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魔术师没有魔术的才华。使用魔术需要名为魔力的力量,而他的魔力却是严重不足到绝望的境界。即使如此,他还是有非变强不可的理由。
那就是他的妹妹。
德卡拉比亚已经记不得是被父母遗弃,还是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了。他没有其他亲人,保护最爱的妹妹正是他的生存意义。
小孩子想要存活下来,方法其实很有限。
光靠仁义道德是活不下来的。他们只能偷窃物品、掠夺食物,有时还会被打得遍体鳞伤,在黑暗中苟且偷生。
逃离这种生活的方法只有两个,不是往上爬,就是横死街头。
至于孩子们想要往上爬的话,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成为魔术师。
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已经快要成年的他,迟早会被大人逮住,依照大人的法律接受制裁。能够活到这种年纪,势必累积了不少罪行,难保不会直接被送上断头台。
届时,他就不能保护妹妹了。
德卡拉比亚的内心愈来愈焦虑,而在某一天,他得知某种道具的存在。
〈王之银眼〉——这个被传授了无限知识的魔术秘宝,可以让魔力呈现飞跃式的提升。而且更幸运的是,他知道有个魔术师打算取得这项道具。
只要把〈王之银眼〉抢过来,他也可以成为魔术师。
他躲在取得这项道具魔术师一旁虎视眈眈,试图找机会向对方下手时,目睹了一件事。
取得〈王之银眼〉的魔术师,被眼睛吞食的画面。
这显然是非常危险的玩意儿。
然而除了夺取失去所有人的〈银眼〉之外,他别无选择。
最后〈银眼〉接受了他,承认他是所有人。
于是成为魔术师的他取得强大的力量,自大人的法律获得解放。妹妹也得以过着一般人的生活。这种一帆风顺的日子,正是德卡拉比亚过去的梦想。
然而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魔术师。
跟〈王之银眼〉相同,拥有一对银色眼睛的少年。
他向少年挑战,结果——
「……咦?之后怎样了呢?」
躲在无人岛的森林之中观察萨冈等人的德卡拉比亚微微侧头。圣剑对他造成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他还记得那天与萨冈决斗,结果自己输了。
然而最后是怎么分出胜负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严格说来,当初是怎么跟那个家伙开始对战的?
每当他试图想起那段往事的时候,镶嵌在右眼之中的〈王之银眼〉就会传来一阵仿佛正在化脓的刺痛。
或许是眼罩破损的关系,德卡拉比亚总觉得刺痛感愈来愈强烈。
于是他抓了抓右眼,试图抚平刺痛感,却抓破了皮肤,渗出鲜血。然而疼痛感并未消失,结果他抓了又抓,甚至抓下了一块肉。
一直抓着右眼的他无暇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最爱的妹妹到底去哪了。
◇
「黑花,你的伤势如何?」
德卡拉比亚离去之后又过了几刻钟,来到夕阳即将西下的时间。
晚霞照映着海滩,垂头丧气的黑花环抱双膝坐在地上。即使萨冈开口招呼,猫妖精少女也只是摇了摇两条尾巴,并未抬起头来。
「……我没事。涅菲大人的治愈能力跟涅芙特洛丝大人一样,已经不痛了。而且……」
轻触差点被德卡拉比亚扭断的脖子,黑花继续说下去。
「我其实也没受到很严重的伤……哥哥是不是用魔术做了什么?」
萨冈当时虽然身受重伤,却也没像个娘们一样跪在地上而已。他立刻发动了〈天鳞〉,挡在德卡拉比亚以及黑花之间。
——那家伙的力量有限,无法破坏〈天鳞〉。
德卡拉比亚身为魔术师的魔力,恐怕也不会太高。不过他既然有本事打倒〈魔王〉,应该有什么方法可以弥补魔力的不足。
萨冈直视黑花的脸孔。
「伤势或许不要紧了,不过你看起来不像不要紧的样子。」
黑花闻言,尾巴顿时软软地垂下。
「哥哥,现在的关心只会让我很不好受。请暂时不要理会我。」
「嗯,我知道了。」
萨冈如此回应之后,坐在黑花的旁边。
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夕阳,有些疑惑的黑花动了动她的三角耳。
「……也是啦,哥哥向来都在保护弱小的人。」
德卡拉比亚宣称在解决萨冈之前,要先解决黑花跟榭丝缇。榭丝缇身边有许多圣骑士以及巴尔巴洛士在,黑花身旁却只有莉莉丝或是赛尔菲这些非战斗人员。
所以黑花才会独自待在这个地方。
保护黑花虽然也是萨冈的目的之一,不过可不能让她产生误会。于是他叹了口气,轻戳黑花的头。
「傻瓜,谁想保护只会窝在一旁不敢乱动的弱者?你为了我而战,为了我而败北,更为了我待在这里。我并不是昏庸愚昧的〈魔王〉,可不能对你置之不理。」
德卡拉比亚宣称要对黑花以及榭丝缇不利。黑花之所以独自待在这里,就是为了吸引那个魔术师。
于是黑花终于抬起头来望着萨冈,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傻笑。
「原来全都被哥哥看穿了。」
「你这个人就是喜欢独自承担一切,这点跟拉菲尔一模一样。」
听到这个名字,黑花顿时为难地低下头来。
「父亲还好吧?」
「嗯,他在城里尽忠职守。你不放心的话,就去看看他吧。我可以马上送你过去。」
「……我考虑一下。」
为了转移话题,黑花主动询问萨冈。
「反倒是哥哥已经布置好了吗?你好像已经绕了无人岛一圈呢。」
萨冈之所以直到现在才来探望黑花,主要是因为之前在忙别的事情。
「也称不上布置啦。这里虽然成为我的领地,却不具备领地的机能,所以我只是设置最基本的结界而已。」
听到萨冈的回答,黑花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对魔术不是很了解,不过即使像哥哥这么厉害的魔术师,要设置全新的结界也很困难吗?」
「倒也不是这样,毕竟魔术的基础建立在『魔法阵的绘制』之上。现场绘制的魔法阵,无论就持续性或是效果而言,都不是咒文或是道具这些代用品所能取代的。」
「所以,哥哥刚刚是去绘制笼罩整座小岛的大型魔法阵吗?」
「嗯,不过有一种叫做步数法的思考方式。善加利用的话,可以让足迹直接成为魔法阵的要领。」
效果还算可以,有效期间大概是以好几年为单位。对于临时设置的魔法阵而言,已经很足够了。
「那家伙应该躲在岛上的某个地方,这样子就可以锁定位置了。」
——话虽如此,其实我真正想锁定的,是他的移动方式。
其实萨冈认为根本没有什么移动方式,然而他看起来不像是高明的魔术师,应该不会使用巴尔巴洛士的转移魔术。
虽然大致上猜得出来,不过没有确实的证据。只要知道德卡拉比亚躲在哪里,理论上就可以确定他的移动方式。
黑花睁大眼睛。
「所以哥哥已经找到那个魔术师了吗?」
「嗯,不过——」
说到这里,萨冈将他弄来的烟熏小鱼递给黑花。
「——先填饱肚子再说。」
将烟熏小鱼放在黑花的掌中之后,萨冈自己也啃了起来。
黑花张大嘴巴。
「填饱肚子?不必解决敌人吗?」
「黑花啊,这是新手常犯的错误。复仇也好,报复也罢,重点在于如何激怒对手。」
「激、激怒对手?」
「没错。愤怒会缩小视野,蒙蔽双眼,变得只看得到自己。而且所蒙受的耻辱,将会影响一辈子。当满腔耻辱与愤怒的人被彻底打倒的时候,就只会剩下绝望。像这样看着对方哀号痛哭的模样,才算是完成真正的报复。」
「……幸好我不是哥哥的复仇对象。」
黑花的脸色有点发青,不过萨冈还是继续说下去。
「回归主题。魔术师就算两、三天不吃东西也能生存,不过若看到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前享受美食,那就不一样了。那个家伙的个性古怪,一定会偷偷监视我们。」
虽然只是小小的挑衅,不过食欲是生物三大欲望之一,效果还是很可观。
——除非德卡拉比亚跟我和涅菲一样,属于感受不到其他事物的类型,偏偏他又是容易被欲望牵着走的类型。
既然如此,针对食欲的攻击应该特别有效。
不过这也代表萨冈随时都可以将德卡拉比亚引诱出来,根本不需要什么结界。
只见萨冈故意津津有味地啃着烟熏小鱼。
「这叫做小鱼干吧?我还是第一次尝到鱼的烟熏制品,似乎满下酒的。莉莉丝好像准备了流卡翁的美酒,要不要来一杯?」
「我
喝了酒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啦。所以……哥哥喜欢小鱼干吗?」
「嗯,最近我才知道有这种烟熏食品。」
听到萨冈的回答,黑花顿时轻笑了出来。
「原来哥哥也会开玩笑。在大陆那边,烟熏制品不是种类繁多吗?举凡火腿、培根以及起士都算是烟熏制品。」
「……嗯,也对。」
认识涅菲之前,萨冈从没动过享用这些高级食材的念头。事实上,他连烟熏的烹调方式都不知道。
萨冈的主食只有在生肉抹上盐巴之后风干而成的腊肉而已。通常这是宰杀衰老家畜所得到的副产品,萨冈则是透过森林中的狩猎取得。老实说大概有一半腊肉会腐烂发臭。之后萨冈才知道,这是连储存粮食的能力都没有的农民,对抗饥饿的最后手段。
最悲惨的是,萨冈居然让才刚认识不久的涅菲品尝腊肉。
从此以后,涅菲就被『三餐非得自己想办法不可』的使命感所驱使,开始扮演厨娘的角色。她做的料理虽然很好吃,却让萨冈有些心痛。
两人闲聊了一阵子之后,黑花的心情总算好转了许多,于是怯生生地开口。
「涅菲大人刚刚帮我疗伤……」
「嗯,我听说了。」
「涅菲大人说我的眼睛可能治得好。」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魔术固然无法完全复原黑花的眼睛,不过魔法或许可行。
黑花失明太久了。以魔术来治疗的话,不是夺取他人的眼球,就是得制造出人造人,将其眼球移植过去。而且为了让外来的眼睛得以存活,必须持续供应魔力才行。
这不能称之为『完全』治愈。
涅菲的魔法却有可能颠覆这个结果。她本身固然不喜欢这种力量,不过若有人需要的话,她倒是会毫不犹豫地使用。
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黑花却面色忧愁。
「说也奇怪,当时我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相较于不幸战败,这才是真正让黑花陷入沮丧的原因。严格来说,她不是沮丧,而是烦恼。
萨冈点了点头。
「你害怕见光?」
「……是的。」
萨冈的问题非常直接,让黑花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族人全部死在魔术师的手上,于是我加入〈阿撒兹勒〉,将杀害魔术师的行为视为理所当然的复仇。」
黑花如此低语后,将脸埋入双膝之间。
「……我杀死了好多人。」
「别放在心上,魔术师本来就是死也不足惜的家伙。在成为魔术师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只能说被杀死的魔术师自己太没用了。」
「是这样吗……?如果我杀死的那些人当中,也有像哥哥的人呢?说不定那个人其实是想要对我伸出援手……」
——如果眼睛看得见的话,罪行好像会变得更清晰——
这应该是黑花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她才会害怕。
「傻瓜。如果有哪个魔术师会这么说,那一定是圈套。你宰掉他们是对的。」
只见黑花抱着脑袋,似乎感到有些头痛。
「……嗯,是我的说法不够精确。应该说互相理解吗?除了杀戮之外,应该还有其他方法才对。」
「这也不是那么值得赞许的做法。」
但萨冈也不是完全无法体会黑花想表达的意思。
——只不过,这比较像是涅菲或是榭丝缇会做的事情。
交叉双臂低头沉思之后,萨冈这样开口。
「黑花,你是流卡翁最后幸存的猫妖精吧?」
「……是。」
「不如这么想吧。你必须活下去。只要你还活着,就会留下族人依然存在的证明。所以为了活下去,你杀死了许多魔术师。因为只要杀死魔术师,就可以得到教会的赏赐,因此这么做是必要的。你就当作是这样吧。」
萨冈的说法实在牵强,黑花再度无言以对。
随后才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哥哥也觉得我一心只想寻死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想寻死,不过你也对活下去的意义一无所知。」
黑花顿时泄了气。
「莉莉丝也为了同样的事情骂过我。她说我这辈子都要为死在我手上的人赎罪……」
这下子萨冈也火了。
「她当然会生气。对于莉莉丝而言,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原本以为今生再也无法相见的儿时玩伴,结果这个儿时玩伴却说活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我、我还是会活下去的。」
「这不叫活着。所谓的活着是要享受快乐、满足欲望,借以得到欢喜。只是还没死的状态,不叫做活着。」
一脸茫然的黑花低下头去。
「……可是,这种合理化的做法真的妥当吗?」
「有何不妥?」
「所谓活着,应该活得更美丽、更崇高才对。」
萨冈这才露出嘉许的笑容。
「原来你也了解啊?生命是低俗、浅薄又不堪入目的玩意儿。就是因为如此,努力活着的人更显得美丽又崇高。」
「不堪入目,却又崇高……?」
「嗯。所以你缺少的是欲望,先找出自己的欲望吧。不惜抛弃形象拼命挣扎,也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萨冈不知道黑花会如何解读这番话。
只见她低头不语,之后才怯生生地开口。
「我还是很怕见到光线,不过倒是想做一件事。」
于是黑花抬起头来,正对着萨冈的脸孔。
「我想知道哥哥的长相。」
黑花的眼睛看不见,因此萨冈知道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好,你就摸摸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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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萨冈的同意之后,黑花小心翼翼地以指尖触摸萨冈脸部。
率先接触萨冈脸庞的是双手的中指。黑花在碰触的瞬间微微一颤,似乎有些胆怯,仿佛害怕玷污萨冈的脸孔似的。
即使如此,为了确认萨冈就在这里,黑花还是依照食指、无名指、拇指以及小指的顺序逐步抚摸萨冈的脸庞。
不知不觉中,夕阳已经完全西沉,少女的指尖在夜风吹拂之下格外冰凉。
——这就怪了,反而是被摸的人比较紧张。
黑花的十根手指个别移动之后,吁了口气。她的动作异常缓慢,似乎有点舍不得离开。
最后她终于确认完毕。
于是黑花露出困惑的微笑,放下双手。
「谢谢,原来哥哥的长相是这样。」
「跟你想象的一样吗?」
「不,比想象中更加凶恶。」
「那么应该很接近了。现在满意了吗?」
经萨冈这么一问,黑花摇了摇头。
「接下来我想知道父亲的长相,莉莉丝她们的长相不是也跟之前不同吗?」
听到黑花的回应之后,萨冈摸了摸她的头。
「很好的回答,看来你终于明白了。」
「呵呵呵。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趁哥哥变小的时候确认长相才对。」
「……这种事你就忘了吧。」
萨冈苦着一张脸。
——不过……
忍不住发笑的黑花,表情十分自然,若当成萨冈付出之后的回报,感觉倒也不算太差。
◇
就在萨冈叹了口气的时候,森林的方向传来脚步声。
「原来你们在这里,吾王。我们找了好久呢。」
这种煞风景的说话语气,正是来自戈梅利。
除了她之外,法儿、涅菲、涅芙特洛丝以及赛尔菲也来了。简而言之,除了榭丝缇之外,所有女性成员都到齐了。
事实上,她们早就站在远处观察情况一阵子了。萨冈和黑花聊得正投入,所以她们一直在等待切入的机会。
萨冈转头一看,不禁皱起眉头。
「你们怎么穿成这样?」
「嘻嘻嘻,这是流卡翁的民族服装,好像叫浴衣的样子。既然莉莉丝小姐特别准备,就穿穿看啰。」
浴衣款式类似黑花的家居服,不过下摆长达脚踝,看起来似乎不方便行动。表面绣有草木或是蝴蝶的美丽图案,虽然华丽,却意外给人一种稳重的印象。
萨冈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当然是涅菲。
该说是意想不到吗?涅菲穿的是深红色的的民族服装。衣袖及胸前绣有白色跟桃红色的花瓣,酝酿出特别明亮的氛围。相较于平常稳重内敛的女仆扮相,可说是相当大胆的穿着。
——涅菲也满适合这种华丽的服装。
萨冈忍不住看得出神,结果涅菲动了动羞红的耳朵,抬起头仰望萨冈。
「好、好看吗,萨冈大人?」
「嗯、嗯,不错。嗯……很好看。」
萨冈很少直接说出真心话呢。
涅菲以金色扇子遮住脸庞,点了点头。
「谢、谢谢……」
这时莉莉丝与赛尔菲从涅菲身后探出头来。
莉莉丝选择的是比涅
菲稍微低调一点的桃色浴衣,赛尔菲则是水蓝色的。
「〈魔王〉先生,怎么样?大家的穿着打扮都是我跟赛尔菲负责的喔。」
「表现不错,重重有赏。」
萨冈的表情十分认真,莉莉丝顿时吃了一惊。
「这种小事也可以领赏?」
「好耶!萨冈先生要发零用钱了!」
紧接着冲上前来的人,正是法儿。
为了配合翠绿色的头发,法儿身上穿的是可爱的橘色浴衣。表面绣有名叫手毯的小球以及半月形的梳子,整体比较偏向小孩子的风格。
「萨冈,那我呢?」
「嗯,很好看。你肚子不饿了吗?」
白天钓到的鱼应该已经填饱她的肚子了,不过毕竟还是跟〈龙式〉相差甚远。经萨冈这么一问,法儿打了个呵欠。
「不饿,不过有点想睡了。」
「天色已经暗了嘛。等等要开饭,你就早点睡吧。」
「嗯。」
最后萨冈望向一双眼睛飘来飘去、貌似闲得发慌的涅芙特洛丝。
「涅芙特洛丝,让我看看你的打扮吧。」
「嗯、嗯……怎样?」
义妹穿着稳重大方的紫罗兰色浴衣。花瓣图案跟涅菲相同,似乎是同一组设计。
——里查看到之后,不知道会怎么追求涅芙特洛丝。
虽然不是很厚道,不过萨冈还真想见识,堂堂圣骑士拼命追求涅芙特洛丝这个超迟钝女人的模样。
「嗯,很适合你嘛。真不愧是我的义妹。」
「是、是哦?」
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之后,涅芙特洛丝夹着衣袖,原地转了一圈。
涅菲见状,不禁笑了出来。
「很漂亮喔,涅芙特洛丝。」
「你也一样,涅芙莉亚。」
虽然两人的互动还是不太自然,不过相视而笑的她们确实是一对姐妹没错。
萨冈发表感言之后,戈梅利向黑花招手。
「黑花小姐,你也穿穿看吧。既然是拉菲尔的女儿,也算是王的臣子。取悦王的眼睛,可是臣子的责任喔。」
「取悦?敌人都已经出现了呢。哥哥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连我们都玩开了呢?而且连榭丝缇大人都被当成目标了。」
「嘻嘻,不必担心。那个笨女人的身边有《炼狱》跟着,而且他跟那个叫德卡拉比亚的家伙似乎八字不合。虽然得花上一点时间才能搞定,不过大概就是这样。」
戈梅利随即露出妖娆的微笑,贴近黑花的脸庞。
「最重要的是吾王并未撤回『享受假期』的成命。不好好享受的话,岂不是违抗命令?」
面对这样的戈梅利,黑花露出愤怒的神情。
「……你这是在说什么?哥哥的魔术可是被反弹回来了,这叫魔术师怎么打倒对方?」
戈梅利闻言,顿时睁大眼睛。
「不不不,其实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虽然没把人造生命体<石魔像>带在身边,不过妾身不用一分钟就可以摆平对方,法儿小姐更是可以直接秒杀他。」
经戈梅利这么一提,法儿先是侧头思索,接着又轻轻点头。
「大概一口吧?」
女儿的回应听在耳中,萨冈顿时露出一抹微笑,仿佛是位赞赏学生表现良好的老师。
「嗯。不卑不亢,相当正确的分析。」
「嘿嘿嘿……」
被萨冈摸头之后,法儿顿时乐得笑开怀。
然而黑花还是无法接受。
「既然如此,为什么哥哥会被迫陷入苦战?」
「天晓得。吾王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很难揣测真正的心意。当时他大概是在想事情吧。」
心事被戈梅利看穿,萨冈不禁轻噫一声。
——那家伙好像知道我的过去。而且……
令人在意的是德卡拉比亚所使用的那种『技法』。『技法』有各种形式以及流派,不过萨冈总觉得那很像自己所熟知的那种『技法』。再加上先是从艾谢拉口中听到奇怪的说词,之后就立刻遭到德卡拉比亚袭击,两者之间不可能毫无关连。
最重要的是那个恶心的义眼。
——银眼之王——
艾谢拉多次提及的名字。同一时间跟地点出现两个银眼,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
萨冈就是很想知道德卡拉比亚到底是谁,所以才没有对他痛下杀手。
然而对方明明是个魔术师,却一昧依赖『技法』。杀死这种人也没什么意思,或许这才是萨冈真正的想法。
只见戈梅利哈哈大笑,轻触黑花的脸颊。
「吾王之所以没有痛下杀手,可能是没那个必要,或是觉得让对方活着反而有好处。应该动手的时候,吾王可不会手下留情,所以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说到这里,戈梅利突然惊呼一声。
「啊!吾王啊,您还没有赞美妾身呢。」
「咦?非赞美不可吗?」
「那当然!」
戈梅利的浴衣是以黑色为主色,上头绣有艳丽的蝴蝶图案。以美女姿态示人的老婆婆原地转了一圈。
「如何?打扮成这样的话,妾身也颇有姿色的吧?」
「你去跟锡蒙力说吧,你们不是交情匪浅吗?」
被萨冈反将一军之后,戈梅利居然羞红了双颊,开始玩弄自己的手指。
「咦?人、人家跟锡蒙力才不是那种关系……慢着,这不是讨厌他的意思……」
——这家伙动不动就跟别人说什么爱之力,换作自己就不行了吗?
真是个难搞的老太婆。
萨冈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戈梅利也重新振作起精神。
「不对,这件事跟锡蒙力无关!请您看看这件浴衣!不,看看妾身才对!好好赞美吧!」
「为什么你今天特别兴奋?」
戈梅利眼角泛泪,语气十分激动。
「吾王应该也知道吧?妾身恐怕活不过今晚了。就算是场面话也好,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妾身想要得到他人的赞美!」
面对戈梅利悲痛的泣诉,黑花难掩内心的同情。
「哥哥,这个人怎么了?」
「嗯……她触怒了身为〈魔王〉的老师,为了逃避惩罚而藏身于此。若被老师知道她在这里为所欲为,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呜呜……妾身这半个多月以来一直在研究魔术,完全无法宠幸少女,还能算是活着吗?不!与其过着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妾身宁愿死得轰轰烈烈!」
拍打沙滩的同时,戈梅利的发言显得豪气万千。
只见她以谄媚的眼神仰望萨冈。
「所以谁都好,快点赞美妾身吧。」
「嗯,尽管放心吧。这件浴衣很好看,任谁看到都会赞美你的。」
于心不忍的萨冈如此回应,结果戈梅利害羞得搔搔脸颊。
「真是的。被吾王这么一赞美,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呢。」
「你到底想怎样?」
萨冈感到头痛的同时,也萌生出些许怀念。
——这么说来,以前史黛拉也像这样喜欢胡闹。
史黛拉是萨冈在孤儿时期,常混在一起的三人组之一。萨冈固然挂念着马克,不过他也不知道史黛拉之后的情形。马克总是突然消失,史黛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不见了。
她可能是死了,或是被人口贩子抓走,不过萨冈衷心希望她还活着。
甩掉冷不防浮现脑海的念头之后,萨冈指着没药救的老太婆。
「黑花啊。我不是要你做到这种程度,不过倒是可以学习一下这家伙的自私自利。」
黑花露出为难的表情,不过还是微笑点头。
「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执着于生命的人物。原来如此。虽然既贪婪又丑恶,却又显得格外美丽……呀!」
听到黑花的回应之后,戈梅利顿时鼻血狂喷。
「无妨,这就是爱之力。妾身的一生,无怨无悔。」
接着她就倒卧在自己制造出来的血泊之中。
「萨冈,戈梅利她又……」
「别理她。」
于是萨冈轻拍黑花的头顶。
「就是这样,你也跟大家一起享受打扮的乐趣吧。」
「一起享受……那哥哥呢?」
「我嘛……」
萨冈朝着涅菲瞥了一眼。
涅菲难得盛装打扮,而且入夜之后的海边可是弥漫着平常所欠缺的情调。
所以萨冈想跟涅菲独处。
于是涅芙特洛丝相当知趣地开口。
「对了,有人会准备晚餐吗?我从来没准备过呢。」
这句话让现场弥漫着近乎绝望的沉默。
莉莉丝低头注视地面,似乎相当不自在,昏倒在地的戈梅利则是一脸幸福的表情。榭丝缇以及圣骑士显然靠不住。
而且为了提防德卡拉比亚,圣骑士全都到岛上巡逻了,无暇准备晚餐。如果萨冈带走涅菲,还有谁可以煮饭?
结果令人窒息的沉默,被一道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声音所打破。
「这里、这里!我以前在城里专门负责伙食,煮饭不成问题!」
「赛尔菲,你没有王家的尊严吗?」
「那种东西早就溺死在史福朗基德的湖泊了!」
这时法儿也揉揉惺忪的睡眼开口说话。
「我也、会做一点。因为、我是姐姐。」
已经打起瞌睡的法儿就不讨论了,赛尔菲从小受到拉菲尔的照顾,多少会做一点料理吧?……应该。
涅芙特洛丝也兴致勃勃地开口。
「是哦,我也可以帮上忙吗?」
「当然没问题!大家都跟我来吧!」
眼看赛尔菲成为唯一的希望,这种情况着实令人惶恐不安,不过萨冈也只能选择默默接受。
不管怎样,那个天兵少女好歹也替萨冈努力制造出机会,于是萨冈朝着涅菲伸手。
「一起去散步如何,涅菲?」
「好的,萨冈大人。」
就在萨冈和涅菲准备离开的时候,黑花出声了。
「那个,涅菲大人。」
「是,有什么事吗?」
黑花握紧住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双手。
接着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我现在还是很害怕看到外面的世界。不过以后若下定决心面对一切,到时候可以请你帮忙吗?我想要再一次……」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不过黑花还是清楚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我想要再一次以自己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请治疗我的眼睛……」
于是涅菲面向黑花,轻轻拥抱颤抖的少女。
「好的。不管多久,我都会一直等下去的,所以不必急于一时。不要焦急,对自己宽容一点,别太勉强。」
听到涅菲的回应之后,黑花终于放松了身体并点了点头。
「谢、谢谢。」
萨冈与涅菲手牵着手缓步离去,黑花的道谢从两人身后传来。
(……真了不起。她就是哥哥喜欢的人。)
少女的呢喃被海浪声所掩没,并未传入任何人耳中。
◇
「嗯,这种浴衣的男女款式真的差很多。」
涅菲也把萨冈的浴衣带来了。
大概是戈梅利事先料到两人会到海边散步,吩咐涅菲带在身边的吧。这个老太婆虽然麻烦,在这方面却特别机灵,真是令人伤脑筋。
萨冈身穿暗灰色的浴衣。跟女款浴衣比较起来,袖口比较没那么宽大,下摆也宽松许多。
涅菲双颊微微泛红,点了点头。
「很好看,萨冈大人。」
「嗯、嗯。少了长袍虽然有点不太自在,但偶而穿上这种衣物倒也不赖。」
听到萨冈的回应之后,涅菲喜孜孜地开口。
「萨冈大人小时候的穿着打扮也很帅气。」
「……我只想快点忘记当时的事情。」
对于萨冈而言,过去是他不愿想起的痛苦回忆。
然而一想起自己变小的事情,孤儿时代一起流浪的同伴名字便萦绕于脑海中。萨冈不禁深刻感到过去就像是影子一样,总是围绕在自己身边打转。
——自己刚遇见涅菲的时候,也曾让她吃下非常可怕的食物。
萨冈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他拿出干瘪的腊肉以及酸臭的牛奶之际,涅菲所呈现的表情。
涅菲由于在精灵村落发生的事件使然,导致对未来不抱持任何希望,一向都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然而,当时的她却露出有点同情,又像是萌生出某种使命感的神情。
回想起过去的往事,萨冈不禁有感而发。
「之前我好像也说过,你真的改变了很多。」
「会吗?」
「嗯,你脸上多了不少表情。」
就算涅菲的表情没变化,耳朵也会表现出丰富的情感。
经萨冈这么一说,涅菲顿时睁大双眼,似乎颇感意外。
「其实萨冈大人也改变了不少。」
「唔,会吗?」
虽然萨冈比起以前更勇于表达想法,不过目前还是无法将内心情感转换成精确的言语,实在没什么长进。
然而涅菲却高兴地点点头。
「您的伤口已经不痛了吗?」
「伤口……?我没什么旧伤吧?」
萨冈侧头思索,结果涅菲摇了摇头。
「有喔。拥有力量不是什么坏事——萨冈大人以前曾经这么说过,当时您不是很痛苦吗?」
这下子萨冈也想起来了。
——弱者难道就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吗?炫耀力量有这么值得骄傲吗?——
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萨冈曾经被不知名的少女当面指责。
之后萨冈就不再对他人有所期待,放弃了过去的纠结。他只相信自己、只依靠自己,一个人独自活下去。
打量着自身服装,萨冈露出苦笑。
——当时的我若看到现在的自己,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欣喜于换上异国服装,与自己所爱的少女并肩而行。无视过去的教训、想要保护他人,身边还多了女儿、义妹以及吵吵闹闹的部下。这根本是完全否定了那时候的自己。
所以萨冈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我早就忘了,那已经是不重要的过去。」
他甚至连少女的长相都想不起来。
少女当时是被强盗追赶,才误入萨冈的领地,不过萨冈倒是还记得强盗的长相。一头红发的年轻男子,好像只有一只眼睛……
「——啊!」
萨冈不禁大叫一声。
「怎、怎么回事,萨冈大人?」
「我想起来了,那个叫德卡拉比亚的家伙。他是我之前杀死的强盗。」
「什么?强盗?不,杀死……?可是他还活着……吧?」
「有极少数人是杀也杀不死的。」
例如夜之一族的活死人·艾谢拉。就算她遭到杀害,只要还具有行动能力的情况下就不算死亡。另外像比夫龙这种〈魔王〉等级的魔术师,即使失去脑袋或是心脏,也依然能活得好好的。
只不过德卡拉比亚真的是这种恐怖的存在吗?萨冈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应该说,原来他是魔术师啊?我还以为是强盗呢。该不会是被我杀害之后,才成为魔术师的吧?……不对,这样子他也不可能不会死。嗯……」
那时候的萨冈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吞食魔术』还尚未成形。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在当时只是个不怎么样的魔术师而已。
德卡拉比亚是个连这样的萨冈都未曾留下印象、两三下就被解决的魔术师。
完全是杂鱼中的杂鱼。
——所以他是如何成为能够挑战〈魔王〉的魔术师?
如果米夏埃尔没骗人的话,他已经除掉一个〈魔王〉了。
或许他真的是有所长进,不过看起来就只是个强盗的杂鱼,真的有本事进化到这种程度吗?这也是个问题。
不过,原本只是个孤儿的萨冈都成为〈魔王〉了,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吧。
就在萨冈低头思索的时候,涅菲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
「所以萨冈大人的魔术被偷走,也是在那个时候吗……?」
萨冈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么说来,自己过去曾经跟涅菲提过『吞食魔术』的原理。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德卡拉比亚可以反射魔术,以及这种力量明明可以打倒其他魔术师,却偏偏对萨冈无效了。
萨冈摸摸涅菲的头,仿佛在奖励学生的优良表现。
「有道理。在那个时候被偷走的推测确实比较合理。」
「您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可能?」
萨冈无法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萨冈无奈开口。
「那家伙的眼睛,跟我一样都是银色的。大概是受到艾谢拉的影响,我对这点一直很在意。」
「可是一点都不像。」
「……什么?」
涅菲的语气仿佛是打从心底感到不解,萨冈不禁为之语塞。
「那好像是义眼,不过颜色不是一样吗?」
再加上两人特别强化身体、以拳头为武器的战斗模式也十分类似。目睹那场战斗之后,浮现这种念头的人绝对不只萨冈而已。
「不过完全不像。」
涅菲平常很少有这么固执的时候,萨冈顿时为之一愣。
「萨冈大人虽然对敌人向来不留情,却不会以欺负弱者为乐。萨冈大人是大家所景仰的〈魔王〉,跟那种低级下流的人一点都不像。如果对方是刻意模仿,只能说他下的工夫还是不够。」
萨冈不禁摇头苦笑。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涅芙特洛丝曾经模仿涅菲的行为举止,试图接近萨冈。
当时萨冈也同样感到愤怒,这样臭骂涅芙特洛丝。
——要装涅菲的话,拜托稍微下点工夫!
德卡拉比亚和萨冈确实有交集,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憎恨萨冈。如果将
刻意拥有类似萨冈的力量解释成一种报复,倒也十分合理。
只是这种理由固然可以理解……
「好像又莫名其妙被连在一起了。」
「您是指艾谢拉大人说的话吗?」
「嗯。不过这么一来,她的话中含意就更令人不明白了。」
德卡拉比亚到底是在被萨冈杀死之前,还是之后成为魔术师?那时候他真的是个强盗吗?就算是好了,他跟马克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可恶的艾谢拉,她应该不是随口说说的吧?
萨冈喃喃自语着信步而行,随后突然停下脚步。
「萨冈大人?」
(嘘!是巴尔巴洛士和榭丝缇。)
比萨冈还要没用的两人,正站在夜晚的沙滩上。
◇
沙滩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于是萨冈和涅菲迅速躲进森林,观察笨女人和损友的情况。
两人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赫然发现好几名圣骑士同样躲在森林之中,注视着沙滩上的榭丝缇。其中也包括了里查。
——在这种情况之下,魔术师和圣骑士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不过,其中也有手握剑柄的人。恐怕只要巴尔巴洛士做错了什么,就会一剑砍过去。
就在萨冈打量着圣骑士的时候,视线突然跟里查对上。
——嗯,问问他好了。
于是萨冈立刻在半空中描绘魔法阵,将魔法阵移动到里查身边。
(情况如何?)
这是可以将声音传到远处的魔术。虽然不像巴尔巴洛士的念话那么厉害,却也足以让两人私下交谈。
发现声音是直接从魔法阵传出来之后,里查吃了一惊,不过立刻端正姿势做出回应。
(巴尔巴洛士阁下正以寻找魔术师为由,向换上流卡翁服装的榭丝缇阁下主动攀谈。)
(什么?巴尔巴洛士主动向榭丝缇攀谈?……真是意想不到。)
(是的。因此这边有几个弟兄按捺不住内心的杀意,只好潜伏于森林之中。)
其实也没多少人。除了榭丝缇和米夏埃尔之外,也只有三个圣骑士而已。应该是三人都起了杀意,结果其中一人恢复理智,劝阻另外两人吧。
萨冈仔细打量着榭丝缇的服装。
她一身蓝色的浴衣上绣有金碧辉煌的飞鸟。榭丝缇私底下虽然是个笨女人,现在的她看起来倒也不失成熟妩媚。
巴尔巴洛士似乎也很紧张。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眺望大海,一句话也没说。
(这情况已经维持多久了?)
(差不多一刻钟左右。)
(……真是急死人了。快点道歉啦,巴尔巴洛士!)
萨冈这句话若被法儿或是麾下的魔术师听见,大概会换来『你没资格说这种话』的回应,不过现场没有人敢表示批评。
里查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是说啊。害得其他伙伴看不下去,差点没拔剑相向。)
(我不是不能体会你们的心情,不过还是忍着点吧。贸然出手的话,恐怕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愈来愈恶劣。)
一脸严肃的萨冈和里查互相确认目前的状况,涅菲则是双耳低垂,一副为难的模样。
(那个,萨冈大人。圣骑士不是正在搜寻敌方魔术师的行踪吗?)
(那种小事不重要,现在可是榭丝缇与巴尔巴洛士之间的爱苗茁壮与否的关键时刻。你不是也很关心吗?)
(这个,是、是没错啦。)
结果涅菲也跟萨冈一起加入偷窥的行列。
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榭丝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唔!距离太远,听不到她说什么。)
差不多是喃喃自语的音量。即使利用魔术强化听觉,还是无法听清楚内容。
——近距离使用魔术可能会被他们发现,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萨冈再度描绘魔法阵。
就跟之前送到里查身边的魔法阵一样,不过这次,他是以丢飞盘的要领将魔法阵移动到榭丝缇脚边。
(嗯?刚刚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
(有吗?大概是海浪或是螃蟹吧。)
看来并未被两人发现。
萨冈以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圆圈,向里查等人传达作战成功的意思。几个圣骑士也在脑袋两侧握紧拳头,表示内心的欢喜。
只是,这种魔术也会将这侧的声音传送过去,因此萨冈竖起食指,示意涅菲不要出声。
榭丝缇对于场边观众的高昂情绪完全一无所知。只见她以指尖玩弄长发,羞答答地开口。
(——这次是来度假的,所以我没把洗礼铠甲带在身上。可是我又不想穿着泳装跟敌人战斗,所以……)
看来榭丝缇似乎在解释换上浴衣的原因。
——为什么她不问巴尔巴洛士好不好看!
按捺不住的萨冈在内心咒骂的同时,不忘以手语向里查等人传递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们也是闷得可以,其中一名圣骑士铁青着面孔试图拔剑,另一名圣骑士则是拼命阻止他。
过程当中,巴尔巴洛士也胡乱开口。
(没、没差吧?反正不管你穿成怎样,都不会有人在乎的。)
萨冈和涅菲同时掩面。
——这个白痴!就不会称赞她不管穿成怎样都很好看吗?
真是受不了。损友明明就很聪明,偏偏在这方面笨得跟白痴一样。榭丝缇闻言,顿时大为沮丧。
萨冈和涅菲的反应引起里查等人的疑惑。
若真的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义愤填膺的圣骑士恐怕会立刻冲上前去,偏偏实况转播可不能因此中断。
于是萨冈举起手来,比出『等一下』的手势。
(啊……我不是在挖苦你啦。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反正也不会有人觉得碍眼。)
(呃?唔……是、是哦……)
损友的说词实在不么高明,榭丝缇不置可否地别过脸去。看来总算是觉得自己受到赞美了。
萨冈握紧拳头,向圣骑士传递『情况不错』的讯息。里查也以严肃的神情点了点头,似乎觉得事情还很难说。
接下来轮到巴尔巴洛士主动开口了。
(那个时候也一样,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咦?)
这句话大出意料之外,榭丝缇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
萨冈立刻向圣骑士表示巴尔巴洛士主动出击。杀气腾腾的圣骑士再也看不下去了,当场拔出长剑,这就只能请其他圣骑士努力挡下了。
对于外野的局势完全在状况外的巴尔巴洛士继续说下去。
(该怎么说呢?其实当个笨女人也不算太差,至少比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好多了。)
巴尔巴洛士这番辩解十分难懂。只见榭丝缇轻捂前额,露出困惑的神情。
涅菲紧抓着萨冈的手臂,似乎也看得心惊胆跳。虽然很关心巴尔巴洛士他们的情况,萨冈却也同时觉得妻子实在是可爱得不得了,于是便磨蹭她的脸颊以示安慰。
「呜!」
结果涅菲耳朵一震,发出一声娇呼。
(啊?你说什么?)
(咦?我不是……慢着,是我吗……?)
内心七上八下的两人自己找出合理的解释,萨冈和涅菲顿时松了口气。
(……萨冈大人,请不要捉弄人家。)
结果可爱的涅菲鼓起双颊瞪着萨冈,也引起等着听取实况转播的圣骑士的侧目,不过现在正是紧要关头。
一段时间之后,稍微平静下来的榭丝缇以不解的语气反问巴尔巴洛士。
(唔……也就是说,你平常总是叫我笨女人,其实并没有看不起我的意思?)
(嗯?不对,那是看不起你没错。)
(…………)
再也看不下去的萨冈和涅菲不禁按着自己的胃部。
大概是觉得自己犯下大错的关系,巴尔巴洛士连忙改口。
(啊,也不是啦。我是真的在戏弄你没错,不过并没有惹你生气的意思。嗯,就是这样!)
(我完全无法理解……)
萨冈也无法理解,而且他恨不得现在就海扁巴尔巴洛士一顿。
无奈之余,榭丝缇忍不住微微苦笑。
(算了,你本来就是这种人。我也不是不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就是了。)
(这算是知道吗?)
(你说呢?)
看来他们总算是脱离了胶着状态。
萨冈以手语传达渐入佳境的讯息。之前的局面实在令人按捺不住,收到实况转播之后,里查这才拭去额头的汗珠。
紧接着榭丝缇无奈地开口。
(呃,那个时候是我不对。)
(嗯?你是指什么?)
(唔,我不是打了你一巴掌吗?其实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巴尔巴洛士。)
(啊、嗯。)
萨冈握紧拳头来回挥舞,传达局势出现重大转变的讯息。几个圣骑士咽了口唾液,纷纷探出上半身。
于是一脸歉疚的巴尔巴洛士如此回应。
(嗯,我也……那个、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没想到你居然会那么生气。虽然不能保证下不为例,不过我会注意的。)
(其实我比较想要你的保证……)
榭丝缇虽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过她还是随即笑了。
(也罢,你就是这种人。我也不想多说什么。)
(哼,了不起啊?)
(你没资格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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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事件总算是圆满落幕。
萨冈吁了口长气,高举双手传达作战成功的讯息。
圣骑士的反应可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不过从这种急死人的状况获得解放,大家多少都松了口气。
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笑容。
萨冈一定也是。
——感觉满快乐的。
萨冈多少可以体会戈梅利和其他人的感受。
被当成观察对象的感觉虽然不是很好,不过还是挺愉快的。
就在这个时候——
「哈哈哈哈!好欢乐喔!让我加入吧!」
疯狂的笑声传遍夜晚的海滩。
——德卡拉比亚!
当初他宣称要对黑花以及榭丝缇不利,现在果然是最糟的情况。
萨冈接下来的反应非常迅速。
首先,他在踏出一步的同时启动风结界,利用好几层风壁阻绝声音。萨冈在傍晚时趁着绕行无人岛的机会事先布置的结界瞬间启动,阻绝了德卡拉比亚与巴尔巴洛士等人之间的声音。
萨冈踏出第二步的时候,岛上的景色出现扭曲。
那并不是空间扭曲,而是萨冈利用〈封书〉,将四周的景色替换成他所想象的画面。榭丝缇和巴尔巴洛士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萨冈和圣骑士们,甚至是德卡拉比亚的身影。
没有第三步。
萨冈已经出现在半空中,背向德卡拉比亚施展回旋踢。这是名叫低横踢的『技法』。德卡拉比亚的注意力放在巴尔巴洛士和榭丝缇身上,直到脸部被脚跟命中,才意识到萨冈的存在。
结果他直接撞向地面。撞断了树枝,炸开了大地,飞往小岛的另一边。
就时间来说,也不过就是零点三秒的事情。
萨冈的身体依然在半空中,不过在结界的干扰之下,巴尔巴洛士以及榭丝缇无法目击到最后一刻。
萨冈击落德卡拉比亚的时候,榭丝缇跟巴尔巴洛士也回过头来。
「——咦?我刚刚好像听到那个家伙的笑声。」
「笑声吗?应该是惨叫吧?不过一下子就听不到了……大概是被萨冈发现,直接被海扁一顿了吧?」
「……有可能,先找到萨冈他们再说。」
「嗯。」
两人沿着海边奔跑离去。巴尔巴洛士凝视着榭丝缇的脸庞,喃喃说出这句话。
「……你这套衣服倒也挺好看的。」
结果榭丝缇当场跌了个狗吃屎,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
「——你叫德卡拉比亚是吧?算你运气不错,我现在心情正好,可以陪你玩个痛快。」
翩然落地之后,心情大好的萨冈如此表示。至于被埋在断枝以及泥沙之中的德卡拉比亚是否听得到,那就是未知数了。
——没想到见证他人谈情说爱,居然是这么有趣的事情。
不过若因此而坏事,自己也不会太好过,所以适可而止比较妥当。不管怎样,他现在还是快乐得不得了。
这时萨冈双手一拍,似乎想起了什么。
「不过根据部下的说法,像那种急死人不偿命的爱情,远观才是王道。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劝你还是别打扰他们吧。」
直接闯进去的话,这个人应该会被恼羞成怒的巴尔巴洛士以及榭丝缇大卸八块吧。
相较之下,只是踢上一脚的萨冈可说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应该好好感谢才对。
德卡拉比亚面无表情地起身。
这一脚的力道似乎大了些,只见他眼神呆滞,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唔?这家伙的伤口似乎比之前扩大许多。
德卡拉比亚失去眼罩之后,暴露在外的右眼四周血肉模糊。看起来并不是圣剑造成的伤势尚未痊愈,反而像是自己挖出来的。
这时,里查和其他人也赶到了。
「〈魔王〉阁下!我们也来共襄盛举!」
「嗯,不过要安静一点。太过吵闹的话,榭丝缇和巴尔巴洛士可就不会继续下去了。我还想回去看好戏呢。」
其实暂时把他们丢在一边,再度带着涅菲悠哉悠哉地漫步海滩,或许还比较愉快。
就在萨冈如此认真思考的时候,德卡拉比亚终于清醒了过来,带着惊人的笑声起身一跃。
「哇哈哈哈!你可真行啊,萨冈!我不是说过还没轮到你吗?」
德卡拉比亚扭转上半身,以拉紧弓弦的要领出拳。
面对这一波攻击,萨冈将轻握的双手往前一送。
「这么说就不够意思了,当初不是你先找我们玩的吗?」
「——咕噗!」
萨冈微微苦笑,右拳命中德卡拉比亚的脸部。
几个圣骑士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魔王〉阁下的拳头,居然打中了?」
白天交手的时候,萨冈的拳头全都被德卡拉比亚躲开了。在场的圣骑士应该都亲眼目睹了这件事。
萨冈笑了笑,仿佛中了大奖。
「喔,打中了。好久没这么做了,似乎挺顺利的嘛。不如改天传授给奇恩诺因德的小鬼好了。」
萨冈往前伸的双手之中,左手贴着德卡拉比亚的拳头顺势拨开,然后再挥出右拳。
这是他在孤儿时代所学会的『技法』。既然面对魔术师的时候可以得到某种程度的效果,传授给容易被狐兽人库盯上的小孩子似乎也不赖。
德卡拉比亚的鼻子流下鲜血。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因为狂喜而扭曲。
「嘻嘻嘻,这就对了。不要在意无谓的面子,尽管使用『技法』吧。让我见识最强的你吧,哈哈哈哈!」
德卡拉比亚大笑数声之后,突然止住了笑声。
「不过你为什么不使用魔术?难道你的实力就只有这样,使用『技法』之后,就不能使用魔术吗?应该不是吧?我的萨冈才没那么弱呢。耍我吗?是在耍我吗?那我也要耍回去喔!」
见到眼前的狂人一边大笑一边甩头,萨冈不禁有些胆怯。
「少在那边自以为是,这叫做强者的自信。」
「嘻嘻,你果然在耍我!」
德卡拉比亚的视线,落在朝着这里跑过来的涅菲身上。
「嘻嘻!你最喜欢的人,就是这家伙吧?」
飞跃过圣骑士的包围网,德卡拉比亚扑向涅菲。
「——嗯,她是我最爱的妻子。今天得以目睹她的容颜,这可是你毕生最大的荣耀。」
这早就在萨冈的意料之中,因此他跟德卡拉比亚同时跳起——
萨冈的双腿夹住德卡拉比亚的脖子后,直接坠落地面。
「咕喔!」
德卡拉比亚的脖子在受到箝制的情况下坠地,颈椎当场骨折,口中吐出鲜血。
于是萨冈起脚一踢,德卡拉比亚的脖子虽然弯曲成不自然的角度,却还是从地上站了起来,似乎没受到什么伤害。
「咳咳!奇怪……咳!明明瞄准那里、为什么、咳咳、不使出、全力?」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仿佛是在水中说话。说完之后,德卡拉比亚伸出双手将脖子调整回原来的位置,立刻重新再生。
萨冈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为难。
「没错,这就是所谓的慈悲。毕竟你会使用这种不完全的力量,多少也是我的责任。」
德卡拉比亚为之一愣。
「为什么?」
「嗯,该从何说起呢?我不清楚你到底知道多少,不过……」
先做个开场白之后,萨冈如此表示。
「你的这种反射魔术,其实是我创造出来的。」
孤儿时期的萨冈就是以这魔术杀死魔术师安托士。不过毕竟是外行人临时想出来的魔术,本身有好几个难以克服的缺陷,因此萨冈以此为基础,发展出其他魔术。
那就是『吞食魔术』。
——之前杀死这家伙的时候,我只会反射而已。
如果他是从我这偷来的魔术,也难怪他只会使用反射。
「啊……?」
德卡拉比亚张大了嘴巴,于是萨冈继续说下去。
「这个魔术只能反射针对自己施展的魔术。不仅阻止不了身体强化,也无法防御类似巴尔巴洛士的『影子』之类的间接攻击。」
躲进对方的『影子』,从脚底下夺走生命,甚至连抵抗的机会都不给。这种暗杀的形态,正是巴尔巴洛士原本的战斗方式。德卡拉比亚的『技法』再怎么厉害,突然从身后被刀子刺上一刀,一样会没命的。
「而且也有龙的吐息或是魔人族的魔眼、梦魔的恶梦之类的攻击方式,这些种族特有的力量也无法
防御。只要让对方见过一次,除非是在偷袭的情况之下,否则也很难看到效果。」
所以,戈梅利和法儿都不觉得德卡拉比亚的能力有什么好惊讶的。
她们都是名列魔王候选人的魔术师,一眼就看出德卡拉比亚『技法』其中的缺点,而且大概也注意到那跟萨冈的『吞食魔术』有点关系。
「面对只会使用瑕疵品的你,如果已经完成『吞食魔术』这种力量的我还使用魔术的话,岂不是太卑鄙了?」
于是萨冈摆出『技法』的架势。
「所以我只用技法来对付你。」
表情呆滞的德卡拉比亚似乎没在听萨冈说话,只见他双手一拍,似乎想起了什么。
「其实我听不太懂,不过你似乎觉得不必使用魔术也能打赢我是吧?如果能够逼你使用魔术,就算是我赢啰?」
「……也可以这么说。」
跟无法沟通的人对话,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累人的事情。萨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萨冈已经同意了,于是德卡拉比亚又发出愉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那就让你见识我的秘密武器吧!」
德卡拉比亚将魔力集中于手甲。
不过他那自眼罩获得解放的银色右眼,却比手甲释放出更强大的魔力。令人为之作呕的污秽魔力席卷四周。
——那只义眼果然是某种魔术道具?
或许魔力是眼睛所提供的。
在萨冈观察的期间,德卡拉比亚的魔术完成了。
「哈哈哈!去吧!〈旋波〉!」
他的手甲释放出魔力漩涡。
一股力量流动着,而且强度足以将行进路线上的所有物体化为粉尘。这不是只有魔王候选人才会使用的高难度魔术,纯粹只是释放出强大魔力的力技。
可是——
「咕……这种力量是怎么回事……!」
圣骑士纷纷退后。
银色瞳孔所释放的魔力过于强大,甚至直逼〈魔王的刻印〉。
——哼。当初我就怀疑为什么他要用眼罩遮住银色右眼,原来是这家伙的封印。
这种魔力显然超出德卡拉比亚的能耐,他完全无法控制这魔力,就只是单纯的释放。长时间释放这种魔力,只会让德卡拉比亚的脑袋变得更糟糕。
或许也有预防诅咒的效果,不过这不重要,因为眼罩已经不见了。
若德卡拉比亚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技法』,接下来的攻击恐怕连〈魔王〉都无法闪避。
面对这股可怕的力量,萨冈却往前踏出一步。
「萨冈大人!」
涅菲大声惊呼。
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萨冈信守承诺,在不使用魔术的情况下进入破坏的漩涡。
别说防御或是『吞食魔术』,现在的萨冈甚至连身体能力都没有强化,比没穿戴盔甲的圣骑士还不如。一旦他被卷入破坏的漩涡,恐怕会瞬间化作焦炭。
——所以对他来说,才是一大羞辱。
萨冈笑了笑。
「不必担心,涅菲。这种连魔术都称不上的儿戏,是伤不了我的。」
于是萨冈朝着漩涡踏出一步。
这时睁大双眼的人,正是德卡拉比亚。
明明已经进入足以在一瞬间粉碎肉体的破坏漩涡之中,萨冈却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
只见他又往前踏出一步。
浴衣的衣摆接触漩涡,化成无数的碎片。
即使如此,萨冈依然不为所动,仿佛行走于凉风之中。
——愈是粗糙的魔力,漏洞也就愈多。
真要说的话,德卡拉比亚的魔术就像是粗目的鱼网。本身虽然坚固,范围也很大,却有好几个大漏洞。
萨冈就是专挑这些布满四周的漏洞前进。
这好歹是自己的魔术,德卡拉比亚应该也发现了才对,否则也不会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
「你看得到……?」
「……?看得到什么?」
萨冈微微侧头,表示不知道德卡拉比亚在说些什么。
不过他并未停下脚步,依旧继续前进。德卡拉比亚见状,顿时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
「不要装傻,你明明就看得到魔力的流动!」
「只要是魔术师,任谁都看得到吧?」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见到萨冈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德卡拉比亚猛然摇头。
「不可能!就是因为看不到,我才把这只眼睛弄到手!」
「天晓得,大概你不适合当个魔术师吧。」
萨冈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不能让德卡拉比亚听到的禁忌。
只见德卡拉比亚睁大了眼睛,大到义眼差点没掉出来的程度后,原有的表情突然消失。
「我要宰了你!」
德卡拉比亚将散布四周的魔力重新集中于手甲。
这一波攻击,恐怕与〈魔王〉的攻击不相上下。
——原来如此。他拥有这种魔力,要解决一个〈魔王〉确实不难。
遗憾的是,就算他再怎么拼命,这种力量还是伤害不了萨冈。
德卡拉比亚的拳头迫至眼前。
这拳头跟之前萨冈还击的时候不一样,光是碰到就会变成绞肉。由于不能碰触,因此萨冈无法顺势将其移开,若正面还击的话,拳头又会惨遭支离破碎的下场。
面对这种近乎极限的攻击,萨冈首度采取防御态势。
只见他弯腰屈膝,一头钻进德卡拉比亚的怀中。那里应该是魔力的余波影响最小的地方。
德卡拉比亚从之前缓慢的垫步,突然变成迅速无比的跨步。他顿时失去了目标,手甲挥了个空。
不过他眼珠一转,立刻捕捉到采取近身肉搏策略的萨冈。左右手加起来共有两个手甲,这次是左手的手甲迎向萨冈。
——可是太迟了。
萨冈的速度更快,拳头已经挥出去了。
不过受到手甲所释放的魔力干扰,萨冈的身体稍微失去了平衡。
一声轻响之后,萨冈的拳头掠过德卡拉比亚的下颚,并未命中目标。
「哇哈哈,没打中!」
虽然挥空,萨冈的拳头却受到重创。
皮开肉绽,甚至看得到骨头。魔术早已解除,无法缓和疼痛。一只手变成肉块之后,剧痛顿时直冲脑门。
这时德卡拉比亚左手手甲逼近过来——
萨冈咬紧牙关缩起身子,闪避手甲的攻击。虽然躲过了直击,魔力的枝叶还是掠过后背,鲜血仿佛喷水池一般四处飞溅。
——还是躲开了!
站稳脚步之后,萨冈举起仅存的拳头往上一挥。
这一拳用上了他最后的力气,却还是不足以打倒德卡拉比亚。再加上……
「怎么啦,萨冈!这样子根本打不到我!」
事实上,德卡拉比亚也使用了『技法』。他的身体只是稍微往后一仰,就躲过了应该是最后机会的这一拳。顶多只是稍微碰到下巴而已。
虽然没打中,轻轻掠过的拳头还是非常接近德卡拉比亚的身体。一声清脆声响之后,萨冈的左拳也被炸得粉碎。
萨冈曾经摆平无数强敌的两个拳头,化作凄惨的肉块。
德卡拉比亚吁了口气,似乎颇感失望。
「哎,结束了。原本以为你可以证明我是最强的呢。」
萨冈的两条手臂软软垂下,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就算想要释放足踢,双臂遭到破坏之后也无法摆出攻击态势,只会成为毫无威力可言的平庸一击。
胜负已定。
因此萨冈露出自信的微笑。
「——嗯,结束了。你输了,德卡拉比亚。」
「啊?」
理解这句话的含意之前,德卡拉比亚已经脸部朝下趴在地上了。
「啊……咕!发生了、什么事?」
萨冈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指着自己的脑袋。
「你不知道吗?魔术可以疗伤,脑内物质的操作也可以消除疼痛。不过大脑的混乱,就不是魔术可以搞定的了。」
这就是所谓的脑震荡。
萨冈针对下巴的攻击摇晃了大脑。相较于直接命中,刚好掠过的攻击更是会造成剧烈的摇晃。萨冈左右开弓的重拳,应该让德卡拉比亚的大脑跳起了快节奏的热舞。连结手脚的神经完全失控,甚至连站起来都没办法。
当然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复原,而且像德卡拉比亚这种回复强化型的魔术师,大概几秒钟就没事了。
——然而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毫无防备的几秒钟已经足以丢掉一条小命。
萨冈以血肉模糊的手拾起尖锐的石头。
「你的魔力来源就是这只义眼吗?用不着动用利刃,只要有一块尖锐的石头,就算是小孩子也挖得出来。」
德卡拉比亚哑然不语,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于是萨冈对准了义眼,高举石头往下一挥。
「嘎啊——」
短促的惨叫声,以及扎实的手感。
萨冈的石头只是停在德卡拉比亚的眼前而已。
「其实我大可痛下杀手,不过在那之前,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就请你乖乖回答啰。」
萨冈如此表示之后,轻轻转动手腕。德卡拉比亚的魔力所造成的伤口瞬间消失,甚至连破损的浴衣都恢复原状。
——这浴衣可是莉莉丝她们特别准备的呢。
借来的东西不能弄坏——萨冈还保有这种美德。
这时,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接近。
「咦,已经解决啦?」
原来是涅芙特洛丝和其他人。身边跟着已经抽出短剑的黑花——到头来她还是被迫换上浴衣,戈梅利站在后面,背上背着法儿。米夏埃尔也来了。几秒钟之后,巴尔巴洛士以及榭丝缇也出现了。
没看到莉莉丝和赛尔菲。她们不是战斗人员,大概在准备晚餐吧。
萨冈朝着众人挥了挥手,俯视倒在地上的德卡拉比亚。
他的脑震荡应该已经恢复了,不过难以迫使萨冈使用魔术的屈辱与震撼,似乎对他造成重大的打击。德卡拉比亚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想问你的事情可真不少……好吧,你怎么还活着?」
「这是、什么意思……?」
萨冈的语气十分诧异。
「我杀了你,消灭了你的上半身,照理来说不可能那么轻易复活……?」
当时萨冈在对付强盗时,尽管技巧还不够熟练,但在强化身体方面的魔术实力已远远超过一般魔术师。他在肉搏战上不会输给其他魔术师,一旦他认真起来,甚至连地形都可以改变。
可怜的强盗在遭受他的攻击之后,不只是脸部,整个上半身都化为鲜红色的尘埃,随风消逝。
萨冈也不禁内疚,自觉做得太过火了点。那个时候获救的少女会惊慌失措,或许也是出自这个原因。
德卡拉比亚困惑地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挖出我的右眼——」
「我当时不是把你的右眼挖出来,真要说起来,除了那只义眼的其他部分都消失了。」
「你刨出我的心脏——」
「你的心脏有没有被我刨出来我不知道,不过心脏也一起消失了的确是事实。」
「你杀了我!」
「对,所以为什么你还活着?」
德卡拉比亚猛抓着右眼。
「咦?那么,我……我是?我是谁俺俺偶我俺偶我偶喔喔?」
他说起话来语无伦次,萨冈也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家伙没办法沟通了吗?
可惜萨冈原本期待能从他身上得到线索,协助自己解读艾谢拉的那番话。
「等一下,萨冈。」
法儿从戈梅利背上下来,叫住了他。然后,她踏着碎步走了上去。
「萨冈,他遭到诅咒了。」
「我想也是。」
「他遭受诅咒吞噬,本体几乎不存在了。」
这也就是说,他的自我遭侵蚀到无可挽救的程度了。
「……没办法指望他吗?」
他正失望叹气的时候,法儿摇了摇头。
「我可能有方法。」
「真的吗?」
「只是可能而已,也说不定太迟了。」
德卡拉比亚正面仰望法儿,忽然全身僵硬。
「你……你?我为了保护妹妹……死了?你杀了我?我是谁是你是我是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无意义的嘶吼,站了起来。
「啧,麻烦死了。」
眼见德卡拉比亚义眼的魔力再度流向手甲,萨冈也握紧了拳头。
然而,法儿在那之前介入两人之间。她揉着惺忪的眼睛,举起一只手。
恐怕没有多少人明白,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法儿的手冒出黑色的魔力,魔力霎时涌现质量,形成有法儿身高数倍之大的巨大下颚。
那是一个巨大黑龙的头颅。
插图p253
「——〈黑龙马尔巴斯〉——」
法儿喊出了这个名字。
法儿原本的样貌是有着美丽翠绿色毛发的幼龙,而这时出现的骇人且强大的黑色巨龙——黑龙马尔巴斯则是流卡翁传说中的恶龙。
过去的龙与〈魔王〉的诅咒交相显现的灾厄,这就是那时候的余烬。
「啊——」
德卡拉比亚连凄声惨叫也来不及,就被黑龙咬了下去。
龙一口咬下——法儿名副其实只用「一口」就让德卡拉比亚这位魔术师从世上消失。
◇
少女有一位哥哥。
那是一位笨拙又有点狡猾,只有对少女特别温柔的哥哥。
兄妹俩没有其他亲人可以依靠,只能过着在巷弄里翻垃圾找食物的生活。
尽管过着这种生活,哥哥会读书识字,他也教少女读书,把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故事书送给她当成礼物。
故事书是她的宝物。
她自豪地念故事书给其他流浪街头的孤儿听,自己也沉迷在故事书的世界里面。
某一天,哥哥成了魔术师。
失去一只眼睛、戴上阴森义眼的哥哥依然一样温柔。
她穿上漂亮的衣服、享用美食,连住的地方也有了。她把身体洗得干干净净,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哥哥让她享有了这样的幸福。
不过,哥哥怎样都不让她进入自己的房间。
虽然无法再和其他流浪儿在一起,少女依然对哥哥感激在心。
偶尔会有其他流浪儿来关心少女,因此她并不孤独,尽管那些流浪儿常取笑说她简直变了个人。
过没多久,哥哥的样子变得很奇怪。
他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而且就算少女叫他,他也像是没看见少女一样。有时候好不容易见着他了,他也只是猛抓着义眼,抓到流出血来。哥哥的房间飘散出恶心的气味,拿给自己的钱上面也有血迹般的污垢。
少女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趁哥哥出门的时候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
然而房间里呈现地狱的景象。
墙上涂满腐烂的血液与肉块,房间正中央有一张大床,床上散落各种不知名的器具。
此外,床上有个在苦闷的神情中丧命的孩童尸体,她看出了那是来找她的流浪儿。
这时,哥哥回来了。
少女哭喊着逃了出去。
然而,哥哥追上了她。她逃到附近的森林里,在那里被哥哥抓住了。
「难道你也要背叛我吗?」,哥哥大叫着。
失去理智的哥哥撕开少女的衣服,试图侵犯她。
啊,我的人生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少女正这么心想的时候,一位少年站在她的面前。
他瞪着哥哥,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宛如挥开虫子似地轻易杀死了哥哥。
现场只剩下跨在少女身上的下半身,哥哥从这世上消失了,然后——
◇
「……呕,好恶心的味道。」
法儿从黑龙口中把人类吐了出来。
萨冈轻抚着爱女的背部。
「肚子不舒服吗?不要吃那种奇怪的东西。」
「萨冈太过度保护了。」
接着,法儿从黑龙口中又吐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发出铿咙叩咙的清脆声响,是一颗银色的眼珠子。
「法儿,你在黑龙体内把诅咒分离出来吗?」
「对,因为这原本就是诅咒,我想说不定可以把诅咒吃掉……只是,味道好恶心。」
「……这一招很厉害,但是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我也不想再来一次。」
萨冈看向黑龙吐出来的人类。
失去义眼的人类身上不再披着斗篷,诡异的绷带也几乎全部解开,他的身体看上去似乎小了一圈。然而,他还活着。他激烈地咳嗽,身体痛苦挣扎。
「唔……啊……萨冈……?」
不过,他在注意到萨冈后,叫了他的名字。
萨冈摸了摸法儿的头。
「你做得很好,法儿。看来他的精神已经恢复正常,可以沟通了。」
话虽然这么说,他恐怕还无法理解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法儿受到夸奖后,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握住萨冈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接着,她移动起那只手,不停摸着自己的头。
——我好像第一次看见法儿这么开心?
萨冈摸着爱女的头,忽然察觉到异状。
「奇怪?这家伙难不成……」
德卡拉比亚的身体缩小了。原本以为他融化在黑龙体内,但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光裸的身驱十分纤细,嗓音也很尖锐,尤其是胸前出现男人不该有的隆起。
——难道德卡拉比亚其实是女人吗?
他这么心想,又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男女的身体有哪里不同,萨冈还分辨得出来。德卡拉比亚壮硕的体格和男人如出一辙,也有喉结。虽然可以用魔术强化肌肉,让体型变得高大,但这么做不可能让乳房消失。
换句话说,萨冈打倒的德卡拉比亚与倒在这里的人,在
肉体上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回事?是义眼的诅咒让性别改变了吗?」
所谓的诅咒,是连魔术的尺度也无法衡量的灾厄。既然诅咒可以让人变成大人或小孩,就算性别改变了也不奇怪,只是眼前的人和德卡拉比亚的共通点只有发色,这改变未免太大了。
——不对,『德卡拉比亚』这个魔术师原本就是由义眼制造出来的也说不定。
如果是这样,萨冈杀死的强盗再度出现也解释得通了。
这么说的话,眼前这个女孩子究竟是谁?至少她不是萨冈杀死的强盗德卡拉比亚。
可惜的是,就算萨冈想确认对方的长相,唾液与泥巴也弄脏了她的脸,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
「不对……?」
不过,正是因为她整张脸脏兮兮的,才唤起了萨冈的记忆。
接着,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难不成……你是史黛拉?」
史黛拉是常和萨冈与马克混在一起的流浪儿。
然而,萨冈同时没来由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和史黛拉都是从马克那里学习『技法』。
他们的『技法』如此相似是必然的结果,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学习这个『技法』的人。
少女以空洞的瞳孔仰望着萨冈。
「史黛、拉……?唔……」
少女喘着气,按住了头。
「史黛拉……?我吗……?哥哥呢……?我是谁……?」
「喂,史黛拉!振作点。」
萨冈也混乱了起来。
——哥哥和妹妹……德卡拉比亚和史黛拉居然是兄妹吗?
如果是的话,之前出现在萨冈面前的德卡拉比亚又是谁?
少女……不,史黛拉伸出了手,像在向他求助。
「萨冈,救救……」
就在萨冈正要握住对方手的时候——
「——哎,不愧是〈魔王〉萨冈!在你面前,打倒〈魔王〉安德列亚尔弗斯的德卡拉比亚也束手无策!嗯,我本来就相信你会赢得胜利。」
装模作样地说着赞美的话,做作地鼓起掌来的人——正是米夏埃尔。
史黛拉反射性地往米夏埃尔那看过去,接着忽然抱住肩膀,身体不住发抖。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师……」
米夏埃尔听见她这么说,竖起食指往左右挥动了起来。
「哎呀?我不记得有像这位小姐那么可爱的女学生或随从,不过无所谓,身为圣骑士长,我有指引迷途少女的义务。」
铿,尖锐的声响响起。
米夏埃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拔出圣剑,剑身颤动着。
剑身挡掉了萨冈的拳头。
萨冈把外套披在史黛拉肩上,接着从空中取出斗篷披在身上。那和他在变成小孩子的时候,将平常的衣服藏起来是同样的魔术。
他随即站了起来,护住背后的史黛拉与法儿。
「法儿,她就拜托你了。说不定她的重要性仅次于涅菲还有你们。」
「……嗯,我会努力的。」
在确认女儿可靠地点头后,他瞪着米夏埃尔。
米夏埃尔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喂喂,别开玩笑了。我说过,我不想和你作对吧?」
「啰嗦,你那出别脚戏究竟想演到什么时候?米夏埃尔。」
萨冈如此说着,随即换了个说法。
「不对,我应该这么叫你——」
「——〈魔王〉安德列亚尔弗斯——」
「什——」
惊愕的语气此起彼落。
圣骑士们神情错愕,榭丝缇摇摇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慢着,萨冈。我可以保证那位的确是圣骑士长·米夏埃尔。」
「既然你这么说,那应该不会有错。不过,这家伙还有另一个名字。」
米夏埃尔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你是说〈魔王〉吗?蠢话连篇。圣剑怎么可能选择〈魔王〉,况且安德列亚尔弗斯早就死在那里的德卡拉比亚手上。」
「你至少得隐瞒得再认真一点,再来说这种马虎的借口。」
萨冈果断地指向米夏埃尔。
「马加锡亚死后,你成了十二名〈魔王〉之首。继承〈魔王刻印〉的时候你也在场,你以为我会忘了你那张脸吗?」
在萨冈继承〈刻印〉的场合上,〈魔王〉当中的首领便是眼前的米夏埃尔——不对,是名为安德烈亚尔弗斯的魔术师。萨冈记不得所有人的长相,但他忘不了站在所有人中间的那个盛气凌人的家伙。
那个男人假扮成圣骑士玩水玩得不亦乐乎,萨冈见状简直说不出话来。他由衷希望有人能体会自己当时的心情。
安德列亚尔弗斯笑得双肩颤动,用狡狯的语气说了起来。
「嗯,你的胆子还是一样这么大,看来在成为〈魔王〉之后,你更有胆识了。」
在他说这番话的同时,现场涌现出凶猛的魔力。
安德列亚尔弗斯的右手浮现出和萨冈一样的〈魔王刻印〉。
「这……不可能……」
榭丝缇哀号着,全身失去了力气。
「想着『不可能』等于是放弃思考,身为与〈魔王〉敌对的圣骑士长,这种想法显示出你的怠慢,榭丝缇。」
「——!」
一旦松懈就会遭到攻击。
榭丝缇的直觉这么告诉她,促使她举起圣剑。
压迫感不只弥漫在这个地方,甚至在整座岛上蔓延开来。萨冈没把这股压迫感当一回事,他轻挥起拳头,像拍打昆虫似的。
啪,锐利的声音响起,压迫感瞬间消散。
仔细一瞧,萨冈与安德列亚尔弗斯双方的〈刻印〉都失去了光芒。
「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安德列亚尔弗斯。」
「……喂喂,我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威猛气氛都被你破坏啦。」
先前的压迫感荡然无存,安德列亚尔弗斯不耐烦地搔起了头。
「别那么生气嘛,话说在前面,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说过谎。我怕麻烦、不想惹事是真的,假扮〈魔王〉的安德列亚尔弗斯让那家伙杀了也是事实。」
萨冈猛然眯起双眼。
「人造人吗?」
「真是敏锐的观察力。」
萨冈本来不解为什么他能同时身兼圣骑士长与〈魔王〉这两个身份,原来〈魔王〉是由人造人所扮演。
——继承〈刻印〉的时候,我见到的应该是本人。
涅芙特洛丝抿紧了双唇,尽管不至于惊慌失措,这件事肯定不会让她的心情太好。
「人造人里面,有千分之一的机率会出现突变,产生拥有自我的个体。我让那家伙充当〈魔王〉,只可惜他承受不了德卡拉比亚的凌虐……可见他的确有实力。」
〈魔王〉复仇这种事听来尽管荒谬,不过这个男人既然追着德卡拉比亚,说不定也有报复的意思在里面。
萨冈忍不住咂舌。
「你说你没有和我做对的意思吗?没有的话,为什么把德卡拉比亚带来这里?」
德卡拉比亚不懂得空间跳跃的魔术,但也没有船只航行在岛屿附近。萨冈他们抵达这座小岛时,也已经确认过岛上空无一人。
既然如此,德卡拉比亚是怎么来到这座岛上的?
「喂喂,这件事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我也是因为船沉了,才会漂流到这座岛上来的啊。」
「你可没说那艘船上只有你一个人。」
除了萨冈他们,唯一靠近这座小岛的只有那艘船。
他指出这一点后,安德列亚尔弗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这么说来,有件事我忘记说了。让船动的人是我,不过船上的确好像还有其他人在。」
这拐弯抹角的说法惹恼了萨冈。
眼前的男人的确没有说谎,但也没有说出实话。他和艾谢拉是同一种类型的人,个性实在顽劣。
「你……」
「从刚才就是你在问话,这样子不是很公平,你应该对长者致上敬意吧?」
说完,安德列亚尔弗斯把目光转向法儿。
「这位龙小姐,你们好像举办了钓鱼比赛?」
「是啊?」
安德列亚尔弗斯摆出和善的笑容。
「虽然来迟了,但我也想参加,我钓到的就是那里的德卡拉比亚。怎么样?这是今天最大的猎物吧?」
法儿转头看向后面的史黛拉,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头。
「的确是……只是很难吃。」
听见这个回答,安德列亚尔弗斯满意地点了下头。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有获得奖品的权利吧?」
「哦,你想要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萨冈很清楚他的回答,也没有听他说的意思,但还是这么应了回去。
安德列亚尔弗斯似乎也看穿了他的心思,若无其事地笑说。
「把那里的弟子还给我,我会很用心栽培她。」
——原来如此,不是学生也不是随从,是弟子
啊……
他确实没有说谎。弟子与学生两者似是而非,自我中心的魔术师没有执教鞭的意思,因此用『弟子』这个词来指称。
萨冈斜眼看着全身颤抖的史黛拉,笑着回答对方的要求。
「——我拒绝。」
「……我想也是。」
这句话象征谈判破裂,成了开战的信号。
萨冈握紧拳头,安德列亚尔弗斯握住圣剑,两位〈魔王〉同时跨出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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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锐的金属声不绝于耳。
两位〈魔王〉乍看之下只是互瞪着对方,一动也不动。然而,两人之间不停有炫目的火星在迸开后消失。
萨冈的拳头使出了〈天鳞〉,火星每每在空中迸裂时,就会现出模糊的影子。萨冈的拳头与安德列亚尔弗斯的圣剑一再相互攻击对方。
萨冈以拳头击向剑身,格开从正面笔直朝自己挥下的圣剑。拳头接着直接瞄准对方的脸部,结果安德列亚尔弗斯迅速把剑抽回来,挡下了这一击。
由于两次与圣剑正面交锋,让〈天鳞〉出现了裂痕,但在随即吸收圣剑的灵力后,便修补了损毁。
安德列亚尔弗斯接着又把剑横劈了过来,萨冈从正面回击,在空中迸出火星。
双方都在试探对方会如何出招,只用单手展开攻击。因此在旁人眼里看来,只觉得他们两人都像是没有行动。
这样的攻防战,很快惹来了安德列亚尔弗斯不满的抗议。
「萨冈,这样打下去只是在原地打转,分不出胜负来。」
「既然你摸清了我的招式,我也得慎重行事。」
「这么说来也是,不过我可不是为了知道你的招式,才派出德卡拉比亚。为了向你致歉,就由我先出招。」
安德列亚尔弗斯停止攻击,用手握住圣剑的剑刃。
剑身染上了鲜红的血液。
「久违地来到自由世界,尽情欢唱吧。」
萨冈握紧拳头。
——圣剑的灵力吗?
如同榭丝缇可以操纵光,拉菲尔可以操纵火焰,这个男人可以解放圣剑的力量。〈魔王〉挥起圣剑,究竟会发挥出多大的力量。
萨冈提高警觉,不敢掉以轻心。下一瞬间,他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天使【告解】——〈沙利叶〉。」
黑色光芒从圣剑迸了出来。
振动的剑身响起管弦乐般的音色,理应是骇人的旋律,却令人感觉心灵受到洗涤。
黑光没有往萨冈蔓延过去,而是缠绕安德列亚尔弗斯的身体。
「看清楚吧,榭丝缇。我已经有两百年没有在这个世界使出这一招,这是连拉菲尔也没有钻研成功的、圣剑的最终型态。」
接着,出现了一套阴森但又美丽、长出羽翼的甲冑。甲冑比高大的安德列亚尔弗斯还要大上足足一倍,在可以轻易抓起一个人的手甲上面,握着一把光制成的长枪,那副模样宛如女性。
光形成透明的甲冑,与安德列亚尔弗斯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安德列亚尔弗斯从洗礼铠甲中掏出一个铁罐,那似乎是他擅自从萨冈他们带来的东西里面拿走的,里面放了新的香烟。
他用嘴巴咬开香烟其中一头、呸出碎片,做出粗糙的烟嘴。接着他把烟嘴叼在嘴里,再用魔术燃烧另外一头,快活地吐出烟雾。
「圣剑把叫做『天使』的那些家伙关在里面,说起来就像活祭品那样。」
「你说……天使吗?」
这名词萨冈连听也没听过。
——不过,说不定这正是圣剑的秘密。
涅菲即使刻上和圣剑相同的神灵文字,也无法获得原有的力量。
「你应该与其交战过几次了,这个世界存在称为魔族的怪物,既然是圣骑士长等级也不好容易才能打成平手的家伙,为什么这个世界一直没有被魔族灭亡?」
「你的意思是,是那个叫天使的家伙在战斗吗?」
「好像是这样,至少马加锡亚叔父是这么说的。」
听见上一任〈魔王〉的名字,萨冈也不自觉眯起了双眼。
——又是马加锡亚。自从萨冈来到亚特拉斯提亚之后,就经常听到这个名字。
话说回来,既然这话出自千年前就与魔族往来的马加锡亚口中,恐怕是事实不会有错。
况且,萨冈隐隐约约也有种感觉——这个世界有像神话中的神或是恶魔那样,存在着超自然的「某个东西」。
这世上有相当于恶魔的魔族,既然如此,应当也有神或是相当于神的存在。
马加锡亚也好,贤龙奥罗巴斯也罢,他们全都已经不在世上,没办法把事情问个仔细实在让萨冈心烦意乱。
「可是,你说的那些天使连名字也没有留下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既然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照理来说总会留下记录。」
「这件事啊……」
安德列亚尔弗斯听见这问题后,露出了错愕的苦笑。
「听说马加锡亚叔父把他们全部歼灭了。」
「什——什么?」
「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吧,叔父彻底消灭了他们,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所以,他也没告诉过我天使那些家伙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若无其事地说出『不是谎言』的话来,萨冈仔细听着,一字一句都不放过。
——就算没告诉过他天使的事情,他心里还是有数吗?
萨冈想问个清楚,但是照对方那种说话方式看来,肯定只会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
安德列亚尔弗斯笑着,也没有再继续讲下去的意思。
「不好意思,我离题了。总之,有天使封在这把圣剑里面。至于【告解】,则是圣骑士让天使附身的究极型态。」
说到这里,他把还点着火的香烟抛了出去。
「休息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既然是现任〈魔王〉,可别因为这么点攻击就死啰。」
接着,他举起了天使之枪。
萨冈把双手插在长袍里,感慨深刻地仰望着那把长枪。
「——原来是附身啊,那个什么天使和魔术说不定是殊途同归。」
光枪随即往他挥了下来。
黑光长枪在就要逼近萨冈眉间的时候,顿时停了下来。
「——〈天鳞·左天〉——」
在萨冈的左手臂,出现巨大的魔力甲冑。
那副从萨冈背后延伸出来的甲冑,与安德列亚尔弗斯【告解】的单臂同样巨大,是用〈天鳞〉制造出的左臂。
那只左臂抓住了【告解】的长枪。
既然能形成左臂,当然——
「——〈天鳞·右天〉——」
这次在萨冈的右侧,出现右臂形状的甲冑。
——〈天鳞〉的完成形是〈龙式〉,不过那用来与人类作战未免显得大材小用。
〈龙式〉使出的力量庞大,只要击中目标就会将附近一带夷为平地,不适合用来攻击小型猎物。
最重要的是,那样的攻击跟不上这个男人的速度。
为了与这样的敌人对抗,他想出了用来应付人类的〈天鳞〉。
〈左天〉用来阻挡长枪,〈右天〉可以自由活动。
「这话是我要说的,你可别没两三下就死啦。」
〈右天〉挥出拳头。
安德列亚尔弗斯反倒是兴致勃勃地吹起口哨,举起【告解】的左臂。接着,黑色光芒凝聚在左臂,形成一面盾牌。
〈右天〉击中黑色盾牌。
至于威力的话——
「势均力敌——」
「——的确。」
趁右拳发动攻击的时候,长枪摆脱了〈左天〉的束缚。
安德列亚尔弗斯把剑改为长枪,萨冈把拳头改为甲冑,他们各自变换武器,向对方发动攻击。
两人进攻的速度不变,但破坏的规模提升了数倍。圣骑士与涅菲等人无法接近,只能向后退开。
战况进行到这种地步,安德列亚尔弗斯又出于好心开始说道。
「这一招可真是失策,难道是还没有完成?你既然打造出了人类手臂,手里也应该拿个武器才是。」
先不说让盾牌挡住的拳头,阻挡长枪攻势的甲冑开始慢慢出现裂痕。
不管是再怎么坚固的铠甲,让剑不停攻击也会损坏。既然是手臂的形状,〈右天左天〉遭到长枪碎裂是必然的下场。
然而,萨冈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你的眼睛瞎了吗?我会只打造出手臂来,是因为根本不需要武器。」
【告解】的长枪确实对〈右天左天〉造成了伤害,然而拳头再次挥出去的时候,伤口也复原了。
〈天鳞〉这个魔术的特色,正是无止境地吞食周围的魔力,并将其转换为强大的威力。即使是圣剑的魔力也不例外。
由〈天鳞〉产生的〈右天左天〉吞食敌人【告解】的灵力,借由这种方式重生。
然而面对自己的力量遭到吞食的事态,安德列亚尔弗斯脸上浮现出了欣喜的神色。
「哈哈,原来是这样,
难怪欧利昂不想让你成为〈魔王〉!不论〈魔王〉还是圣骑士都一样可以被你吃下肚,可怕可怕。」
另一方面,尽管魔力与灵力持续遭到吞食,【告解】的威力却完全没有减弱的迹象。
不仅威力没有减弱,光枪的力量甚至变得更加强大,大地出现巨大裂痕。龟裂一路延伸至大海与沙滩,海水正要灌进来的时候,又让攻击的余波喷溅了出去。
这座小岛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会碎裂并沉入海底。
「两个人都是怪物……」
巴尔巴洛士哀号着。
然而,萨冈很冷淡地说。
「这里是我的领土,岛屿沉没算是我的损失,你差不多可以上西天了吧?」
「别这么说嘛,你可能忘了,我的本业可是魔术师。」
【告解】是圣骑士的力量。
这个男人还没有展现出〈魔王〉的实力。
这时,榭丝缇大叫了出来。
「萨冈,地上!」
在她提醒之后,萨冈也发现了。
在安德列亚尔弗斯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了坚固的魔法阵。
——这家伙居然用攻击的轨迹绘出魔法阵!
黑枪并非无意义地发动攻击,每当枪尖回击或是主动攻击时,黑色光芒都在同时绘制魔法阵。
那把长枪看不出来居然这么灵活。
——不过只要是魔术,我就能『吃下去』。
照理来说是这样,安德列亚尔弗斯却发出啧啧声,摇起了食指。
「那可不一定。」
接着,安德列亚尔弗斯的魔术发动了。
那恐怕是不辱〈魔王〉之名的强大魔术。
——不过,还是『吃下去』了!
安德列亚尔弗斯的魔术分崩离析,成为萨冈的力量,注入他的手臂。
虽然有这样的感觉……
萨冈从肩膀一路碎裂到胸口。
「什——什么……」
他难掩内心的动摇。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明明『吃下去』了!
萨冈的魔力随吸收的量增加便是最好的证据。
「喔?真是怪了,的确是有效果啊,难道那不是魔术吗?」
萨冈这句低喃,听得涅菲与涅芙特洛丝忍不住屏住气息。
「该不会是神灵魔法……?」
「不可能,那家伙是人类吧?」
神灵魔法是只有贵精灵能使用的奇迹,如果人类可以使用,当初比夫龙就不会制造出涅芙特洛丝了吧。
萨冈确认起自己的伤势。
——这是圣剑造成的伤吗……?
那道攻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躲过了『吞食魔术』与〈天鳞〉。
他按住伤口,虽然魔术正在进行治愈,伤口却没有愈合。被榭丝缇击中的时候也是一样,圣剑的灵力会阻碍魔术的发动。
血滴答滴答往下流,在萨冈脚下积成了一滩红色血水。
如果不在倒下前赶快找出对方攻击的真相,萨冈就没有胜算。
——使出魔术的是他脚下的魔法阵。
既然注入了圣剑的灵力,一般的魔术想必无法破坏。
「〈右天〉。」
〈左天〉挡住【告解】的长枪,〈右天〉抡起拳头从正上方挥了过去。
——〈天鳞〉连圣剑的灵气也可以吸收。
照理来说是这样——
「休想得逞——〈沙利叶〉!」
圣剑释出黑色的光芒,格开〈右天〉的拳头。
——他在使出【告解】的同时,还能挥动圣剑吗?
这无法『吞食』的魔术实在让人愈来愈摸不着头绪。
他感觉像是一次同时应付三个敌人。
「思考的时间到此为止,我要使出下一招了。」
萨冈强化防御,以〈右天左天〉形成一道墙。
——既然『吞食魔术』能够发动,那必定是魔术不会有错。
问题在于『吞食』之后,为什么魔术还能发动。
「看招!」
安德列亚尔弗斯发动了魔术。
「呃——?」
萨冈的身体再次喷出鲜血。
——又来了!
『吞食魔术』正常发动,〈天鳞〉也没有遭到破坏。不对,不只没有破坏,力量甚至还增强了。
——这么看来,的确是有接触?
安德列亚尔弗斯用圣剑敲了敲肩膀。
「你差不多可以放弃了吧?既然遭到两次攻击还站得起来,我承认你的确有一套。你在现任〈魔王〉里面,算是最耐打的一个。」
第二次的攻击击中萨冈右腹。
这一记攻击的伤口比第一次的攻击还深,出血量也不容忽视。
——第一次是斩击,第二次是……突刺吗?
既然灵力遭到吞食,这应该是圣剑或是【告解】发动的攻击。
——换句话说,魔术并非攻击的手段。
魔术的作用是引发某种棘手的现象。
听见对方亲切的忠告,萨冈拍了拍遭到攻击的右腹。
「你还真好心。」
「好说好说,大叔我也会想栽培前途看好的年轻人嘛。」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我大概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了。」
安德列亚尔弗斯扬起了眉毛。
「喔,你的样子不像是虚张声势,我接下来的斩击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这句话像在提供暗示,萨冈也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不用这么为我着想,只有强者才需要对弱者手下留情。」
萨冈这高傲的回答,反而让安德列亚尔弗斯喜形于色。
「很好,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活力。」
安德列亚尔弗斯从口袋里面掏出香烟盒。
「喔,剩下最后一根……你会抽烟吗?」
「我不抽烟,那会让我吃不出老婆煮的饭是什么滋味。」
「那真是太可惜了,这样等于损失了一半人生……在血腥的工作完成后,来根烟可以把讨厌的情绪全部吐出去。要是你赢了,这根烟就让给你。」
「我说过不用了。」
「你就当作受骗,试着抽一次看看吧。喏——」
安德列亚尔弗斯说着,把烟盒丢了出去。
接着,两位〈魔王〉同时蹬向地面。
魔法阵在安德列亚尔弗斯的脚下闪耀,发动不知名的魔术。
——『吞食魔术』的原理是和对方绘出相同的魔法阵。
只消短暂的一瞬间,在延迟约零点几秒后,同样的魔术便会形成,篡夺魔力的流向。这就是这股力量的原理,德卡拉比亚的魔术反射也是出自相同的结构。
不过,如果晚了一步又会发生什么事?
在『吞食魔术』发动前的那零点几秒之内,如果对方的魔术效果已经发动结束,又会出现什么状况?
所以说,萨冈以更快的速度模仿对方的魔法阵。
比支配魔力的流动更提前一步。
让魔术比反射更迅速。
比安德列亚尔弗斯的魔术完成速度更快。
让速度比吸收更快、并强夺走魔术。
然后,萨冈与安德列亚尔弗斯同时发动魔术。
『——这是……?』
安德列亚尔弗斯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你真的两次就看出来了,厉害。』
安德列亚尔弗斯明白了这是念话。
那里是失去色彩的世界。
抛出的烟盒,屏住气息的涅菲,握住圣剑,打算一有机会就加入战局的榭丝缇,头上的树枝与凋零的落叶全都停止的世界。
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这种现象。
『——时间暂停——这就是你的魔术!』
安德列亚尔弗斯露出苦笑。
『其实时间不是真的停了下来,只是流动缓慢了一点,而我们正在加速,把一秒钟当成一刻钟的速度。』
一千八百分之一秒的世界。萨冈需要十分之一秒发动的『吞食魔术』实在是速度太慢。
安德列亚尔弗斯举起【告解】。
『差不多该分出胜负了。』
『我同意,毕竟我还在度假。』
如同安德列亚尔弗斯的【告解】还能发挥作用,〈右天左天〉也发动了。
接下来单纯是剑与拳头的胜负。
『话虽然这么说,我的魔术不适合后攻,就由我先出招了!』
率先行动的是安德列亚尔弗斯。
他惊人的脚力又让大地出现更多道裂痕。
然而,萨冈也在同一时间冲上前去。
他打开拳头张开掌心,击出〈左天〉,迎面撞上笔直挥下的【告解】黑枪。
伴随着沉重的触感,〈左天〉出现了裂痕。
接着,枪尖刺穿〈左天〉,逼近萨冈。
——〈天鳞〉被贯穿了!
除了拉菲尔以外,这是第一次有人击破这一招。
不过,【告解】长枪也在同时停了下来。
『有一套!接下来换这招——〈沙利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