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艾莉西雅成为「艾莉雅」后已经过了三个月。
我被雇用成为公主的护卫兼监视员,向赛拉学习战斗技术,从绑架犯的盗贼身上夺回护卫对象爱蕾娜后,身负重伤的我在剩余的期间离开护卫的岗位,进行静养。
不过身体已经痊愈了。由公主专属的光魔术师细心施展【治愈】的身体已经连一道擦伤都看不见,虽然内脏部分尚未完全恢复,不过原本中了那么严重的毒,已经恢复到这种状况,应该已经没事了。
「艾莉雅妹妹,你说什么!?」
我差不多可以行动了,因此打算换上衣服后去做打杂工作时,被照顾我的米娜发现了。
我对她说明自己的想法后却被骂了,她要我回到床上。
我的体力没有问题。不过看在平民出身的米娜眼中,我受的伤似乎非常严重,且赛拉也嘱咐过,因此她没有听进我的想法。
在那之后经过几天,我终于获得许可,能够下床。
不过还是不让我正式回到岗位上,现在的我得以免除肉体劳动的工作。虽然没有轻松的工作,但搬东西和打水就不用说了,连随侍在公主身边这种几乎一整天不得休息的工作也不让我做。
虽然允许我打扫和铺床,不过上午都做完了,赛拉说我下午可以休息。
虽然我能参加早上的训练,不过担任对手的赛欧太过在乎我,无法好好战斗。与那个女盗贼战斗之后,我的体术等级上升了,也学会操线技能,因此原本想透过对人模拟战调整感觉……却没办法。
虽然也不能说「如此这般」,反正我就利用这段时间保养装备。
最需保养的武器是摆锤。由于与那个女盗贼战斗时撞击到魔术铠甲好几次,研磨的利刃被磨坏了,成为一般金属块。
原本就只是熔解铜币后锻制成的武器。虽然铜比铁还重,延展性却远优于铁,因此只要用石头敲打,就能维修到一定的样子,不过要当作像样的武器使用的话,我想还是重新打造比较快。
不过打造这个摆锤的城内锻造场,由于爱蕾娜驻留的期间只剩两周,因此为了撤离的准备,正在重新打造和研磨所有的刀类,忙碌的气氛让人无法拜托他们私事。
所以我能做的保养工作,只剩下研磨刀刃或分解武器后清理,不过魔钢的匕首有弹开血肉的性质,因此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没办法。」
这样下去身体会生锈的。由于魔素的影响,技能的技术已累积在灵魂之中,因此不过昏睡个几天,能力并不会因此下降;然而我原本就很弱,觉得这段停滞的时间实在浪费。
无可奈何,我从头开始复习维洛和赛拉教我的动作。
由于我战斗的基础,是那名把大剑当作主要武器又是滥好人的高大男人教我的,因此养成了一个不注意就过度使力的坏习惯。
虽然两名师父矫正后,大致上改过来了,然而到了紧要关头,我有时还是会使出太多力气。考量到我在女盗贼有机可趁时释放的战技,比起杀害更像夺走战力,因此被躲开时应该要留有余力。
也就是说我的修行还不够。身为战斗女仆想使出浑身解数,一击宰掉比自己强大的高手,真的完全不足够。
所以某种意义上,现在可说是回归初心,从基础开始重新锻练的好机会。
我握住黑色匕首,反覆练习基础招式。
交错使出赛拉教导的步伐和等级提升的体术以让身体熟悉,如烙印在灵魂般让身体记得。
我旋转身体劈向树干,用脚一踢拉开距离。
「──【突击】──」
我的战技砍向因踢击的震动而掉落的树叶。
不过树叶没有一分为二,而是有一半碎裂后消失了。那是因为我依然凭著力量施放战技。
「──呼。」
训练约一小时左右,我感觉内脏有点沉重,脱下女仆装的白色围裙,直接躺在树阴下。
我仰躺著,透过树枝间落下的阳光不禁令人眯起眼。
虽然体力值已经恢复到八成左右,毒造成的伤害似乎依然残留在体内。
「…………」
我边躺著边想起爱蕾娜。
在那之后,我无法见到爱蕾娜。我只是个平民出身的女仆,她是公主,因此若非工作,原本就不可能有交集。
在那之后,爱蕾娜完全安分下来了。
就算是个盗贼,眼前有人死了,而我濒临死亡,某方面而言,这是正常的反应。
明明用不著在意我这种人啊……这话可说不出口。虽然她和我一样,身体因为魔力成长到十岁左右的大小,不过我们都只有七岁。被灌输庞大的知识,思考变得不像孩童时,只能习惯人的生与死。
不过……我觉得她这样就好了。
虽然那并非该由我多嘴的事,但我不想要爱蕾娜被鲜血弄脏。
这是我的任性。变脏的人只有我就够了。
即使出生和成长背景完全不同,我们之间有股奇妙的「共鸣」。爱蕾娜凭著具有的优秀能力和冷静的性格,以后将与「国家」这个巨大的怪兽战斗吧。
一个七岁的女生。独自一人面对。
我曾想过,如果情况允许,以后我也想待在爱蕾娜身边,守护她的心灵。
但我也想过,不可以这么做。
我太……弱小了。我还无法守护爱蕾娜。有朝一日恐怕会遇到比以往更加强大的敌人吧。如果维持现状,我将死去,或许会在她的心灵留下伤痕。
我想变强。
强到能够推翻命运。
我在叶隙流泻之光中,朝著光芒中看不见的某种东西伸出手。
我会变强。所以,再一下……直到我获得劈开自己命运的「强大」为止……我无法待在她的身边。
我想变强。
愿爱蕾娜能在我已舍弃的「光芒」之中保持微笑──
「──喵……」
「…………」
突然听见了鸣叫声,我就这样躺著,直接将视线往旁边一看,眼前有只猫用掺杂戒备和兴趣的微妙眼神看著我。
为什么这个地方有猫?我不禁一直看著猫。猫也一直盯著我看。
这只猫还很小。大概三岁左右吧?淡褐色的毛上,带点深褐色花纹的虎斑猫。那亮丽的橘色眼睛晃动著好奇心。
啊……这么一说,米娜有时候会跑去喂野猫。
我在孤儿院时,以及爸爸和妈妈还活著的时候都没有养过猫。爸爸说过,猫会抓老鼠和虫子,要我疼爱猫。
这么一说,我在孤儿院因食物被抢走,肚子饿哭泣时,曾有只偶尔出没的野猫把虫放到我的面前。当时我不晓得这么做的意思,看来那只猫想把自己的食物分给我。
我现在有点脆弱吗?莫名在意起这只突然出现的猫。
「…………」
「喵。」
我不自觉地掏出裙子口袋内的饼乾,剥开后丢给它。
「喵!」
猫弹跳开来,往后方跑走了……它逃跑了。啊,途中停下来了。
它慢慢地走过来。明明是自己主动靠过来的,戒心还真强。
我拔起长在一旁,细长茎的前端长著花穗的草,试著对它轻轻摇晃。
「喵!」
猫被吓一跳似地抬起脸,来回看著摇晃的穗与掉在地上的饼乾。
它似乎好奇心旺盛。但是怕人。也想吃饼乾。猫也很在意摇晃的穗,看著我,看著饼乾,又慢慢走过来,接著好几次瞄向摇晃的穗,并跳向地面的饼乾后,就这样咬著饼乾逃跑了。
……嗯?它没有跑得太远。猫在几公尺远的地方大口吃著饼乾,眼睛又追著摇晃的穗而动起来。
「…………」
「喵……」
再次拉开距离,我与猫的视线交错。
……原来如此。如果是爱猫人士米娜,就能察觉猫的心情而给予符合它期望的东西了吧。
不过,没用的。即使我获得那个女人的「知识」,也不懂猫的语言。
我从草原上爬起来后,猫戒备地往后跳了一步。
「吼……」
猫威吓般小声呻吟。不过这种程度的威吓动摇不了我的心。
我沉默地晃动穗草。猫的眼睛配合穗草晃动。然而猫依然保持警戒,没有靠近,看来猫虽然有兴趣,但穗草并不是它所期望的东西。
我从口袋拿出用手帕包著的最后半块饼乾。
「喵!」
它想要这个吗?不过可别以为我会轻易交出粮食。
我无声地爬起来,缓慢地一边蹲下,一边摇晃手帕,向猫展示最后的饼乾。
你也晓得吧?这是最后一个了。我用手指捏住饼乾,没有丢出去,摇晃饼乾向它展示。
「吼!」
猫的戒心往上升。它看我的眼神宛如责怪我似的。不过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看你想以野生动物为傲而忍受饥饿,抑或舍弃自尊也希望活下去?选择权在你手中。
我蹲著,一动也不动,用手指拿著饼乾摇晃。猫的眼神有点动摇,它踏出一步,看著我又后退一步
。
猫在动摇。再一步,需要有个因素推猫的勇气一把。
那是──
我慢慢地用嘴唇咬住最后的饼乾。
「喵!」
那道鸣叫声传来猫的动摇。不过我只是用嘴唇夹住饼乾,并没有咬。我展示般地挪了挪嘴唇,猫又更加动摇了。
我更进一步追击似地将双手放在草原上,把脸贴近地面,以对上猫的视线。
「呜……」
我和猫用同样的姿势互相瞪视。猫也下定决心了吗,开始缓缓走近用嘴唇摇晃饼乾的我。
「…………」
猫花费好几十秒缓缓靠近我,终于来到我的眼前,一口咬住我用嘴唇夹住的饼乾。
啪叽──
饼乾碎裂,猫夺走约七成饼乾后快速离开。
我愉悦地享受口中剩余的饼乾咸味,一边吞下,感受达成感,躺回叶隙流泻之光中闭上眼睛。过一阵子后,我感觉有道风拂过脸颊,接著感觉并非风的湿漉漉东西碰到了指尖。
「喵。」
「…………」
等我回过神,猫舔了我的指尖。怎么了?我已经没有饼乾啰?还是说你来舔我指头残留的咸味呢?
我打算传达这些意思而看向它,结果猫咬著某种东西,踏上躺著的我的胸前。
「喵。」
「…………」
小只蚱蜢掉落下来。
我看著掉在胸前的蚱蜢,轻轻摸著猫的背,猫也呼噜呼噜地从喉咙发出撒娇声,将身体靠近我。
是吗……看来你似乎没有把我当成「人类」,而认同我是「同类」了。
***
「艾莉雅妹妹,怎么了?」
这一天,商家出身的女仆米娜,由于服侍公主的侍女长赛拉叮嘱她照顾的女孩房间门开著,她在意地一看后,结果明明才过中午,艾莉雅就换上了备用的女仆装。
她似乎遭受马车事故而受了伤,上头交代不要让她做太多工作,不过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换衣服呢?
「没什么。」
「是吗?」
艾莉雅一如往常地以不像孩童的态度回话。
她心想这孩子真的就像戒心强的猫一样,但仔细一瞧,注意到放在桌上刚脱下的女仆装沾满了毛。
「咦?那只小猫跑过来了?对不起喔,那孩子很胆小,吓了一跳而撒野了吗?」
米娜会偷偷拿饭喂野猫,不过即使那只猫愿意吃饭,也不接近米娜。即便如此,米娜还是好几次都想过猫会不会愿意让自己抱,不过即使用饭引诱它接近,每次猫都会生气逃走。
米娜自然认为,艾莉雅也是在工作途中不小心接近猫,猫被吓到后攻击了吧。
「毕竟艾莉雅妹妹和我不一样,性格认真,不会和猫玩呢。有没有受伤?」
「……没问题。」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别勉强自己喔。」
米娜心想没问题就好,离开房间的途中,不自觉回头一看,不知为何,艾莉雅的耳朵整个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