围的宽松裤子。一枚半银币就当作必须支出吧。
季节即将进入夏季。克雷迪尔王国即使冬天也不会下雪,夏季气候炎热;然而此处位于北方,有条河川将城镇分为南北,因此走在这个镇上,吹来的风令人感到凉爽了点。
「好大的城镇……」
虽然领地本身比我过去居住的荷拉斯男爵领还小,不过大部分的城镇和村庄都位于水边,以利用从北方可见的山脉流下的河川的水资源。因为如此,大城镇都集中于这一带,位在中心的赛雷斯男爵居住的城镇,给人的感觉比荷拉斯男爵领更热闹。
那是条大河,也有搬运物资用的大船。不过却没看见在这种水边的城镇中常见的渔船和小船。是否因为河川流速比想像中快才没有船呢?我在摊贩购买保存粮食时向老板询问,结果他说水量多是因为这个季节雨量大,而没有渔船,是因为从魔物栖息地流过的河中,偶尔会出现魔物。
水栖魔物很少出现。即使如此,在水边捕鱼的渔夫,每年也会出现几名被害人,因此在河川内游泳似乎等同于自杀行为。
我在工作前稍微打听了一下,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约半年前左右出现在城镇的「怪客」。不过内容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男人,也有人说是女人。有人说是老人,也有人说是孩童,说法完全不一致。
接著我试图调查城镇外的状况。到了这一带,城镇周围也有魔物出没。而且城镇就这么大了,镇外也非常辽阔,四周可能有盗贼团躲藏。
那个女人的魔术师父就住在这个镇外的森林外围。由于离这里有段距离,我还不打算过去,但我考虑在森林中找个安全的场所当作据点,把还给那位师父的药草书等不该弄丢的物品藏起来。
虽然无法仔细调查,但我认为离城镇不远处,河畔的森林应该是不错的地点。只要从人烟稀少的河畔通过,就不需要走大门支付一枚银币。虽然有遭遇水栖魔物的危险,不过每年只出现几次的话,遇到的机率不高,现在的我也能用隐匿逃脱。
「……就这里吧。」
我挑了森林中一棵位在日照充足之处的大树当作临时据点。我不是为了居住而考量日照,这是因为魔物不太接近这种场所。我砍倒好几棵笔直生长的灌木,放在树上的粗树枝上后用藤蔓绑住。以防万一,我焚烧除虫草,把野生动物讨厌的毒草汁涂在树上的话,就不用担心药草被老鼠咬了……大概吧。
在太阳下山前,我探索周围一带,找寻药草类。我现在已经学会【回复】与【治愈】,药草类并非必需品。不过,即使没有炼金术技能,把毒草内部磨成粉,也有一定的效果,因此我采集一些后吊在树枝上。
太阳也下山了,我用湿布擦拭身体后爬上树木。我躺在横放在树枝间的木头上,只吃了黑莓与黑麦面包,从树叶的缝隙间看著星空。
我还不够强。我确实打倒了级别2的山贼头目和大哥布林,甚至能够打倒大我一阶、级别3的盗贼。不过每场战斗都是勉强获胜,还没有到达我追求的强大。
主要战斗力的《短剑术》。
用于格斗与回避的《体术》。
进行远距离攻击的《投掷》。
操作摆锤的《操线》。
恢复身体的《光魔术》。
操作幻惑的《暗魔法》。
在身体强化和战技用上的《无属性魔法》。
操控这些技能的《魔力控制》。
潜入黑暗行动的《隐匿》与《夜视》。
发现敌人,避免被突袭的《探测》。
用毒的我所需的《毒耐性》。
我已经学会在战斗中预设会使用的基本技能了。
我是女生,又是个孩童,在近距离战斗输给男人一截,然而并非赢不了。即使拥有相同技能,根据用法与熟练度,也会呈现相当大的差异。现在要磨练这些技能,并把我本身当作一把「利刃」打磨锋利。
早上在太阳升起前,我就清醒了。我确认四周没有其他气息后,从树木上下来,用生活魔法【流水】与肥皂仔细洗了头发,用布擦拭身体后调查装备。
我在薄袜子上套上绑带短靴,小腿肚上各挂一把黑色匕首与细匕首,大腿上用皮绳绑住八把投掷小刀。穿上衬衫后,套上长襬的黑色连身裙,各藏一把投掷小刀与摆锤在袖口内。
我用赛拉教我好几次的技巧整理头发,弄平衣服的皱褶后,把身上的行李装在包包后藏在树枝上,只把基本的行李装在皮箱后前往镇上。
进入城镇后,好几道视线看著穿著截然不同的打扮、头也不晃动而笔直步行的我。若不换上这身衣服,实在无法前往拜访贵族家,不过这身打扮果真相当引人注目。即使如此,我总算到达赛雷斯男爵的宅邸,我把丹多鲁家的介绍信给守卫看后,男人微微瞪大眼,便跑向玄关,我数到两百左右等著,守卫便带著上了年纪的管家回来了。
「我看到介绍信了。的确是丹多鲁家的介绍信。来,请进吧。」
「打扰了。」
进入宅邸后,好几名佣人用微妙的视线看向我。我不晓得那种视线的意思,前往宅邸深处后,首先要介绍家人给我,因此便来到男爵的执勤室。管家敲门后进入里面,接著看似强硬的中年男人有些浮躁地前来见我。
「介绍信提到,丹多鲁家要我雇用你一段期间,担任照顾女儿的女仆。莫非你就是……」
立场上,我的设定是从孩提时期就服侍于丹多鲁家,只是个年幼的女仆。
因为我还是个孩童,即使奇妙的组织派我来解决问题,一般人只会感到可疑吧?所以就事先决定以普通女仆的身分潜入,暗地里解决问题,不过男爵曾向丹多鲁家求助,似乎隐约察觉被派来的我的真面目……不对,就是要让他察觉,因而调整一些情报泄漏给男爵吧?
若一开始便说我是为此而来的话,他只会怀疑还是孩童的我,但若为自己想出的结论,就不会怀疑。因此我也应该演得像样一点。
「男爵大人,请不要深究。」
「也、也是!我很清楚。来,我来介绍女儿玛丽亚。」
似乎挺满意我的回答,男爵毛毛躁躁地叫管家找来男爵千金……不让我亲自过去没关系吗?
前来的玛丽亚大小姐今年十二岁,不过大概魔力不多,外表与实际年龄差异不大,看似十三岁平民的外表吧。虽然是个恬静又可爱的人,但果然因为怪客问题感到烦恼,看著我的眼神带著一丝胆怯。
「请您多多指教,玛丽亚大小姐。我是艾莉雅。」
「好、好的。请多指教了。」
总之我的工作就是帮忙照顾大小姐的上了年纪的女人。这位家庭女仆似乎与方才那位管家是夫妻,全家都在侍奉男爵。
带我参观宅邸,向所有佣人打过招呼后,我终于理解他们样子奇怪的理由。
宅邸的佣人有那对夫妇与女仆共四个人。另外有园丁和兼任守卫的男粗工共三个人、两名厨师,真的只有这点人。虽然我只见过仅前来静养就动员将近一百名的佣人和护卫的「公主大人」,不过在地方仅有男爵身分的贵族家,一般似乎都只有这点佣人。
丹多鲁边境伯的千金也和爱蕾娜差不多吧?即使是个孩童,「由上级贵族家介绍来」的我,是否会斥责乡下人鲁莽的举动,就是他们害怕的原因吧?
……唉,无所谓。我不晓得面无表情是否也是让他们畏惧的原因,不过没有多余的干涉,我也比较好行动。
我这么想著,一边帮忙一边调查宅邸时,注意到接近的气息。
「喂,那个女仆!就是你让姊姊害怕的吗?」
我听见声音而回头一看,眼前是长得极像男爵千金玛丽亚,约十岁左右的男生。假设少年是玛丽亚的弟弟,表示他也是贵族,可是……从短裤露出的腿部,膝盖满是擦伤,脸颊和鼻子也有伤口,先别管服装,与其说是贵族子弟,更像是路上常见的顽皮小孩。
「喂,别沉默,说点什么啊!」
「……请问是玛丽亚大人的弟弟吗?」
「没错。你来了之后,姊姊和其他人都变得好奇怪!如果你是坏人,我就要打倒你!」
「你对身手有自信吗?」
「没错,我可是这一带的老大喔。连奇可和哈利都打不过我!」
……那谁啊?唉,我大概看出他的经历了。就算是贵族,边境这一带的贵族孩子并不多。顶多是统治城镇或村子的准男爵、骑士的孩子,即使如此有十个人就很多了。这么一来,玩伴就是随从的孩子或士兵的小孩,说到乡下地方,与市井小民之间的
距离较近,或许他玩耍的方式和平民一样粗暴吧?
不过这样就好谈了。即使我想询问内情,别说大小姐了,连同事的女仆都不敢接近我,我正伤脑筋。正好来了个多少粗暴对待也不会抱怨的对象。
「干、干嘛?要打吗?」
我重新正面朝向他,对此少年握住拳头摆好架式。我没理会,挥动手指示意他跟过来后,背对他走了起来。
「跟我过来。带路。」
「咦……啊?等等!」
他的脑袋来不及处理粗鲁的命令吗,少年发出不成话语的呻吟,回过神后慌张地追上先走出去的我。
「喂、你不过是个女仆!」
少年的手碰到我的肩膀。不过,我在他的手抓住我的肩膀前躲开了,轻推少年的胸口,把他逼到墙边──
咚!我将手掌拍向他脸庞边的墙壁,同时近距离瞪著他的眼睛。
「你想救姊姊吧?如果想这么做,那就帮我。」
「…………」
在约十公分的距离瞪视几乎同等身高的少年的脸后,不知为何他睁大了眼,红著脸频频点头。
「也就是说,不知道『怪客』什么时候会出现吗?」
「没错。有时三天左右来一次,也有一个月左右都没出现的时候。之前曾拜托其他贵族介绍的魔术师担任护卫,当时完全没有现身……」
不知为何突然乖乖帮忙的少年,告诉我「怪客」出现的时刻。
少年的名字叫罗迪,是这个家的长男。成长较快的贵族外表约十岁左右,因此原本以为年纪和我差不多,不过他今年九岁了。……原以为是个顽皮小鬼,结果比我年长。不过我再几个月就八岁了,所以和他没两样。
他分明和姊姊玛丽亚同样都是贵族,身高却没多少成长,不过他们俩似乎没有魔力类技能,这似乎就是魔力值低的原因。
我思考为什么贵族的差异这么大,结果从「知识」浮现新的情报。
无论是为了学习教养或者魔术,需要有合适的环境。像我这种孤儿没有接受教育,是因为所处的环境用不著学习并非生活所需的教养,而孤儿以活下去最为优先,接著要求的就是富裕。不过,没有受过教育的孤儿并不晓得变得富裕需要教养。所以将环境打造成可获得教养的优先顺序就变低了。
也就是说,为了获得教养,需要「富裕」的环境。唯有能够打造这种环境的人才能让下一代也获得富裕,这种状况造成这个国家只有上级贵族能获得更多的力量。……都有这些「知识」了,那个女人明明也认真念书就好了。
我与男爵家的嫡子在宅邸中步行,其他佣人又用微妙的视线看向这里。
结果,由于这个男爵家没有孩童穿的女仆装,因此我的打扮暂时只能在穿来的连身裙外套上围裙而已。为了侍奉公主而穿的女仆装与男爵家的女仆装材质当然不同,或许这也是我被敬而远之的原因之一。
「罗迪曾听说玛丽亚大人为什么被袭击吗?」
「……为什么只对我不加敬称啊?」
「快说。」
「我、我知道啦……」
根据罗迪的说法,怪客在半年前左右出现在这个镇上。尽管尚未出现死者,但被袭击的人们都受伤了,好像也有人受重伤。
那名怪客约三个月前开始执著于玛丽亚,从那天起,一到晚上就会在房间附近留下「血手印」,然而尚未对她造成危害。不过,由于那个手印逐渐接近,男爵家很在意总有一天玛丽亚会被袭击吧?由于对方好像是个人类,这样下去这种状况也极可能对玛丽亚的婚约造成各种问题。
虽然葛雷卜认为管辖不同,用不著出手解决也无所谓,不过要解决的话,就尽早执行比较好吧。可以的话,我想在下次袭击时分出胜负。
不过既然想这么做了,我便开始在意起怪客的「目的」。为什么对方袭击镇上的人,却唯独不立刻袭击玛丽亚呢?虽然听说被袭击的镇民,以及怪客来访的时段没有一致性,但果真如此吗?
只要晓得敌人目的,就容易预测行动,也能够推测弱点和真面目。然而,过去好几名官员和魔术师曾经进行调查,却完全不晓得其真面目和目的。怨恨、政治因素、单纯爱上玛丽亚了等等,虽然用人类的理由可以建立各种推论,不过每一种推论皆没有证据可予以证实。那么我应该从其他观点调查才对吧……反正我原本就不太懂人际关系的幽微细节。
调查的魔术师,从留下的手印发现魔力的痕迹,认为怪客也是个魔术师。
那些佣人未曾目击过,但据闻玛丽亚曾经看见「肥胖男人」。镇民的证言也提到肥胖男人和老人,因此现在怪客的真面目能够推测是可用魔术改变外表,至少为等级4的暗魔术师,或者由组织的多名成员出手的犯行。
「…………」
不过是这样吗?如果是多人下的手,应该容易留下持有物和足迹等证据才对。魔术师也一样,若使用强力的魔术,应该会留下痕迹。若用属性魔术的话,就会留下其属性的魔素。等级1或2的魔素马上就消失了,但那个女盗贼施展魔术后,土属性的魔素暂时残留在现场好一阵子。我的眼睛能够「看见」其残留魔素的属性。不过现在别说看见了,暗属性的魔素感觉并不多。
「跟我说家人的魔力属性。」
「父亲是风,母亲是水,不过我和姊姊都还不会用喔?」
「生活魔法呢?」
「我想想……姊姊应该是水吧?」
这和我的调查一致。这间宅邸有许多风和水系的魔素残留。
纵使魔力值不高,只要人生活于此,就会留下许多那个人的属性魔素。而就我看见的,这间宅邸留有大量的水系魔素。看这情况……得重新调查一遍镇上了。
「……听说你为了我正在调查。」
我来到男爵家工作后第五天。这几天避著我的玛丽亚,对在她房间更换布类制品的我开口说道。
「是罗迪……大人说的吗?」
「那孩子似乎非常喜欢你呢。他说要保密喔,开心地和我分享这些事。」
由于弟弟接近我,所以玛丽亚也不害怕我了吗?她开心地微笑著。不过这样可没有「保密」呢。男生也有自尊,所以我原本认为他不会对任何人说输给了我,又是威胁对方后反而对我卸下心防吗……
「我……能够得救吗?」
「运气好就能得救。如果相信哪个神明,请对祂祈祷吧。」
「……是吗?」
我刻意撂下的话令玛丽亚呢喃后,她抬起忧郁的面孔露出浅笑。
「那么,我就和你向同一个神明祈祷吧。」
「…………」
这一天晚上也和昨天一样,我对宅邸的排水系统用了生活魔法的【流水】,让这些水流进去。昨天没有成果。不过昨晚释放的【流水】的水,应该已经流到排水孔后到达「那家伙」的所在地才对。
我在宅邸中四处走动,找寻许多水属性魔素残留的场所。
这间宅邸有许多水之魔素。由于其影响,所以玛丽亚的房间每天都要更换布类制品,但其实不是这样。不是因为水属性的魔素多,而是因为玛丽亚的水属性强大。
玛丽亚的魔力值并不高,所以没有人发现。不过我能看见魔素的「颜色」,注意到玛丽亚被非常浓密的深蓝色般的水之魔素包围著。
恐怕她从明年进入魔术学园就读后,其才能将一鼓作气开花结果吧?然而,留在宅邸的魔力并不是她的。
虽然怪客出现的时间不定,证言却一定指向「暗夜」。暗夜……月亮和星星都被遮住的夜晚。在阴天和下雨等湿度高的日子,那家伙就会现身,而遭受袭击的所有被害人都拥有水属性。
怪客约半年前出现时,河川曾经泛滥,当时为了抑制那股水的精灵力,似乎在河川架设了简易的结界。结界本身并没有长期架设,立刻就被解除了,但结果让被迫与水分离的「那家伙」陷入疯狂。
怪客在寻求水属性的魔素。由于玛丽亚水属性浓厚,至今怪客只获得长年生活留下的魔素残渣就离开了。不过魔力值低的玛丽亚的魔素残渣量越来越少,而怪客也越来越接近玛丽亚身边。
已经过了雨量多的季节,那家伙现在饥饿无比。因此我继续流入【流水】的魔素,吸引对方主动上门。
「在那里!」
我在排水系统上丢石头,为了避开石头而跳跃闪躲的「某个东西」贴到墙上,解除隐藏外表的水之薄纱。
贴在墙上的是个湿漉漉的肥胖男人。他的外表就像溺水而死的尸体般膨胀,身上好几处的肉宛如从内侧破裂般裂开,流出浓厚的血与水。
他不是活人。也并非不死生物。为了防止蒸发而寄居在尸体上,其真面目恐怕是──
「……疯狂的水精灵……」
我喃喃自语,被看破真面目的浮肿尸体转动混浊的眼睛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