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我差点被杀掉。
然后,我目睹了人被杀掉。
然而,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不知道,现在也不明白。
那一天,我逃走了。
黑夜的夜路中空无人影,脚步声从身后逼近。我明白,每蹬起一次柏油路,我就会离家更远。然而,我连回头都做不到。汗水顺着全身流下。每次呼气,喉咙就会发出哨子一样的声音。
我强行驱策快要抽筋的脚。如果现在停下,脚绝对会弯向不正常的方向。我冲得实在太猛了。就好像被猎豹追捕的汤氏瞪羚一般。我脑袋里微妙冷静的部分播放起几天前看过的镜头。可怜的食草动物,喉咙被咬碎而死。
瑟瑟发抖的可怜生物,与自己重合在一起。
我不想死。既然如此,我只好奔跑。
背后的男人没有尖牙。然而,他带着刀。
泪水从夺眶而出,打湿了眼镜。几天前,我听到了有关变态的传闻。最开始被搭话。接着是裙子被切开。在同一时期,肚子被切开的动物尸骸被发现了。然而,无法断定是同一人所犯。
然而,将传闻全部联系在一起应该就非常浅显易懂了。
最开始是声音,然后是衣服被切开,最后是尸体。
其行动明显在恶化。
于是,作为最终结果,不是别的,正是我现在被追赶的情况。
为什么我会去图书室,导致延迟回家呢。太愚蠢了。我本坚信,恶劣的不幸不会降临到我的头上。
塞满书的书包,回过神来已经从手中消失了。我必须让身体尽可能的轻一些。我奔跑,我奔跑,总之我必须奔跑,必须逃走。然而下一刻,脚绊住了。
————啊。
回过神来,大路已近在眼前。痛觉窜上摔倒时撑地的手。毛衣被擦破。砸在地上的脸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疼痛塞满整个脑袋,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迟了片刻,我才发觉。
啊,完了。
我,已经完了。
从身后听到浑浊的笑声和脚步声。我身体缩成一团,大喊起来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以将肺里的空气吐尽的势头放声惨叫。然而,一切都是枉然。这条路上没有行人。而且,就算让别人听见,也不会有人奋不顾身的过来救我。
没有人会来救我。这种事,我明白的。
本应如此,才对。
「好呀!」
一个非常轻松的声音回答了我。转过身去的同时,只闻叩的一声巨响。
事情仅在转瞬之间。然而,就好像慢动作一样,烙印在我的眼中。男人脸上满是脂肪的肉扭曲、变形,从侧面被轰飞。鼻水和血液飞洒出来。闪闪发光的铁球棒,就像打出本垒打一般被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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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出现的那个人,若无其事的将人的脑袋打飞了。
路灯嗞哩嗞哩的声音震荡着。暗淡的光照亮道路。那个人穿着我所熟悉的制服。及肩的金发映入眼中。
他是个似乎比我年长的少年。
然而,我看到这个人的瞬间,下意识的想到了怪物。
怪物。狮子。肉食野兽。与人类存在着某些区别的生物。
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个人一边问我「要不要紧?」一边注视着我的脸。
他的话,和他的表情截然相反。
他粲然的笑容,是我迄今为止从未见过见过的凶恶表情。
这就是我,立花梓一周前所经历过的事情。
不曾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
* * *
「阿、梓……阿梓……」
有人在叫我,我迷迷糊糊的点点头。手臂之间暖暖的,不想起来。然而下一刻,冰凉的感觉嗖地在背脊上滑过,从薄薄的毛衣上面沿脊骨向上拂过,我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呜呀」
课本和笔记本一股脑地掉在地上。我转过身去,只见我的朋友八重一脸惊讶。在剪得平平齐齐的留海下面,淡茶色的大眼睛看着我。我连忙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集中,放在桌上。我转身问道
「那、那个。抱歉,八重,有什么事?」
「你怎么搞的啊。大白天就一直睡,最近是怎么了?」
是不是睡傻了?要不要紧?
八重用讲义随意地拍打我的脸。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我抬起脸,四下张望。
二年级的教室,在休息时间里洋溢着喧闹。我从第三节课后半开始就开始迷迷糊糊,不经意就睡着了。私立雾崎学园或许不负那高到不合理的学费,设施十分完备。教室内空气十分流通,很舒服。因此,很适合睡午觉。
只不过,由于学校以传承百年以上的校史为特色,校舍本身很老旧,说难听点就是搞形式主义。虽然学生们希望将学校干脆完全改装的意愿也很强硬,但我喜欢这所能够将古老的地方和新的地方融合在一起品味的学园。
我重新扶好眼镜,向左边看去。在凛子的桌旁,一如既往的三人组正看着我。她们的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容。再加上八重和我,就是五个人了。朋友们齐聚一堂的图景,华贵而柔和,让我觉很舒服。其中,凛子特别引人注目。勾勒出乌黑波浪的头发下面,华丽的脸庞看着我。我轻轻向她招手,然后用手扶额。我确实是睡傻了。这几天,我几乎没怎么睡。
『那、那个……前辈!』
对,我看到那个人和我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
因为,制服是一样的。
然后,领带的颜色和我不一样。
——————是三年级。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然后,脖子嘎啦一声,垂直侧弯。
『……前辈?』
他有些诧异似的呢喃着,拖着男人消失了。第二天,我把学校翻了个底朝天,但没有发现他的身影。由于校规很严,所以几乎没有人染发。他的那头金发,应该非常显眼。然而,我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提起。
那天的事,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变态的传闻,之后再也没有听到过。
恍如做了一场怪梦。
「啊痛」
「喂,又不看人眼睛。这样下去,会没人搭理你的哦」
八重用开玩笑一般,又有些苛刻的语调对我说道。我说了声对不起,抓住从眼前滑过的纸。保健传单的背面写着什么。工整的文字旁,加上了书的配图。
『拜借五百三十日元也』
「啊!」
「是八千草学姐弄来的。我说啊,能不能麻烦你尽早去一趟?我不擅长应付前辈呢」
八重很伤脑筋似的对我说道。我连忙捏紧钱包,站了起来。将差点向后倒去的椅子扶正之后,转过身去,挥了挥手。
「抱、抱歉,八重。我走了!」
「是是是。一路走好」
八重也向我挥手目送我离开。
我冲出教室,朝着楼梯跑了起来。
* * *
「啊,好久不见呢。还好么?」
三年级的教室,构造比二年级的教室要老旧古老一些。八千草学姐将书轻叩在布满细微伤痕的桌子上,文雅地微微倾首。犹如日本人偶的美丽脸庞露出笑容。她的样子,看上去与周围有些疏离。
祖辈是朝臣的这位学姐,是位与世隔绝的人。总是形单影只的样子,经常被比喻成孤高的公主。然而实际上,学姐一个远比传言中更加平易近人的人。
「事出突然,真的非常抱歉。其实呢……」
「难道说,今天也忘带钱包了?」
「哎呀。什么也没说就知道了么?真不愧是立花同学呢。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哦」
学姐灿烂的微笑起来。学姐每天必然都会忘掉一件东西。然后因为不和别人打交道,总是笑嘻嘻的兀自神伤。我也跟着学姐一起笑起来,从钱包里拿出钱,递了过去。
「给,学姐。非常感谢。如果学姐不嫌弃,让我请学姐吃顿饭吧?不管三明治还是果汁,不管是学校食堂还是别的什么都没问题哦。学姐喜欢面食对吧?今天记得是蘑菇和白葱的……那个,反正好像是很好吃的东西!」
「不不不,怎么能这么劳烦你。只要有五百日元,买到饭团和饮料就足够了」
别看我这样,其实饭量很小哦?学姐说道。
不管怎么看都是人如其表。实在是个很可爱的人。
从当图书委员的前期和学姐交谈过之后,学姐就总是这个样子。她将五百日元按在胸口,不解地歪起脑袋。
「不过,还真少见呢,立花同学。立花同学竟然会把书弄伤」
「那个,我不小心摔倒了。啊哈哈,我明明不擅长运动,却想跑着回家,似乎真的不太好呢」
那一天,我扔掉的图书馆的书,和书包一起落在了半路上。其中有三本破损到了无法修复的程度。我陷入了含泪赔偿的境地,但钱不够,帮我解围的正是学姐。
听到我的回答,学姐的表情多了几分阴霾。她用清冽的声音,担心地说道
「立花同学,要不要紧?很抱歉我之前没注意到,你的手……?」
「被发现了么?这点小伤不要紧的。瞧!生龙活虎的哦!」
这是我爱用的薄粉色对襟毛衣第二代。我将缠着绷带的手掌收进有些偏大的袖口下面。我有力地挥动衣袖之后,学姐对我笑了起来。诶嘿嘿,我不禁抽搐地笑起来。前辈的笑容看上去很开心。就在我们两个笑容以对的时候。
唰哐,响起激烈的声音。
门被可怕的力量粗暴地打开。我转过身去,有人正好显露身影。整个教室变得鸦雀无声。这是异类分子出现时的反应。与自己有所不同的『什么』出现之后,众人屏气慑息。
我就像汤氏瞪羚一样,察觉到了肉食野兽的气息。
将门向一侧踢开的那个人,正用惺忪的睡眼四处张望。引人注目的高个子,和飘逸的金发十分搭调。容貌很端正,可莫名地给人一种可怕的印象。制服可能是新的,没有一缕褶皱。我依次移动视点,最后才注意到那个。
他的背后,背着一个棒球包。
「……早上好。哎呀,迟到了迟到了。诶,怎么搞的?都第三节课的课间了?」
突然,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可怕的气场随之消散。仿佛绷紧的弦松了下来,教室恢复喧闹。那个人好整以暇地伸了伸懒腰。
此时,我,如今,总算,终于。
发出,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指着他大叫起来。教室里霎时在不同的意义上鸦雀无声。我在无意识间做出了这种事。或许这个行为是非常致命的。当我察觉到之后闭上嘴的瞬间,他忽然倾首,颈骨发出响声。
「你谁啊?」
「你才是谁啊!」
我嗙地拍在桌上,叫起来。
眼前的他,一脸狐疑的盯着我。
这个人可能即是救世主又是杀人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无疑就是他。
* * *
有关神秘青年的证言一。八千草薰。
「这个嘛。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嵯峨雄介。只偶尔会来上学。四月份大多数时间都没有来上学。转校之后,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昨天真是久违的拜见到了他的仪容呢。话说回来,立花同学和他认识么?我完全不知道哦?」
有关神秘青年,更正,嵯峨雄介的证言二。水岛八重。
「嵯峨雄介……?啊,是去年转校过来的前辈吧?之前有所耳闻呢。他挺出名的哦?你瞧,他人又帅,一开始就成为话题了哦,不过怎么说呢……那个人有点不妙哦?于是就出名了。听说他转校之后一直不来上课,似乎是因为家里发生了什么情况,于是就没有被追究。不过,到了今年他似乎要接受辅导,据说在那个时候,他至今为止一直游手好闲的事情被知道了。明明才到五月份,就确定留级了哦。这是不是很厉害?喂……阿梓。你又想牵扯进去么?真的,别那样了哦?」
有关嵯峨雄介的证言三。汤岛凛子。
「嵯峨雄介?啊,三年二班的那个前辈么。阿梓,这次是怎么了?你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听由纪子她们说过,阿梓也应该……哦,是这样啊。阿梓不怎么和由纪子她们说话呢。抱歉。雄介前辈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年哦。与其说不良,他根本几乎没心思来上课。然而,他却没有给人疏离的感觉,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哦。然后,还有传言说他很有钱呢。他似乎有好几部最新型的游戏机和软体,却动不动就扔哦。怎么,阿梓,很好奇么?最好还是别和他扯上关系哦。这是给你的忠告哦。说起来,据说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他没有参加棒球社,却带着棒球包,为什么呢?」
「总之,怎么想都觉得古怪……绝对是那个人。一定就是那个人」
我躲在图书馆的书架后面,观察正在睡觉的雄介前辈。前辈占据了日照最好的地点,正在睡午觉。他的身旁放着书包。午饭之后,我试着出来找他,他果不其然就在这个地方。昨天是后庭,前天是校庭。晴朗的日子,他似乎会向阳光不错的地方移动。
正在睡觉的前辈,说不定在午休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书包旁边,棒球包果真如理所当然一般靠在那里。由于前辈将脸抬了起来,我藏到了书架后面。我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叹了口气。做这种事,又能怎么样呢。站在被我纠缠的前辈的立场上,一定会很伤脑筋。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停止这样的行为。
你是,救过我的那个人么?
YES/NO
你是我的恩人么?
YES/NO
你是不是杀人凶手?
YES/NO
我想得到明确的回答。而且如果可以,我想问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那个时候,前辈能回答我就好了。我将脸埋在膝盖里。裙子的触感好舒服。我垂下脸,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阖上眼,回忆那天我在学校找到前辈的事情。
自己的叫声在耳边重现。
「你、你在前些天,有没有用球棒在夜里,打过变态?就像这样,有个女生被变态追,然后那个女生大声求救,然后朝脑袋哐地一下」
我再次指着前辈,向他问道。然而前辈错愕地张开嘴
「咦,什么?你说我突然打了大声求救的女生的脑袋?我有那么鬼畜?」
「不是的!不是说这个!说的是那个,是变态哐地」
如此诉说之后,只闻周围冒出可疑的交头接耳的声音。
咦,怎么了?变态?那个人怎么回事?是谁?
然而,我停不下来。我的手依旧指着前辈,注视着他的样子。而后,他深思一般歪起脑袋。他的嘴唇微微动起来。
是哪次呢。
咦,等等,他刚才。
「唔,我不知道哦?」
「刚才,你刚才说了『是哪次吧?』喂!」
「哎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搞错了啦,呦」
他用脚把椅子勾了出来,靠了上去。他在座位上,轻轻摆手。
「晚安」
「为什么在这时候睡啊啊啊啊啊!请等一下,前辈!」
我不由自主地大喊起来,靠了过去。而后,他扬起头,脖子发出嘎啦一声向侧边倾斜。
「……前辈?」
——肯定就是这个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毛挤到一起。之后,他突然向前伏倒,开始发出鼾声。在真的睡着的人面前,我的拳头颤抖起来。
我感觉全班的人都在看着我。然而,我没有回头。铃声在头上响起。突然有人触碰了我的肩膀。回过头去,只见是八千草学姐。学姐露出文静的微笑说
「那个,虽然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不过马上就要上课了哦?还是回去吧」
我向后退了一步。在眼前,那个夜晚的人物正的的确确的发出鼾声。不祥的预感窜上全身,我向拳头里注入力量。在眼前睡着的人,实在太过轻浮,感觉不论问他什么都会被他巧妙回避。
我那时下定决心。
我感觉这样下去,一切都将在含糊不清,模棱两可中不了了之。所以,我必须确实的找到答案。否则,我一定会后悔。
不能因为放弃很容易,就选择安逸的道路逃避。
————绝对不能输。
我站起来,从书架中间探出脸。前辈刚才占据的座位空了下来。奇怪。我张大双眼。忽然,有什么东西轻轻的放在了我脑袋上。
好像很重,好像很硬,又好像很柔和。
然后,还有些冰冰的。
「呀啊」
「给你」
我转过身去,只见是前辈。一个纸盒从头上滑落。是咖啡牛奶。我刚刚接住冒着水珠的纸盒,前辈便已消失无踪。我从书架中间,到处找了找,但没有找到。
「奇怪……」
前辈突然消失了。我将吸管插进纸盒,含进嘴里,吸了起来,甘苦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我左右张望,从窗外听到声音。
「噗,毫不犹豫的就喝起来了呢,哎呀,原来是这样呢」
我吃惊的看过去。前辈似乎是从窗户出去的。他挥手向我道别,然后消失了。
我重新看了看纸盒。是平淡无奇的咖啡牛奶。我又吸了一口,很冰很好喝。我嘴从吸管上离开,将空掉的包装盒捏烂。此时我察觉到,图书馆是禁止饮食的。
我总感觉和前辈说话的机会增加了。之前也是如此。前些天,前辈从书包里取出最新型的游戏机,塞进了垃圾箱里。然后他唱着春光明媚的隅田川什么什么的神秘歌谣,走掉了。我不由自主地盯着被扔掉的游戏机,随后前辈停下脚步,向我转过身来。
「想要的话可以捡走哦?我已经玩腻了呢」
「才不会捡!」
「啊,是么。那么随便谁捡走都可以呢,太浪费了呢,感觉从生态学上也有点那个呢」
「那就别
丢啊!」
还有,这里提生态学,绝对是致命性的错误!
我如此叫喊之后,前辈不知怎的捧腹大笑。
前辈果然是个捉摸不透的人。然而,我觉得他不像传闻中说的那么可怕。前辈在注意到我之后,会用好像在戏弄我的态度跟我说话。奇妙的接触点,让我联想到第三类接触这个毫无关联性的词。(注:『第三类接触』为与地外生命体接触的一种形式,目睹一个有生命的个体,其包括一不明飞行物体目击个案)
有种同从UFO上下来的人说话的感觉。
对我来说,前辈就是如此未知的存在。
我扔起包装盒,然后接住。说起来,昨天是红豆面包从天而降。虽然我对这种情况很感激,但还是会被笑话。我感觉,我们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交流。然而,我还是很不明白。
「……明明回答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糊弄我呢?」
我确信前辈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然而,他却不对我承认。正因如此,我才不得不追寻答案。如果一直模棱两可下去,我感觉那天晚上的事情全都会变成一场梦。
我决定了。绝对不能输。
为什么我会这么较真呢,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有关嵯峨雄介的证言,不如说是传闻,其四。三年级的前辈(不知道名字)。
「之前嵯峨雄介那家伙,向我问过七大不可思议哦?你怎么看。对对对,很恶心对吧?是骸骨的事情哦!是第六号,会笑的骸骨!又突然,又可怕,不冷丁的跟我说那种事。要是被诅咒就好玩了呢」
某一天,我在走廊上听到了这样的话。后续的情况我不知道。我不由自主地用肩膀朝那位说着这件事的前辈奋力撞了过去,然后逃之夭夭了。诅咒那种阴冷的音色,与雄介前辈毫不相称。我觉得前辈们的臆测太没礼貌了。虽然做了不好的事情,但我听到了令我在意的事情。听到骸骨,我联想到了某件事。
前辈就像打出本垒打一般,挥出球棒。
那时,被打的对象,头骨有没有裂开呢。骸骨和雄介前辈。不知为何,这两个单词毫无异样的一并收入了我的心里。
关于会笑的骸骨,我做了一些调查。
「我想想。听说,七大不可思议第一号是,无人的音乐室里自动奏响的钢琴。第二号是,美术室的血迹。第三号是,教室里出现大量的手印。然后第四号是,在深夜照到,人就会消失的楼梯大镜子。然后第五号是,埋藏在理科室的地下楼梯。第六号就是雄介前辈调查过的会笑的骸骨。第七号是,钟塔里存在秘密出口,连接到异世界」
「阿梓这是统统调查过了呢……」
「毕竟阿梓也很闲呢。调查这么多是准备干嘛?」
八重用诧异的语气说道,凛子一边撕开点心面包,一边向我问道。在她们后边,纪子在阿舞编得非常细致的头发上插进发卡。
我合上笔记本。本来我就并不讨厌恐怖故事,于是便不由自主地将其他的七大不可思议统统调查了。七大不可思议在这所学校的渗透率似乎很低。根据个人情况的不同,有人只知道其中一两个。将散碎的情报整合起来之后,终于将七个凑齐了。
「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好奇,前辈为什么要调查会笑的骸骨……」
这一点,我不明白。会笑的骸骨在怪谈里属于正统的类型。似乎是在夜晚的理科室里,骨骼标本会笑。类似的故事在其他学校去找,也会数不胜数吧。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这个故事的普及率最高。然而,感觉不是特别激发人兴趣的内容。
前辈似乎并不对七大不可思议正体都感兴趣,没有对这件事之外的其他怪谈进行调查。在我打听关于会笑的骸骨的故事时,每个人的口中,无一遗漏地出现过前辈。
据说,嵯峨雄介接触过骨骼标本。我硬是向同学打听出来,据说有人看到了嵯峨雄介半夜在理科室里。
前辈为什么会对骨骼标本感兴趣呢。他喜欢骸骨么。我不知道。
此时,我突然想到。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前辈的笑容,那个笑容让我想到了肉食野兽。不过,那张粲然的笑脸,或许与骸骨有几分相似。
与骨骼标本的,干枯的骷髅。相似。
「喂……搞……什……么……阿梓!你在听么?」
我晃过神来,抬起脸。阿舞正盯着我。淡茶色的眼睛里,浮出黑色的瞳孔。小个子的阿舞全身色素很淡。柔软的茶色头发和白皙的肌肤相得益彰。明明是真发,却因为看上去好像染过,以前被老师吼过。我呆呆地回想着这件事,额头被八重弹了一下。
「痛」
「喂、阿梓。好好听人说话啊!」
「一点没错。我说啊,阿梓。你好像和我特别聊不来呢。怎么回事?」
八重用说笑的语调说道,阿舞噘起嘴。阿舞的眼睛不开心的眯起来。在阿舞后面,纪子露出奇妙的眼神。怎么回事?
这是在做什么?
「阿舞、纪子。别这样吧」
凛子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一瞬间,绷紧的气氛松弛下来。她手呼地向我伸来。接着,大家纷纷粗暴地在我头上乱摸起来。
「哇、哇、哇、哇、干什么?」
「真受不了你啊,阿梓!我说啊,你这样发呆,是没办法在这个世上混下去的哦!你这家伙真是让我又操心又着急啊!」
「好痛好痛,八重,好痛啊!」
「你瞧,八重都这么说了,所以还是稍微听人劝吧!我差点真的生气了哦,阿梓真是的」
将我的头发弄得一团糟之后,手齐刷刷的离开了。我扶正滑落的眼睛,望着大伙的笑容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八重为我重新整理好头发。网球部的八重,手指很长很硬。她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
突然,凛子把手伸向了我的笔记本,郑重其事的翻开。将关于其他不可思议和雄介前辈的内容全部读完之后,凛子合上笔记本。乌黑透亮的眼睛里映出我的样子。
她突然用柔和的声音小声说道
「阿梓啊。既然这么感兴趣,那就去确认一下怎么样?」
「咦……什、什么?」
「去确认一下啊,七大不可思议。你很感兴趣吧?」
被凛子这么问道,我眨了几下眼睛。我迄今为止从未产生过要去确认的想法。虽然对七大不可思议做了调查,但我没想过实际去见证。
深夜,来到学校,寻访七大不可思议。
这种事——会有意思么。
「这、这可不好说。会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怎么?阿梓难道相信那些东西实际存在么?我可是一点也不信呢。与异次元相连的门什么的,挺浪漫的呢。要是从钟塔能到那种地方去就好了呢」
——就像电影里一样。
凛子微笑着,将笔记本轻叩在桌面上,向前推过来。
凛子的手推到我眼前停下,微笑起来
「我在其他学校有朋友,很喜欢这种故事哦。以前曾说过想搞一次试胆大会。不过,一个人搞也热闹不起来呢。既然阿梓感兴趣,而且又是一次不错的机会,大家一起来确认一下吧。怎么样?」
凛子扫视大伙。阿舞和纪子相互看了看。八重轻轻地抚摸我的脑袋,露出困惑的表情。凛子看了一圈困惑的大伙,说
「而且呢——偶然遇到可怕的事情会更有意思哦」
这样的心情,我也稍稍能够理解。人生虽然轻松,但很无聊。由于平静的日常太过单纯,让人有时想要寻求非日常。正因如此,七大不可思议才会在学校里诞生,根深蒂固地延续下去吧。
然而,我一定不会遇到更甚那个夜晚的非日常。
——————所以,玩一玩也许不错。
「好呀」的轻松声音。挥舞的球棒。粲然的凶残笑容。
嵯峨雄介前辈。
你,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么?
YES/NO
前辈在我眼中,现在或许就是非日常。将前辈的存在和那天晚上画上等号,或许我只是不想失去混入日常中的非日常。
得到答案后,我究竟想怎么样呢。
仅仅如此,我就能满意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在我不断鲁莽地追寻答案的时候,结果就连自己的想法都变得无法判断。然而此时,我突然想到了。
……对呀,这个时候。
总之向前辈说声谢谢就对了。
我应该对他说,谢谢你救了我。
「阿梓……嗯,我明白。又没在听呢」
凛子交杂着叹息抬起脸,看着我,露出无奈的微笑。在黑色的波浪卷发下面,杏仁状的眼睛里铭刻着美丽的笑容。
然后,她宣言道
「明天晚上十一点半,集合哦」
* * *
深夜外出还是头一次。虽然我家的门限相当松,但被发现的话会演变成大乱子。爸爸和妈妈都早早睡下,这帮了我不小的忙。我换上运动服,悄悄溜出房间。我小心不让地板发出声音,走下楼梯,溜出家门。
我蹬着自行车的脚踏板,温热的风拂过脸颊
。每每看到放出白光的路灯,那天晚上的事情便在脑中飞过。云朵密集的天空看不见一颗星星。放在前篓的手电激烈地发出噶噔噶噔的声音。我吸上一口早已忘却春天凉意的空气,心想。
六月,已经是夏天了。
在光线呈圆形照亮的前方,看到了校门。大家已经到齐了。有两个没见过的人。便服上面,披着其他学校的运动服。套在绿色衣袖中的手,向我指过来。
「啊」
「好慢啊,阿梓——话是这么说,不过没迟到啊。亏你赶上了呢。阿姨他们,没问题么?」
上下都是便装的凛子问道。细长的牛仔裤和淡蓝色的罩衫非常相配。扫视一圈,发现上下都是运动服的就只有我。
「嗯嗯。这是摔倒似乎也没问题的打扮呢。阿梓这样就可以了哦」
八重在我脑袋上抚摸旋转。纪子打开手电。她眯起眼睛,确认灯光的情况。
「没问题。本来担心有点旧,但似乎能好好亮起来」
「好咧,那么出发吧。规则就和邮件中的一样,阿梓,你记住了么?」
「啊,嗯」
我取出手机。黑暗之中,液晶屏幕很晃眼。打开邮件后,我重新仔细阅读了一边文章。
『十一点半在校门前集合。有手电的人就把手电带过来。两人一组按顺序在学校转一遍,从第一号到第六号,逐一确认七大不可思议。最后在钟塔前集合,所有人一起确认第七号不可思议。害怕而坚决不干的人就回信。完毕』
我关上手机。来回看了一圈,阿舞和其他学校的两个人两手空空。带来手电的似乎只有凛子、纪子、八重,还有我。阿舞耸耸肩说道
「抱歉。我家本来就没手电呢」
「抱歉,我找了但是没找到」
「不好意思,我也是」
三人纷纷说道。凛子叉起手,点点头。
「就这么定了那么,拿着手电的人和没拿的人组队吧。纪子和阿舞。小优和我,小东和阿梓一起。八重一个人没问题吧?」
我和叫小东的人相互看了看。小东是个高个子,给人一种成熟印象的女生。小东微笑着对我说请多关照,我也彼此彼此的低头回礼。
「小东是个很可靠的人,阿梓就有劳多费心咯」
凛子笑着说道。仔细一看,小东的长发染成了深深的茶色。端正的五官,感觉和演剧社很搭。
「幸会,我是东千夏。以前曾经来过这所学校一次,不过迷路了,所以带路就有劳了呢」
「我是立花梓。请多多关照。我才是,要是迷路了就太对不起了」
问候完之后,小东说,在自己的学校不会迷路的吧,笑了起来。
我们决定每间隔十分钟开始出发。首先是凛子和小优出发了。接着是纪子和阿舞。然后是八重。
「要是发生什么,记得发邮件哦?」
说完,八重走进了黑暗中。十分钟后,我和小东相互看了看。
「出发吧?」
「啊、是,也对呢。我们加油吧」
我握紧手电,走了出去。我效仿大家翻过校门之时,胸口突然发出噗通的声音,激烈地拍打起来。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浓密的沉默刺激耳朵。鞋底踩在砂上发出摩擦的声音。在夜空之下看校舍,与白天简直判若轩轾。主要是一般教室的第一校舍,以及主要是特殊教室的第二校舍,以仿佛张开翅膀的形式连接在一起。伫立在黑暗中的校舍,仿佛要将我们吞噬一般。我身体不由绷紧,然而小东十分冷静,毫不犹豫地向第二校舍走去。
大门上着锁。然而,第二校舍的后门造得不太牢靠。我们围着校舍饶了大半圈,走向第二校舍背后,我将门整体向上提,然后打开。在鸦雀无声的走廊上,美术室、音乐室、理科室并成一排。第二校舍在白天便十分昏暗,深夜中一看,更是多了几分阴森。走廊中飘散着浓密的沉默。冰冷的空气仿佛抗拒来访者一般凝滞。
沉默之中,我仿佛甚至能够听到心脏的声音。
小东似乎也在紧张,能听到她吞咽的声音。然而,小东以严肃的眼神盯着黑暗的前方,小声说道
「走吧。大家正等着呢,快点结束掉吧」
「好、好的」
我和小东并肩偕行,走了起来。我们一边左右移动手电的灯光,一边前进。
七大不可思议第一号,是音乐室。
我将手放在门上,可是门上了锁。面朝走廊的窗户,除开门上的小窗之外,用的全是磨过毛玻璃。我窥探里面的气息,静悄悄的。从门上的小窗向内窥探,狭窄的视线中却连有装点其中的肖像画都看不清。
「好像什么也没有呢……」
「不能直接确认的话,挺没意思呢。只顾着害怕太真是吃亏了呢……走吧,阿梓同学」
「好」
这一刻,砰的一声高奏起来。
我仿佛感觉到空气泛起的波纹。这个声音微微的扰乱了静寂,不留余韵的消失了。一瞬间,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而,我察觉到其中含义的瞬间,从指尖直到背脊都冒起鸡皮疙瘩。
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声音很低。富有重量的一个音扰乱空气。下一刻,如流水般响起钢琴的旋律。高雅的曲调响彻夜晚的走廊。
贝多芬第十四号钢琴奏鸣曲『月光』第一乐章。
这个声音,就像不擅长演奏的人在琴键上临摹一般,有些笨拙。幽灵正在弹奏音乐室的钢琴。黑暗之中,这段演奏不断弥散。声音的节奏微微有些乱,却又透露出十足的厚重和美妙。我发不出声音。转瞬间,我感到走廊化作了另一个世界。我保持沉默,就像一位听众一般倾听着这个声音。
下一刻,嗙地一下,响起硬质的声音。转过身去,小东正向音乐室的门伸出手。她向黑暗的房间中窥视。然后嗙嗙嗙的敲着门,大喊起来。
「究竟是谁!里面究竟是什么人!」
旋律仿佛回应她一般,音量变得更强。然而,钢琴被黑暗所吞噬,完全看不见。我打算用手电照向里面,但光没法够到钢琴。我将手放在门上想要打开,但门根本就打不开。窗户也是一样。此时,我察觉到。
对呀。放学之后,门一直是锁上的。
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里面。然而,钢琴仍在继续放出旋律。
「有人的话就回答啊!」
乐曲切换到第二乐章。比第一乐章轻快的旋律,如回应般鸣响。就在此刻。
咦嘻嘻嘻嘻嘻、哈吓吓吓吓吓吓、呼吓吓吓吓吓吓吓吓吓吓吓!
响起发狂似的哄笑。与此同时,钢琴的声音也停了下来。沉寂灌入我的耳朵。尖锐的笑声,已经听不到了。小东苍白的脸转了过来。
「刚才的是…………」
「会不会是,第六号,会笑的骸骨……」
我战战兢兢地做出回答。而后,小东死死的咬住嘴唇。她突然张大双眼,跑了出去。她朝着第二校舍的出口,笔直的冲了起来。我捡起被扔下的手电,仓惶地跟在她身后。冲过美术室前面的瞬间,我不由转向身旁。
短短瞬间的光芒,点亮了侵染美术室地板的血淋淋的红色。
那里,就好像滴落了大量的血。
「……咦?」
七大不可思议第二号,美术室的血迹。
流淌在地板上的殷虹,就好像刚刚滴下的一般富有活性。这幅惨状,就如同人的脑袋被砍下来一般。我想要确认。相较恐惧,好奇心要更胜一筹。若是再次目睹那一幕,我一定会后悔吧。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确认,刚才目睹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于那个地方。
如果是真的,我现在,究竟正遭遇着什么呢。
不过,我从美术室前面冲了过去。我不能留下小东一个人。我拼命的驱策双腿,拐过拐角。我看到小东正呆呆的站在校门的外面。
天空微微放晴。微弱的月光射了进来。
月光之下,小东呆呆的站着。在进入第一校舍之前的连廊上,她仰望着天空。我向她走近,她猛地转过身来。我不由退了一步。
小东摆出僵硬的表情。然而,她缓缓露出笑容。
「阿、阿梓同学,我突然跑掉了,对不起……一定,是错觉吧。那个钢琴声吓我一跳所以、所以……」
「……是,错觉么?」
我嘀咕着,小东的眉毛挤到一起。她生气似的转过身去,走了出去。然而,几步之后她又停下,用紧张的声音说
「接下来,是教室吧。去找第三号和第四号吧」
「啊、好的」
我连忙跟在小东后面。我用手电照亮前方,望着连廊的尽头。听凛子说,连接第一校舍的门锁她先想办法弄开了。我将手放在门上,缓缓推动。门发出小小的咿的声音,随之打开。
然后,我们到达了第一校舍。
月光淡淡的渲染走廊,给人一种钢琴的声音再次在耳中鸣响的错觉。我缓慢的,在仿佛异世界一般鸦雀无声的走廊中前进。有种渐渐潜入黑暗的水中的感觉。我们登上楼梯,准备到达三年级的教室。小东从我
手中把手电接了过去。她注意不让光线被玻璃反射,小心翼翼的照亮教室,窥视黑板。
「——————噫」
伴着惊觉的声音,手电从小东手中滑落。承受不住冲击的光线忽明忽暗。在灯光暗下来的前一刻,我看到了『那个』。恐惧没有化作不可思议。只是被一种,仿佛在窥探异世界的奇妙感觉所捕获。
黑板上,布满着红色的手印。
一层叠一层的痕迹,仿佛是用沾满鲜血的手拍上去的一般。
高扬的脚步声飞快地响起。转过身去,只见小东飞奔出去。和刚才一样,她的长发随风飞扬。小东笔直朝上来时相反的反向,径直朝楼梯跑了过去。
「小东!等等!」
我捡起手电,朝她身后追上去。小东在楼梯转弯,冲了下去。飞快的脚步声响起来。然而踏的一声,伴着好像跳下去的响声,脚步声消失了。
「————咦?」
沉寂灌入耳朵。我缓慢的将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我必须跑起来。本应如此才对,可脚动弹不得。楼梯上,乃至楼梯间,已经不见小东的身影。
我缓缓地迈了出去。我无法跑起来。如果跑起来,追上去,而结果若是与设想的一样,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七大不可思议之中,唯独这个不能成为现实。不可以,成为现实。
视野之中,淡淡的映出一面浑浊的镜子。上面浮出如水银一般冰冷的光。这面镜子嵌在墙壁中。它很古老,边缘开裂。
第四号不可思议,然后内容是,在深夜照到,人就会消失的,楼梯大镜子。
在前面,只掉落着一只鞋子。
小东,已经无影无踪。
「……小、东?」
我向她呼喊,却没有回应。我悄悄拾起鞋子。我向镜子伸出手。手指伸到镜面后,传来冰一般的寒冷。我将手指肚子按了下去。下一刻,我全身冒起鸡皮疙瘩。我压抑住想要后退的本能,刺出拳头。
铿,镜子发出剧烈的声响。打到镜子的拳头好痛。接着,我向手掌施加力气。然而,不论我怎么向前推都没用。身体无法进到镜子里。所以,不该是这样。这种事,是不可能存在的。
「小东!小东、小东!」
没有回音。我发出震撼整个校舍的叫喊,却没有回音。
「请回答,小东!!!!!!!!!!!!!!」
我蹴地而起冲了出去。我一口气跳下楼梯,冲进走廊。我呼喊小东的声音四处回荡,然后消弭。眼镜滑脱,视线变得模糊。侧腹突然产生剧痛。然而,我没有时间停下。可不论我怎样呼喊,小东就是没有出现。
我跑呀、跑呀,不断奔跑的最后,脚已经动不起来了。我站定下来,夸张地吐了一口气。喉咙痛得发麻。我又看了看开始发浑的天空。视线变得朦胧的时候,我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哭了起来。
怎么办才好。
小东,消失了。
钟塔在校庭的一头,似乎是很久以前,在学校建设之际从国外迁筑过来的。这个由红砖垒筑而成的建筑物,是学校的象征。然而由于年久失修,作为时钟的任务已经走到了尽头。大家和约定中的一样在钟塔前面等待着。我一只手拿着鞋子走过去,大家对我投来狐疑的目光。
心脏要爆炸似的高奏起来。我抬起脸,开始诉说
「我们,去调查了第三号的怪谈。之后,在教室看到了掌印,小东跑了出去……」
凛子蹙眉。阿舞哼了一声。纪子和小优面面相觑。唯独八重用某种不安的表情盯着我。我眼泪流了出来,喉咙在抽搐。我牙齿发颤,无法顺利的说出话来。连我自己都明白,我陷入了恐慌之中。全身产生微妙的热度。这个感觉,和那天晚上一边哭泣一边四处逃窜的时候非常相似。
「然后,是第四号怪谈……然后……小东她,在镜子前面,消失了,不知道,在哪里,消失了,我跑起来,想追上她,可是,她已经不在了,镜子前,什么人都没有」
「等等,阿梓。别开玩笑啊。怎么?你是打算吓唬我们才这样胡说八道的么?要是这样,我可要生气咯?」
凛子不开心的盯着我脸。这一次,一直忍耐的泪水决堤了。
「才没有,骗人啊」
我的声音像小孩子一样破口而出。鼻水混着泪水一起哗啦呼啦的流出来。我强行将咸涩的混合液咽下去打算开口,但舌头就是无法顺利的动起来。我无所适从。因为,就算在整个学校跑了个遍,我还是没有找到。从一楼到三楼,我冲上去,又冲下来,但哪里都没有找到。
我没有骗人。是真的。
「才没有骗人啊啊啊,真的不见了啊啊,小东她啊啊啊」
凛子的眉心微微挤到一起。她向大伙看了一眼,再次面对我。之后,她用严肃的表情对我点点头。
「我明白了。冷静下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阿梓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呢。去找找吧,说不定在校舍里迷路了呢。大伙,这样就行了吧?」
大家相互看了看。纪子点点头,阿舞嫌麻烦一般打了个哈欠。小优取出手机,确认有没有收到邮件。八重向我走来,抱住我的脑袋。她慢慢的,温柔的抚摸我的头发。
「乖乖。别哭了,别哭了。脸变得一塌糊涂了哦。好了……阿梓,别哭得那么伤心了,好么。冷静下来」
我咬紧牙,发出嘎达嘎达的怪声。凛子催促一般拍了拍八重的肩膀。八重点点头,用纸巾为我擦脸。我抓住她的手,也一起跟在了大家身后。
校舍沉浸于黑暗中。
就好像将人逐一吞噬一般。
凛子用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银色而模糊的镜面。凛子在近距离凝视镜子,叹了口气。
「……人果然是不可能进去的呢」
大家转向微微发颤的我。阿舞一边用手指摆弄着卷起的发梢,一边说
「阿梓。你真的看到了?我们什么也看不到啊。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呢。而且,我们到处转的时候也什么没发现。是吧,纪子?」
「嗯,我和小舞到处转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现」
我咬紧嘴唇。大家刚才已经在校舍里转了一圈,但我们看到过诸多七大不可思,没有一件发生。遑论如此,美术室的血迹也好,教室的掌印也好,一丁点都没有留下。一切都恍如一场梦,教室展现出一如既往的样子。
然而,小东不见了。
第二校舍也好,第一校舍也好,哪里都找不到小东。
「这种情况……一定就是那个了呢。被气氛所渲染,害怕了,一个人回家了。这种感觉很浓重呢。小优,怎么样?跟你联系过么?」
「不。没有联系。小东怎么了啊」
小优关上手机后,沉默弥漫开。唯有我抽噎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着。凛子露出严肃的表情叉起手。隔了一会儿,一个冷静的宣告道
「今天先回去吧。已经太晚了,现在这个时候,要打电话确认也不现实。阿梓,别哭了。到了明天,小东一定会去上学的哦。所以没关系……阿梓,一个人能够好好回去吧」
「嗯……嗯。可是,还是再找找吧」
凛子摇摇头,用温柔的声音接着说道。
「再留下去也无济于事哦。还是解散吧。八重和阿舞是走来的吧?分道前先一起走吧。毕竟夜路很危险。骑自行的也路上小心」
凛子干脆的做好决定。八重迟疑地点点头,慢慢的离开我。大家从镜子前面离开。我也重新握紧鞋子,走了出去。此时,凛子向我搭腔
「这个,我替小东拿着好了。她一定会来要的」
「……嗯」
我点点头,把留下的鞋子递了出去。已经失去体温的冰冷鞋子,转移到凛子手中。
转过身去,只见大镜子浮现着寒光。
仿佛装作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
* * *
我能听到『月光』。
有些拙劣的旋律,在黑暗中扩散消失。那个如流水般的声音,在拙劣中藏着几分温柔。配合着钢琴的声音,皮肤被冰冷的手指接触到。我悄悄睁开眼睛,银色的手漂浮在空中。仿佛由水银聚合而成的手指,缓缓地抓住我的手臂。上百,上千,无数只手缠遍我全身。被抓住的我,就好像被蜘蛛网缠住的蝴蝶。在银色的手的手指中,映出我扭曲、变形、分裂成无数的脸。看到这一幕,我恍然大悟。
——————啊,这是面镜子啊。
长长的手就像柔软的蛇,滑溜溜地延伸。细指温柔的堵住我的嘴。我的背被向后反仰,屏气已是徒劳。冰冷侵染我全身。在仿佛沉入冬天海水里的寒冷中,我拼命嘶喊。
救救我。
雄介、前辈。
——————奇、怪?
我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全身汗流涔涔。我看了看钟,不到七点。距离上学时间还绰绰有余。睡眠不足与疲劳所引发的头痛非常剧烈。然而,眼睛十分清晰,睡意已荡然无存。我用力呼出一口气,将汗湿的睡衣一口气脱掉。我伸出手,怀着类似祈祷的心情查看手机。
没有收到
任何人的邮件。
「——————不行了」
我将书包随手搁在自己的桌上。战战兢兢的抬起脸后,我和凛子视线相交。她摇摇头,以疲惫的表情小声嘟嚷。我隔了几拍,重复她的话。
不行了。
究竟、是什么不行了?
「不行了啊。小优发来邮件,说小东连家也没回。没有去学校。怎么办啊……完全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咦……?」
凛子少有的露出狼狈的样子,咬住嘴唇。薄薄的嘴唇染成红色。听到这个声音,我们以往的一群人聚集过来。凛子捏紧拳头,接着说道
「怎么办呢,这下麻烦了。这种事不知该怎么向别人解释才好。试胆中途,人消失了……太荒唐了啊」
大家面面相觑。一个困惑的声音问道
「什么?小东难不成,真的没有回家?咦,不会吧?真是难以置信,究竟怎么回事?」
「不会吧……小优没联系过我」
「阿梓……怎么了阿梓,脸色好差啊。没事吧?阿梓?」
阿舞、纪子、八重纷纷开口。然而,她们的声音没有进到我耳朵里。『月光』的旋律在我耳畔重现。我回想起手脚被缠上,从冰冷的手中传来的触感。
镜子的表面,犹如骤风肆掠的湖面,卷起浪花。噗地激起第一滴水滴,冰冷的手从镜子中伸了过来。上百、上千、无数只手抓住小东的衣服,无声无息的将她吞噬。我挥处太过不祥的想象,站起身来。
「得去找她……得去找小东!」
「……怎么找」
凛子用冻结的声音细语道。她坐在我前面,手肘撑在桌上。她粗暴地翘起腿,扶着额头,好似忍受不了头痛一般闭上眼睛。我虽然对她这个样子感到困惑,但我还是控诉道
「可是,必须去找她。必须把小东找出来」
「所以说,要怎么找啊!」
伴着啪的一声巨响,课桌摇晃起来。凛子用异常险恶的眼神看着我。她的眼睛下面,是薄薄的一层黑眼圈。
「找警察或者老师……谈谈吧」
「怎么谈?我们深夜非法入侵学校去玩,然后把人弄丢了?这铁定会闹出大乱子啊!然后,要是找不到小东的话呢?那天晚上……在学校里,除了我们再也没有别人。她不是被变态抓走的。然而,她却消失了……就算绞尽脑汁,还是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啊!自己都搞不明白,要怎么对别人说?对那天晚上的事一无所知的家伙,能做什么啊!我们会挨骂,会遭到处分,全都会完蛋的啊!」
大家肩头一震。因为我们的缘故,有人失踪了。如果这件事传开的话,说不定会对进学造成影像。可是,现在应该没空去说这个。我们必须尽早找出小东。
就算她消失在镜子的另一头,也要将她找到。
「可是、可是……即便如此」
「阿梓……你觉得告诉别人就真的能有办法么?你认为小东消失在镜子里了吧。既然如此,你跟别人说,又能解决什么?而且,你准备怎么去解释啊!镜子把人吞了进去。七大不可思议其中之一的杰作?哈,那种事,你要怎么去解释?能解释得清楚倒是给我解释看看啊!」
凛子叫起来,一只手捂着脸。虽然凛子有时会用严厉的口吻,但整体上是个温柔的人。不论什么时候都很可靠,很有头儿的气质。而我,却正被这样的凛子逼问。
她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看着我。
她的嘴边,浮出浅浅的笑容。
「而且啊,说出来真的好么?这次的事,最先发起的是我哦。不过,是因为阿梓的缘故呢」
「咦……」
凛子冰冷地吐出的这番话,我一瞬间没弄懂意思。我发出木讷的声音后,凛子的脸扭曲起来,接着说道
「我说,你怎么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阿梓总是这样呢。只会一个劲的跟着我,摆出一副什么都不去想的表情。现在也是这样,不对么?你觉得,只要对我说想去找人,我就会帮你去找,没错吧?」
我无法否定。我无法说凛子说的不对。我理屈词穷,说不出话来。
「提到七大不可思议的人,可以说原本就是阿梓。为什么能够那么轻易的说出要去找人?这因为,你觉得小东的消失与你无关对吧。阿梓啊,你明白什么?小东的消失,怪你哦」
我感觉冰冷的利器插进了我的心脏。凛子的视线冷若冰霜。她的表情,短短一瞬间扭曲成泫然欲泣的样子。凛子不屑地放出话来
「你,总是不经大脑吧?」
「————我、我」
「想找的话,你一个人去找吧。只不过,这件事如果告诉老师的话,我可真要生气了呢。我,已经受不了了。太受煎熬的啊。我完全不相信什么七大不可思议,可是为什么……完全搞不懂」
凛子一副要哭的样子呢喃着。深深的苦恼从她脸上飘过。之后,她的语气骤然一变
「而且,我们这个小集团要做什么,总是全部由我做主,阿梓根本就不帮忙。总是自顾自的横冲直撞,然后又摆出一无所知的表情回来。既然想找就去找啊。阿梓,你不是喜欢七大不可思议么?」
回过神来,凛子的脸已经逼近我的眼前。圆圆的眼睛在近距离眨着。她如细语般说道
「——这次倒是给我做点贡献啊」
凛子烫过的卷发发出沙沙的声音,从眼前离开。凛子直勾勾的俯视我,旋踝离去。第一个行动的是阿舞。她双手扣在脑后,向凛子身边走去。接着,纪子连忙紧随其后。唯独八重留在这里,她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注视着我。
「八……重……?」
「………………对不起」
小声说完后,八重也转身离去,跟在了凛子身后。凛子落座之后,大家聚集在捂着脸的凛子身边。我变成了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被留下了。整个教室的声音,不可思议的渐渐远去。阿舞、纪子、八重,都在宽慰凛子。这个声音,渐渐远去,然后消失。在压迫身体的凝重沉默中,我小声开口。
对呀。我、我一直都。
没有对大家,做过任何贡献。
* * *
「——哈——哈、哈————」
我飞奔起来,从人缝中穿过,冲过走廊。撞到正在相互交谈的同学,然后道歉。被撞到的人向我不满的叫起来,但不知为何,抱怨声中途消失了。大家都对我露出看到异物时的眼神,然而,我就是无法停下。
「——哈——哈、哈————」
摸到楼梯扶手的瞬间,我失去了平衡。虽然险些摔倒,但我依旧毫不减速,冲了出去。我伸出手,如同要砸上去一般触摸到眼前的『那个』。
嗙!
一瞬间,镜子发出仿佛要裂开的声音。然而,冰冷而厚实的镜面上没有丝毫开裂。汗水如瀑布般滴落到我的脸上。我指头用力按下去。然而,我无法进到镜子里。力量从膝盖中泄去,我当即瘫软下来。坐下来后,周围的喧嚣传入耳中。我能感受到背后的视线,然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体育馆、体育馆仓库、厕所、钟塔一楼的部分。就连昨天没去过的地方全部找了一遍。然而,我没有发现小东的身影。接下来该找哪里,该怎么办,我完全想不出来。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消失的人。
我,什么也做不到。
「——————、呜」
泪水流了出来。眼镜被打湿,视线变得浑浊。我取下眼镜,用毛衣下摆使劲擦了擦脸,力气强到皮肤发红的程度。我拍了一下脸,然后站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行动起来肯定比哭鼻子要强。
然后,我又一次在走廊上冲起来。
「——哈——哈、哈————」
第一校舍。第二校舍。音乐室、理科室、美术室。
「——哈——哈、哈————」
走廊。楼梯。厕所。体育馆。体育馆仓库。钟塔。
「——哈——哈、哈————」
气息变得凌乱。脚开始发麻。眼泪出来了。
「——哈——哈、哈————」
其实我也明白。其实,我在更早之前就注意到了。
这么做,根本是在白费力气。
「——————、啊」
我绊到石头,摔倒在地。一旦倒下,我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擦到的膝盖像烧伤一样痛。远方传来宣告午休结束的铃声。坚硬的杂草扫着全身。草和泥土的味道让我仿佛喘不过气来。眼泪流出来,向地面滴落。然而,哭也无济于事。我攥紧拳头,慢慢站起来。
从枝叶的缝隙间投下的阳光抚过我的脸。我抬头看去,在生机盎然的绿色那边,天空很蓝。
今天是个好天气。
我扶正滑落的眼镜,站起来。回过神来,我发现有人在后庭。昨天入侵过的第二校舍的后门,也撒上了和煦的阳光。连接后门之下的几级灰色台阶,也被染上了金色。然后,在那上面。
他,在那里。
「——————…………前辈?」
在台
阶上,前辈舒展开身体,正在睡觉。看上去,就好像晒太阳的猫咪一样。前辈长长的手脚懒洋洋的撒开,闭着眼睛。从随手扔在一旁的书包里,里面的东西洒落在外。游戏机、饮料、音乐播放器。
另外,还有棒球包。
前辈似乎察觉到了我,微微睁开眼睛。他伸了个大懒腰,之后看着我,眼睛眨了两三下。浑身沾满草的样子,应该相当异常吧。前辈轻轻向我招手,说
「没事吧?」
这,是临界点。在我内心,某种东西爆开了。
前辈的一句话,就像用针去戳气球一般,将我一直一来得以忍受的某种东西破坏掉了。力量再次从膝盖中散失。我的脚砸到地面上。我瘫坐在地,呆呆的注视着他的身影。
然后,下一刻,声音,出来了。
「呜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乌鸦发出噗沙噗沙的声音被吓飞。声音稀里糊涂的流泻而出。零落的眼泪停不下来。前辈张开双眼,连忙开口
「咦?怎么了怎么了?我,对你做什么了?话说,我什么也没做呢」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像小孩子一样不停的嚎啕大哭。前辈露出悠闲的表情,之后在腿上撑着脸。
「真讨厌。这怎么搞的啊,就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其实啊,我不是女权主义者哦?可是这样突然哭起来,真的让我很伤脑筋呢。主要是在精神创伤性质的意义上」
「七大,不可思议……人……消失……因为,我的……错,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边哭一边诉说。就算告诉前辈也无济于事。前辈与此事无关。我怎么能随便把别人牵扯进来。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我就是没办法不去倾诉。
没有人会来帮我。
没有人会对我伸出援手。
我什么也做不到。
在这个状况下或许会来帮我的人,我,只知道一个。
「帮帮我,前辈……帮帮我,请帮帮我。帮帮我……请帮帮我!!!!!」
我叫完之后,沉默弥漫开。前辈没有回应。连我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脸红了起来。瞧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就算被笑话,就算被轻视,我也无话可说。陌生的女生突然从背后缠上来,突然叫嚷着请求帮助,会不会想去帮一把呢。
不可能会的。
我依旧垂着头,连动一下都做不到。而后,小小的讲电话的声音传入耳中。前辈似乎突然间和谁打起了电话。只听见前辈明亮的声音
「啊,茧墨小姐。好久不见。我是嵯峨雄介。号码是我之前偷偷保存的,果然没被吓到么?啊,已经察觉到了么。真厉害啊,茧墨小姐。诶?小田桐先生在你那里?正在擦地板!哎呀,那个人一个月想打扫几回?不不不,我觉得这很像小田桐先生的风格哦?」
我不能再打扰前辈了。我悄悄站了起来。就在这时。
「有件事想问一下,七大不可思议什么的,能让人消失么?」
——————………………诶?
我不由自主的猛地抬起脸。前辈,没有看着我的方向。他一边笑,一边和电话另一头的人聊着。我仿佛根本没有进入他的视线。
————然而。
「咦,问我突然为什么说这个?刚才是午休,我正在睡午觉,然后小不点突然在我眼前出现,大声的哭起来。她说,因为七大不可思议有人消失了……有?嘿,有这种情况啊。怪谈还真不能小看呢,什么,前例?好像没听过——话说,我一个转校生只听过两个,其中有一个很令我好奇的……好,好好好。原来如此,明白了」
在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幕的我面前,前辈尤为灿烂的笑起来。之后,他仰对着半空,细语道
「————我知道了。真正可怕的,不是怪异」
那么,就有劳小田桐先生了!
电话发出嘟的一声,挂断了。前辈一手拿起书包站起来。因为提的时候太随便,果汁的纸盒掉了下来。前辈虽然急忙将它接住,但头也不回。他不忘将棒球包背在背后,然后走了出去。在我不由自主打算目送前辈离开的时候,前辈转过头来。
「————嗯?怎么?不来么?」
「咦……?」
「我可以回去睡午觉了?」
被前辈这么问,我思考一时停止了。只要我点头,前辈立刻就会转身回去睡觉吧。我提心吊胆对前辈问道
「前辈,愿意帮我么?」
「不管我帮不帮,提出让我帮忙的是你呢。怎么,不想我帮忙么?」
我以让颞颌关节脱臼的势头点点头。而后,前辈在我眼前蹲下来。
用非常不悦的眼神说
「以我的选择基准,在我眼前喊着帮帮我嚎啕大哭的话,在很高的概率上我会绝对偏向帮忙的那一边哦。反正也很闲,就帮帮你好了」
前辈摆出一张十分厌恶的表情说道,站了起来。像猫咪一样伸了伸懒腰后,走了起来。他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的样子,果然让我联想到了肉食野兽。我连忙起身,跑了起来。前辈此时转过头来。
「于是,发生什么事了?」
话说回来,前辈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 * *
「呵,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结果,我们一起翘掉了第五节课。我对昨天发生的事做了解说之后,前辈兴致索然的点点头。他虽然在伸懒腰,但似乎掌握了情况。伴着第五节课结束的铃声,前辈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今天还有第六节课。前辈走在课间里热闹非凡的走廊上,来到第一校舍二楼。似乎要换教室的一年生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前辈突然停在一年三班前面。
前辈要干什么呢,就在我思考的下一刻。
「你好!打扰啦!」
前辈用力的宣言后,将门踢开。教室一瞬间被沉默所充斥。一年级的学弟学妹们,表情就好像教室里扔进炸弹一般看着前辈。前辈扫视了一圈,逐一确认僵直的同学们的脸。然后,与一个看上去很软弱的男生四目交合的瞬间——笑了起来。
男生肩头一颤。前辈蹴地而起。
————嘡。
桌子剧烈的摇晃起来,险些倒下。前辈跳上男生的桌子,扬嘴笑起来。他空有语气十分明快的说道
「我是嵯峨雄介,你好?知道么?我是三年生,是你的前辈,Understand?」
「不、不不不、不知、」
「啊哈哈哈哈,不管你知道还是不知道,怎么都好。有点事情要问问你哦」
前辈俯视着男生,狰狞的笑起来。他的笑容,很像陈设在理科室里的骨骼标本。
这个笑容,总感觉让人联想到骷髅。
「七大不可思议?这所学校的,知道么?」
「七、七大」
「好了,这一列,从第一号开始一个人一个。好,请说!」
前辈突然嗙地拍手说道。可能因为性格很软弱,男生就像触电一般跳起来叫喊道
「音、音乐室里自动奏响的钢琴」
「好,下一个」
被指名的女生一瞬间视线飘忽不定。之后踟蹰地作出回应
「美、美术室的血迹……?」
「好,下一个!」
第三个人正在和朋友说话。和朋友相互看了看,他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做出回答
「深夜里会在校庭转来转去,脖子断掉的女生」
————咦?
前辈扬嘴一笑。我不由纳闷。
「……奇、奇怪」
「好,下一个!」
前辈猛然指名。后面是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女生,她露出狐疑的眼神沉默不语。不过,在前辈催促似的摆手之后,缓缓回答
「……理科室里会笑的骷髅」
怪谈的顺序也好,内容也好,都有偏差。前辈指向下一人。剩下的两个人流畅的作出回答
「那个,楼梯的大镜子里,在深夜照出三个人的话,中间的人就会消失」
「钟塔里有秘密出口,仅限午夜十二点连通异世界」
奇……怪
前辈心满意足的笑起来,将手掌放在后辈的脑袋上,然后乱摸起来。
「呀、干什么?」
「没什么,辛苦了辛苦了」
前辈从桌上向后蹬起。桌子再一次差点倒下,然而再一次勉强维持住平衡,恢复原状。前辈双脚一并落到地面。他挥挥手,离开教室。
「谢谢了,再见咯。走吧,小不点」
「前、前辈,这究竟是……」
「没时间了,我要去三楼了」
「什么?三楼?请等一下,前辈!」
我一边听着后辈们的议论,一边跟上前辈。在此前一刻,我停了下来,转过身去。
「谢谢大家,多有打扰!」
我大声叫喊,道完谢后关上门。前辈提高速度从楼梯冲上去。我也紧随其后。我喘着粗气抬起脸,只见前辈正小心不发出脚步声的走着
。或许是马上就要开始上课的缘故,走廊上人很少。从盥洗间出来的男生一路小跑返回教室。前辈突然朝他背后伸出手。
前辈以飞快的动作捂住了男生的嘴。将挣扎的男生硬生生的拖过来之后,问了些什么
「好好好好,冷静下来,看上去好像运动社团的。要恨就恨自己剃的运动发型吧。好了,冷静。吸气,呼气,不行么,哈哈哈哈」
「前辈,这是犯罪!犯罪啊!」
「没事啦,安静点就对了,那边的小不点。我有事想问问哦?」
看着挣扎的男生,我察觉到。他是隔壁班的堂本同学。体格不错的他,应该加入了棒球社。他看到我后双眼张开。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双手合十对他表达歉意。然后再次向学长控诉,请求放开他。
「那么,不要大声喊也不要逃跑哦。好了,我放咯,一、二、三」
前辈放开按住堂本同学脖子的手。堂本同学咳了几下之后向我看来。
「立、立花……这究竟是做什么」
「好了,不出我所料的棒球社的,别太大声。剃运动发型的都是棒球社的。这个小不点的朋友稍微出了点情况,有事情想问问」
「嗯?立花的,朋友……?」
堂本同学露出不解的表情。似乎不知道是指谁。而后,前辈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听前辈说
「是这么回事,棒球社的。记得,你们要和葎波交流是吧。葎波高等学校。绿色的青蛙运动服是那边的吧。之前,我在外面午睡的时候,说什么正在交流比赛,球飞过来了,当时差点演变成真人格斗,所以我记得哦。于是,我想找葎波的一个学生。另外,稍微想问问小不点朋友的事情哦」
前辈此时突然叹了口气。
「啊……真麻烦」
站在堂本同学的角度上,想必很烦躁吧。
「……呃、前辈、那个」
「嵯峨、雄介前辈对吧。不好意思,我和葎波没什么交流。另外,立花总是……」
「喂,小不点离远点吧。话说,我走就行了呢,对呀」
前辈拖着堂本走了起来。在铃声响起的走廊上,我被独自留下。前辈,就这样消失在了男厕所。会不会有事啊。我是不是该跟上去。可是,当我打算付诸实践的时候,前辈回来了。从他身旁,堂本同学用惊人的速度跑掉了。他消失在教室之后,听到老师询问他迟到的原因。真是太对不起他了。在惊慌的我跟前,前辈把脖子弄得嘎啦作响,然后说道。
「啊,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跟老师说肚子疼,在十分钟以内一般都算安全范围。事先声明,我们的事还是不要声张,不论对你还是对所有人都好」
之后,前辈再次摆出厌恶的表情。他提了提身后快要掉下去的棒球包,走了出去。
「与葎波要进行交流的,是演剧社……呢」
前辈嘟嚷着,又抱怨了几句麻烦,我紧随其后。
「大家好,可以打扰一下么?」
前辈用明快的声音搭话,正在朗诵台词的女生们停止动作。穿着体操服演出《卡门》的同学们,狐疑的看着前辈。前辈不理会他们的视线,开始说起什么。流露出警惕心的对答渐渐缓释。只见突然笑起来。
我从体育馆外面观望里面的情况。不久,一个人躲在侧台操纵起手机。那个人回来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挂着笑容的前辈道了声谢,摆了摆手。前辈一边让脖子嘎啦作响,一边从体育馆走出来。在他开始走下外面的台阶时,我追了上去。
「前辈,那个……弄清楚什么了吗?请问……?」
「…………」
就算问了,前辈还是没有回答。前辈在混凝土制造的台阶上坐下去,开始打手机。因为回家时间的关系,手机并没有被禁止带入学校,但在校内是严禁使用的。然而,前辈毫不避讳的大声聊起来。
「你好,茧墨小姐?咦?什么?第一声就认出来了?哎,我又得受累了呢。这种事果然不对路子啊。不过,刚上船就漏水也挺有才的吧?所以没办法啦,咦、没有?奇怪,小田桐先生不在么?怎么了,清洁做完了?喂,干嘛发火啊!」
前辈愉快的笑起来,一边拍打膝盖,一边接着说道
「茧墨小姐也说两句啊!我不就是问问有没有做完么?我哪里做错了?」
前辈的笑容,看起来感觉比上学时更加自然。电话那边的茧墨小姐,究竟是什么人呢。在我思考的时候,前辈再次起身。将手搭在扶手上。
「事情就是这样哦,茧墨小姐。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与其是对茧墨小姐的,不如说是透过茧墨小姐对小田桐先生的请求呢。反正大白天也只是在家打扫,很闲的吧?既然如此,能不能稍微借我一下,呦!」
前辈在下一刻翻过扶手,跳了下去。我不由自主的惊呼出来,向下面探视。前辈穿过了校庭。夕阳染红的砂砾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我匆匆忙忙的冲下楼梯。追上去后,前辈刚好打完了电话。
「————于是就是这样,有劳了」
发出哔的一声,前辈关掉了手机的电源。他伸了个大懒腰,不再说话。运动社团的人发出富有规律的口号声,正绕着运动场奔跑。风卷尘沙。前辈的金发燃起火红的颜色。
他的背影,让我不知该怎么提问才好。
————前辈说过,他会帮我。
然而,前辈究竟打算怎么做,我不知道。
染成火红的景色中,前辈默默地伫立着。我不知如何是好。要不要出声叫他?我不由有些犹豫。
说起来,前辈他……
为什么要帮我呢?
那个时候也是,前辈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帮我呢。
「————啊,肚子饿了」
「————诶?」
「吃饭吧。就这么定了」
前辈突然宣言,走了出去。大步流星的迈进之后,陡然停了下来。前辈夸张的转过身来看着我。
「嗯?不来么?」
「我可以一起去么?」
「奇怪,怎么了?是打算不来的么?既然如此就早……」
「我来!」
我发出连自己觉得粗暴的大声音。前辈觉得很有意思似的开心的笑起来。我一边跟在离他不远的身后,一边翻弄出曾经想到过的事。
你是,救过我的那个人么?
YES/NO
你是我的恩人么?
YES/NO
你是不是杀人凶手?
YES/NO
我,可以跟着你么?
可以再让你帮我一次么?
「————先吃饭。吃完之后,要再来一次学校哦」
前辈突然悄声说道。我扬起脸,反刍前辈的话。
「……来学校」
「要确认七大不可思议呢」
「果然,在夜里……必须来一趟呢」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回想昨夜的情景。在『月光』的演奏声中,血迹在美术室里铺开。每踩一次地板,就会聚集孤独感与绝望。我对恍若异世界鸦雀无声的学校,有些不寒而栗。
回想伫立在微光中的小东的背影。
她,究竟消失到哪儿去了呢。
「怎么,害怕了?」
「…………」
我无言颔首。害怕就是害怕。如果情况允许,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情景。而后,前辈在校庭单脚蹬了两三下地面。用极为轻松的口气说道
「害怕的话,不用勉强哦?」
「不用……勉强么」
「老实说,我根本就无所谓」
我捏紧拳头。注入力量后,骨头咯吱作响。即便如此,我还是注入力量。我扬起手,望着藏在毛衣下面的拳头。我突然五指张开,染成鲜红的手掌慢慢恢复白色。
「————我去。我一定要去」
我如此宣言,咬牙继续扼杀丢人的感情。明明前辈肯陪我一起去,我竟然害怕了。明明嘴上说着要找小东,竟然连夜里独自来到学校的胆量都没有。
我至今为止,没有为任何人做过什么贡献。
现在我的,也不过是得到了前辈的帮助。
「……对不起,前辈。我一定要去,拜托了」
「是么,那就去吃饭吧?」
前辈轻描淡写的转过身去,走了起来。他头也不回。当前辈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算我不在了,前辈也一定不会失望或者生气吧。我如同害怕被丢下一般,拼命地驱策双脚。
世界染成了浓郁的橙色。
在前辈的背后,那个棒球包依然摇晃着。
* * *
学校附近有大量的餐饮店。从快餐到家庭餐厅,甚至意大利面食专营店一应俱全。如果害怕老师巡逻,只要向市中心脱离就行了。然而,前辈搭乘地铁,穿过了市中心,坐到了终点站。然后我们换乘巴士移动。我跟在前辈身后,不知前辈要去什么地方,满脑子的不安。天空已经暗下来。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感觉来到了离学校相当远的地方。前辈穿过冷清的公园。尽管我的不安急剧攀升,前辈却毫不犹豫
的继续前行。不过,在并立着老旧民宅的巷道中,前辈一时停下。
「是哪里来着?记得是,川……?」
前辈呢喃着改变方向。上坡之后,走上宽阔的道路。眼前是河堤,漆黑的河面一路铺开。汽车的头灯不时的撕开和黑暗,从近处通过。冷风拂过脖子,我将手缩进毛衣的袖子里。
前辈向左前进,沿着河堤笔直走过去。过了一会儿,我们到达了一幢公寓。我看了看被照亮的公寓墙壁。
公寓·七濑
「呀、到了,总算到了。结果是几号房来着」
前辈如唱歌般说道,走了出去,开心的登上楼梯。我跟在他的身后。前辈登上三楼,在某间房间前面止步。按下门铃后,只听到嘶哑的声音。沉默之后,门缓缓打开。
一个眼神疲惫的男人站在了那里。那个人是牛仔裤和敞领衬衫的打扮,看到前辈之后不知为何露出更加疲惫的表情。相反,前辈开心的举起手。
「哎呀,晚上好,小田桐先生」
嗙的一声,门瞬间关上了。真是毫不犹豫的关门方式。前辈开始叩叩叩地,有节奏的敲门。
「小田桐先生,小田桐先生,小田桐先生,小田桐先生」
叩、叩叩叩、叩、叩、叩
「吵死了啊,你以为现在几点?给我安静点!」
嗙,门仿佛要将前辈夹烂一般猛地打开。然而,前辈在被夹到的前一刻向后退了一步,将其躲开。开门的人打算怒吼的时候,察觉到了我,然后张大双眼。我打了声招呼,鞠了一躬,那个人也回应一般鞠了一躬,疑惑地看着前辈。
「……你终于染指诱拐了么?」
「她怎么看都是和我同一个学校的学生吧?」
前辈悲痛欲绝的诉说着。男人将其无视,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肯定了前辈的说法,连忙点点头。而后,那个人叹了口气,向前辈问到道
「于是,你突然来干什么?我觉得你心里应该清楚,我接下来吃过晚饭之后,要去参加强制性的加班。在这仅有的休息时间里,我哪怕一丁点都不想看到你的脸,给我回去」
「还是那么辛辣呢。没差啦,我觉得机会难得,所以才带来想向小田桐先生介绍的哦。怎么样,这个小不点?哎呀,是个久违的又有趣又普通的人哦?」
前辈一只手放在我的脑袋上,开始乱摸。而后,男人静静地看着我,点点头之后开口说道
「幸会,我是小田桐勤。你是?」
「诶、啊,幸会。我是立花梓」
「嘿,原来如此啊。小不点原来叫这名啊,我都不知道呢」
「……我说你啊,至少给我把女性的名字记住。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带着人家到处乱晃,太没礼貌了吧」
「小田桐先生,倒是你这种思维方式,就算一步也没走错,还是会被人当成性骚扰的哦,知道么?」
小田桐先生一语不发的揍了前辈的头,继续摆出一张厌恶的脸。
「于是就来向我介绍?不会是这样吧,你来干什么?」
「啊,也对呢。难得到这里来,能不能赏口饭吃?」
前辈如此说道,我张大眼睛。咦?奇怪,这么做没问题么?在我这样提问之前,小田桐先生回答
「少说蠢话。你哪只眼睛看我家像餐馆了,给我回去」
「句尾是给我回去么!又不会少块肉,只有我的话就不提了,至少给这孩子点饭吃吧」
「那你更应该去正经的店啊!立花同学,我实在不推荐你对这家伙言听计从到处乱晃!」
小田桐先生又揍了前辈的脑袋。我脑子很乱,扶了扶眼镜。然后,将不得不说的话脱口而出
「饭、饭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呃、那个,虽然不太明白,但我不是来讨吃的的!没关系!不过,我并不是被前辈带来的,而是自己做出明确判断之后决定跟来的!」
我挺起胸膛如此说道。没错,我并不是被前辈带着到处晃。我是自己决定跟随前辈的。而后,慢说小田桐先生,连前辈也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我接着说下去
「不论前辈去哪里,我都会好好跟着,我已经决定了!」
嗯,我的决定就是这种程度。即便如此,我的决心也非常坚定。
前辈对我说过,他愿意帮我。
所以我必须相信前辈。
我再次挺起胸膛。而后,前辈和小田桐先生面面相觑。
「唔、虽然我自己说有点那啥,不过跟着我可是很危险的呢」
「别自己说这种话。你对这孩子都说了些什么」
「我啥也没说哦?」
我感觉两人的互动会永远持续下去。然而,一个奇妙的声音将其打断。响起咕~的夸张的声音,我下意识捂住肚子。
两人面面相觑。
然后小田桐先生叹了口气。
在眼前,摆着热腾腾的饭菜。白菜焖五花肉。茄子豆腐味增汤。纳豆和海苔。刚出锅的饭。餐具似乎很少,凑不成一套。所有东西一起盛在一个盘子上。手握着勺子,青筋暴起的小田桐先生说道
「本来打算冷藏的,对我多做这么多菜感恩戴德的……」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小田桐先生」
「抱歉,那个,真的没关系么?还要分给我,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立花同学请不要在意。看你似乎也饿了,饭菜而已我不会吝啬的,我又不是魔鬼。请不必客气。不过,雄介给我客气点」
虽然口气很粗暴,但小田桐先生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
我和前辈一起鞠了一躬,掰开方便筷拿在手中。那似乎是在便利店附送,然后保存了下来的筷子。吃上一口后,强烈的空腹感被唤醒。纳豆和海苔伴着饭一起吃,一下就吃光了。小田桐先生一语不发的为我又添了一碗。
「于是,接下来你们准备干什么?」
「哎呀,我们准备直接回学校哦。事情也想尽快搞定呢」
「……是么」
小田桐先生放下筷子,跟前的盘子已经扫空。小田桐先生披上外衣,站了起来。
「我要出去一下。我会事先告诉七海四十分钟后帮我锁门,到那时候给我离开。另外,餐具给我泡进水槽里」
「喂,去拜托那个幼女,搞不好会被锁进去的啊,不能把钥匙交给我么?」
「怎么能够放心你。好了,立花同学也小心点」
小田桐先生就这样离开了,只有我们被留了下来。小田桐先生做的饭很朴素很好吃。吃完后,我将餐具拿到水池。厨房收拾得很干净。我将餐具泡进水槽,就在想到帮忙洗碗而拿起海绵的时候,前辈开口了
「啊,不行不行。超过时间会被幼女锁屋里的,出去吧出去吧」
————幼女?
前辈推着我的背,离开屋子。我们两人下楼的时候,有人正好上楼。一个头发卷卷的女孩子抬头看到前辈,打起招呼。
她摆出天使般可爱的表情,话语从口中流泻而出
「晚上好,没有生活能力的人。竟然到别人家里蹭饭,七海实在对大哥哥的将来担心的不得了。令尊令堂没有为你落泪么?要不要紧?」
「你、你这幼女还是老样子……就算不用你说,也没人会挂念我呢」
「啊,那就和七海预想的一样呢!太好了!奇怪……」
女孩用她大大的眼睛向上看着我。我下意识和她打起招呼,女孩的表情一瞬间扭曲起来。
「————……呵」
我感觉被嗤之以鼻了。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是大哥哥的……」
「啊,真麻烦,和你无关吧。再见了!」
「是,我知道了。七海对不感兴趣的事情反正也提不起兴趣!请别再来了哦!」
女孩露出惹人怜爱的微笑,摆摆手。让我怀疑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都是幻听。前辈抓起我的手跑了起来。伴着水汽的风吹拂脸颊。我一边发出快节奏的尖锐脚步声冲下楼梯,一边凝视着前辈的背。
之后我们两个要去学校,寻找七大不可思议。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最关键的是,一想到找不到消失的小东,我就背脊发寒。她是因我而消失的。所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必须将她找到。
即便如此,唯独像这样奔跑的现在。
我由衷的感觉到些许的幸福。
* * *
由于要在巴士和电车之间换乘的关系,到达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我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说起来,除了月票和钱还有手机之外,还有其他东西都留在了学校了。我给妈妈发了邮件,说我要在朋友家留宿。我准备事情办完后用备用钥匙回家,只能解释成吵架分开就回来了。我会被骂吧,但我只能下定决心。
而且,能不能平安回家都不得而知。
冰冷的空气抚过我的脸。雄介前辈毫不犹豫的翻过校门。我也紧随其后。夜晚的校庭和昨天一样鸦雀无声。前辈打开书包,从中取出手电。正当我对前辈的准备周到感到惊讶的时候,前辈的呢喃传入我耳中。
「啊,太好了,还有电。毕竟小田桐先
生是个勤恳的人呢,不觉得会把电用完呢」
看来是从小田桐先生家拿来的。应该是在我泡餐具的时候,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吧。我有些担心会不会被骂。我暗下决心,事后要和前辈一起登门道歉。
按下开关之后,圆形的灯光照出校庭。
我屏气慑息。前辈毫不犹豫的走起来。我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捏紧拳头。昨天我曾和小东在一起。然而,现在代替这个位置的是前辈。我抬头仰望校舍。充满威慑力的校舍左右展开,伫立在沉默之中。我更加用力的攥紧拳头,跟在前辈身后。
「嘿,咻!」
前辈伴着这样的叹词打开连通第二校舍的门。校舍之内,与昨天同样寂静。静得发痛的沉默灌入耳中。在仿佛刺痛皮肤的寂静中,我四下环视。前辈以一如既往的步调向前走去。我跟在他的背后,就在来到音乐室的时候。
砰地,响起了钢琴的声音。
我背脊一颤。我预想到会听到这个声音。然而,我却仿佛遭到枪击一般,全身弹了起来。澄净静谧的声音灌入耳中,让我停下脚步,动弹不得。
从音乐室大门的另一侧,响起钢琴的声音。
最开始,很高。
接着,变低。
然后,传出旋律。『月光』奏响。然而,这个声音与昨天感觉存在某些差异。微弱虚幻的声音,细致的旋律仿佛即刻就会中断一般。恍若流水的声音,远比昨天更加美丽。就如同,演奏者变得娴熟,声音的质发生了变化。前辈向音乐室里看去,露出索然的表情别开脸。就这样,直接向美术室走去。前辈从门上的小窗看去,我从侧面也向里面看去。
血淋淋的红色在地板上蓄积着。
鲜烈的红色在手电的微光下被照出来,晃动着。这个看上去,就好像刚刚滴下的,活着的颜色。和那天晚上如出一辙的情景在眼前上演。厚重的某种红色液体,在黑暗中的静静铺开。
前辈去理科室看了一眼。没有听到骷髅的笑声。唯独这一点与昨晚不同。
前辈走了起来。离开第二校舍,去往第一校舍。慢慢的,大概走到三年四班的时候,我的胸口扑通扑通,心脏开始哀鸣。
前辈先行向教室中窥探。我跟着向前看去,黑板上残留着红色的手印。一个又一个红色的手印覆盖整张黑板。我背脊的寒毛根根倒数。留在上面的痕迹,似近却远。隔着一块玻璃的另一边,展开一幅如深海般浓密的沉默且扭曲的情景。
接下来————轮到镜子了。
就在我握紧拳头的瞬间。
「————啊」
前辈发出木讷的声音。他的眼睛,笔直的盯着走廊的那边。前辈突然踏起地面,全速在走廊上奔跑,向楼梯拐过去。
事情的发生仅在转瞬之间。前辈的身影从我视野中消失。
「前辈……前辈、为什么!」
叫喊的瞬间,我听到走廊上传来嘡的一声,仿佛从上面跳下来的声音。
然后,沉默再次降临。
绝对的无声塞满耳朵。
这一幕,与昨天晚上完全相同。
「————————……诶?」
我的呢喃,在空洞的走廊中回响。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我害怕驱策双腿。我害怕前进之后,会目睹那副情景。
不想前进。好想直接回去。
「————————……前、辈」
我强行动起舌头。这一刻,咒缚解开了。
我为什么停留在这种地方一动不动?
为什么,连前辈的安危都不去确认。
「前辈!」
我飞奔起来的瞬间,双脚猛地拌在一起。我的腿重重的摔在走廊上。骨头的疼痛令我麻痹。我咽下泪水,手掌拍向地面,猛然起身。我向前冲出去,冲下一层楼的台阶。此刻,我的脚趾好像踢飞了什么。那个东西撞到墙壁上发出声响。
是前辈的棒球包。
前辈,消失了。
「…………骗人、的吧?这是、骗人的吧」
我的声音,颤抖到丢人的地步。我轻轻伸出手,触摸镜子。冰冷传了过来。像冰一样的温度爬上皮肤,渗透进去。不论我向手中注入多大力量,还是无法进到镜子里。
「你在骗我吧,前辈!」
就算惨叫,也没有回音。和昨天如出一辙。沉默如嘲笑般刺向全身。过程完全相同。既然如此,结果当然也一样。就算到跑遍整个校舍也无济于事。前辈,已经消失了。一定,不在这个校舍的任何地方了。
————不行了。
凛子在我头脑中愣愣的放出宣告。果然不行。这就是我没头没脑,只顾着依赖前辈到处乱撞的结果。这就是我对毫无关系的前辈诉求「请帮帮我」的结果。膝盖开始颤抖,脸部的肌肉开始痉挛。泪水流了出来,喉咙好痛。
因为我只会露出恍惚的表情,只会跟着别人。因为我只会露出什么都不去想的表情,依靠别人。所以————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从开头到最后,今天发生的一切让昨天的一幕幕再次加深。那时,我应该追上前辈。我,如果在那一刻阻止前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要是更加动动脑子再行动就好了。可是我————————。
因为,前辈对我说,他肯帮我。
「我、只是…………跟着」
『具体的事情,你根本什么也没想过吧?』
对呀。我,什么也没想过。
到头来,我只不过想向别人求助。
而且,还把前辈牵连进来。
「雄介前辈……」
我抱紧棒球包。里面传来坚硬的触感。前辈,为什么总之带着这个呢。我不知道其中的理由。这种事情连问都没有问。
你是,救过我的那个人么?
YES/NO
我连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没有得到。
「我,对前辈……对前辈」
我缓缓起身,抬起脸。镜子里照出自己哭泣的样子。打湿眼镜的液滴,一颗又一颗顺着脸颊滑落。
看到自己丢人而扭曲的脸,我感到非常恼火。
我攥紧拳头打向镜子。
伴着嗙的坚硬声音,骨头痛起来。我继续用拳头敲打。我不断地殴打自己的脸。疼痛变得剧烈,即便感情消失依旧没有停下。
————对啊,我。
「明明还没有道谢!」
要是手腕陷进镜子里就好了。就算我这样去想,镜子还是强硬的抗拒了我。破掉的皮肤流出血。我咬住嘴唇忍住疼痛。不能哭。没有闲工夫去哭。露出这种丢人表情的自己,去死好了。
有空哭不如赶快找,不要觉得这是徒劳。
「对啊……我还什么也没说啊」
我将滴着血的手掌收进袖口,紧紧握住棒球包,凝视镜子。嵌入墙壁的镜面上,没有被我的拳头造成一丝伤痕。真是谢天谢地。我看到自己的脸,这张面孔,比刚才强多了。
对,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了。
我,绝对不能输。
「——哈———、哈————」
唯有我的脚步声在黑暗的走廊上无边无际的回响起来。我在学校里四处奔跑。传入耳中的声音十分嘈杂。我每呼出一口气,胃里的东西仿佛就会翻涌上来。首先,我找遍了一年级的教室,不过没有发现前辈的身影。厕所也找过了,结果相同。接着我跑向三楼。我跑遍了每一个角落,眼镜每次滑落,我都强行扶正,加快脚步。
「——哈———、哈————、咕」
疲劳与焦虑差点让胃液逆流。我用力咬住嘴唇。将涌到喉咙的胃液咽了下去。我踏上楼梯,急忙登了上去。就在穿过三年级的教室前方时。
——————咔啷
传来微小的声音。我打算停下来,结果摔倒下去。我勉勉强强的站起来,转向教室的窗户向内窥探。错不了。我全身的感觉变得如野兽般敏锐。虽然脑子很混乱,但我不会听漏。我重新转向教室。
三年四班。留着手印的,教室。
我试着拉开门,果然上锁了。面朝走廊的窗户也一样。无法进到里面。然而,我从中确实听到了声音。我将耳朵贴在门上,什么也听不到。向门上的探视窗窥视,可不见教室内有任何人的身影。
我重新转向面对走廊的窗户。在套上毛玻璃的窗户面前,我呼吸为之一窒。
上锁了,进不去。
才不是进不去。
我将抱在胸口的棒球包放在地上,将其打开。里面放了金属球棒。里面有一件新的,还装了一件用过的旧品。想必使用方式非常粗暴,表面满是深深的凹陷,就好像用它打飞过人的脑袋一般。
你是不是杀人凶手?
YES/NO
问这个问题,我究竟想干嘛呢?
我抓好球棒,空挥一次。如同宣言本垒打一般,将球棒的前端指向走廊的窗户。然后,我将球棒扛在肩上。我用力蹬起地面,一跃而起。就这样,就在球棒砸向玻璃的瞬间。
「等一下!!!!!!!!!!!!!」
窗户嘎啦一声打开。一个人露出慌张的表情从里面出现。那个人有着一头飘逸的金发。他看着我差点挥出的球棒,愉快的吹气口哨。
————雄介前辈?
球棒顺势挥了出去。啪的一声,前辈用手将其接住。我全力挥出的球棒,终究不过只有这种威力。我战战兢兢地抬起脸。然而下一刻,前辈当即坐了下去,苦闷的呻吟起来。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前、前辈!没事吧前辈?不,肯定有事吧,前辈!」
「哎呀,怎么会啦。没想到竟然追到这里来了,嗯?」
前辈张大眼睛。就算前辈对我摆出非常吃惊的表情,我也没有去在乎的余力。我从走廊踩上窗框,翻了过去。裙子被挂到,发出撕破的声音,然而我对此不屑一顾。我从打开的窗户进去,直接跳了进去。
我发自内心的大喊起来。
「没事太好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全力朝前辈撞过去,抱住他的身体。前辈还在。前辈还在这里。我开心的不得了。我试着用力敲打、摇晃前辈的身体,前辈没有消失。他完完整整的就在我的眼前,没有消失不见。
「前辈、前辈、前辈、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怎么了,小不点!真没想到、哒啊啊啊啊啊、冷静下来,冷静!」
我被前辈拉开。鼻水黏在了前辈的衬衫上,拉出丝。我连忙取出手帕帮前辈擦掉。而后,前辈的眉心挤到了一块,望着我。
奇怪,可是前辈,为什么。
会在教室里?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从头上传来声音。我抬起脸,而后,我看到了吃惊的眼神。
「……小田桐先生?」
请我们吃过晚饭的那个人,正俯视着我们。
* * *
「总之,说穿了就很简单了」
前辈如此说道,扔出手中的钥匙。钥匙有三把。第二校舍和第一校舍的钥匙。以及,第一校舍和第二校舍之间通道口的钥匙。说起来,我想起今天的锁是开着的。前辈将三把钥匙在桌上排开。
「第一校舍一把就OK。第二校舍那边,其实音乐室、美术室、理科室的钥匙构造是一样的。于是一把就够了。连廊的钥匙是演剧社代代相传的备用钥匙。他们似乎在文化祭之前因为训练,要留到夜里很晚。然后只要有个熟人,我就能悄悄偷到钥匙。凑齐这些钥匙不算困难」
我像学生一样坐在椅子上,听着前辈讲出的话。前辈重新转向留着手印的黑板。他拿起板擦,一口气擦了过去。红色的手印瞬间消失了。前辈转向我,就像魔术师一样摊开双手。
「锵!」
「是红色的粉笔灰加上更容易上色的东西。粉笔灰混入干涂料中颜色会变浓,然后不过是粘在手上再拍上去罢了。拍个几次之后,看上去就会是这个样子哦」
小田桐先生用冷静地声音给我讲解。我重新转向前辈。前辈突然走了出去。小田桐先生无言地耸耸肩,在我和前辈身上交互看了看。我跟在了前辈身后。
「音乐室不过是有人藏在里面而已。刚才算准雄介和你要走过的时候,我不发出一点声音播放了CD。不过,从你讲的那些来看,当天应该是有人弹奏吧。美术室是——……」
伴随着小田桐先生的声音,前辈猛地打开门。地板上铺着塑料膜,上面涂满了红色的涂料。量很大。厚重的液体晃动着。
「如你所见。这些全都在你通过之后迅速收拾干净了吧」
在我确认过后,前辈转过身来。春光明媚的隅田川什么的,唱着歌信步走在走廊上。我们再次回到教室前面。前辈停在那里,做了次深呼吸。在他猛然拔腿准备冲去的前一刻,我扑向了他的腰。
「呀」
「抱、抱歉!我以为前辈又要跑了……」
「我、我是跑过。小不点真让人搞不懂啊」
前辈放弃奔跑,走了出去。我们一起走下楼梯,来到镜子跟前之后,前辈抓住扶手,从楼梯间向下方的走廊看去。前辈踩上扶手,不用楼梯,一口气跳了下去。
————————嘡
跳下去的前辈蹑手蹑脚的走掉了。
镜子前面,已经空无一人。
「距离不算太高,擅长运动的女性应该可以做到吧。这就是真相……雄介,其实应该由你来解释,给我回来」
小田桐先生呼喊前辈,挠了挠头。他摆出一副仿佛难以启齿的表情,接着说下去。
「……当日,似乎没有确认厕所呢。在你到达镜子前面的这段时间,只要逃进厕所然后上锁就没问题了。其实没有任何人消失哦」
人,无法进入镜子。
这种事,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
七大不可思议,只不过是耐不住寂寞的一些人创造出来的,单纯的虚构故事。
那天晚上的事,从都到尾都是假的。只是让我被不解的现象耍得团团而已。然而,这是————。
这比真有怪异发生的情况,可怕数十倍。
「————……小东她、小东她骗了我之后,逃跑了么?」
我询问之后,小田桐先生蹙眉。好像很犹豫一般,几次张开嘴,几次合上,摇摇头之后接着说下去。
「……雄介拜托演剧社的学生和葎校的社员取得了联系,那个女生在正常上学。什么事也没有呢。今天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布置的,但如果是由几个人一起实施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吧……而且,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本来就莫衷一是哦。除了你所调查到的之外,还有很多。根据学年的不同也有不同的地方。然后,唯独你所调查的事情发生了。也就表示……」
是知情者干的。
小田桐先生一时停住。然而,他还是准备继续往下说。我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小田桐先生是个残酷的人。他是个视而不见,不允许别人逃跑的人。这一定是他温柔的行动吧。
然而,对我来说,这却比任何事都要难过。
「骗你的人是……」
「我不听…………别再说了。这种事……太奇怪了啊,太奇怪了不是么」
这种事,比七大不可思议真实存在,更加不可理喻。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我头脑中浮现昨天的成员。凛子虽然很苛刻,但比任何人都温柔。阿舞虽然怕麻烦,但其实又开朗又有趣。纪子很冷静,头脑很好。然后,八重是我的死党。
她们,应该全都是我的朋友。
「等一下啊……这种事怎么可能……」
我无法理解。胸口好紧。心脏要爆炸了。我想去相信这是假的。然而,我无法解释小东的平安无事。凛子说她无法取得联系。那个时候,其他的人都是怎样的表情呢。
——————对不起。
八重的声音灌入耳中。泫然欲泣的声音,在我脑中回响。就在此刻。
「人啊,饿了之后连人都会吃哦?」
「——————咦?」
消失无踪的前辈细语道。前辈一只手中正举着什么东西。经常在理科室里看到的那个东西,放在前辈的手上。
是古旧发黄的,人的头骨。
「雄介……?你莫非,把骨骼标本的脖子破坏了,然后带过来了?」
「没错哦。这有什么不好?」
「你这家伙,怎么总是轻易地破坏东西!」
就在小田桐先生怒吼起来的时候。前辈像扔超市塑料袋一般扔出骷髅。
前辈将其接住,一边笑一边望着骷髅。然后,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脑袋上,既没有抚摸也没有拍,只是按着,说道
「人啊,有时会将人逼死,有时会放狗去咬看不顺眼的人去而觉得有趣,有时会用自己的压力伤害别人。这种事情,人类不管多少次都能若无其事的去做哦?」
前辈如唱歌般讲述,细语。
「————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依旧垂着头,听着前辈的话。下一刻,前辈将手伸进我的口袋。他抽出手机,开始摆弄起来。整个过程没过多久。前辈完成作业后,将手机交给了我。
在眼前,邮件发送完毕的画面正发着光。
我呆呆的望着画面。前辈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悄悄说道
「……不过我啊」
仿佛野兽低吼一般呢喃
「对那些享受这种事情的家伙,最讨厌了哦?」
前辈粲然一笑。
他的笑容,与前辈手中的骷髅非常相似。
* * *
邮件虽然发了出去,但她们会不会来就不知道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反正也不会有人过来的吧。我甚至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在意。我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确认发送完毕的邮件。前辈输入的,是非常简洁的威胁信。
这篇文章,只能算是威胁。
『现在起,参加试胆的成员到音乐室来』
在午夜收到这种邮件,一般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