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萨冈!叔叔来看你了。」
「这样啊──〈天磷•一爪〉──」
在魔王殿的宝座厅内,萨冈带着叹息,施放出禁忌的咒刃。
开始制作涅菲的生日礼物后已经过了一阵子,跟谢利康之间分出胜负也快过半个月的时间。尽管涅菲的生日礼物制作经历过许多失败,还尚未完成,但进度也算是顺利。
不顺利的是之前战争的善后。
虽然防止了城镇的物理损坏,但长达三日的物流中断却影响甚钜。奇恩诺因德是座商业城市,而物流中断简单来说,就是城镇的机能停止,光是商人的损失就难以估计。
填补这些损失、治疗受伤的部下和圣骑士们、确认施展以〈天磷•鬼哭骤雨〉为首的魔术而消耗的道具、触媒和粮食等储备、还有该如何安置活捉的俘虏等,该做的事情没完没了。
换作是平常,也差不多该把这些事处理好了,但偏偏现在人手不足。
首先,包含被萨冈指派大半事务的拉菲尔在内,他除了给予这些战争中的立功者奖赏,还另外给了一段长期休假。劳动跟休养的时间必须要相当。
特别是拉菲尔,他原本在明面上已经是个亡者,杀死枢机卿的事还跟着曝光,目前有必要躲藏一阵子。
要如何度过休息时间,当然就是每个人的自由。有些人留在魔王殿埋首自己的研究,但萨冈也不能把正在休假的他们拖出来。
正因如此,萨冈也才沦落到离开自己的居城,窝在魔王殿里的境地。
──明明很想跟涅菲约会喝茶,却没怎么见到面!
不光是涅菲,女儿法儿也因为成了〈魔王〉,要接受欧利昂和艾谢拉的指导,大多时间不会待在萨冈身边。
──我也想来趟悠闲的家族旅行。
因此,就在萨冈因人手不足、没办法进行事后处理时,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叔就来了,也难怪萨冈会反射性地施放必杀的一击。
闯入的大叔当场仰起上半身,并用力用手撑住地面,才总算躲开这次的黑炎之刃。
「你刚刚是真的想杀我吧!?」
「……嗯,要用正面进攻杀了你果然很难,真不愧是前任〈魔王〉。那没关系,你就自尽吧。」
这位大叔跟萨冈和锡蒙力一样,是擅长直接攻击的魔术师顶点。
另一方面,由于太过偏重那边,他才会在面对谢利康和比夫龙这种擅长智谋及计策的对手时轻易败北。
大叔哑口无言,却还是出声抗议道:
「你对每次被你揍得体无完肤的《炼狱》也不会说到这种地步吧?为什么对我就这么苛刻?」
「巴尔巴洛士跟你不同,虽是个既笨又垃圾的恶人,却很能干。」
见萨冈如此断言,前任〈魔王〉安德列亚尔弗斯的额头冒出青筋且不断颤动。
或许是听见了骚动的声响,宝座厅的门被人用像是要踹破般的气势打开,接着是几道脚步声冲了进来。
「老大!出什么事了?」
最先踏入宝座厅的是沙克斯。
这个男人也是新任〈魔王〉之一,但因为平常就爱操心,便没去休假,依旧继续辅佐萨冈。明明还肩负着治疗伤者的任务,真是了不起。
──不过,黑花跟拉菲尔一起去旅行也是原因之一吧……
那两人现在正因萨冈的安排,在假期前往拉结尔享受亲子温泉旅行。教会也不会想到,失踪的前任圣骑士长会在他们眼皮底下度假吧。
站在黑花的立场,应该也是想跟终于开始交往的沙克斯一起度过假期的。但要是不让拉菲尔好好整理好心情,之后沙克斯仍会处于生命危险当中。
因此这是必要的步骤。
──况且还听到拉菲尔过去的事情……
尽管没有偷听的打算,萨冈还是听见了他们那时的对话。即便没有血缘关系,黑花一样是拉菲尔的女儿,萨冈也想重视他们之间的时间。
安德列亚尔弗斯维持着避开〈一爪〉的姿势,朝沙克斯挥挥手。
「哦,这不是我亲爱的继承人吗?能不能救我一下?你的主人很认真地想要杀我耶。」
「你这次又干了什么……?」
见沙克斯傻眼地叹气,安德列亚尔弗斯佩服地「哦」了一声。不过由于他维持着使劲踏在地上仰起上半身的姿势,看上去没半点威严。
「原来如此。一阵子没见,你似乎就能保持沉稳了。不过猫咪妹妹不在你身边也是原因之一吧。」
「我是很想说这跟小黑无关……但一直如此怯懦,感觉是保护不了她的。」
听到这个回应,安德列亚尔弗斯嘿咻一声抬起身。
「很棒的表情。」
从这男人的口吻来看,他似乎有事要找沙克斯。
就在萨冈准备逼问他时,又有一道脚步声逐渐靠近。与其说是赶来,不如说是来查看情况的。
法儿率先探出脸来。
「你是、呃……安德列、拉弗尔……?」
仔细想想,法儿和安德列亚尔弗斯虽有见过面,却没怎么说过话,也难怪她只模糊记得对方的名字。是他不好,竟取了个自己女儿记不住的名字。
没用的大叔啪一声打了个响指。
「可惜!是安德列亚尔弗斯。」
法儿一脸老实地点点头,接着用确认的语气重复一次。
「安德列拉尔弗斯?」
「……嗯,有点不太好叫吧,那你就叫我『温柔的叔叔』吧!」
「这在生理上让人……有点讨厌。」
小女孩明显的后退让安德列亚尔弗斯的眼眶也泛起哀伤的泪花。
「法儿,你这么说很失礼喔。有时候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反而会伤害对方。」
涅菲竖起食指,温柔地斥责法儿。她刚刚应该是在学习神灵语言,身上穿的不是平常的女仆装,而是带着蓝色的白长袍。
──这个样子显得凛然有神,真棒啊!
法儿拍了两下胸口后,露出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这样啊……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等等,小姐。被道歉感觉更伤人啊。」
正当安德列亚尔弗斯颤抖着唇、拼命忍住即将夺眶的泪水之际,脸上长有狮子鬃毛的巨汉便紧接着现身。
「啊啊,是您啊。许久不见,安德列亚尔弗斯先生。」
「唔……!这里把我当人看的就只有你了,锡蒙力!」
「我是认为没这回事……呃,怎么啦?」
尽管对锡蒙力有好好对自己打招呼而感动,但见锡蒙力颔首问候,安德列亚尔弗斯就狠狠抖了抖,飞快退开。
「没、没事,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有……」
看来前几天被锡蒙力打倒的事影响他很深。毕竟那一击让这个本该是武斗派的男人花了好几十分钟才取回意识,这也没办法。
──嗯,平常愈是敦厚的人,生气起来就愈可怕……
虽然还是有同情的余地,但这也算是他自作自受,于是萨冈选择不提此事。
这时,维持老婆婆姿态的戈梅利现身了。
「安德列亚尔弗斯?嗯……原来你在那啊。因为你的爱之力太低,我都看不到你……」
她的伤势应该彻底痊愈了,却像是在看什么小字般眯起双眼。
──这家伙前阵子之所以被砍,该不会是真的看不见吧……
因为对这位老妪来说,这并非不可能的事,萨冈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本以为这就是所有人了,没想到又有张新面孔从某扇门的阴影处偷偷瞧着这边。
「艾谢拉,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看起来没有需要我露脸的重要事情。」
即使艾谢拉冷淡地转过脸,但从目光也可明显看出她对萨冈的关注。看来她心里也还不清楚该如何面对萨冈。
萨冈轻轻叹了口气,并开口道:
「在意的话,就直接进来。何况不关上门也没办法谈话。」
「…………」
艾谢拉仍是一脸犹豫,但她的朋友──法儿在这时道:
「还真是不死心。快点进来,艾谢拉。」
「啊呜……」
法儿拉住艾谢拉的手,宝座厅的门随即关上。
◇
集结在宝座厅里的人有萨冈和安德列亚尔弗斯,然后是沙克斯、法儿和涅菲等新任〈魔王〉,最后是锡蒙力、戈梅利和艾谢拉等八人,也是留在这座城里的最大战力。
倘若是萨冈的城堡,这个人数已经差不多会让人感到有点挤,但在这个魔王殿里却没什么大不了的。
宝座厅后有个看起来很沉、已被拉开的天鹅绒帘子,从帘子缝隙间可以看到中间墙壁留着像是挂过巨大绘画的痕迹。萨冈接管这里时已经空无一物,他在想会不会是某人的肖像画。
这个空间跟萨冈的城堡不同,相当奢华,完整保留着过去主人的品味。
确认过集结而来的成员,萨冈再次拍拍自己的胸口。
──总觉得好久没平静地跟
涅菲碰面了。
尽管以恋人关系进展到会接吻的程度,可一旦分开一小阵子,萨冈……不,是他们两人就会再次倒退回刚相遇的那种感觉。
萨冈瞥了涅菲一眼,她也望着这里,两人的视线正巧碰在一起。
「呵呵呵……」
「耶嘿嘿……」
两人以一副只能笑的模样,双双发出笑声。萨冈拼命忍住自己差点要弯下的膝盖,涅菲则捂住脸,连耳尖都红透了。
法儿无可奈何地拉了拉涅菲长袍的衣角,并呼唤她:
「涅菲,大家应该是要认真讲事情……」
「啊呜,我知道,我知道啦。」
沙克斯满脸同情地咕哝道:
「小姐,您也很辛苦呢。」
「沙克斯也要反省。」
「我是觉得自己最近也有在努力啊!」
被人回以冷漠的视线,沙克斯露出胆怯的神情,这时安德列亚尔弗斯插嘴道:
「……那么,差不多可以来谈我的事情了吧?」
「啊啊,是自尽的事嘛。弄脏地板这点小事,我就不追究了。你赶快自我了结吧。」
「我才不会做。」
安德列亚尔弗斯喘着粗气,并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
「萨冈交给了我六百位〈涅芙利姆〉幸存者,收容他们的城镇已经完成了。」
这是安德列亚尔弗斯针对〈涅芙利姆〉提出的待遇。
法儿瞪大双眼。
「城镇?你让〈涅芙利姆〉建了城镇?」
「没错。他们大半都是千年或几百年前的人,即使是近代的人,也都是已经死亡的人,总不能让他们在路上到处乱晃。」
更重要的是,他们被复活的目的是毁灭世界。知道他们是谢利康的马前卒,想必不会有人有好脸色。
听见此言的沙克斯也颔首。
「要活下去的话,也必须弥补过去和现在的认知差异。」
还必须了解要在这个时代生活的知识。在教育这些知识的意义上,建立只有他们居住的城镇的确是相当不错的主意。
听了这些说明,艾谢拉用相当意外的语气说:
「不过话说回来,在那样的状况下,真亏他们能幸存下来呢。」
「都是些被谢利康控制为傀儡,没能取回意识的人。正确来说,他们都濒临死亡边缘,令控制也没什么意义。」
〈天磷•鬼哭骤雨〉是以敌对者的敌意来判断攻击目标,而做为控制者的谢利康的敌意也包含在内。在敌我双方共计万人的混乱战场上,也没有其他能分辨对象的办法。
因此本就没有意识的人便不会被击中。
「也有人是因萨冈先生而脱离控制的。」
「……哼。」
像是在告知漏报的战情般,锡蒙力补充道。
这也是萨冈为何在那场战争中,要特意周到地逐一殴打每个人的原因。他是透过每次的殴打,破坏掉魔术的命令传达机能。
脱离控制的人看到变成悲惨尸龙的奥罗巴斯,还有与前者战斗的法儿等人的身影,必定也产生不了敌意。
──不过,他们的身体机能遭到破坏这点是不会变的。
虽然应该也有人因冲击而死,但有几成的人还是幸运存活了下来。
面对只能哼声回应的萨冈,艾谢拉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
「……你是有话想说吗?」
「呵呵,只是确定银眼之王果然是银眼之王罢了。」
她的声音除了安心,还带有怜爱的感觉。
──果然很难反应啊……
仿佛要隐藏自己难以言喻的困惑,萨冈把目光转回安德列亚尔弗斯身上。
「那么,你这样的人岂会为了报告这点小事而来。是有什么事?」
「你这么快就能理解,真是帮了我大忙。」
安德列亚尔弗斯露出一个苦笑后,用认真的声音这么回答:
「他们想要〈魔王〉做后盾。」
听到这句话,除了萨冈以外的其他人都惊讶地瞪大双眼。
沙克斯用确认的口气问:
「不是有你吗?虽然是前任,但你好歹是〈魔王〉之首吧?」
「『前任』还不够啊。他们就等于是谢利康的余党,而谢利康那家伙又在整个世界到处结怨。再加上那些人里,也有不少本该灭亡的稀有种,怎么可能不被魔术师盯上。」
〈涅芙利姆〉的存在本身也是让人深感兴趣的研究对象。毕竟光人造人就已相当贵重,而他们又可说是人造人的改良版。
萨冈也一脸麻烦地点头。
「再加上站在圣骑士他们的立场,也不可能放任余党不管。即便规模较小,这也是他们历史上第一次对抗〈魔王〉的战争。」
圣骑士方投入的战力有三百人,而驻于那个城中的圣骑士人数约一百人,与谢利康的大军相比并不算多──包含退休的老兵和年轻的训练兵在内,榭丝缇准备了一百五十人──考虑到这点,真亏她能即时应对,毕竟也不能疏忽其他城市的防卫。
简单来说,无论是魔术师还是圣骑士,都对〈涅芙利姆〉虎视眈眈。
能保住这么多人,虽已经退下前线,但也真不愧是安德列亚尔弗斯。但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而萨冈没有立刻点头。
相对地,锡蒙力用凶狠的表情低语道:
「我们明白原委了,但要接受萨冈先生的庇护应该很难吧?」
「什么意思?」
见法儿满头雾水,戈梅利答道:
「不管原由为何,对〈涅芙利姆〉而言,吾王是杀尽同胞的仇敌。这次说要保护他们,那些人也不知会不会坦率听从。」
「……萨冈明明就是救命恩人啊?」
法儿一脸无法接受地咕哝,萨冈则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想想我们对这家伙安德列亚尔弗斯抱有的不快感,就能懂吧?」
「「「啊……」」」
包含安德列亚尔弗斯在内,众人都对这个说明赞同地点点头。
为了负起责任,安德列亚尔弗斯只身挑战谢利康,却遭到反杀而成了傀儡。这当然不是值得表扬的行为,可他们也没道理执拗地责备他。
可姑且不论这点,心底依旧会感到火大。
这时,回过神来的沙克斯也出声问道:
「呃,为什么连你都接受这个理由?」
「因为大叔都这么努力了,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会受到这么多人的厌恶……」
话虽如此,这就是问题。
萨冈没办法像平常那样庇护〈涅芙利姆〉。
──欧利昂已经退离现役,况且她原就讨厌人类……
尽管会对女儿们心跳加速到站都站不稳,但她基本上已是个避世的人,没有理由特意维护陌生的他人,而且还是六百人。
──佛尔卡斯也不可能。以魔术师来说,他现在可说是个新手。
再加上万一他恢复了记忆,也有着可能会与萨冈敌对的危险。把〈涅芙利姆〉交给他,或许有一天会被当作战争的道具。是说,这个少年还因总跟在莉莉丝身后跑,遭到赛尔菲敌视,受到庇护的人看了也只会感到不安吧。
──纳贝流士……根本不需要讨论吧。
他目前是摆出合作的态度,却是因为跟萨冈之间的「契约」。等契约结束,他成为敌人也不足为奇,况且他在契约之外的地方还会一脸泰然地跟敌人勾结。
总之就是个完全不值得信赖的对象。
──既然如此……
一位拥有力量及名声,然后跟萨冈并非敌对,跟圣骑士关系友好或者并非敌对,也没受到〈涅芙利姆〉憎恨的〈魔王〉──会有这么刚好的存在吗?
萨冈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是没有想到人选,而是有个非常适合的对象。
──别这么没出息,萨冈。你就是认同她能独当一面,才让她成为〈魔王〉的吧!
于是,萨冈把目光转到在场的其中一人身上。
「法儿,你有没有尝试这件事的意愿?」
听到萨冈的询问,法儿瞪大双眼。
「……我、我吗?」
除了法儿以外的人们无法掩饰脸上的困惑,只有安德列亚尔弗斯一人用明显装傻的举止出声道:
「哦,原来如此。小小姐在那个战场上战斗时,的确是试着想要保护圣骑士和〈涅芙利姆〉。身为贤龙奥罗巴斯的遗孤这点,也会让他们抱有亲近感。更重要的是,她是在那场战争中展示最多力量的〈魔王〉,这下子谁都不会有意见了。」
这家伙会说出这个提议,想必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吧。萨冈用谴责的目光瞪着安德列亚尔弗斯。
涅菲高声叫道:
「请等一下,萨冈先生。法儿应该也不是没有招致半点怨恨,怎能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
被心爱的妻子这么一说,萨冈一瞬间差点就要动摇,却还是坚定意志,摇了摇头。
「危险的确会有,但我认为法儿做得到。」
萨冈笔直凝视法儿,说:
「法儿,你怎么想?觉得麻烦的话,你当然可以拒绝。正如涅菲所说,或许有可能会跟其他〈魔王〉或圣骑士发生冲突。」
即便如此,萨冈仍认为这个任务很适合法儿。
法儿把手举在胸前握紧,陷入沉思。
但她没花太多时间烦恼。
「……知道了,我试试看。」
「法儿!」
涅菲不禁惊叫,但她应该也明白这时责备法儿并不合理。
觉得「这对法儿来说还太早」的心情,还有「想认同努力独当一面的女儿」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令涅菲烦恼万分,尖尖的耳尖仿佛在表现她的苦恼般不断颤动。
001
──第一次看到涅菲这样的表情!
为妻子这表情感到心动的萨冈使尽〈魔王〉的全知全能把持住自己。
「唔……好激烈的爱之力!在这种状况下,居然还能更加高涨?」
「戈梅利姐,请你自重。」
身旁的戈梅利像是受到气势压倒般往后退,锡蒙力实在看不下去地阻止了她。
最终涅菲无法再坚持,沮丧地垂下肩。
「要记得回来吃饭喔……?」
要记得回来──这似乎就是涅菲的底线。
法儿漾起无可奈何的苦笑。
「……呵呵,嗯。我一定会回来的。」
涅菲捂胸为女儿了不起的模样感到自豪,并勉强回了个笑容。
艾谢拉接着靠了过来。
「涅菲小姐,不需要担心。我暂时会跟法儿待在一起,毕竟他们大部分都是我的熟人。」
「呜……法儿就麻烦您了,艾谢拉小──」
说到一半,涅菲摇摇头,像是改变了主意。然后她露出一如既往的笑颜,回答:
「法儿就麻烦您了,母亲。」
这回的这句话令艾谢拉杏眼圆睁。
然后她露出伤脑筋的表情,拉起裙摆,行了一礼作为回应。
「就交给我吧。」
萨冈也坐立不安地游移着目光,最终无可奈何地颔首。
──我也不能一直采取暧昧的态度。
萨冈心不甘情不愿地做好觉悟后,安德列亚尔弗斯扬起非常欣慰的笑。看来这个男人也明白艾谢拉的真正身分。
带着迁怒的心情,萨冈瞪向他。
「真让人不爽。你完全就是一副像是卸下肩上重担的脸啊,安德列亚尔弗斯。」
「这也没办法啊,实际上就是这样嘛。什么圣骑士长或〈魔王〉之首,我原就不是这种做领导者的料。」
所以这个男人即便成了圣骑士长,也愿意屈居于第二。
就算没输给谢利康,这个男人也打算把这当作最后的工作,再将〈魔王〉之位让给他人吧。只是没料到,那个人会是沙克斯。
「圣骑士米夏埃尔也已经战死,希望最近就可以让我去隐居。」
「你直接随你的意去做不就好了……只是要等事后处理结束。」
「哈,你还是这么严苛。」
虽然是他毛遂自荐,但关照〈涅芙利姆〉的工作不可能如此轻易就结束。
安德列亚尔弗斯露出苦笑并挥挥木盒,像是很想抽烟草的样子。
话题中断后,换戈梅利一脸严肃地出声问道:
「那部分已经谈完了吗?我也有事情要说。」
「你的事情就在那个啥例会上说吧。」
「是很认真的事啦!」
因为这位老妪即使是在谈正事时也会宣扬「爱之力」,萨冈对她没有半点信任。
只是,倾听部下的话也是王的职责。无可奈何的萨冈等着戈梅利的下一句话,然后她才用沉重的声音坦白道:
「是有关谢利康的过去。不能放着魔术师与圣骑士之间的争执不管。」
戈梅利看到的谢利康记忆,萨冈早已收到过报告,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共有的情报。
那起事件可说是导致谢利康做出暴行的罪魁祸首。
那位〈魔王〉的导师──莉赛特•但他林过去曾平定过世界,却遭马加锡亚背叛,导致魔术师和圣骑士走上决定性不同的道路。
──谢利康自己已经了结了这件事。
因为与他战斗过的「马克」的存在,已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即使无法接受两败俱伤的结局,也只能由谢利康自己了结,由萨冈从旁插手就不合理了。
朋友谢利康不会希望他做出类似报仇的举动。
但是作为朋友,想为其完成他们没能实现的愿望也是事实。
涅菲痛心地说:
「我跟榭丝缇小姐也成了朋友。所以我认为即使是魔术师和圣骑士,也能携手一起努力。」
锡蒙力也点头同意。
「是啊。虽然应该很困难,但我想不是不可能。」
作为谢利康过去的朋友,锡蒙力也想谅解谢利康的想法吧。实际上有没有办法就先姑且不论,但他也是抱持肯定的态度。
沙克斯则为难地皱着脸。
「我也是同样的心情,问题在于手段。圣骑士里头也有一群人,是因为对魔术师的憎恨而拿起剑的,魔术师也绝不是群会受制于人的人。」
但法儿就在这时提出疑问:
「有这么困难吗?」
「嗯,待在这里或许很难感受到,这个世界其实是很复杂的。」
听了安德列亚尔弗斯的话,法儿依旧是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为什么?明明有方法啊。」
「嗯……?什么意思?」
面对她充满确信的发言,看来安德列亚尔弗斯也无法一笑置之。
法儿看了过来,萨冈也点点头。
「是啊,正好发生了理想的骚动,没有不利用它的道理。」
说完,萨冈把目光转回戈梅利身上。
「戈梅利,就按你喜欢的方式去做吧。不管是我的名号还是人员,你要用什么都随你。」
接到这个指令,戈梅利的双眼及嘴角都弯成眉月状,仿佛收到一件很棒的宝物。
「叽嘻嘻嘻嘻!既是吾王之命,我也得使出全力回应才行。」
「别拍这种虚情假意的马屁,你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吧……」
没错,这个老太婆说得冠冕堂皇,单纯就只是想取得萨冈的许可,好让她可以大胆行动。
涅菲他们似乎也终于注意到戈梅利准备做什么,不是抱头烦恼,就是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不过既然这样,真想再多个〈魔王印记〉啊。要是那家伙能是〈魔王〉,那就方便了。」
「是啊,这下就愈发深感没能将谢利康〈印记〉纳入囊中的麻烦了。」
「算了。对那些人来说,没对我方收入三个〈印记〉的事有所怨言,就已经是妥协了。」
在萨冈和戈梅利继续谈下去时,似乎根本跟不上话题的安德列亚尔弗斯出声打断。
「啊──能不能等一下?大叔我还没搞清楚前因后果。」
「什么啊,你这副德性还算是吾王的下属吗?这么说来,你的确是长着一副爱之力很低的脸。」
「我变成萨冈的部下了!?」
「不然你现在被杀也不奇怪啊。」
他在内部的待遇姑且不论,世人都认定前任〈魔王〉安德列亚尔弗斯已向萨冈俯首称臣,加入了他的阵营。
──可我是完全没有庇护这种人的打算啦……
但萨冈也没有出言否认。他无视这个话题,一脸厌烦地向对方说:
「安德列亚尔弗斯,如果想让关系别扭的两个组织友好相处,你觉得该做些什么?」
「就是因为不知道方法才伤脑筋啊。我想想,你是准备创造出一个适合的敌人?」
「这的确是个轻松的好方法,但会留下多余的祸根。必须要更加平和,符合普通人的喜好。」
〈魔王〉来述说和平听起来实在相当滑稽,但萨冈十分认真。
安德列亚尔弗斯依旧一脸疑惑,法儿无可奈何地回答:
「只要让魔术师跟圣骑士相恋,两人在一起就好。」
听到这个回应,安德列亚尔弗斯露出困扰的笑。
「哈哈,小小姐,这玩笑可不好笑喔。怎么可能就这样……」
可是笑的只有安德列亚尔弗斯一人。
「……咦,真的假的?」
「嗯,待在这里,就会明白那是最为合适且确实的手段。」
让锡蒙力来说,就是这么回事。这就是事实。
艾谢拉叹了口气。
「应该会顺利吧。马加锡亚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办法,不然我们根本束手无策。」
她的声音和带有肯定意义的话语相反,听起来十分沉痛。
「追根究柢,这可是你提的办法。」
为了拯救已濒临复制人死期的涅芙特洛丝,说要让她坠入情网的人就是这个少女。问题在于,究竟要撮合谁跟谁这一点。
「候补最好要有数个选项。涅芙特洛丝和理查不行吗?」
「理查是不错,但涅芙特洛丝的立场太偏重圣骑士,对魔
术师不会有多少影响。」
面对法儿的提议,萨冈摇头否决。
尽管还留有比夫龙徒弟的头衔,但比夫龙已经不在了,涅芙特洛丝自己也没被列入魔王候补的名单中。简而言之,以一介魔术师来说,她默默无闻。
「涅芙特洛丝终于有了可以撒娇的人,我不想干涉他们。」
因为涅菲否决了,所以这两人不行。
「叽嘻,新任《虎王》和黑花小姑娘目前的进度也不差哪。」
「……饶了我吧。而且小黑虽隶属教会,却是黑机关的人。在之前的事情表现得太过显眼,也不晓得教会会有什么反应。」
这一对对魔术师的影响是很大,但对教会的影响却很小。最糟的场合,教会还有可能舍弃黑花。
这时艾谢拉开口道:
「银眼之王,你的姐姐如何?我记得她是叫做史黛拉吧。」
「史黛拉吗……」
听到这个名字,萨冈环起手思考。
──既然是要魔术师和圣骑士和平相处,那家伙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答案吧。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产生立场上的问题。
「但就是不清楚她算魔术师还是圣骑士,毕竟自称《魔王杀手》的是德卡拉比亚,史黛拉自己则是籍籍无名。」
以实力来说,她无疑足以当上魔王候补,下次若是有了空位也可能直接成为〈魔王〉。但硬要说的话,安德列亚尔弗斯还留有身为圣骑士的立场。也因为如此,实在没办法期待她能对魔术师产生多大的影响。
安德列亚尔弗斯这个当事者咻咻吹起不熟练的口哨想要蒙混过关,真让人受不了。
要是当事人能成为圣骑士长之首,就比较容易能推动状况,无奈她实在没有这个意思。
「说到底,我无法想像基尼亚斯追到那家伙的未来。」
「呃,我想再过几年,他就会成为一位很棒的男士。」
虽然艾谢拉这么回答,却没有直视萨冈的目光。而且以现况来看,也没办法等这几年了。
所以在人选上,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戈梅利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
「叽嘻嘻,一切都交给我吧。我会培育那两人,让他们散发出和吾王比肩的爱之力!」
尽管心中忽然涌起不安,但也没有比戈梅利更适合的人了。
结果明明是意外认真的事情,却还是变成跟平常一样的谈话。
法儿一脸不可思议地仰头望着涅菲。
「不管那边了吗?」
「毕竟两人跟涅芙特洛丝不同,都有顽固的地方……」
眼前的状况虽可算是挚友的困境,涅菲却只能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没有出言阻止。
得出结论后,安德列亚尔弗斯也叹了口气,仿佛已经死心。
「……算了,既然你们觉得这么做会顺利,那我就试着相信吧。」
他满脸自己果然还是无法理解的表情,但仍领悟到阻止也没用。
接着,安德列亚尔弗斯用听起来一本正经的声音继续说道:
「说是代替有些不适当,但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们。」
「真厚脸皮,还有什么事?」
萨冈虽面露嫌恶,安德列亚尔弗斯仍面无惧色地这么表示:
「沙克斯,跟我一起来。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空气瞬间凝结成冰。
◇
「呸啾!」「哈啾!」
在奇恩诺因德的教会办公室内,巴尔巴洛士和榭丝缇同时打起喷嚏。
「怎么回事,刚刚我有种很强烈的不妙预感。」
「……真巧,我的头也开始觉得有不妙的疼痛。」
嗯,头是真的很痛。
榭丝缇一如既往地身穿礼服,并紧黏在办公桌前,巴尔巴洛士则靠在客用沙发上,翻阅魔道书。
他人不在「影子」中,而是来到外头。
──为何我得从大白天开始就泡在笨女人这边啊。
对巴尔巴洛士来说,地点及距离并无意义。就连执行护卫这个任务,也没必要待在对象身旁。毕竟「影子」可以连接到任何地方,他不现身也能保护对方,能够听见或传递声音。
再加上「影子」内还含有巴尔巴洛士的根据地宅邸,阴森昏暗得恰到好处,对魔术师来说是非常舒适的空间。然而不知为何,他用的却是如此耀眼干净的办公室内的沙发。
直接理由是损友雇主的命令。
──要是你不想被说是间谍、情夫或是缝隙男,这段时间就光明正大地待在外头──
……他是觉得最后一项根本无关啦。
不过,尽管巴尔巴洛士没有按照萨冈意见做的理由,可老实说他对于要如何解决现状也毫无头绪。但即便他逃跑,榭丝缇也不会追过来,那他也只能在明知不可能的前提下按萨冈说的去做。
而那个「现状」指的是……
「两位竟然连打喷嚏的时机都能同步,真是心心相印呢!」
一位身穿修女服、笑得十分满意的少女这么说道。
少女名为瑞秋,有头小麦色的秀发,以及长着雀斑的醒目外表。她目前只有十五岁,因此还只是个见习修女。按立场来说,她并非能出入主教办公室的人,但由于这间教会人手不足,她便担任起榭丝缇的侍女。
瑞秋仍是个见习修女,无法直接接触事务工作,可她所倒的红茶却能暗暗抚慰榭丝缇的精神疲劳。
瑞秋分别在榭丝缇和巴尔巴洛士面前放下红茶。
「「没这回事!」」
「嘿嘿嘿,我明白的。」
两人的声音再次重叠,瑞秋则漾起不正经的笑容。
「两位的关系终于为世人所知了!我也是感慨万千。」
没错,这就是让巴尔巴洛士烦恼的头痛理由。不对,他是另有一个头痛的根源,但最大的无疑就是这个。
眼下,巴尔巴洛士正身背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拐骗圣骑士长……正确来说,是拐带人的嫌疑,而榭丝缇也蒙上跟巴尔巴洛士一起在敌前逃亡的嫌疑。
简单来说,大家认为两人在战斗时私奔了。
──就说了不是这样啦!
可是愈是否认,就愈是陷入困境。
榭丝缇也不断地辩解,却只是令状况恶化。不光如此──
『我觉得自己终于了解你这位骑士了。虽然可能会有人责骂你的动机不纯,但我想肯定你的作为。』
『啊啊,为了跟心爱男子一起活下去,甚至把〈魔王〉萨冈引为同伴,你真厉害,令人尊敬。』
他不记得哪个是阿尔沃,哪个是尤利乌斯,但两位曾跟他在同个战场战斗的圣骑士长最终都表示出诡异的理解。
这个状况令巴尔巴洛士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你之前到底都从我们身上看到了什么啊!?」
「咦,就是这种地方啊。」
这名修女差不多是在某天的夜宴回来后没多久成为侍女的。
平常虽不起眼,但她其实已经做了超过半年的侍女。难怪总觉得她偶尔会边露出贼笑边望着他们,没想到她从那个时候就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巴尔巴洛士像是在忍受疼痛般抱起头,榭丝缇则如同要转移话题般环顾办公室。
「可是只有三个人在,就会觉得这间办公室宽敞得不对劲。」
「啊,只有两个人喔,请把我当作空气或什么别的事物吧。」
瑞秋笑容满面地回答后,便按照自己的宣言迅速消除气息,移动到房间角落。
这句仿佛不让两人逃避现实的话,令「值勤中」的榭丝缇也闭口不言。
这也是教人感到头痛的理由之一。不知为何,众人别说是口出责难,甚至还会用这种温暖的目光看着榭丝缇。
在战争之后,放弃抵抗的榭丝缇回到教会,甚至还受到众人的拍手相迎。
『不要担心唷──我已经说明过大部分的事情了。』
现在自称为史黛拉的魔术师还圣骑士长到底说了什么?
她早早就与圣骑士团长基尼亚斯一起回到拉结尔,因此榭丝缇没办法问到答案,一切就在不明不白的状况下告终也是可怕的地方。有种跟恶魔做了交易,却不清楚代价的感觉。
无论实情如何,榭丝缇都是「与魔术师勾结的圣骑士长」。如果只说明状况,理应跟不知何时被解决掉的瓦尔坎身处相同的立场。
然而别说是受到弹劾,她甚至还受到祝福,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因为这样,两人才被萨冈和戈梅利选为活祭品,不幸的是位于「影子」外的巴尔巴洛士没办法偷听到萨冈他们危险的「会议」。他们也是确定了这一点,才会讨论这件事。
像是想振作精神般,榭丝缇说;
「因、因为黑花小姐、涅芙特洛丝和理查现在也都在拉结尔嘛。」
这也代表没有任何人能辅佐榭丝缇的工作,可由于诸多状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首先是可恨的黑花猫女,不但击败前任圣骑士团长,还打倒了最强安德列亚尔弗斯。名为〈阿撒
兹勒〉的黑机关尽管姑且算是隶属于教会,却拥有可压倒圣骑士长的战力,教会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便是个问题。
老实说,巴尔巴洛士是觉得既然握在手中就要好好活用,但教会这个组织的成员似乎就是这么麻烦。
简单来说,就是没办法预测黑花会在阳光底下受到赞赏,还是会被葬送于黑暗之中,因此她目前正跟同样需要隐藏自己的拉菲尔一起潜伏在拉结尔中。
巴尔巴洛士诧异地皱起眉。
「不过,黑花猫女跟理查捡到圣剑的家伙倒是还能理解,连涅芙特洛丝女精灵都消失踪影是怎么回事?」
圣骑士理查成了圣剑〈卡麦尔〉的持有者。站在教会的立场,似乎需要进行正式的继承仪式。这点巴尔巴洛士也不是无法理解,但涅芙特洛丝待在这里帮忙榭丝缇应该也无所谓吧。
榭丝缇摇摇头。
「涅芙特洛丝虽然也受萨冈的庇护,但在这时候最好还是清楚表示自己的立场。既然是奥伯龙卿的女儿,教会也有义务要拼尽全力庇护她。」
这个庇护当然也会带来麻烦,在减少敌人的意义上却是重要之举。
可是那个名为理查的圣骑士成了圣剑的持有者,不可能还像之前一样担任榭丝缇的部下,巴尔巴洛士不认为他还会再回到奇恩诺因德。
那么,涅芙特洛丝是否会归来也得打上问号。
──要是你因此得承担辛苦的责任,那也太没道理了。
这名少女再次自己负责起堆积如山的文件工作,巴尔巴洛士实在是看不下去。
榭丝缇一如既往地回了个为难的笑容。
「嗯,虽然不清楚理查他们会怎么样,但黑花小姐三天后就会回来,忍到那时候就好。」
「……哈,谁知道呢。」
巴尔巴洛士火大地转过脸,榭丝缇则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干嘛?」
「呃……那个,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啥、啥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担心你!」
巴尔巴洛士不禁拉高音量,榭丝缇却玩着自己双手的手指,脸颊也微微泛红。
「因、因为你现在的表情,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巴尔巴洛士不懂她的意思,一脸疑惑。
「那个时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时候。法儿来到战场上……那个,你懂吧?」
「啊?」
所谓的战场,是指前几天跟「涅芙特洛丝」之间的战斗吗?老实说,当时巴尔巴洛士也几乎没来到外头,感觉两人都没怎么见面。
──不对,有萝莉小鬼在的是那之前吧。
在和〈涅芙利姆〉的战斗中,法儿出手介入。由于法儿当时暴露了涅芙特洛丝的消息,战斗才会变得那么麻烦。
回想起来,就是因为两人在那时发生争执,才会背负私奔的嫌疑。
──你这样,绝对不可能长寿的──
面对说出这句话的巴尔巴洛士,榭丝缇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件事让巴尔巴洛士大发雷霆,对她大吼。但榭丝缇也很清楚巴尔巴洛士生气的理由,还是说自己会回来,所以他也只能妥协。
自己在那个时候,到底露出了什么表情?
想起这件事,巴尔巴洛士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热。
「「……!」」
目睹巴尔巴洛士的反应,榭丝缇也转过自己飞红的脸蛋。
──也就是说,我又担心她了?担心这种笨女人?
不对,仔细想想,或许从开始担任护卫后,自己就没有不担心她的时候。看到这个靠不住的少女,除了傻眼外,能够产生的感情也就只有担忧了。
更重要的是,被榭丝缇看穿此事的事实教巴尔巴洛士的胸口充满悔恨之情。
「咕唔、咕唔……」
当巴尔巴洛士发出不成声的呻吟时,榭丝缇听见某种沉重的东西倒下的声响。她把目光转了过去,发现修女流着鼻血,带着满意的笑容倒在地上。
「主啊……我的信仰是正确的。世界是如此美丽……」
「瑞、瑞秋!?」
榭丝缇发出悲鸣声,并奔向瑞秋。
望着眼前熟悉的光景,巴尔巴洛士叹了口气。他头痛的真正原因并不是这个。
──被困在这种地方,就没办法去找生日礼物了。
海月很快就要结束,进入羊月。
羊月的十九日就是榭丝缇的生日。
尚未决定要送什么的男人暗自苦恼。
◇
「──沙克斯,跟我一起来。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场景再次回到魔王殿,因为安德列亚尔弗斯所说出的这句话,魔王殿宝座厅受到前所未有的气氛所支配。
沙克斯的表情明显僵住,锡蒙力则像是要保护他般走上前来。法儿露出打从心底感到恶心的神情往后退,而涅菲摆出了保护女儿的姿态。艾谢拉一脸『是我揍得太过用力的关系吗?』的神情低下头,戈梅利则因『从垃圾身上竟萌生了爱之力!』感动得浑身颤抖。
造成这诡异气氛的安德列亚尔弗斯本人愣在原地,显得一头雾水。
「咦,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萨冈即使为此头大不已,却也明白这不是能装傻的问题,便开口道:
「啊啊……嗯,要喜欢或深爱什么人都是个人的自由,不是道理能解释得了的事。只是……这家伙已经有认定的对象,能不能麻烦你放弃他?」
他经历过好几次差点被杀的处境,才终于刚受到女方养父拉菲尔的认可。不管怎么样,萨冈都无法坐视有人破坏他们的关系。
安德列亚尔弗斯一脸错愕,像是终于注意到自己发言的意思。
「不要表现出很有同理心的样子!你们搞错了,叔叔没这种倾向!叔叔喜欢的,是跟那边的小小姐一样的年轻女孩!」
见他指向涅菲和法儿,萨冈缓缓地站起身。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不管是谁,都会有说错话的时候。就算你是个如此不讨人喜欢的男人,也不会用这种混帐的眼神看我的妻女吧?」
无论是什么样的恶人,至少都可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这是萨冈的主张。没错,只有一次。
萨冈一给出这个机会,大叔终于蹲下身哭了起来。
「就说不是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哀伤的痛哭在魔王殿中回响。
几分钟后,身为前任〈魔王〉之首的大叔抱着膝盖,并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就是啊,新任〈魔王〉当中,只有沙克斯先生没有可以请教的老师啊。所以即使力有未逮,在下想说自己或许能给他帮助。」
「那一开始就直说啊,不然会让人混淆的。」
「非常抱歉,在下不太会说话。」
见安德列亚尔弗斯用仿佛厌恶起人生一切的表情低语,萨冈也开始觉得头痛了。
「……是说,你那恶心的说话方式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原本就是这样讲话的吧?之前他来我这边时,就是这种感觉。」
「到你那边……?啊啊,就是据说他被反杀的那次……?」
「我只是轻轻摸了摸他而已。」
据说在约两百年前,安德列亚尔弗斯曾挑战过艾谢拉。被人进一步挖出黑暗的过去,安德列亚尔弗斯用宛如真的考虑要自杀的眼神凝视地上的污痕。
然后,沙克斯终于边抓着头边开口道:
「就到此为止吧。那么,你怎么会想要来做我的师父?」
「啊、嗯。因为〈虚空〉原本是在下的魔术,于是在下便想说也把使用方法好好地告知沙克斯先生。」
「……呃,你差不多该振作起来了吧?在老大这里,被玩弄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听到这句可靠万分的发言,安德列亚尔弗斯也擦掉眼泪站了起来。
「我觉得自己终于理解,你为什么可以变得那么强了。」
「可以请你别因为这点而理解吗?」
话虽如此,这下萨冈也理解了。
──毕竟沙克斯的〈虚空〉是我教给他的。
这个名为〈虚空〉的魔术,就是可以使时间几乎停止的最强魔术之一。沙克斯也是因为这个力量而成为〈魔王〉,但说这到底也是萨冈从安德列亚尔弗斯那里偷来的,自然会逊于起源原版。
「接受你的教导,的确是能让沙克斯身为〈魔王〉的力量更加稳固……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面对这个问题,安德列亚尔弗斯也伤脑筋地环起双手。
「要说利益的话,就是能把我的魔术流传给后世了吧。」
安德列亚尔弗斯露出犹如望着远方的眼神,说明道:
「史黛拉她与其说是徒弟,更像是患者。我是有教她基础,却没教她更多,右手的替身也被德卡拉比亚那家伙干掉了。如此一来,等我死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这大概就是原因吧。」
对魔术师而言,魔术可算是自己的存在证明。
因
此虽然魔术师彻头彻尾只会考虑自己的事,却还是会收徒弟,考虑引退的安德列亚尔弗斯会渴望力量的继承者,也是很自然的事。
沙克斯一副仍没得到释疑的样子反问:
「可是,具体来说我该做些什么?你应该不会对魔术师说什么需要修行这种荒谬的话吧?」
魔术师是靠着取得知识变强的,倚靠累积修练变强是圣骑士的领域。然而,安德列亚尔弗斯摇了摇头。
「不,正是要你修行。」
「啊?」
见沙克斯一脸愕然,安德列亚尔弗斯继续表示:
「〈虚空〉这个魔术,就是要无论何时都要能够自然而然地使出才有意义。要习惯能自然地使出这一招,就只能靠着训练。萨冈,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虽然同意你让人不爽,但我也不是不懂。」
萨冈自己在创造〈天轮〉时,的确也需要锡蒙力作对手,训练自己适应那个速度,因此他也不是不懂安德列亚尔弗斯的意思。
萨冈回以点头后,安德列亚尔弗斯便笑着说:
「所以啦,要请你变强到可以独自打倒我的地步喔!」
「可以请你别做无理的要求吗!?」
沙克斯惨叫。
纵使失去了〈魔王印记〉,也无法动摇安德列亚尔弗斯曾是最强的事实。就连现存的〈魔王〉,也难以轻易打倒这个男人。
但萨冈却无情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好吧。你可以带沙克斯走,但只有三天。黑花他们三天后就会回来,在那之前把事情了结。」
「啥啊啊!?不要连老大都提这种无理要求啦。呃,您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
萨冈一本正经地回答后,沙克斯哑口无言。
这时,涅菲怯生生地出声道:
「呃,安德列亚尔弗斯先生的实力跟萨冈先生差不多吧?那这个条件是不是有点太严苛了?」
听到这句话,沙克斯点头如捣蒜。
然而表达疑问的人只有涅菲,法儿则无情地说道:
「我不这么想。沙克斯『得到的资源』比我跟涅菲还多,只是沙克斯自己太懦弱了。」
「得到的资源……?」
锡蒙力为面露疑惑的涅菲补充说明:
「这个嘛,比如说我就是受戈梅利姐教导魔术,又蒙身为〈魔王〉的萨冈先生给予力量。涅菲小姐的话,同样是有萨冈先生,以及身为〈魔王〉的欧利昂小姐为您启蒙嘛?」
「啊……」
涅菲听了好像也理解了。法儿傻眼地咕哝道:
「萨冈、谢利康和安德列拉尔弗斯──有三位〈魔王〉教授知识的人,只有沙克斯。」
这句话让沙克斯也目瞪口呆。这么说来,他作为魔术师,拥有的资源的确是比任何人都还丰厚。这样还表现得胆小怯懦,就算被揍也没办法有怨言。
用力地抓了抓头后,沙克斯犹如死心似地垂下肩。
「……我知道了啦。这样还原地踏步,我也没脸去面对拉菲尔老爷了。只是没办法确定三天内一定能成功。」
嗯,毕竟是沙克斯,在这点上没骨气也无可奈何。
──只要他好好拿出干劲,这应该不是他完成不了的课题。
但对他投以过度期待,也只会给他带来沉重的负担吧。萨冈试着笑了笑,想让沙克斯轻松些……实际上却变成隐隐带着嘲笑的笑容。
「虽然是两人联手,但你也已经打败过对方一次了。你就放松去做吧。」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应该也只有老大了吧。」
即便如此,萨冈的举动似乎还是有缓解紧张的效果。沙克斯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相反地,安德列亚尔弗斯的额头却冒起青筋。
「哦?你们难道是小看在大叔我?好──那我就要鼓起干劲了!给我小心别挂啦!」
「……麻烦你手下留情。」
在安德列亚尔弗斯的带领下,沙克斯离开了现场。
于是这场集会也开始往结束的方向发展。
「那么萨冈先生,我们也告辞了。」
「叽嘻嘻嘻,我接下来会很愉……不对,会很忙吧!嗯嗯,既是吾王公认的玩具,就得珍惜着玩!」
「……戈梅利姐,都到这种地步了,就算你一开始有掩饰,我想也没有意义。」
虽然觉得这次好像增加了锡蒙力的辛劳,他和戈梅利仍相偕离去。
法儿也接着朝门走去。
「我也去看看〈涅芙利姆〉的城镇。」
「嗯,拜托你了,法儿。你可以带蒂克希亚和阿丽丝泰尔一起去,〈魔王〉是需要侍从的」
「是吗?知道了,我带她们去。」
尽管说得有些夸张,但那对双胞胎也是〈涅芙利姆〉。要前往那些人的所在之处,这两人一定会有帮助。而且有能够商量的对象在,意外地会轻松不少。
她们两人在力量上虽不及戈梅利等前魔王候补,却也是足以被称为一流的魔术师,想必能充分完成做为法儿侍从的任务。
法儿一点头,萨冈便打了个响指,打开魔法阵。
「然后法儿,把这也带去吧。」
萨冈「递出的东西」,是收在魔王殿宝物库内、用途不明的遗产之一。他让部下们进行调查,终于得出了分析结果。
「这东西好像是用跟这世界任何物质都不一样的材料所制,但连是矿物或有机物都不清楚。能知道的,顶多就是它是用硬得不得了的未知物质制成的。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它被非常慎重地保管在马加锡亚的宝物库中。」
「未知物质……?」
艾谢拉一脸诧异。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嗯,无妨。」
萨冈递出那东西,艾谢拉接过它,仔细观察了一番。
「……本来以为是跟这边有关,是我杞人忧天了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怪异的地方。」
看来它跟〈阿撒兹勒〉没有关联。
虽不清楚是谁,为了何种目的所制,但既然能派上用场,就没有不用的道理。况且萨冈的直觉告诉他,这可是意外捡到宝。
「萨冈,谢谢你。我会加油的。」
「嗯,但也不要勉强喔。」
「嗯,我出发了。」
踩着像是得到新玩具般的轻盈步伐,法儿也离开了宝座厅。
──好了!好久没跟涅菲单独相处……
萨冈重新转向涅菲,但她身边还留着一位吸血鬼。
「哎呀,看来我打扰到两位了。毕竟还有法儿的事情要顾及,我就先告辞了。」
「──请等一下。」
没想到涅菲竟叫住准备直接离去的艾谢拉。
涅菲自己也一副不晓得为何要叫住艾谢拉的表情,最终她漾起伤脑筋的笑颜,这么说道:
「那个,母亲要不要也拨些时间跟萨冈先生相处呢?」
「咦耶!?这、这个嘛……这样会减少他跟涅菲小姐的相处时间唷。」
她所指的问题十分正确,但涅菲却摇了摇头。
「在我第一次见到妈妈,还很尴尬的时候,萨冈先生也为我保留了跟妈妈相处的时间。所以……」
从这句话可以得知,涅菲和萨冈同样……不,恐怕远比萨冈还要在意亲子间的关系。
──居然还让妻子担心,我太不中用了!
她是萨冈的母亲,两人怎能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
萨冈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抱歉,涅菲。让你操了多余的心。」
「不会,我才是,竟然说这多管闲事的话……」
「没事,涅菲的心情已充分传达给我了。」
这个问题明明只要萨冈把对涅菲十分之一的关心分给他人就能解决,可他并无自觉。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等涅菲也就这么离开宝座厅后,这里就只剩下萨冈和艾谢拉这对母子了。
宝座厅再次充满令人感到胃痛的沉默。
◇
在这个仅留下沉重气氛的空间里,萨冈先开了口。
「艾谢拉,你懂西洋棋的规则吗?」
「咦?嗯,就是一般人的程度吧……」
「那陪我下一局吧。我没赢过管家拉菲尔,正陷入苦战。」
尽管有用西洋棋来比拟战略,但实际尝试才发现相当困难,让萨冈屡屡惨败。他本以为自己擅长观察状况、预测事情的发展,却比不上拉菲尔。
萨冈轻轻挥了挥手,桌椅和西洋棋盘便以滑行的方式出现在宝座厅内。接着他又打了个响指,三十二颗魔法银秘银制的棋子随即在棋盘上列队。
士兵、骑士、主教、城堡、皇后和国王,这游戏需要运用行动各异的六种棋子来进行,玩起来十分深奥。
艾谢拉愣了愣,并再次眨了眨眼。
「由我来做对手好吗?」
「这不是你送的吗。我麻烦你启蒙,你不满意?」
萨冈这么一说,艾谢拉终于觉得好笑似地笑了。
「呵呵,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无法拒绝了。」
然后两人面对面坐下,默默拿起棋子。萨冈最先移动士兵,第一手可以前进两个格子,他却只前进了一格。
「你的攻法意外稳健呢。是因为紧张,觉得必须要按照规则进行吗?倘若是平常的银眼之王,应该会更加大胆地前进啊。」
或许是因为萨冈请她启蒙的关系,光是这一步,艾谢拉就说中了这么多的事。
──光是移动一步棋子,就能得知这么多的事情吗?
实际上,他感到紧张的确是事实。
萨冈自己并没有跟他人一起玩游戏的经验,况且他还有不知该如何跟母亲艾谢拉对话的问题。
或许是这种不像是〈魔王〉该有的紧张感,于棋步上显露出来了。
艾谢拉拿起跟萨冈移动的皇后同列、位于国王正面的士兵前进两格,让它隔着一格跟萨冈的士兵对峙。
萨冈无视这一步,让位于国王右侧、骑士正面的士兵前进两格。艾谢拉像是要牵制这一手般,把下一颗士兵放在最初那个士兵的右后方。
这与其说是慎重,感觉更像是她在配合萨冈,慢慢地进攻。
──这个人一直都是像这样看着我的吧……
接着又走了几步,萨冈终于开口道:
「话说回来,我该怎么称呼你?」
「这个……就随你喜欢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既像是希望被叫妈妈,又像是不想被这么称呼,总之两边都说得通。
──把这类事情交给他人决定的这一点还是没变……不,我也是吧。
也许正如过去遇见的父亲朋友所言,萨冈跟艾谢拉是很像的。
稍微思索过后,萨冈让城堡大幅前进,并说:
「那我就叫你妈妈了。」
艾谢拉用力地眨眨眼。
「……这样好吗?」
「你指什么?」
「……我觉得,自己没有被你这么称呼的资格。」
这下连萨冈也藏不住苦笑了。
──居然说了跟欧利昂相似的话。
那么,萨冈的回答也只有那一个。
「我不了解你,难以判断你是不是有什么资格。既然如此,不先从了解开始就没有意义了。」
萨冈这么说完,艾谢拉便漾起带着怀念的笑容。
「你这种地方,跟那位大人真像。」
「你说的是那位银眼之王?」
「嗯……」
这大概是她不想被询问的事吧。她摆出一副要自己别再问的模样,并将主教放到讨厌的位置上。
但要是萨冈会因此就放弃,就不会邀她下棋了。萨冈果断地放下骑士,挡住主教的前路。
「让人混淆果然还是不好,你打算一直叫人银眼之王到何时?」
「你不喜欢吗?」
「拥有那个称呼的人有三个,实在不好分辨。你到底是打算跟谁讲话?」
「………………」
接着是段漫长的沉默。她让刚刚那颗主教棋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是在寻找借口。
「……我没能保护你,你当时还只有七岁呢。」
「那又怎样。我不记得在垃圾堆生活前的事了。你因为我不记得的事觉得自己有责任,也只会让我困扰。」
而且──他想起艾谢拉在结界中的模样。
少女恐怕是成了封印〈阿撒兹勒〉的人柱,以一副不知是石头还是铅的姿态埋在柱里。
──看到了那个景象,是要我怎么埋怨。
纵使赌上性命也守不住,当时就是如此艰巨的时代。虽是间接得知,可萨冈也知道这位少女在那个时代拼命活着的事。
「我已经有法儿这个女儿了。只要是为了保护她,不管是性命还是别的,我都会心甘情愿地奉上。就算是肮脏事,我也会满不在乎地去做。」
事实上,他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做的。
「即便会招来女儿憎恨我的结果,我想必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我认为所谓的父母亲就是这样,难道你不是吗?」
「……!我──」
艾谢拉没能把之后的话说出口。
这也是个比什么都要有说服力的回答。
──那她就跟我一样吧。
只是力有未逮。
考虑到这名少女一直以来在跟何方神圣战斗,又有谁能责备她呢。
所以萨冈继续说道:
「要是真变成那样,我不想一直受到女儿的厌恶。有这种想法却无意去了解自己的母亲,根本就不合理吧。」
听到这番回答,艾谢拉也像是感到荒谬般露出苦笑。
「呵呵,结果是为了法儿吗?」
「不行吗?我是父亲,当然会想讨孩子的喜欢啊。」
「……那我得感谢法儿呢。」
「那当然。那孩子很能干吧,她可是我自豪的女儿。」
萨冈用骑士吃掉艾谢拉的一颗士兵,并说:
「离题了啊。所以,那个『银眼之王』的称呼能不能想办法改改?」
「唔……」
艾谢拉露出明显不情愿的表情,看来她原本是准备以好听话结束这个话题的。
她移动皇后前进,似是想含糊带过这件事,但这却是她直接显露出迷惘的失策。
「这是一步坏棋呢。」
「啊。」
萨冈移动骑士,无情地打倒她一不小心冲出来的皇后。
艾谢拉轻叹一口气,用宛如要支付奖金的口气开口说:
「──路西奥──」
萨冈听出这像是个名字,却是个陌生的名字,于是他面露疑惑。
「……你说什么?」
「这是你父亲的名字。」
萨冈不禁屏息。
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隐瞒至今的名字。
──原来如此,他叫做路西奥啊。
萨冈不清楚如今还能不能用这个名字称呼那个朋友,却还是有种不可思议,以及稍微接近对方的感觉。
「很遗憾,我不能说出最初的银眼之王之名。正确来说……」
「是即使说出口,他人也无法认知──吗?」
「……你知道啊。嗯,没错。就算听到了那位大人的名字,也无人能够记得。」
与黑花他们交战的双人组──阿修罗及巴托好像就有说出这个名字。黑花是报告自己无法认知到那个名字,但实际上比较像是听到的那一瞬间就会忘记。
艾谢拉说明:
「那位大人就是你的祖父。」
「……原来如此。」
嗯,他也觉得对方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却没想到两人竟是近亲。
「所以『银眼之王』这名字指的不是个人,而是这个血统。」
艾谢拉在这时暂且停下,小小地做了次深呼吸──但不死者做这个举动应该也没什么意义──然后终于笔直看向萨冈的脸。
「萨冈,你就是第三位『银眼之王』,也是我在千年前没能保护好的儿子。」
这就是无论问什么都回答不了的少女,费尽心力给出的回答。
──千年前……也就是说,果然就是那么回事啰。
萨冈细细品话中的意义,点点头。
「……我能问个问题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回答喔。」
结果这名少女在这方面仍是老样子。
「回答不了的话,你可以保持沉默。」
以此作为前提,萨冈这么问道:
「谢利康复活的父亲路西奥,年纪比我小。既然他死得那么早,那是谁在流卡翁留下了『银眼之王』的血脉?」
面对这个问题,艾谢拉用十分哀伤的眼神回望着他。
「是你妹妹。」
「我……妹妹?」
「嗯,你是双胞胎,妹妹名叫莉莉谢拉。」
这个名字让萨冈的表情沉了下来。
在他问出脑中的疑问前,艾谢拉就摇了摇头。
「不过,这指的不是如今的那女孩。莉莉谢拉继承了浓厚的梦魔之血,因此修普诺艾尔家偶尔会生出酷似她的孩子,所以我才将那孩子取名为『莉莉谢拉』。」
简而言之,这表示流卡翁的三大王家中继承『银眼之王』之血最深的就是莉莉丝的修普诺艾尔家。
「你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她或许哪天会和你相遇……」
萨冈用力拨起自己的头发。
──的确,我有时候也隐隐觉得莉莉丝不是外人……
涅菲还曾经因为自己太过在意她而吃醋。
像是要甩开困惑般,萨冈让一颗士兵往前进──就在这时。
「呵呵,将军。」
「唔……」
这次似乎换萨冈走了坏棋。
他思考着有无办法可以挽回,但无论怎么挣扎,几步后就会被将死。
「……我投降。」
「你在最后掉以轻心了。」
「哼……算了。」
艾谢拉从椅上站起身,萨冈出声朝她的背影道:
「能听到你的说法
真是太好了……但我下次是不会输的,妈妈。」
听到这个词,艾谢拉轻轻屏息,接着回给萨冈一个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她会露出的平稳笑脸。
「我随时都可以做你的对手,萨冈。」
这就是他们这对十足笨拙的母子的对话。
◇
跟艾谢拉下棋落败后,萨冈前往魔王殿中分配给纳贝流士的工房。
在那个沾满煤灰、以砖块建成的房间内,设有用暖炉改造的即席炉灶。
房间中央有张巨大的桌子,炉灶前放了个用树椿制作的矮台子。桌子及矮台上头乱七八糟地分别放着锯子、钳子、锉刀、凿子、铁锤和木槌等各式工具。其中,桌上甚至还放着比小指指甲还小的精致齿轮和弹簧。
目前正在制作的礼物,组入外装及其中的魔术都是由萨冈设计、制作,但精细的装置部分就是拜托纳贝流士。
尽管外貌和言行举止很神经,身为《魔工》的纳贝流士的作工实在无可挑剔。
当萨冈在宝座厅吵吵闹闹时,他也确实地有了不少进展。
「纳贝流士,进度如何?」
「嗯嗯──还算可以吧。」
听到他含糊的回答,萨冈也面露诧异。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离涅菲的生日只剩不到一个月,必须尽快解决掉问题。
「也不到问题的地步……你有没有那个?马加锡亚的宝物库里应该有吧。」
「别装模作样了,你需要什么?」
「──煌辉石Ariel blood──」
这种宝石在众多魔石中以力量极强并美丽而闻名。目前无法挖掘及精制,可说是宝石版的秘银。
萨冈颔首。
「啊啊,的确是有……有需要那样的东西吗?」
强大的力量总伴随着相应的代价。
煌辉石拥有「精灵之血」这不祥的别名,也被称作受到诅咒的石头。甚至还有传言说,倘若魔术师不适合拥有它,石头还会吞噬主人。
──即便只是材料,我也不想把它用在涅菲的礼物上。
纳贝流士嗤笑了一声。
「那只是迷信啦。至少我经手过几百颗,也不记得有被不幸降临过。应该说,那追根究柢就是……不,这就不用提了吧。」
面对这个男人,感觉反而是诅咒会落荒而逃。
当萨冈露出厌恶的表情时,纳贝流士用意外认真的声音继续说:
「想让你设置的魔术正常发挥机能,没有那种水准的魔石,是无法正常运作的。一不小心的话,是术者会被吞噬喔。」
「唔……」
被他这么一说,萨冈也就不好拒绝了。
萨冈环着手发出沉思的低吟,接着才会沉重的语气回答:
「让我稍微想想。要是没有代替品,再用那个吧。」
「不会有的,因为是我说的啊。」
「就算如此,我也坚持。」
这是涅菲第一次的生日礼物,怎能送有问题的东西。话虽如此,萨冈也明白既然纳贝流士说这是必要的,就不会有其他的方法。
当他还在沉吟时,纳贝流士看向房外。
「话说回来,好像有客人来了吧。」
「嗯?啊啊,是安德列亚尔弗斯。是因为自现役退下,需要后盾吧。」
萨冈避开〈涅芙利姆〉的存在这么回答,纳贝流士接着叹了口气。
「听说他被比夫龙干掉了,真亏他还能活着啊。我是不觉得那孩子会在这方面出错。」
「是有需要活捉那家伙吧。多亏如此,我们这边也承受了相应的损失。」
见萨冈恼恨地吐出这一句话,纳贝流士像是想确认般,问出这个问题──
「……你想不想听听比夫龙的结局?」
听说比夫龙掳走濒死的涅芙特洛丝,给了她〈涅芙利姆〉的身体,借此拯救她。
但萨冈并没有听到那个魔术师之后迎来怎样的结局。涅芙特洛丝没说是原因之一,另外也因为萨冈认为,这是只属于当事人的事。
既然涅芙特洛丝不说,就没必要询问。
萨冈摇摇头。
「我没兴趣。」
「……真是冷淡。在〈魔王〉当中,他跟你来往的时间算长的吧。」
那是作为敌人的往来。回想起来,也只会让人火大。
因此萨冈用像是要抛开此事的语气说:
「我都说没兴趣了。」
萨冈扯着披风转身,然后指向纳贝流士说:
「他既然死了,表示他很满足吧?」
听到这句话,纳贝流士瞪大面具底下的眼睛。
「满足……?」
「没错。那家伙可是能为了找碴而赌上性命,既然他死了,就表示他已经满足了吧。倘若他不满足,即便是要垂死挣扎,他也会贪婪地继续活下来,展开下次找碴的行动。他就是这样的魔术师。」
在那之后经过半个月,涅芙特洛丝也安然无恙。这就代表,比夫龙很满意这个结局。不然纵使是要变成不死者,他也会复活──这就是萨冈的结论。
感到好笑的纳贝流士笑到双肩不断颤抖。
「你意外了解那孩子呢。」
「别说这种让人恶心的话。不知道敌人在想什么,就会遭到暗算,只是这样而已。」
萨冈回答后,纳贝流士似是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
「是啊,你说得对。那孩子的确很满足。」
听到他犹如悼念的声音,萨冈皱起眉头。
「你们关系很亲近吗?」
「嗯,是挚友唷。」
「……我开始不太了解那家伙的感性了。」
虽然无法想像这个男人和比夫龙亲密相处的景象,但本人都这么说了,表示这两人确实是朋友吧。接下来,纳贝流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咕哝道:
「对了对了,还有一个〈魔王〉很中意比夫龙唷。」
「哦,说来听听。」
对方无疑是需要优先铲除的〈魔王〉。
「《杀人卿狂》格雷希亚拉波斯──是个很棒的艺术家。」
听到这邪门的名字,萨冈忍不住浑身警惕起来。
也不知纳贝流士有没有察觉到,他怀念地继续说道:
「他们曾经很愉快地聊着人类痛苦的模样如何美丽,或是更有效率地折磨人的方法,好像还因为那个实验毁灭了一个城市吧。」
「感谢你的情报,我了解到了他是不能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家伙。」
「喂,别讲得好像我出卖了他们一样好吗。」
纳贝流士好像发出了指责之声,但萨冈只顾细细咀嚼起该解决的新敌人之名。
◇
「谁、谁快来救救我!」
夜晚的街上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也难怪,毕竟街上正耸立着一道仿佛要贯穿月亮般的异形黑影。
乍看之下,那「东西」就像是聚合许多薄纸屑而成的纸绳。只是它大到可逼近教会的尖塔,然而相当于手脚的部分却在风的吹拂下晃啊晃的,完全感受不到质量。
这明显不像是生物的异形不知何时就站在那里,宛如从夜晚的缝隙间爬出似的。
然后虐杀开始了。周遭已散落着许多似是人类被切成碎片的肉片,也黏在发出惨叫的青年脸上。
「咿咿咿!」
「等、等等!不要丢下我!」
青年逃跑时甚至尿湿了裤子,旁边则有个瘫坐在地上的年轻女孩。她被吓得站不起身,连后退都做不到。
面对这样的女孩,异形的手脚轻轻摇了摇。
「咦。」
紧接着,那轻巧的手臂就变成有如剃刀般锐利并伸长的薄刃。
女孩还来不及发出悲鸣,颈部就被割断……在旁人眼中应该就是如此。
「──好险啊,已经没事了喔。」
如同带子般伸长的刀刃被纤细的指尖挡下了。
像是在保护女孩般,一位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魔术师就站在那里。掀开的兜帽下,一头美丽的银色长发随风飘扬。
『呜呜……?』
异形似是使了使力,也不知是想推动还是抽回刀刃。然而那把刀刃却纹风不动,有如被紧缝在空间之中。
大概是感觉到眼前的人就是敌人,异形朝半空中扩散开来,准备把魔术师的身体撕成碎片。
「什、什么?」
女孩发出害怕的声音。
异形持续扩散,想要直接包复住魔术师。要是它使出刚才的攻击,就能从全方位把魔术师千刀万剐。
但魔术师只是笑了笑,没有半点慌张的样子。
「没用的,你已经死了。」
魔术师的指尖亮起黑色的光芒,并把它贴上异形的刀刃。
伸出指尖的那只右手上,有个〈印记〉正闪耀着不祥又神圣的光。
「──〈漆极〉──」
咕沙一声,现场响起一道湿漉漉的声响。
准备包复住魔术师而扩散开来的异形像是被黑光吸入般,被塞入了那一点中。那模样或许就跟写错、
揉成一团的信纸很相似。
『啾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压缩的异形留下震耳欲聋的惨叫,然后如同玻璃般粉碎。
──以为是纸片,却会发出湿润的声音,散落的样子却又像是玻璃呢──
真的是人无法理解的家伙。
用一根手指便葬送异形的魔术师转过身,背对缺了一半的月亮。她按着被风吹起的长发,外表就是个还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有张尚显稚嫩、惹人怜爱的外貌,一头滑落胸口、犹如绢丝的银发。她的肩上披着纯黑的长袍,胸前挂着银色的项坠。
但这些都不是她最引人注目的特征。
她最醒目的是那对堇色的双眸。
奇妙的是,她的眼睛深处──瞳孔的更里面浮现既像星星又像十字架、有着奇异外形的光。
「好美……」
女孩忘记自己刚刚还怕到瘫坐在地上的事,看魔术师看到失神。
「居然遭到魔族攻击,真是无妄之灾呢。」
「魔族……吗?」
「嗯。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何方神圣,但就是些最近开始会出现的怪物。」
就少女所知,这已经是第六件了,而且还都发生在一个月内。
这是种即便只出现一只,也需要圣骑士派出包含几位圣剑持有者、中队规模的讨伐队,或是得由〈魔王〉等级的魔术师前来对付的怪物。这种怪物要是如此频繁地出现,世界马上就会毁灭。
在〈魔王〉萨冈和谢利康于南方愉快发起战争的期间,少女也在与魔族战斗。
魔术师少女露出似是要安抚女孩的微笑,接着对她伸出手。
女孩也一脸陶醉地想要握住那只手──却被挥开了。
「我救了你,所以请付费。」
「咦咦咦咦咦!?」
可怜的女孩怯生生地递出钱包。
「啊?你的命只值区区十枚金币?你是廉价的宝石吗?」
「请饶了我吧!那是我所有的财产!」
少女抢过钱包后,女孩哭着逃走了。
「哈~讨厌,居然连颗宝石都没有,都不觉得活着很丢脸吗?啊~真不该出手救人的。」
少女用手指弹起抢来的金币,并咒骂道。
少女是〈魔王〉阿斯摩太,被称作《搜集士》,是个无可救药的守财奴。
从奇恩诺因德往西北方沿着运河向上走,可以抵达大陆最大的湖泊史福朗基得。
而湖泊一角有座小小的湖畔之城帕拉林尼亚,它过去是个跟奇恩诺因德一样繁荣的地方,却因为地面下沉而有大半街道沉入水中,因此衰落。目前是靠着好几道桥连接稀少的陆地,来维持城市运作。
魔族出现所造成的骚动看起来正在逐渐平息。尽管到处都可听见像是啜泣的声音,但教会已开始处理尸体,刚刚那位可怜的女孩应该也正准备赏那个扔下自己逃跑的青年一巴掌吧。
守财奴少女在能够眺望城市的其中一座桥上坐下。
「──美丽的小姐女士,想收集财宝,最好还是要考虑时间和场合喔?」
她身旁突然有人递出桃色的花朵,那是朵早开的百合,她却连瞥都不瞥一眼。
面对这温和的老人嗓音,少女则露出得意洋洋的假笑作为回应。
「啊哈,能麻烦你别毫不客气地趁机介入吗?格雷希亚拉波斯。」
随着少女的话声响起,对方递来的桃色花朵瞬间被压烂。它看起来就像是从内侧崩溃,不是被捏烂,也不是对方弄掉的。
站在那里的是位初老的绅士。
对方混杂银丝的金发上戴着顶纯黑的绅士帽,身穿时髦燕尾服的胸口搭配着鲜红的蝴蝶结领带,肩上披着陈旧的长外衣,手上还握着犬头造型的手杖。
他的右眼戴着单边眼镜,留着短短的络腮胡,一脸跟粗暴之事无缘的外貌,少女却用〈魔王〉的名字称呼他。
老绅士望着连花瓣都没散开就消失的花朵,悲伤地低语:
「这样不好啊。花草也有生命,生命就必须一视同仁才行。」
「哎呀──好意外你这杀人狂卿会这么说。」
《杀人卿》格雷希亚拉波斯──这就是这位〈魔王〉的名字。
「您不觉得人命是无可取代的事物吗?」
「我讨厌人类,有点无法理解呢~」
不把人类当人看的〈魔王〉很多,但会把厌恶明显摆在脸上的也就只有这位少女了。或许是因为这样,在〈魔王〉当中,她和欧利昂、佛尔卡斯很投缘。
──只是两人都死了──
欧利昂殒命、佛尔卡斯生死不明的消息,少女也有所耳闻。令她惊讶的是,这个事实让自己少见地感到悲伤。
老绅士哀伤地垂下肩膀。
少女在这时冷哼了一声。
「话说回来,好新鲜的血气,你杀了谁啊?」
「是Yes,是刚刚丢下恋人逃跑的青年。卑鄙逃跑、最后没能成功逃脱的他,最终是想着谁呢?是自己舍弃的恋人,还是家人?不管是多么让人看不起的人,最后果然还是会让人哀伤的吧?」
「呃,你跟我征求同意,我也很困扰啊……我是会『偷盗』,却没有杀人癖好。」
老绅士深感意外地瞪大双眼。
「哎呀,我还以为您能够理解呢,伟大的《搜集士》。」
感觉到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意义,少女摇摇头。
「……那么,你有什么事?难不成又有魔族出现了?」
「不No,只是有个拙见,想着既然我们都是赶到『那位大人』底下的同伴,不如来加深交流。」
「啊~饶了我吧,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们联手了。」
少女维持着假笑,用厌恶的声音回答,并迅速眯起堇色的双眼。
「……那个人真的是真货吗~?」
「哎呀,您是在怀疑吗?」
少女紧紧握着胸前的项坠,第一次发出饱含感情的声音。
「无论任何魔术,都无法让死人复活。」
没错,不管什么魔术都做不到,没能做到。
所以少女不光针对魔术,也在魔道具上寻求答案。
但仍是不行。
──纵然收集来整个世界的宝物,也没有可以引发这种奇迹的道具。
因此他们才会变成如此丑陋的样子。
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少女能够比任何人都要明确地断言。
「说到底,就是因为大家都不相信,这次才会只有三人响应召集不是吗?」
一年前,统帅〈魔王〉们千年的伟大魔术师死了。
但据说,那位魔术师再次以〈魔王〉的身分复活了。现在的〈魔王〉们也不糊涂,不会把这样的消息照单全收。
──不过〈魔王印记〉好像是真的啦……
老绅士附和了一声,并点点头。
「毕竟我们都是些深思熟虑的人,自然会小心点。」
只是──老绅士继续说:
「我个人是觉得,《观星卿》回应了他这件事,能够当作一个根据。」
「《观星卿》埃力格吗?我拿她没辙,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在想什么~」
嗯,若要开始讨论这点,所谓的〈魔王〉里也都是一群不知在想什么的家伙。
阿斯摩太、格雷希亚拉波斯和目前不在场的埃力格,这三人就是这次集结起来的〈魔王〉。
少女啪一声弄响项坠,它似乎能够像吊坠那样打开,只是因为黑暗而看不见里头。
老绅士用手抵着下巴,低语道:
「如果那位大人不是真的,就是完成度很高的复制人了……?」
也就是所谓的假货。
──我没有服从假货的道理~
但是,脑内仍是会浮现「就算如此」的想法。无法否认或许只是自己没能完成,而那个可怕的〈魔王〉却完成的可能性。那位〈魔王〉就是如此地深不可测。
少女用如同要确认可能性的语气咕哝道:
「谢利康猫猫是不是有做这方面的研究啊?就是叫做〈涅芙利姆〉的那个。」
「好像是。猫猫的〈涅芙……猫?猫──噗噗!」
老绅士突然捂着嘴转过脸。
──咦咦,刚刚那是什么?难不成是笑声?真恶!
第一次看到这个可怕的〈魔王〉笑,少女有些退避三舍。
少女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份研究被偷了,或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复制人吧──要信任他的话,这些条件还有些不够。」
「哎呀,那您为何要响应召集?只要像其他〈魔王〉一样无视不就好了吗?」
少女露出像是恶作剧被人拆穿般的笑脸。
「我只是想看看,假冒那个人名字的人的真面目罢了。」
「结果不符合小姐女士的标准吗?」
「就是这个啊~」
少女再次摆弄起项坠,叹了口气。
「如果是假货,应该会弄得更像本人吧~?但那个人却超年轻的。」
少女认识的「那个人」,外表是差不多超过八十的老人。然而,这次厚颜无耻召集〈魔王〉的那个男人年纪看起来顶多就二十五岁左右。
──不过,他是有气场的。
对方散发出她一不小心就会被压过的威严。
老绅士轻抓帽沿,调整好绅士帽的位置,并耸耸肩。
「对我而言,这只是点小事。他器重我,也给了我足够的回报。」
老绅士掀开外套,那里挂着一把老旧的剑。虽然东西看起来有些年代,但似乎有好好进行维护,上头没有半点锈蚀,剑柄也没有看到磨损的痕迹。
看到那把剑,少女挑起一边的眉毛。
「等等,那是我的吧……」
「不No,是小姐女士自己没能从谢利康手上回收。」
这把剑名为〈咒刀〉,是千年前被称作天使的人们使用的武器,根据使用方式,也可说是甚至能超越圣剑的究极之剑。这原是由少女管理的,但前些日子她跟某位〈魔王〉做了交易,便让了出去。
对此,少女也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满。
──还想说在那个战场上找不到了,竟然是被他收走了。
得知谢利康的死,少女当然有赶往现场想回收物品,却没能找到,想不到东西偏偏被交到了这个男人的手上。
正当她寻找机会想设法收回东西时,老绅士咕哝道:
「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易,您才会让出自豪的收藏品呢?」
「……没什么,怎样都好吧。」
少女不禁用双手握住胸口的项坠。
就如《搜集士》之名所示,少女拥有许多财宝。她取得它们时当然不是只有使用温和的手段,有出手抢过,也杀过人。
《虎王》死后,现在受人怨恨的程度跟《杀人卿》差不多的〈魔王〉大概就是自己了。就连少女精心栽培的徒弟,都虎视眈眈地想取她的性命。
在做交易时,少女交出的是自己财宝中价值特别高的〈咒刀〉和几把〈咒剑〉。即便不是老绅士,也不可能不去在意这件事。
──何况我对谢利康要做的事也有点兴趣。
在心情上,自己说不定还能跟他有所共鸣。因为在她眼中,那位〈魔王〉也是挣扎着想取回失去的事物。
少女像是要结束话题般站了起来。
「嗯,虽然不晓得他是委托你杀谁,但麻烦在跟我无关的地方进行喔。」
「是Yes,请不用担心,已经结束了。」
她一直都紧绷着神经。
丝毫不曾大意。
毕竟这位少女受到不少人的憎恨,偷袭和背叛都是理所当然,因此她不可能疏于这方面的准备。
然而……
「咦?」
少女一脸不可思议地低头望着那个穿出自己胸口的东西。
那是把透明却有实体的刀刃,鲜红的血滴正沿着刀尖淌落。若不是这样,她连那里有刀的事实都认知不到。
少女知道,这把透明的刀刃正是〈咒刀〉的刀身。
感觉不到痛,没有被贯穿的冲击,连触感也无。
少女那甚至能够抵挡魔族一击或龙之吐息的防护魔术,被它如同过门帘般直接穿过。
「为、什么……」
吐出的叹息里,带着细如蚊蚋的声音。
染上鲜红的透明刀刃被咻一声拔出,现场响起像是打破玻璃般的啪叽声,令少女明白自己体内有某种决定性的事物被破坏了。
「咳咳!」
喉咙深处迸出火热的事物,让她无法呼吸,也发不出声音。
鲜血从口鼻间难看地流出,但少女仍转过身伸出手。
「你、这……!」
她手中扔出一颗小小的球体,大概就跟小指指尖差不多大,颜色却暗沉得可怕。这颜色充满恶意,让刚刚她对着魔族施放的〈漆极〉看起来都可爱许多。
不对,连用颜色来表现都不合适。它就是虚无,犹如光本身在此断绝般,甚至就像是直接在世界上开了一个洞。
「──!」
看到这一幕,老绅士的脸上头一次失去从容之色。
他迅速反过来挥舞透明之刃,却只是浅浅扫过少女的胸口。
然后,黑暗炸开。
本来只跟指尖差不多的球体膨胀到一栋小屋的大小,吞噬碰触到黑暗的一切。
不对,球体的大小其实并没有改变。而是因为它过于强大,连光都能吞没,所以看起来才会巨大。
「咕哦哦哦哦哦哦!?」
一切都被球体吸引过去。
连光都能吞噬的黑暗,甚至把运河的水化为水柱吸收进去。在它吞没所有事物时,只有少女的身体朝水面缓缓落下。
即使绅士帽被刮飞,老绅士仍转过刀尖,砍开黑暗的核心──也就是那颗球体。
在一道世界本身嘎吱作响的声音过后,黑暗完全粉碎了。
「……哎呀,真是厉害。要不是〈咒刀〉,我或许已经被杀了。」
碰地一声,老绅士轻轻落地,但他着地的地点并不是桥上。
原是石桥的东西像是有黏性般,扭曲变形得乱七八糟。不是碎裂,也不是因为过热而融化。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它扭曲成这样的形状呢?
破坏还不仅限于此。本是清流的运河开始流起满是砂土的水,是水脉被打穿了吗……不对,是地基碎裂,整个城市开始沉入史福朗基得了吧。
这也代表这个城市的终结。
光是双方使出一招,就有城市从地图上消失。
这就是〈魔王〉和〈魔王〉之间的冲突。
「真不愧是若只论一击,便能被誉为〈魔王〉最强之人啊。」
而且这一击还只是转眼间的反击。要是她使出全力,会带来多大的破坏呢?
老绅士环顾周遭,已经找不到少女的踪影了。看来人是被开始变成浊流的运河吞没了。
这样就不好追击了。虽然是可以追踪魔力流向,但正因为可以,所以才做不到。
刚刚的魔术起点是指尖程度的小小球体,要在黑夜中找出颜色比黑暗还要深沉的那东西近乎不可能。
那名少女只要混入黑暗,悄悄放下那东西,就能杀死老绅士。因此他不可能追踪少女。
老绅士捡起被刮飞的绅士帽,快速拍掉灰尘后,脸上扬起忍俊不住的笑。
「不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就是您收集财宝的理由啊。」
劈开少女胸口时,老绅士的确看见了藏在那里的东西。
老绅士重新戴上绅士帽,也接着消失在黑夜当中。
「改日再会吧,小姐女士。」
几个小时后,这个被称作帕拉林尼亚的城市完全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