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到极限了。我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我已经,不可能了。
破碎掉。崩坏掉。腐败掉。
全部偏离掉。心在咯吱作响。一切都变得不正常。
我,已经无法无视自己的矛盾。
而且,这一点,在很久以前,早就是无可争辩的了。
所有的东西,从最开始就错了。我的决断本身,原本就乱七八糟。而这就是结果。何其难看,何其愚蠢的结束方式啊。
明明是我自己决定,付诸行动的,却连顺利结束它都办不到。
如今,我什么也做不到。那里也去不了。一切都为时已晚。
就算喊着■■■■苦苦哀求,也不可能改变任何事情。
现在,谁都还没有察觉到吧。可是,马上一切都会变成徒劳。
因为现在,依旧在一点一点的变得不正常。
我明白的。是我的错。然后,也是那个人自己不好。我们都有错,大家的都很残忍,然而,还是要赖那个人太糟糕了。既然如此,我,对,唯独我应该没那么糟糕。我并没糟糕到必须永无止境地责备自己。我没有做不对的事。一定是、没错、我————。
我、我、真的——————————。
然而,这种是毫无意义。我、知道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很肮脏。
我、很丑陋。
* * *
「完成啦————、太好了————!」
雄介前辈发出奇怪的声音,振臂做出高呼胜利的动作。金色的头发轻柔地飘起来,落在肩上。我连忙拿起手机。尽管很匆忙,我还是小心谨慎,一点点靠近前辈的桌旁。
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上,用扑克牌搭成了一座金字塔。
是使用54张的大作。
「学、前辈!请让一下!我要拍照,我要拍照啦!」
「好咧!完成了、完成了。哎呀,真漫长啊。这该怎么处理呢!给幸仁发封邮件吧!那边的小不点,拍得好的话也给我发一张」
「是,学、前辈。话说,能把邮箱告诉我么,哇!」
教室的门突然发出声音,应声打开。走廊上的窗户似乎开着。秋日的凉风吹进教室里,扑克牌随风起舞。伴随着几近悲伤地轻微声音,散落在桌子上。我们停下了动作。我依旧摆着手机,向门看去。
「怎么了……两位?」
八千草学姐手里拿着罐装果汁,不解地歪着脑袋。
* * *
进入九月,迎来了第二学期,雄介前辈也回来上学了。
就如同跟他消失时一样,前辈出现得很突然。此后,前辈时不时心血来潮就会来上学,大部分时间则不来上课,如此往复着。虽然负责学生指导的体育老师盯上过这样的前辈,然而最近,也没有再当回事了。
老师似乎觉得,前辈只要定期来上课就够了,于是放弃了。前辈已经确定要留级了。老师们想必是打算从来年开始更郑重地对他进行指导吧。可是,我也不认为前辈来年就会认认真真的来上学。
前辈活在自由中。仿佛在前辈眼里,学校根本没有价值。
然而,前辈每次来学校都会陪我玩。
现在已经到了十月底,时值深秋。前辈猛地灌下了碳酸饮料。我一边想着这样冷不冷,一边喝起热柠檬汁。八千草学姐双手握着红茶的宝特瓶。我也拉起粉色对襟毛衣的下摆,包住温热的罐子。
我们叨扰了八千草学姐的活动室。这间活动室位于特别教室所集中的第二校舍的三楼一端。备品只有桌椅和老旧的黑斑。八千草学姐参加的读书部,似乎多次在这间活动室里开办过近代文学的评论会。兼社的人也很多,由于除了评论会之外是自由参加的,所以活动室经常空着。
现在,扑克仍旧在木纹地板上撒得到处都是。
八千草学姐拿起一张,歪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仿佛是天使的光环。
「看来做了回坏事呢……不过我记得在我去办公室之前,两位好像在玩抽王八吧?什么时候搭起金字塔了?」
「唔、唔唔,老实说,其中经过我也不太懂」
「该说顺起自然呢,还是造化的安排呢,嘿」
前辈站起来,做了一下空气击球。就好像脑子里已经没有扑克牌的事情了。这个还是老样子,状态切换的超快呢。前辈从书包里拿出百奇。咬着一根,将剩下的向我扔来。
「拿去,想吃的话就吃吧」
「哇、哇哇、非常感谢」
我慌慌张张的将其接住,向内探去。我拈起一根折断了的饼干棒,咬在嘴里,然后找出一根尽可能长的,递给了八千草学姐。八千草学姐笑着接了过去。
真是久违的快乐时光啊。现在,学校几乎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自那次事件以来,我的容身之处就消失了。
* * *
冒牌的七大不可思议事件。自从凛子她们骗了我的那起事件之后,我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凛子她们躲着我。我和她们之间拉开了不自然的距离。或许是对我感到烦躁,她们总是在奇怪的紧张感的笼罩之下。同班的同学们,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的变化。然而看到担惊受怕的凛子她们,我小心不要随便踩到地雷,打算不再与她们更深地产生瓜葛。拜其所赐,状况安定得不可思议。
我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然而,也不会被欺负或者招惹。
失去凛子她们这个容身之处的现在,我被如何对待都无能为力。因为凛子的话,我似乎成为了班上的笑柄。然而,可能是因为她们心情不好而且一声不吭,我成为了班上不能去在意的存在。我知道这一点是多么的幸运。因为,学校有时候会变成极为可怕的地方。
凛子她们害怕雄介前辈。确定留级的前辈,来年应该会和我们变成同一学年吧。如果没有他,我的待遇应该又会发生变化。
前辈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可凛子她们并不明白。
不了解前辈的话,一定会认为前辈是只怪物吧。
凛子她们有时会向我投来不悦的眼神,然后叹气。那张侧脸,交杂着烦躁。唯独八重会向我投来寂寞的眼神。这样就足够了
然而,这样不可能逃出寂寞的煎熬,不可能逃出悲伤的拷问。
我期待着偶尔能和前辈们在一起玩,度过每一天。
所以,被同学年的同学搭话的时候,我会感到非常吃惊。
这是我和前辈们在活动室里度过的那一天,三天之后的事情。
* * *
「那个,是立花阿梓,对吧?二班的」
「是、是的。找我什么事?」
我连忙停下脚步。人来人往的楼廊上,洒落着被切成窗户形状的光线。在我面前,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是一个相貌很刚毅的女生。她叉着手,瞪着我。从涂过唇彩的漂亮双唇间,零落出叹息般的声音。
「七大不可思议,你很了解?听说你调查过,怎么,是感兴趣么?」
「诶?不、那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并没有调查」
七大不可思议的第六号,理科室里会笑的骸骨。那是前辈感兴趣,曾经调查过的怪谈。我想了解前辈,我也一样调查了骸骨。虽然顺便将七大不可思议全都调查过了,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已经没有再接触七大不可思议了。
女生可能对我的回答不满意,眯起眼睛。我感受到了讨厌的目光,窜起鸡皮疙瘩。女生就像要将我藏起来一般,把我拉到了走廊的一角。她用低沉的声音悄悄说道
「这种事怎么都好啦。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既然以前调查过,现在重新调查也是手到擒来吧?帮我下吧」
「帮你……突然的对我这么说,我也很难办啊」
「怎么?你不是在一年级的教室里闹过乱子么。是叫雄介来着?就是和那个奇怪的前辈闹的吧。明明有这么强的行动力,这次就不行了?为什么?」
女生的指甲,陷进了我的胳膊里。钝痛飞速蔓延。我连忙向周围看了一圈。可是,不可能有人来帮我。女生用险恶的声音接着说道
「听好咯?你去查就对了。我可是很伤脑筋的。这样下去不会有任何进展。除你之外,也找不到其他看上去很了解的人了,拜托了」
她不停的摇晃着我。她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说出这番话,然而流露出莫名的焦躁。
就好像,被什么追逼着。
「好痛,好痛啊,别这样!」
我好不容易抽出手,向后退开一步,扶正滑落的眼镜,注视着她。
她的脸颊泛着薄薄的红潮,但脸整体上没有血色。她现在,正紧紧地咬着嘴唇。圆圆的眼睛左右摇摆。她用力地抱住自己,低声说道
「你是做……还是不做?」
「……我该调查什么呢?」
我不由自主地如此问道。女生露出吃惊的表情。
她的视线一时从我身上移开。用力咬住嘴唇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关于第七号不可思议……『钟塔其实有秘密入口,连接
着异世界』。调查它是不是真的。三天之后我会来问的」
第七号不可思议。女孩说出来的内容,和我以前调查过的东西一致。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众说纷纭。或许由于七大不可思议的渗透率本身就很低,各种各样的传闻混杂其中。然而,在二年级流传的第七号不可思议,这个故事似乎是主流。
她用力的瞪着我。又像在害怕,又像在找碴,用暧昧不清的语气放出话来
「听懂了么?拜托了哦!」
她快速地摆了摆手,就这样跑着离去了。只有前端烫过的头发随风飘起。我连忙向远去的背影叫喊
「等一下!」
声音太大了。其他人被吓到,停下脚步。我连忙鞠了一躬之后,他们面面相觑,继续走起来。女生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它就像看着可恨的东西一般,瞪着叫住她的我。
就好像自己话一讲完,恨不得马上离开一般。
「为什么要调查钟塔?」
我问出来之后,不悦的神情从她脸上飘过。
下一刻,她如同甩开一切似的叫起来
「————跟你无关!」
她准备再次冲出去,但停了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什么东西。
她将那个东西朝我扔来。我连忙接住砸在胸口的坚硬触感。
我低下头,向留在手中的那个看去。
铁质的钥匙,反射着冰冷的光。
就好像,在警告什么一般。
* * *
「…………钟塔、么」
听到响声,围绕着学校外围的树木摇摆起来。我注视着眼前的钟塔。
放学后,我来到了钟塔。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老实。钟塔周围没有人影。在常青树的绿色之间,红色的地砖一直铺设延伸到塔下。气派的黑色指针装点在白色的表盘上,指着用罗马数字写下的七和十,沉默着。听说这个钟塔是学校建设之际,从国外迁筑过来的。现在已经没有运作了。
钟塔沉默地的影子落在运动场的一头。
「之前也进来过……那个时候,门应该是开着的」
我不仅确认,嘀咕起来。虽然钟塔当初上了锁,但时钟停止之后,备用钥匙流传到了学生中间。由于一部分学生频繁使用这里,所以后来,锁应该是一直开着的。我也到这里来探索过。
我绕到了钟塔后面。在砖瓦之间,安装着一扇铁门。我伸出手,抓住门柄。然而门打不开。不论是推还是拉,都纹丝不动。
我抚摸着粗糙的金属表面,吞了口唾液。
「…………打不开?」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我注视着手中的钥匙。
我吸了口气,视线转向铁门。突然,有人从身后向我搭腔
「怎么,打不开么?要把这个直接弄坏么?」
「不,我有钥匙,没问题的……前辈?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我以左脚为支点,像圆规一样划出一道弧。只见转过去的方向上,站着一位熟悉的人。
前辈的金发不知怎的粘着大量的树叶。前辈背上棒球包,看着我,无聊似的打了个哈欠,就像狮子一样大大地张开嘴。
「学、前辈,你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
「唔——哈,小不点,我说能不能稍微安静一点?我刚才在那里」
前辈身处手,朝树上一指。从伸出的树枝上,几片叶子翩翩落下。接着我看了看前辈的头发。上面粘着相同的叶子。
「我在睡午觉,结果小不点出现了,于是我就下来了,话说这是什么?新的午睡圣地?」
前辈挠挠头,抖落叶子。他攥紧拳头,砸向钟塔的门。
我眨了眨眼。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不由自主地要哭出来。
真正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即便深知这一点,我还是不愿与七大不可思议扯上关系。然而,我还是来到了钟塔。如果不去调查,那女生会生气的吧。最关键的是,那个人最后露出的表情让我很在意。
她的脸上,布满了恐惧之色。和我在夜晚的校舍注视镜子里的自己时,表情很像。看到她独自受苦,我不忍抛下不管。
对任何人都派不上用上,也不曾派上过用场。或许正是因为被人这么说过,我才会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下定决定,然而还是担心得不得了。然而,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但前辈来了。
「……前辈,这个」
「诶、这是什么钥匙?真方便啊,借我一下」
「————————啊」
————噶嚓,吱
前辈转动钥匙后,门轻松打开,满是尘埃的空气扑了出来。
我不由的僵住了。前辈吹着口哨,走了进去。
「学、前辈!等等、前辈!请不要随便打开啊,说不定会有危险啊!等等啊!」
「嘿、是这个样子啊。在这里睡午觉似乎很舒服呢,不过、嗯?上了锁也就表示,有人捷足先登了?真没意思啊,还以为捡到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好地方呢」
前辈哼着,踢飞空罐,罐底残留的橙汁在地上染上一滩小小的湿印。地上掉着几根香烟。除了楼梯空无一物的玄关中,到处散落着垃圾。这应该是平时没上锁的原因吧。我觉得不可思议。
究竟为什么,今天上了锁呢?
前辈走上楼梯。我连忙跟在他的身后。
「嗯?小不点,感觉你刚才笑了?」
「才没有笑!前辈,麻烦等我一下!」
二楼和一楼一样,还是什么也没有。平时不怎么有学生来到这里。
以前听八千草学姐说过钟塔的内部构造。迁筑之前,二楼似乎是作为提供给钟塔的技术管理者的房间所使用的。里面的家具已经撤去了吧。三楼的话,没有梯子是上不去的。那里是振子所在的房间。四楼应该是机械室。爬上梯子的前辈推了推头上的门。此时,他发出不满的声音。
「奇怪。喂、小家伙,这个打不开哦?有什么陷阱么?」
「那里从几年前就被封锁了!似乎有人撞到过头!」
我朝头上的前辈叫喊。由于有人从梯子上掉下来过,所以用不同于玄关的钥匙锁住了。玄关的钥匙判断为管理者的疏忽,所以没有被换掉。因此,现在能够通行的空间只有一楼和二楼。
灰尘从头上抖落。前辈一边推着门,一边抱怨
「怎么搞的啊,就算想用球棒砸开,可是这门是水平的,这是成心惹我讨厌么?」
「如果不是水平的话,人要怎么进去啊。前辈,很危险啊,要掉下来了,要掉下来了!」
在梯子上,前辈的身体摇摇欲坠。我尖叫起来。
在我张开双手准备冲上去的瞬间,结果被绊倒了。在卷起尘埃倒在地上的我眼前,前辈四平八稳地着地了。沉默降临。前辈蹲下来,对我说
「那个,小不点。朝掉下来的人跑过去,搞不好会丧命的哦」
「刚才是前辈的错!那么危险啊!」
我就像上发条的人偶一般弹了起来。我拽起前辈的胸口,用力摇晃。前辈一脸嫌麻烦的表情,不做抵抗任我摇晃。
「哎,好好好。小不点,你可真像小田桐先生呢」
我撒开双手,喘着粗气。只见从胸口到裙子边缘,染成了一片白色。我拍掉灰尘,扫视四周。我靠近墙壁,确认窗户。
一楼和二楼有窗户,但没有达到足以让人穿过。最关键的是,窗户的位置离天花板很近,手够不到。窗户的玻璃似乎也是固定死的。没有类似出口的地方。
「果然不存在什么秘密出口呢」
「咦?什么?小不点,你在找那种虚幻的东西么?」
前辈对我问道。秘密出口,应该属于浪漫而不是奇幻。我一边如此心想,一边眯起眼睛。二楼果然什么也没有。似乎丧失兴趣的前辈,又开始哼起歌,走下一楼。我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进行了相同的确认,果然还是找不到大门之外的出口。
————吱
前辈握住敞开的门。挡在门后的墙壁上,果然也什么都没有。前辈接着,向门的背侧窥视。
「————哼」
————吱
似乎什么也没有,前辈将门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他单手抓着门,停在了那里。他那突然变得面无表情的侧脸,被红光照亮。
被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外在风景,,开始染上夕阳的颜色。
「在做什么呢?前辈?」
「没做什么,什么也没做。没什么事的话就走吧」
前辈嘎啦嘎啦地弄响脖子,走了出去。我也连忙跟上他的背影。
转过身去,钟塔里果然什么也没有。秘密出口,是不是在三楼上面呢。然而从外面看,完全不认为会有那种东西。
何况还是与异世界相连,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除此之外的世界,应该不存在才对。
我离开了钟塔。伸出手,准备关上门。指尖触到了冰冷的把手。
此刻,仅仅一瞬间,
不可思议的声音掠过我的耳朵。
————————呵呵
「刚才,你笑了么,前辈?」
「没有哦」
前辈这么对我回答。我连忙摇摇头,挥去仿佛听到的声音。
那恐怕是幻听吧。钟塔里没有任何人。
小小的那个声音,是属于女孩子的。
* * *
「也就是说,钟塔里并没有什么秘密出口。七大不可思议只是单纯的谣传」
「骗人!这不可能!」
响起哀嚎一般的声音。窗户玻璃应声震动起来。我不由呼吸为之一窒。
穿行在走廊上的人,停下了动作。位于事件的中心,女生喘着粗气。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传进耳朵。这个由许许多多的人交汇而成的声音,我无法听清楚。
「怎么?看什么看!很烦啊!」
女生突然抓起我的手,将我拉走。我被带向第二校舍。第二校舍的活动楼没有人影。我的背被拍到了墙上。面对粗暴的动作,我不由屏息。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生气。七大不可思议不过是谣传。
她的样子,就一口咬定『那是真的』一般。
「你开什么玩笑?好好给我调查啊!既然没有,为什么!」
女孩子屏住呼吸。她的嘴紧紧地抿在一起。满布尘埃的活动楼的楼廊上,洒满了明亮的光。我注视着她的脸,重复着她的话
「————为、什么?」
「都说和你无关了吧!」
她突然将我甩开,后退一步。就好像受到责备一般,眼睛左右飘忽不定。她叹了口气,粗暴地挠乱了留海。
「总而言之,再去调查一次。敢偷懒的话,下次可不会放过你哦」
「发生什么了?在钟塔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吧?」
我向离去的背影说道。她仿佛被冻住一般驻足。远方,传来铃声。然而,无论她还是我,都一动不动。令人生厌的沉默紧紧缠住身体。或许我踩到地雷了。虽然我能微微的感觉到触及了不能触及的东西,我还是重复着
「在钟塔里,发生过什么?」
那个地方,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她猛地转过身来。攥得紧紧的拳头提了起来。
「吵死了啊!」
伴随着怒吼声,她的手向我挥下。我死死地闭上眼睛。然而,不论等多久,疼痛仍没有来。我提心吊胆的睁开眼睛。
只见女生整个人都僵住了,纤细的手,被某人的手抓住。
————啊,又被救了。
「雄介、前辈?」
「很遗憾,不是哦」
低语的同时,传来低沉的声音。
一位熟悉的人出现在我眼前。然而,这副表情是我前所未见的。
我看到了冰冷的侧脸。整齐的刘海下面,锐利的眼神正燃烧着。
冒牌的七大不可思议的事件之后,纵然我们无法在一起,也将彼此认作朋友。然而,从那以后,我一直没能和她说上话。
「——————八重?」
「不要牵连这个人啊。我啊,知道有关你的传言呢」
八重紧紧握住女生的手,淡然地说道。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几个月里,我和八重就连照面都没好好打过。
网球部的八重,手指长而有力。女生的手颤抖着。她放下手,瞪着八重。八重依旧面无表情,回敬女生的凶恶的眼神。一股恶寒窜上我的背脊。
这样的八重,我从未见过。感觉好古怪。
「干什么、和你没关系吧!突然出现是要干嘛?」
「既然如此,和那个人也没关系吧。你啊,是四班的新岛对吧?传闻中你们在钟塔里干的那些勾当,难道是真的?而且,你害怕钟塔不敢去的对吧。所以,你就让别人去?啊梓被孤立了,所以你就变本加厉?」
八重淡然地发出冷静的声音。这个口气不像是八重,简直判若两人。我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歪起脑袋,重复刚才听到的话。
————在钟塔里干的那些勾当。
「你……你到底算老几?局外人少插嘴」
「传闻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看来你还想更加出名呢。哼」
「——————」
那个被叫做新岛的人,立刻退了下去。她仓惶地扫视着四周,但是没有人在。她回瞪八重,眼神中甚至凝聚了杀意。
「给我记住!」
扔下尤为明显的败走台词,新岛离开了。我茫然的原地瘫坐下去。我仰视这八重的身影。她的侧脸,果然非常僵硬。我在脑内无法进行整理。
八重一声不吭地转过头来,下一刻,拽起了我的胸口。
就这样,我被提到了半空中。我无法顺利呼吸,拼命挣扎起来。
在眼前,是八重的眼睛。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却燃烧着愤怒。
————为什么。
「八、重……好难受……」
「你怎么总是这样没头没脑!为什么啊梓就不能正常一点?为什么你总是被牵扯进去……为什么……」
八重突然语塞。力量从她的手中消失。我瘫坐在走廊上。喉咙好痛。我每咳一声,眼泪就会渗出来。疼痛慢慢被恐惧所替换。
八重俯视着我,发出冰冷的声音
「————不要和钟塔扯上关系,明白了吧」
八重缓缓离去。她从我身边,越走越远。
纤细的背影,没有回头。她不曾停下脚步,走掉了。
然而,在离去之际,她的脸……
就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扭曲着。
* * *
八重说,不要和钟塔扯上关系。这个回答很单纯。
钟塔里,隐藏着我所不能触及的东西。
究竟发生过什么呢。而现在,究竟正在发生着什么呢。
八重她,和钟塔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呢。
我叹了口气,歪起椅子,用椅子的两只脚立在地上维持平衡。我眯起眼睛,注视着天花板的荧光灯。哗啦,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在我身旁,八千草学姐正在读书。是夏目漱石的《心》,记得应该是下次评论会的课题。
————嘎嘡
发出声响,我让椅子回位,不由自主地漏出呻吟,同时趴到桌上。这件我喜欢的毛衣,软软的好温暖。如果可以,我真想就这样睡去。
然而,我忍受不了一直袖手旁观。
「于是,立花同学准备怎么做?」
八千草学姐关上书,突然向我问道。
我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八千草学姐说过了。我给出含糊不清回答
「我知道不能去做。我知道其实应该放着别管。知道应该就这样老老实实地,不能牵扯进去……」
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正在扩大。因为我没头没脑的冲进去,所以八重才会生气吧。我一直都在犯迷糊,不去看气氛。
在此之上,就算牵扯其中,也只能让别人生气,让别人困扰。
————对,明明是知道的。
「是,我明白的……不过,我还是很在意。正在发生的,究竟是什么呢」
就这样一声不吭,当一个不和任何人发生瓜葛的存在就可以了。我应该这么做。
每当这样去想,胸口就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我应该移开视线,抛开这种想法吧。然而,我感觉有什么是错误的。
无视一度注视过的事物,这样没问题么。
八重那个时候,为什么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呢。
八千草学姐轻轻地叹了口气。凉爽的声音,和翻书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立花同学关心别人,而且不服输呢」
「————咦?」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脸。八千草学姐露出无奈的微笑。
「哎,这就是你。所以我觉得,你忍不下去了就会冲出去呢」
因为你对不知道的事情不甘于一直一无所知下去。
说完,学姐的视线落在了书上,平静地追逐着文字。
我不知不觉的站了起来,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八千草学姐的样子。学姐没有抬头。在注视着她翻书的身影的这段时间里,我决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说的没错。就算这么忍耐下去,我还是会按捺不住。
新岛同学很害怕。八重变得泫然欲泣。
就算让我乖乖的不要插手,我还是无法对这些事情不加理会。
「学姐……我、稍稍出去一下」
「好的,一路走好。路上小心」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学姐的声音飞奔出教室。我冲下活动楼,朝第一校舍而去。胸口的躁动让我无法支撑,然而一旦跑起来,我突然觉得莫名的轻松。
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因如此,我才没办法选择沉默下。
* * *
有关钟塔传闻其一。来自二班的女生
「钟塔?那不是七大不可思议的传闻么?呃,我听说过。就是那个吧?喏,就是和四班的人有关的那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
扬了呢。现在的四班好像很糟糕哦。不过以前就很糟糕就是了。如果是真的,老师应该会讲的吧?那个……」
有关钟塔传闻其二。来自三班的男生
「钟塔呢……在女生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吧?四班的那个,话说,你不知道?难以置信呢……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啊。是这样么,二班很平静么。四班有霸凌现象。从六月份开始,一直都有。情况似乎在逐渐加剧……」
有关钟塔传闻其三。来自四班的女生
「咦……钟塔?最好还是别说这个哦。你,不是被新岛搭腔的那个人么?啊、是这样啊。现在谈论这个稍稍有些不妙。搞不会你会被杀掉的哦。你问发生过什么呢……其实……」
————被关进钟塔的人,消失了哟。
天气开始变糟。愁苦的云压在头上。
马上就要下雨了吧。
我站在钟塔前面。在我手中,是之前交给我的钥匙。
风中摇晃的树木,看起来就像怪物一样。我吞了口唾液,向钟塔内进发。心脏跳个不停,听到的传闻在脑中卷起漩涡。
新岛同学和她的朋友们,似乎将一个女生关进了钟塔。
之后,她们若无其事的回家了。然而,第二天早上去接那个女生的时候,女生消失了。没有掌握霸凌事件的学校,怀疑女生的消失是不是离家出来。然而在二年级之中,已经形成了传闻。
被关进去的人,穿过了秘密出口,去了异世界。
唯独被孤立的我,不曾知道这个传闻。
听到出乎意料的故事,我混乱了。我回想起新岛同学害怕的表情。她很困扰。她不想再去钟塔。然而,她按捺不住内心的纠葛,无法无视里面的情况。
所以,她才来拜托我的吧。她将被封锁的钟塔的钥匙交给了我,然后逃走了。
被害者与加害者的关系为之一变。受怕的人,变成让人害怕的人。我感觉,脚下好像湿哒哒地融化掉一般。我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状况呢。想一想就觉得发寒。获知便是恐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就不会感到害怕。
然而,已经得知内情的现在,或许能够发现新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重新走遍了一楼和二楼。我爬上梯子,试着推了推门。果然打不开。窗户也一样。狭窄的空间内没有电灯。在这里过夜,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钟塔里,感觉就像一间地下墓室。
我抖擞着身体,将涌上的恐惧按捺下去。
我查过了每一个角落,还是没有找出任何疑点。完全找不出女生消失过的痕迹。我放弃之后,向玄关走了过去。此时,我不由驻足。寒气窜过全身。
眼前,是一扇敞开的门。前辈杵在那里的身影,与门重叠在一起。
前辈那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我将手搭在门上,按捺住讨厌的胡思乱想。拉起向内侧敞开的门。
我没有出去,在门内关上门。
————吱
伴随着倾轧的声音,钟塔里愈发黑暗。我注视着关上的门,尖叫起来
「——————噫!」
门上,沾着血。
锈红色竖着拉出长长的条线。
就好像全然不顾指甲被剥开,拼命在门上抓挠一般。鲜活的红色,感觉正在发出悲痛的叫声。一想象那份痛楚,背上便窜起鸡皮疙瘩。
可是,我突然发觉一个奇怪的现象。门上沾染的血迹,有两种。
发黑的陈旧痕迹上,被画上了崭新的红色。
「这……到底是……?」
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然而能够确定的是,被关进去的人的确在这里待过。
她究竟消失去了哪里呢。
我伸出颤抖的手。女生被关进钟塔,消失了。所有大人都不知道这个事实,也不能去向他们传达。只要看到这个血迹,他们一定会相信吧。那个人现在,或许手指受了伤。
此刻,门打开了
————哐
门撞到了手,我尖叫起来。手背传来好像烫伤一样火辣辣的痛感。
散发着雨的气息的空气流了进来。我注视门打开的方向。
背托着灰色的天空,有人站在那里。
湿哒哒的乌黑头发,披在纤细的肩膀上。杏仁状的眼瞪着我。美丽的波浪卷点缀的脸庞,非常华丽。
会什么今天老是遇见认识的人呢。
「凛、子?为什么你在这里?」
「果然在这儿呢。我说阿梓,你还要调查七大不可思议么?你,没听到传闻吧?要是听到了,啊梓你果然不会察言观色呢」
凛子如此一口气讲完。语气很冷静,声音里却渗透着焦躁。
她非常生气。我向后退了一步。阿舞和纪子从凛子的背后走了出来。阿舞一脸不耐烦,纪子伤脑筋地看着我。
那里,没有八重的身影。
「咦、为什么凛子会知道?八重讲的么?」
「八重?和八重没关系啊。她最近很阴沉,很难相处呢。这种事无所谓了吧。阿梓,你啊,为什么又想给我们天啊麻烦?怎么,成心的么?」
「…………添麻烦?给凛子你们?」
莫名其妙。话题实在太突然了。
我连话都没办法和凛子她们说,然而,为什么会给她们添麻烦呢。
凛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撩开贴在脸上的头发,接着说道
「阿梓啊,你在到处打听过关于七大不可思议的事情吧?有人向我抱怨了啊。你离开教室没多久,就有人问我认不认识立花。那个新岛脸色都变了啊。为什么,为什么非得缠上我不可?你闹够了没有啊」
语调没有变,可声音变得越来越激烈。我倒吸一口凉气。八重告诫过我。然而,我绝对没有给她们添麻烦的意思。
「对不起,我根本没想过她会找凛子你们,我、」
「适可而止啊。为什么不长记性。你在小看我么?」
凛子瞪着我。我该怎么道歉才好,我该怎么说才肯原谅我。我思考着这些问题,就在此刻。
「不要这样啊。凛子,你最近很可怕啊。刚才也是,随便应付一下不就可以了么。你发火会被新岛缠上,闹出乱子的。会不会有些反应过度了?」
响起轻快的声音。阿舞摆弄着卷起的发梢,满不在乎的说道。
凛子以可怕的势头转过身去。被她一瞪,阿舞轻轻地耸耸肩。
「阿舞……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这不麻烦?」
「没什么,实话实说,这有些麻烦又不算麻烦。凛子一遇到阿梓的事情就太拼命了,很让人受不了。是不是有些恶心?怎么?你不觉得丢人么?」
「别、别这样啊,阿舞」
纪子拉住阿舞的手。然而,阿舞那副令人讨厌的笑容毫不动摇。凛子的肩膀颤抖起来。
我张开双眼。如今我才察觉到笼罩在四个人身上的诡异紧张感的真相。
凛子她们的平衡崩溃了。凛子一直以来都是担当着可靠的领队角色。本应是这样才对,可是阿舞毫不掩饰反抗的态度。恐怕原因在于那天晚上的争执吧。
前辈和我把大家叫出来的那天晚上,她们两个相互追究彼此的责任,对吼起来。
班上的同学们和凛子她们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所以她们无可奈何,虽然她们或许很烦躁,但依旧总是待在一起。而这种事的结果,就是这样。
阿舞的烦躁冲着凛子,凛子的烦躁着冲着我。
「这一切都是阿梓的错吧!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嚣张了?觉得丢人的不只是我吧!阿舞,你也一样吧!」
「所以说,我不觉得丢人啊。再说,气氛这么僵,基本都是凛子的错。刚才我也说不想来,可硬拉着我来」
「既然如此,别来不就好了!」
凛子怒吼起来。她捏紧拳头,向我转过身来。她的眼睛,有力地控诉着。
————都是你的错。
「所以说,你干什么摆出一张和自己不相干的表情!」
「唉、啊」
肩膀被她狠狠地推了一下,我失去平衡,跌坐在地。尘埃四起,钥匙从我手中飞了出去,飞向凛子脚下。凛子瞬间僵住了。她用张大的眼睛,扫视黑暗的钟塔内部。困惑的神情从她脸上闪过,缓缓消失。
朱红的嘴唇,无声的动起来。
因为,是你不好呢。
下一刻,凛子的手抓住门。她推着阿舞和纪子的背,迅速的将门关上。
咔砰,绝望的声音响了起来。
眼前的门上,是扩散的血迹。我连忙站了起来。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视线变得摇摆不停。我向大门冲过去,用手掌拍打表面。
手掌碰到粗糙的金属表面的瞬间,电击般的恐惧狂涌而上。
嗙、嗙、嗙、嗙嗙嗙嗙
「凛子、凛子。打开!把门打开啊!」
门外传来模糊的声音。阿舞和凛子正在争吵。激烈的交流之后,只听到有人准备冲出去的声音,以及打算阻止的声音,随后沉静下来。
最后,响起轻快的声音。
我才不管!
脚步声从门前远去。
于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 * *
被关进钟塔里的人,最后怎么样了?
穿过秘密出口,到异世界去了。
寒气窜上全身。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必须先冷静下来。
到了明天,八千草学姐应该会察觉到吧。我调查钟塔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所以,只要在这里过上一夜,明天应该就能出去
————只要在在这里、过夜?
我扫视黑暗的室内。从小小的窗户,勉强地洒下灰色的光,屋内现在还能看到东西。然而,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一片漆黑吧。
雨的影子一条有一条地映在了地板上。今天一定连星星都不会出来。
「…………怎、么会…………骗人……的吧……」
我从门旁离开,瘫坐在地板上。事到如今,我才对碰到的血迹开始害怕。我连忙向自己的手看去。血已经干了。所以不会把手弄脏才对。
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我的手一片全红。
就像摸到了刚刚涂过油漆一样,染上鲜艳的红色。
「————咦?」
一眨眼,红色消失了,只留下灰尘弄白的手。
我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迅速将翻起手掌背面,果然什么也没有黏上。一定是受到了气氛的渲染,我才看到了幻觉吧。一定是这样。然而,寒气没有从身上离去。
我会像不久之前感受到的印象。
这地方,就像一间地下墓室。
我抱住自己的肩膀,将脸埋进胳膊中。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必须躲起来的感觉。心脏激烈的拍打胸口。每一次吸气,呼吸的声音都非常刺耳。
这时,华美的乐曲传入了耳朵。是帕赫贝尔的卡农。
汗水从全身喷出来。我连忙扫视四周。这是我察觉到,口袋正在震动。我急忙取里面的东西。
是手机在响。
对了。我带着手机啊。只要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我实在太笨了。我连忙确认屏幕,此时,我突然蹙起眉头。
显示出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战战兢兢地手机贴近耳朵。
——————哔
按下了通话键。卡农的音乐被切断,电话与某处接通了。
「喂、喂?」
我怀着紧张,吐出只言片语。几秒钟的沉默之后,突然响起明快的声音。
『嗯?奇怪,这难道是打通了么。还好么小不点?』
「学、前辈?是雄介前辈吗!」
恐惧顿时被吹到九霄云外。我非常惊讶,站了起来。
手机的另一头,是前辈。仅仅如此,我便感到非常安心,力量从全身抽了出来。泪水擅自从眼角零落。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不成样子的声音。
「前辈、前辈!!!!!」
『咦、怎么了?小不点哭了?难道我擅自保存了你地址,惹你生气了?果然不能对女生做这种事么?』
「不是的、不是的、没有那种事!因为前辈、前辈」
我没法好好地解释状况。我拼命地反复呼吸。我想拜托前辈,让他过来救我。
『啊、小不点,你现在人在哪里?有件事我忘跟你说了』
「是这样的,前辈,我现在……」
这是,响起了诡异的噪音。正准备告诉前辈我在中塔的时候,声音受到了干扰。
————嗞、嗞嗞、嗞嗞、嗞——
『然后、嗞嗞、啊,小不点、嗞、兹你啊』
「学、前辈,好奇怪!感觉好奇怪!前辈!」
我拼命叫喊。和通话口另一侧的前辈,好不容易连上了,然而,噪音愈发剧烈。此时,混杂着曾经听到过的某个声音。
————嗞、嗞、嗞嗞、呵呵、呵呵呵呵、兹、兹兹
————是女孩的、笑声。
「前辈、前辈——!」
噪音变得越来越剧烈。电话另一头,就好像在暴风雨中一般。但在短短的一瞬间,噪音消除了。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要再靠近钟塔了哦』
——————嘟
电话,被挂断了。
我呆住了,沉默的手机从手中滑落。雨声传进耳朵里。这个声音,就好像那个噪音的延续。我就连捡起手机,重新拨回去的勇气都拿不出来。
我抱注腿,背顶在墙壁上。雨声,冰冷的包围我全身。
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呵呵
雨声中,混杂着笑声。
「是、是谁!有人在么!」
我叫喊起来。然而,自然没有回答。
我害怕得不得了。心脏在哀嚎。我能感受到某种异样的气息。我感觉墙壁开始发红摇晃,急忙站了起来。
匪夷所思。我感觉自己陷入了恐慌,然而,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我向门冲去,要把门柄弄烂一般又推又拉,用手拍打金属门。血迹已经无法让我害怕了。被关进这里的现实,要比血迹可怕好几倍。
我吸入冰冷的空气,大声叫喊出来。
「救救我,放我出去,有人么,放我出去!救救我!」
还是没有回音。我再一次朝门上用力敲下去,指甲抓挠表面。
————咯、咯
响起锈掉的声音。我从门上放开手。
指尖血肉模糊,黏在了门上。
红色拉出柔滑的线丝。滴下的血,在门上新成了新的痕迹。我茫然地望着这副情景。我的手指血肉模糊,黏在了门上。我的指头、血肉模糊,黏在了、门上。
几秒钟后,我终于惨叫起来。
「噫、噫噫」
我从门旁离开。眨了眨眼之后,手变得完好如初,没有任何伤痕。既然如此,那刚才的情景又是怎么回事。我脑袋要裂开一般痛起来,当即蹲了下去。我恨不得立刻逃出去,可门却打不开。指尖变得血肉模糊,是我抓挠打门引起的。对了,因为我是被她们关了进来,所以我才拼命的想要出去。
————于是、呢?奇怪?
脑子里一片混乱。发粘的泪水滑过脸颊。视线开始模糊,不知为何开始染红。门上的血红在增强,开始覆盖墙壁。血的颜色充斥视野,变得什么也看不到了。
就在这一刻
————咔嚓、嚓、吱
响起倾轧的声音,门忽然的打开了。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强烈的雨声塞满耳朵。冰冷的水的气味混着尘埃味道涌入钟塔内。
门外,下着雨。而雨中,站着全身湿透的她。
我哗啦哗啦地流着泪水,叫出她的名字。
「…………八、重?」
「我应该说过让你不要扯上关系的吧,阿梓」
八重的声音很冰冷,然而,透漏着说不出的关怀。
八重向昏暗的塔内走进一步。然而,她的脸颦蹙起来,停下脚步。她扬起下颌,轻慢地对我说
「出来啊,我可不想进这种地方」
「唔、嗯。谢、谢谢」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脚使不上力气。就好像刚出生的小鹿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最后还是站了起来。我连忙走了出去。
冰冷雨水包裹全身。雨线,仿佛溶化在夜色中,看不清。
然而,八重让雨水侵袭全身,迅速关上门。
她的侧脸,拒绝我开口。我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我有很多问题想问,然而,最先脱口而出的,却是无关痛痒的问题
「八重,为什么有钥匙?」
「我逼问凛子,然后她说扔掉了。我找了好久,能找到真是太好了」
「是这样啊……你帮我去找了啊」
「没什么。如果阿梓有什么三长两短,伤脑筋的可是我们」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冰冷的声音敲打着耳朵。浸透内衣的水,弄湿皮肤,滑落下去。
我们无言相视。然后,我们同时开口
「八重」
「阿梓啊————你,有没有听到声音?」
我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然而,八重是认真的。幽暗的眼睛看着我。与此同时,笑声在耳畔播放起来。
女孩,天真地笑着。
「我听到了,在钟塔里,我听到了女孩子的笑声」
「这样啊………………仅此而已、么」
————————仅此而已?
我蹙起眉头。八重看上去微微的笑起来。
她摇摇头,水珠从透湿的头发上飞出来。她一语不发,仰望天空。
那澄澈,而莫名疲惫的眼睛里,映出天空。雨水纷纷从脸上留下来。
「———八重,你哭了?」
「——————我没哭哦」
我不由自主地问出来,同时得到了回答,我接着说
「骗人的哦。因为,你的表情那么的悲伤」
「才没什么悲伤呢,况且……」
八重沉下视线。她狠狠地朝我瞪过来。
她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害怕,用奇妙的口吻对我问道
「悲伤的,不是阿梓么?」
————悲伤的,是我?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雨变大了。雨水越来越冰冷。我不明白八重这句话的意思。然而,孤苦伶仃的日子突然在我脑中回放起来。
我确实很悲伤,非常寂寞。然而,为什么突然……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八重的视线从我身上避开,低声说
「…………不要再接近钟塔了」
于此同时,奋力地飞奔出去。雨水在她脚边溅起。我迟了片刻,也了跑起来。我向她的肩膀伸出手。奋力伸出的手,碰到了八重纤细的肩膀。
「八重!」
突然,八重挥开了我的手,她的指尖将要划过我的脸。我打算躲开她的手,打湿的鞋底滑了一下。就这样,我向前栽倒下去。八重没有停下。他就这样,消失在了雨中。泥水进到嘴里。我望着她的背影,声嘶力竭大大叫起来。
唯独这句话。我觉得,唯独这句话,我必须传达给她。
「谢谢!真的谢谢你救了我!」
八重的背影一瞬间动摇了。然而,她没有回头。
八重就这么跑掉了。我一个人被留下。
钟塔依旧保持着沉默,在雨中被淋湿。
* * *
————她对我说了,谢谢。
既然如此,我应该还没问题吧?
不,果然还是不行。到极限了。撑不下去了。我很丑陋。我很肮脏。
一句感谢,岂能改变得了这个事实。我实在太会为自己着想了。
我不行了,撑不下去了。说真的,我必须去了。
然而,我在这里。我还在这里。一直都带着依恋。
————她对我说了谢谢。她愿意对我说谢谢。
既然如此,我想去相信自己没有问题,然而我还是无法相信。因为。
其他解脱的方法,不可能存在。
可是,好难过啊,好痛苦啊。
——————救救我啊。
邮件收件的提示音把我唤醒。
我伸出手,摸索床旁边的手机。打了哈欠之后,戴上了眼镜。看到液晶屏幕,我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心脏像闹钟一样拍打着。
是八重发来的,邮件。
我连忙打开邮件。然而,内容是空白的,什么也没写。
我关闭邮件,抱起脑袋。从昨天起,我发了邮件,也打了电话。然而,完全没有被理会。本以为好不容易收到了邮件,却什么也没写。
「八重……为什么要哭呢」
八重说她没有哭。然而那时,她确确实实的正在哭泣。
我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换上制服,拿起毛衣。钟塔大门上有血迹,我必须赶快去学校才行。
然而,这件事是否要告诉大人,我很犹豫。那个地方很诡异。就算跟人说,我也不认为会有任何改观。反倒会让人怀疑我隐藏着某种重大的事情。
现在,我想去找八重。我发自内心的想和她说话。
因为八重她,是我的朋友。
因为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唯独她愿意对我朋友相称。
————喂、喂,那件事听说了么。
————四班的新岛。好像没有回来?
————不会吧,难道本人也消失了?这是什么,诅咒么?
————这不是闹着玩的呢。第二个人了么。今天会不会有全校集会呢?
像飞虫一样嗡嗡的噪音充斥耳朵。
在楼梯口二年级的鞋柜前,似乎是网球部的一群人正在一边窃窃私语一边走过。我下意识停在了原地。汗水从背上滑落。我,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新岛同学,消失了。那种事,我想去认为它是假的。我感到周围的动作,微妙的放慢下来。就像在水中泅泳一般,人们缓缓从我身旁穿过。泡沫般的话语,纷纷从我耳旁掠过。
————新岛同学,去哪里了呢?异世界么?
————钟塔和某处连接连着吧。
————说起来,知道新的传闻么?我从班上的人那里听说的。
————那个,听说过!是班上的,有些阴沉的人说的。
————喂,别再说了。很那个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声音带着胆怯,又有些愉快。小小的笑声传进耳朵。
一个人消失了。这个事实也混杂在无聊的日常中。那不过是让人一笑的谈资吧。谈论伴着笑声,如歌声般接着说出来。
————据说能听见,从钟塔传来的呼唤声。
此时,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在走廊中央,停下脚步。
笑着的人们瞪大眼睛呆立不动。我向背后看去,慌慌张张让到一边。我怀着安心,喊出对方的名字。就这样被她抓着肩膀,转过身去。
「新岛同——————!」
然而,眼前却是别人。
凛子瞪着我。那双眼睛又红又肿。
就像一宿没睡似的。平时那白皙细腻的皮肤也变得粗糙了。
「————过来一下」
那个声音,冻结了。
我被凛子抓着手,就算隔着毛衣,还是传来阵阵钝痛。
最近,我老是这样被人拉着走。看到神态异常的凛子,穿行在走廊上的同学们纷纷让开路。凛子大步流星的走着,她紧紧抿着嘴唇,不断向前。
「凛子、凛子、好痛啊,要去哪里?」
没有回答。她穿着室内鞋,来到校庭。今天的天空蔚蓝而晴朗。凛子笔直走到校庭的一头。红砖建成的塔映入眼中。淋过雨的钟塔湿淋淋的。我感觉身体要颤抖起来。然而,钥匙应该在八重手里,我不会被关进去。我想知道,凛子为什么比昨天更生气。
是对我从中逃出来这件事感到厌恶吧。就算是这样,还是很奇怪。
我的肩膀被压到了红砖上。我屏住呼吸,水渗进衣服。
凛子吐出低沉的声音
「是阿梓干的对吧?你们,究竟干了什么?」
「我们,干了什么?我们,是指谁?」
我不由自主地反问。我找不到头绪,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下一刻,凛子的膝盖埋入了我的服部。沉重的痛感在胃里炸开。我差点当即瘫坐下去。然而,由于肩膀依旧被抓着,我连坐下去都办不到,眼中自然而然的浮出泪水。
变得模糊的视线中,是凛子不变的锐利视线。
「少装蒜。就是阿梓和那个前辈吧。你和嵯峨雄介一起,做了什么」
「你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膝盖再一次陷进腹部。胃部遭到强烈的挤压,里面的东西差点流出来。鼻腔内塞满又酸又苦的味道。我拼命想要逃走。然而,凛子的手指死死的陷进我的肩膀。
她一定不会放我走。
「疼……好疼啊……凛子,你让我说什么……」
「让四班的新岛消失的,是你们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前襟被抓住。凛子应该没有那么多力气,但我的脚悬了起来。脖子被勒住了。我拼命思考。眼前,是凛子的脸。她非常愤怒。
她的脸颊染得通红,然而整体上没有血色。
我,张大双眼。
————凛子不知为何,正在害怕。
「………………不是、我」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不是、我们、做的,所以、放心、吧……」
我拼命的挤出话来。我终于意识到,勒住脖子的手指在颤抖着。她现在为什么在生气,为什么气成这样,此刻我终于明白了。
凛子,是在害怕。她对再次出现的怪异传闻产生了恐慌。
第六号七大不可思议,会笑的骸骨。自目睹那个之后,凛子就一直故作平静,内心其实非常害怕吧。所以,她不允许我和七大不可思议扯上关系。然后,新岛同学消失了。听到或许真有其事的怪异传闻,凛子就联想到是我们造成的吧。
想到这里,她一定再也忍不下去了吧。
我伸出手。触碰凛子泫然欲泣的脸颊,尽可能温柔的对她说
「没事了……没事了,所以……不用害怕,也没关系哦」
不用害怕也没关系的。和我跟前辈没关系。我们什么也没做。
怪异不会将凛子吞噬掉吧。
「——————!」
凛子奋力屏息。下一可,她的脸扭曲成憎恨的样子。
我张大眼睛,如触电般察觉到。
————啊、搞砸了。
同时,凛子的拳头陷入了我的腹部。
冲击一次又一次侵袭我的腹部。我发出惨叫,蹲了下去。我连忙抱住毫无防备的头。手指被她的鞋子踩踏。泥土落在头发上,鞋底擦破了我的皮。
我被一次又一次的踢打,脸被埋进泥里。全身
化作疼痛与火辣的块。
「不过是个阿梓、不过是个阿梓、不过是个阿梓、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啊!」
我听到尖叫一般的声音。冲击在背上炸开。伴着讨厌的声音,脊骨咯吱作响。
凛子逐渐施加上全身的重量。我撕心裂肺的发出惨叫。这样下去,骨头说不定会断掉。
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
「住手!够了,住手啊!」
我听到了交杂着哭声的悲鸣。
凛子就像触电了一般颤抖起来,放下脚。我战战兢兢的抬起脸。我将沾满泥土,滑落的眼睛扶到原来的位置。渗着泪水的视线中,有个人像小孩子一样正在哭泣。
我一直,总是被她拯救。
「………………八重?」
「够了…………住手啊…………够了啊」
八重擦着眼睛,她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然后,狠狠向凛子瞪过去。
仿佛被眼神所压迫,凛子向后退了一步。她困惑的视线彷徨起来。然而,她突然浮现笑容。就好像鄙视一切一般,叉起手。
「怎么,八重?事到如今,你又来这样么?」
「…………什么?」
「八重啊,你明明和阿梓关系最好了,可你还是选了我们,一直都对阿梓不理不睬呢。原来如此,如今又想充阿梓的朋友。真是好兴趣啊。我和阿舞一吵完架,你又要和阿梓玩重归于好么。变得可真快呢。就那么讨厌孤单么?」
凛子发出甜腻的声音。这句话仿佛把心挖掉一大块,八重紧紧地咬住嘴唇。
没有那种事。八重只是看不过去,过来帮我罢了。
我想要申辩。然而,泥土堵住了我的嘴巴,无法顺利说出口。在我拼命咳嗽的时候,八重深深俯下脸。凛子继续说道
「而且八重。你不管对我还是对阿梓都摆出一副讪脸,里外讨好,这算什么?到头来,你究竟站哪边?事到如今,这样会不会太厚脸皮了?」
「你说的都对,确实是这样」
八重斩钉截铁的回应道。她的声音,比凛子还要冰冷。凝重的沉默弥漫开。树木响起沙沙的声音。八重的头发随风飞舞,抬起脸。
八重,露出平静的微笑。
「够了。我就是既肮脏又丑陋。所以……我会走的」
————这是,要去哪儿。她在,说什么呢。
「八重,不要,不要啊。八重、八重救过我……」
我浑然不知地控诉着。我挣扎着想要起身。贴在身上的泥土掉下来。石子嵌进膝盖里好痛。我手扶着钟塔,强行拉起身体。
「所以、所以、你一点也不肮脏,一点也不丑陋啊」
虽然我还是不明不白,但我倾诉着。我感觉,只有这句话我不说不行,重复着。我千辛万苦地站了起来,转向八重,向前迈出一步。
此刻,一脚奋力的踢进了我的肚子。
「————————啊、嘎!」
我当即趴下。肚子非常痛。眼泪和唾液擅自流了出来。我一时倒在地上,抬起脸。凛子伫立在那里。那张脸上,确实浮现过后悔之色。然而,八重看到凛子的时候,后悔便从她的脸上消失了。
凛子耸耸肩,笑起来。八重缓缓动起嘴唇。
异样的笑,填满她的嘴。
八重蹴地而起,将凛子温柔的抱住。下一刻,她向手臂注入力量。八重开始拖动凛子。她凭借着可怕的力量,将抵抗的她强行带走。
「什、什么!八重!你要干什么!」
凛子发出混乱的声音。八重依旧浅浅的笑着。八重放开一只手,抓起身后的门柄。我张大眼睛。我拼命地想要站起来,但手脚就不是不听使唤。我在泥水中向前爬去。脚擦在地上好痛,但我哪顾得了那种事。
伸出的手指,指甲已经裂开。
「八重!凛子!」
「什、什么!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
「…………一起走吧,凛子。」
响起凛子混乱的尖叫。八重浅浅的笑着。我凭着一股蛮劲动起脚,踢飞泥土。我总算成功站了起来,朝两人冲了过去。
两人就快要进入钟塔了。
「不可以!!!!!!!!!!!!」
有股讨厌的预感。我必须阻止她们,绝对不能让她们去。
八重,安宁的微笑着。她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我。
她的后背在钟塔里,一瞬间,染成了一片赤红。
「——————咦?」
———————吱、哐啷
门,伴随着倾轧声关上了。
我朝门上撞过去,拧动门柄。门没有从内侧上锁,轻轻松松便打开了。
我一边叫喊两人的名字,跌跌撞撞的冲了进去。
「八重!凛子!」
然而,此时我呼吸不由为之一窒。我呆呆的站在那里,环视四周。
里面,空荡荡的。钟塔里,谁也不在。
两个人,消失不见了。
* * *
「——————哈——————哈、哈——————」
我用力踏起楼梯。这次,粘在身上的土散落下来。
身后会留下泥印吧。然而,这种事根本不关紧要。
我的脑中,烧灼成一片空白。上课铃已经响过了。在第一校舍的楼梯上空无一人。
「——————哈——————哈、哈——————」
我冲进三年级的走廊。我侧眼扫过开始进行早班会的教室,不断奔跑。在二班门前停下之后,我把手搭在门上,奋力拉开。
无数的视线向我刺来。教室里一片沉默。
老师对我投来困惑的声音,然而,我听不清老师在说什么。八千草学姐担心似的站了起来。然而,我现在不能去拜托她。
我大声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就像是发自内心的祈祷一般。
「雄介前辈!在不在!」
没有回答。然而,教室最前排的座位,突然动了。
趴在桌子上的某人抬起脸。凶恶的金发随风飞舞。
今天很少有的一大早就来学校的那个人,侧眼看到我。他以轻快的动作举起手。
「在————————!」
前辈站起来,走到我跟前。
老师叫喊着什么。同时,我们跑了起来,直接冲出了校舍。
前辈没有问我缘由。
我在来到钟塔之前,也什么都没说。
「————原来如此呢。果然是真货啊」
这下可糟了啊,小不点。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单纯的信号异常呢。
学姐听了我的话之后,如此说道。他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红砖塔。
在他背后,自然而然地背着棒球包。前辈眯起眼睛,挠动额发。
我,拼命重复着刚才听到的话。
————原来如此呢。果然是真货啊。
「真货,是指什么!」
「就是那个。就和之前给你看过的那个,会笑的骸骨是一样的。世间流传的怪异大多数都是错觉或者可疑的谎言。不过,真货是存在的。真货遍布各处,悄然存在。这里啊,有种讨厌的感觉哦。啊、真货就是这种感觉呢,果然没错啊」
前辈不悦地哼了一声,向钟塔内部窥探。满布尘埃的塔内,染上微微的昏暗。里面空无一人。将八重和凛子吞没之后,钟塔陷入沉默。
「墙壁一瞬间染红了、么…………原来如此呢」
前辈摸着下巴。他左右转动脖子,看着我。
然后,若无其事的向我问道
「于是,小不点想怎么做?」
「—————————咦?」
我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想怎么做,当然一开始就决定了。我连忙继续说道
「当、当然是想把消失的两个人救回来啊」
「呼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是这样啊」
前辈的语气似乎很无所谓。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说话方式呢。
我不明白。有两个人消失了。必须去救她们。
发生了可怕的事,人消失了。所以,要救人。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才对。然而,前辈再次倾首。
「……………………认真的么?」
前辈露出严肃的表情,向我问道。
不知为何,我无法顺利的回答他。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前辈一时凝视着我。然而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下去
「————真拿你没办法啊,到小田桐先生、啊、不对……」
前辈此时眯起眼睛。几秒钟的空白之后,他吸了口气。
就好像将非常重要的话说出来一般
「到茧墨小姐那里吧」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然而。
前辈的表情,非常认真。
* * *
这个屋子里,有着巧克力的味道。
充斥着甜腻味道的屋子,被空调完美的控制着,完全没有现实的感觉。我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在钟塔里时的寒气。
我身体颤抖起来,看着坐在眼前的人。
皮质沙发上,坐着一位女孩。
穿着哥特萝莉装的身影,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美。
那个,就连呼吸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她就是『茧墨小姐』。名字似乎是茧墨阿座化。
我被前辈带过来,造访了陌生的高层公寓的一个房间。
「————原来如此,事情大致上我已经掌握了哦。真是件麻烦的事啊」
「在七大不可思议中,人会消失……实在想象不出,这种事竟然真的会发生」
听完我的说明之后,两人细语道。茧墨小姐身旁,站着一位身着西装的男性。和他好久不见了。在上次的事件,他也帮过我。
他就是小田桐先生。我们冲出学校,造访这座高层公寓之后,是他来迎接我们的。为什么小田桐先生会在这里呢,这里是什么地方呢。我不知道。
只不过,是前辈带我来的。就好像上次事件重现一般的状况。
听前辈的口气,茧墨小姐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应该怎么去做。她弯起红唇,高举陶瓷茶杯,唱歌似的说道
「七大不可思议,为什么要用这种可爱的统称,让人难以理解呢,小田桐君。这是单纯的怪异哦。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就是不可能存在」
她像干杯一样挥动茶杯。她倾斜茶杯,啜了口热可可,吐出一口甜腻的气息之后,无精打采地撑着脸。
「————她们,消失在异界了」
————异界,究竟是哪里呢?
「……八重、凛子、新岛同学去了哪里?」
「所以说,是异界哦。不同于这里的另一个地方。有别于现实的存在,你们所不知道的空间。好了,说给你听听吧。据说,钟塔里有人消失,这是第五次了」
——————第五次?
茧墨小姐轻轻挥着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在她胸前,带着银制链条的怀表反射着光辉。小田桐先生蹙起眉头。他似乎也不理解这是何意。
遭到霸凌的人,新岛同学。加上八重和凛子,总共应该是第三次。
「虽然是推测呢。不过,应该会正好吻合。如若不然,境界线被破坏的缘由便无法解释了。问题是被再现出来的。因为是再现,所以存在着最初的事例哦」
「小茧,坦白说,我无法理解。能不能再说简单点」
小田桐先生投降似的举起双手。看到那双手,我倒抽一口凉气。
他的手上,伤痕累累。有烧伤还有缝合过的痕迹,各种各样的伤一层盖过一层。小田桐先生看到我,嘴角露出笑容,将手背到身后。我连忙俯下视线。
小田桐先生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呢。在烦恼着的我的面前,茧墨小姐继续讲述
「门上残留着两种血迹。梯子上面的门,因为有学生坠落而被封锁了。虽然七大不可思议众说纷纭,但去了『钟塔』的『女生』『消失在』『异世界』这件事是共通的。……将这些情况综合起来考虑,结果就很明显了哦」
茧墨小姐以揶揄的动作挥了手指。小田桐先生想了几秒钟,耸了耸肩。我也完全没法理解。茧墨小姐摇摇头之后,嘴唇缓缓地弯起来。
「第七号七大不可思议,也和第六号的骸骨一样,在溯源之后是确有其事的。在过去,一定也和现在一样,有学生被关进去吧。那扇门上的陈旧血迹证明了这一点。她恐怕死掉了吧」
「————死掉了?」
「————怎么会」
我和小田桐先生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茧墨小姐从桌上拿起一块巧克力。那是做成了数字的形状。红色的舌头在罗马数字Ⅱ上小心翼翼地舔舐。
「恐怕是头部受到猛击后死亡的。若非如此,钟塔将不会与异界相连。那个地方,原本就是境界线薄弱的地方。偶然有人充满怨念的死在了那里。『祭品』留在了异界与现世的夹缝中,那是给予痛苦,杀害一般的东西哦。其结果,境界线被破坏了。在过去的事件中,被关进去的对象也像这次一样被异界吞噬了吧。于是,那个便成为了七大不可思议的雏形」
————咔嘣
巧克力应声粉碎。茧墨小姐将四撒的碎片逐一放在舌头上。最后的碎片即将消失。茧墨小姐再次弯起嘴唇。
「事件过后,钟塔一时间无人问津吧。少女的消失先且不提,有人头部遭到猛打是血淋淋的事实。在此期间,境界线得到修复,恢复了安定。但是,事件以传闻的形式被稀释。变质的事实,不过是为了品味日常的调味料。钟塔再次有人出入……讽刺的是,与过去相同的状况被重现了」
————遭到霸凌的女生,被关进了钟塔。
我回想起那个鲜亮的血迹。门上陈旧的红色,和崭新的红色重叠在了一起。
茧墨小姐翘起腿。美丽的蕾丝饰边的裙子晃动起来。
「同样的状况被再现,这成为了致命性的刺激。其结果,境界线被再次破坏。这次,被关进去的人,应该还活着吧。然而,加害者和被害者也和上次一样,被吞进了异界。再次打开的伤口,会将人吞噬。那是单纯的陷阱,来者不拒呢」
茧墨小姐耸耸肩。她又拿起另一块巧克力放在手指上。是罗马数字的Ⅲ和Ⅳ。她将,两个数字扔进嘴里,咬碎。小田桐先生露出认真的表情,思考着什么。
几秒钟后,他竖起食指,问起茧墨小姐
「八重同学听到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那是圈套的其中之一哦。最初死掉的少女在异界筑巢,意图招来其他的人。境界线被破坏这件事,让她再次开始活动。就是那个呼唤声呢。死者的声音,似乎只有波长吻合的人才能听到呢。恐怕,越是对现实绝望的人就听得越清楚吧」
因为八重君似乎在为什么而懊恼呢。声音应该听得非常清楚吧。
够了。我就是既肮脏又丑陋。所以……我会走的。
八重的声音在耳边回放。她会说出那种话呢。
八重究竟对什么绝望了呢,究竟在为什么而懊恼呢。
我,就连这种事都不明白。
————咔嘣嘣
又一次响起坚硬的声音。茧墨小姐将罗马数字Ⅰ就像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般咬碎。我摇摇头,挥去不吉利的想象。茧墨小姐吃完了巧克力。
甜腻的气味更加浓厚。她依旧坐着,俯视着我,问道
「于是,你想怎么做?」
「———————咦?」
茧墨小姐,提出了与前辈相同的问题。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坐在地板上的前辈。
前辈正在摆弄手机,没有看我。我连忙将视线放回到茧墨小姐身上。她的眼神是认真的。小田桐先生发出困惑的声音
「小茧,你何出此言?有人消失了。除了去救还要怎么做?」
「这是你的说法呢,小田桐君。人消失了,所以必须去救。这种事是谁决定的?超越人类认知的情况,不去理会就可以了。就算避开目光,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责备哦。要嘲笑也是个人自由呢」
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
茧墨小姐露出讨厌的笑容,看着我。鲜红的嘴唇吐出话来
「好了,你真的想去就那两个人么?」
「我想去。我,是认真的…………」
我捏紧拳头,叫喊道。没错,我必须去救她们。我不知道异界是什么,是怎样的地方。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可能舍弃对我伸出过援手的八重。懊恼的八重,我必须拯救,一定要拯救——此时,我察觉到。
「————两个人,么?」
——————凛子?
小田桐先生咬紧嘴唇。我张大眼睛。如今,我回想起了全身的痛楚。毛衣破了,脸上和脚上留下了擦伤。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淤青。手掌上还开着小石子大小的口子。我没办法顺利地说出来。
不论罗列出怎样的语言,一定只会是虚假的。
我想去救凛子么。我有过想去救凛子的想法么。
「小茧,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残忍了?去救八重同学的话,把凛子同学也救出来就可以了。怎么会有无视这个选项。既然如此,结果都是一样吧。没必要去逐一深究。你让她仅仅怀着善意去行动,太苛刻了」
「确实。不论善意还是恶意都没关系。我觉得都无所谓。可是呢,小田桐君。遗憾的是,这正是这次的问题所在。钟塔打开的道路,连出口都没有,仅仅是个向下打开的洞。对我而言,把洞填上,就如同往红茶里加入砂糖一样简单。不过——救人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还是抛下不管最轻松呢」
————噗通
她让巧克力落入杯中。罗马数字Ⅴ沉入热可可中。我注视着她的样子,茫然地重复着。
把洞填上,就如同往红茶里加入砂糖一样简单。
不过,救人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八重……八重!凛子!难道没救了么!」
「小茧,你可以做到的吧!为什么要说不行?如果需要忍受的话,让我进去也没问题!很遗憾,我已经适应异界了」
小田桐先生拍打桌
子,冲茧墨小姐叫起来。我张大双眼。为什么他要这么拼命呢。我不明白。前辈什么都没说。只不过,他默默地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脸。茧墨小姐耸耸肩,轻轻地嗤之以鼻
「那种程度就敢说适应了,真是不知深浅呢,小田桐君?你的这番话,就如同在浅滩溺过水就扬言自己洞彻大海一样哦。而且非常遗憾,你是不需要的」
她拿起茶杯,用勺子搅动快要溶化的Ⅴ。在她胸前,银制的怀表摇晃着。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继续讲道
「这次的异界,得到了最初的死者与少女们的意志而变质。变成怎样的状态不得而知。还原非常轻松,但倘若受到不想出去的抵抗,性命将无法保证哦。特别是八重君,她是抗拒现实而去的异界。如果她的认知,将异界确定成了乐园,在离开之后,心脏机能有可能会立刻停止」
因为从天堂到地狱,这种突如其来的落差,能够承受的人很少呢。
茧墨小姐唱歌似的说道。钟塔里,就像地下墓室一样的寒冷。我回忆起染红的墙壁。我不知道异界是怎样的地方,即便如此————。
「那里,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啊、说的没错。不过,对于将现状视作地狱的人而言,『有别于现实的什么地方』充满了魅力哦。因为现实之外的地方,原本是不存在的呢」
想去有别于现实的什么地方。这样的想法,我也有过。然而。
我攥紧拳头。好似愤怒的冲动激烈地涌上胸口。我痛彻的觉得,这种想法很奇怪。无法在这里待下去,就要去有别于现实的什么地方。
这个样子,太寂寞了,太悲伤了。
「这种事,这种是绝对有问题!我必须把八重带回来……我想救八重!拜托了,茧墨小姐!真的没有办法么?」
「小茧,你应该知道方法的吧!告诉她吧,拜托了!」
我和小田桐先生同时鞠了一躬。茧墨小姐,叹了口气。
好似疲惫的表情挂在脸上。接着,她放弃似的摇摇头。
茧墨小姐拿起怀表。银制的盖子发出喀啦一声,打开了。
「————方法,其实是有的哦」
黑色的表针在她手中回转。
我张大双眼。茧墨小姐露出浅浅的笑容。红色的嘴唇,固定成了令人讨厌的形状。不知为何,寒气窜上全身。小田桐先生也蹙起眉头,等待她开口。
「能将她拉回现实的,只有认识的人。无关的人要把她拉住来,风险太大了。认识的人向她呼喊『回来』的话,或许能够得到回应呢」
「小茧,这、难道说……」
小田桐先生发出低沉的声音。他张开双眼,看着我。我思考着茧墨小姐这番话的含义。她说无关的人办不到。八重认识的,在场的就只有我了。
「你让她从钟塔进入异界么?」
「对,这是唯一的方法哦。不过,这里会产生一个问题」
茧墨小姐的嘴弯得更深了。她摇晃银表。银表在她的手中绘出振子一样的弧。她就像在施催眠术一样,用平静的声音接着说道
「在异界,凛子君她们也在一起。异界会反应人的意识,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形态。你要是不想救她,到达她们身边的可能性就会降低吧。而且,也存在着你被吞噬或者死掉的可能性。好了,让我问问你吧」
这既不是游戏也不是梦。给我认认真真的回答。
————啪唧
银表应声合上。她优雅地重新翘起的腿,看着我。她的身影,宛如故事中的魔女。她嘹亮地,发出了富有张力的声音。
「你能够为憎恨自己的人,赌上性命么?」
这是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也是非常残酷的问题。
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感觉就好像秒钟走过的声音。
我按住胸口。小田桐先生露出担心的表情。前辈用严肃的表情抬头看着我。笑容从茧墨小姐脸上消失了。
就算我说不愿赌上性命,她也一定不会嘲笑我吧。她无疑会淡然的点点头。我明白这一点,想要把话挤出来
「我……我……」
全身都好痛,手上开了口子,凛子快要燃烧的眼睛历历在目。
「我…………」
我咬紧嘴唇,吐出最后的言语。
要赌么
不赌么。
「————……我赌。虽然我不愿意赌上性命,但不赌就不能救人的话,我要赌。我必须去,此时如果我不去,我一定会受不了的」
我很肮脏,我很丑陋。我的心情,一定会变得和说出这番话的八重一样。
若是变得无法原谅自己,我也会无法在这里待下去。
「所以、我要去救她们。请让我去吧」
茧墨小姐弯起嘴。小田桐先生深深地呼了口气,仰望着天花板。他静静地触摸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前辈张大眼睛看着我。他的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表情。
仿佛是难以置信。仿佛是很吃惊。仿佛很受伤。
仿佛看到自己无法理解,也不愿去理解的某种东西。
「————很好,我就接受你的这份觉悟吧」
茧墨小姐郑重其事地说道。她的样子比起之前,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愉快。她翻动黑色的蕾丝,站了起来。白皙的手伸向半空。
空中的手,指向了天花板。
「真麻烦呢。可这是雄介君的委托呢。而且只要问了,就有回答的义务呢」
小田桐先生在她的那只手上放上了什么东西。白皙的手指,握紧了牢固的柄。
纸伞翻滚着。纤细的背后绽放鲜红的花朵。
茧墨小姐将纸伞放在脖子旁,绝艳的笑起来。
于是,她发出宣言
「————出发吧,开启异界」
* * *
干燥的空气抚过脸颊。染成黑暗的天空中,闪亮着白色的星光。
我和前辈站在钟塔前。在我们面前,是茧墨小姐和小田桐先生。在澄澈的夜空下,鲜艳的红色旋转着。茧墨小姐将纸伞搁在肩上,正对小田桐先生说着什么。我不是很明白那两人的关系。
小田桐先生的手掌还是老样子,留着各种伤痕。
「…………我啊,不明白啊」
「怎么了,前辈?」
「我不明白你,还有小田桐先生」
突然,前辈发出非常不耐烦的声音。他在我和小田桐先生之间交互看了看。
他的眼睛,果然因为厌恶而眯了起来。
「为什么要救自己讨厌的人?既然讨厌,就去讨厌,去憎恨,去仇视啊。竟然要去救那种人,脑子正常么?」
前辈嘎啦嘎啦地让脖子发出声音。他仰望着夜空,眼神变得昏暗,低声呢喃
「————老实说,很恶心」
「是吗……恶心、吗」
「我啊,如果站在和你一样的立场上,我会很正常的见死不救,然后全力逃跑呢」
我看着前辈的侧脸。他没有在开玩笑,是非常认真的说出的这番话。接着,我注视着小田桐先生的背影。他也想要拯救所有人吧。在不为我所知的地方,小田桐先生一定逞强做出过艰难的选择吧。
小田桐先生从茧墨小姐身边离开。茧墨小姐将纸伞向空中高举。
以夜空为背景,红色如亭亭玉立的花朵一般摇曳着。
「————或许,救不出来哦」
「嗯?什么?」
我如此说道。我一边凝视着侧脸,一边吐露想法。
将自己的胆怯,不加掩饰的说出来
「我,并不是那么善良人的。虽然说了会赌上性命,但我只是没办法说出对她们见死不救罢了,所以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能够救出她们,不会有事的,这种话我一句也不会说」
「……你这算耍帅么,小不点」
「……或许,装乖才是正确答案」
不想见死不救,与赌上性命也想去救,这二者之间相差非常悬殊。我明白,然而,我还是轻易地回答了会赌上性命。我,一定会后悔吧。
红色的纸伞咕噜咕噜的旋转着。速度在增加,空气中留在红色的痕迹,让人联想到强风中需安装的风车。钟塔的门缓缓打开。明明没有任何人触碰,铁门却发出倾轧的声音。
「即使如此,也没有办法呢」
————————吱
从中流泻出红色的光。
「就算被她讨厌,就算讨厌她,我还是不想她死」
凛子会因为我的抛弃而死。我再也见不到八重。这种事情,我无法忍受,也不希望它发生,也无力背负。前辈摇摇头。他还是一副厌恶的表情,嘀咕着
「这种事,我一点也不明白……」
————————啪
忽然,纸伞合上了。红色从视野中消失。
茧墨小姐将伞像手杖一样刺向地面。她露出好像猫咪一样的笑容。
在门的另一头,红色的世界正在展开。搏动的红色,让人联想到人的体内。
小田桐先生注视着茧墨小姐,用严肃的声音小声说
「…………还
真是朴实的开法呢」
「哈、哈,谢谢你万分恼人的称赞,小田桐君。因为这次,我不过是将原本已经存在的洞连接起来而已呢。没必要去大费周章呢」
茧墨小姐发出干笑。突然,她转过身来。黑色的蕾丝就像踏着华尔兹的舞步翻飞起来。她向后退开一步。白皙的手如邀请一般挥过去。
「好了,出发吧」
「————是」
我迈出颤抖的脚。与此同时,前辈也动起脚。
他向前迈出一步。
「…………哎?」
我很吃惊,抬起脸。前辈不知为何,摆着一张非常不高兴的脸。不知何时,金属球棒拿在了他的手中。他两只手都紧紧握住球棒的柄。
「茧墨小姐,可以陪她到半路吧?我去去就回」
「哎呀,真稀奇呢,雄介君。你又不是小田桐君,难道觉醒了什么新的性癖么?像你这样的类型跑去舍己为人的话,会比小田桐君更惨哦」
「不是的。才没那种事。我只是陪陪这个小不点」
前辈将两只球棒重新握在一只手中,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的头上。就这样,前辈在我头上乱摸起来。我连忙按住脑袋。前辈放开手。头发变得乱糟糟。抬头一看,前辈果然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明明就是一副放着不管就会马上死掉的样子。待在那种地方,总感觉很那个啊。之后回想了很多很多,真是烦的要死啊,我」
前辈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他一边双手挥舞球棒,一边走去。
我连忙追上前辈,向不肯停下的他拼命说道
「学、前辈,不可以!说不定会有危险啊!」
「当然会有危险啊。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啊,小不点?」
「不、不是,我当然知道,但是必须去的只有我啊!」
「我啊,虽然不想去,但没办法呢。在精神创伤性质的意义上」
前辈不高兴的说着,向前迈进。视野被替换掉。一瞬间,感觉像潜入血海一般。感觉被腥臭、温热的液体所包围。四下张望之后,周围一片红色。不知不觉间,我们走进了门内。
因为有前辈和我说话,我感觉不到恐惧。我呆呆地环顾四周。
红色的墙壁,柔软的蠕动着。然而,脚下却像玻璃一般的坚固。
这里不是现实。『有别于现实的什么地方』的含义,如今我理解了。
我们所站的位置,墙壁不自然的被挖开。就好像从散装冰激凌的盒子里被舀过的痕迹。在眼前,开着一个缓缓倾斜的洞。
——————呵呵呵
传来轻轻的笑声。
「精神创伤…………么?」
我无视笑声,询问前辈。我不想去思考状况,依靠着前辈的话语。前辈是这里唯一能明确的东西。就如同围上了中意的毛巾就能安然睡去的小孩子一样的心情。
而且,前辈的话让我非常在意。感觉以前也听过似曾相识的话。
那是某个下午的事情。晴空万里,周边传来青草的味道。当时我坐在前辈面前一动不动,哭着向他求助。那时,前辈说过。
『你这样突然哭起来真的让我很伤脑筋啊。主要是在精神创伤性质的意义上』
————说起来,前辈为什么要来救我呢?
这次也是,为什么要帮我呢?
「……以前有个温柔而脆弱的女人,上吊了。带着女儿一起。我了解那个人的辛酸,了解那个人的痛苦,了解那个人的悲伤,但我什么也没做」
前辈轻捷地向洞底走去。他的口气,听似轻松却很沉重。
前辈一时抿住嘴。好像笑声的声音从那里漏出。
「————讲完了」
就这样,讲完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向前辈跑过去,注视着他的侧脸。
我和他一起向洞底走去,重复着刚刚听到的话。前辈的侧脸,不自然地紧绷着。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我突然察觉到。
前辈他,受过伤。然后,他不去察觉自己受伤的事。
我打算开口。然而,我什么也没想好。我寻遍内心的每个角落,还是无法找到合适的语言。
然而,我觉得不能一声不吭。在我准备说些什么之前,前辈开口了
「喂、小不点。最好还是什么也别说哦。说错话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的呢。头疼的快要炸开了,还是算了吧。不好意思呢」
球棒在前辈的肩上,咚咚轻敲着。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球棒随时会向我挥下都不足为奇的奔放感觉。我把话咽下去。全身颤抖。前辈的眼睛,凝结着有别于平时的冰冷。可怕的不得了。
然而,我开了口。乱七八糟,毫无联系的话脱口而出
「前辈,对我很温柔。明明很麻烦,却还是来帮我。前辈是个温柔的人……」
「我说啊,小不点。我才不温柔啊」
「不论前辈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这一点是真的,是不会改变的!」
我把话一口气吐了出来。前辈摆出一张仿佛在说「那又怎样」的表情。
我也觉得那种事无所谓。我的话,和前辈的故事完全没有接口。想要说的话,完全没有传达过去。然而,这是事实。前辈不觉得自己温柔。总是沉浸在自己很坏,都是自己的错的思维模式中。前辈这么做的原因,我感觉刚才稍稍理解了一些。
所以,我只能将我所认为的真实吐露出来。
哪怕无法传达。
前辈一语不发。他一生不吭的向前迈进。周围的红色变得越来越浓。忽然,前辈的运动鞋底被红色埋没。前辈,慢慢滴抬起脚。
——————吡啦
『我啊,所以呢,对那个人说』
液滴说话了。从前辈的鞋子上,垂下血一样的红色液滴。这次地面震动起来,传来声音。眼前的情景发生变化。红色融解,就像用画笔施加了色彩。
——————吡啦、吡啦
『于是呢,■■■,■■就好了哦』
我全身窜起鸡皮疙瘩。多亏前辈才能忘却的恐怖,复苏了。
眼前的情景,如粘土工艺品一般动起来。地面隆起,凹陷,化作四方的容器。里面铺上了水,展现出好似镜子的水面,散发着浓烈的氯气味道。
面对怀念的情景,我感到一阵眩晕。我突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眼前,是学校的泳池。
二十五米比赛用的泳池,装满了透明的水。
白光在水面上摇曳。根本就没什么太阳,然而水中倒映出蓝天。白云的影子在水面上流动着。
「前辈!」
我尖叫起来,抓住前辈的衣服。我的掌心,渗出湿哒哒的冷汗。
我的脑袋快出问题了。眼前的情景,是不应存在的。然而,我的五感全都明确的认知到这个突然出现的泳池。
混着水滴的凉风。温热的氯气味道。传到脚底的泳池岸边的热度。
却都是货真价实的。脑袋开始产生剧烈的疼痛。前辈一语不发。他一声不吭地靠近泳池,将球棒的前端没入水中。水无声地将球棒吞没。
球棒的前端,突然缠上了煞白的手。
「————噫」
————噗
顺着球棒,有什么东西抬起脸。粘稠的水顺着发白发青的皮肤滴落。
湿透的黑发,感觉好重。漆黑湿润的眼睛,两人联想到鱼眼。
红色的嘴唇扬起来。
——————呵呵
难辨是水还是唾液的东西从唇角黏黏糊糊的滴下。前辈毫无预兆扬起另一只手中的球棒。金属球棒的前端,反射着太阳的光辉。
前辈就这样挥下了球棒。水面破碎了,溅起夸张的水珠。溅到脚踝的水冷冰冰的。前辈示意停下动作,缓缓提起球棒。
————啪唧
水中什么也没有。
「光看这个情况,似乎是钻进去了呢」
前辈扭动脖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我连忙扫视周围。
眼前是泳池。然而,前面什么也没有,只有红色的墙壁。
无路可走了。能够前进的地方,只有泳池。我朝水面看下去。
那里能够看到画着白线的池底。然而,那一定是假的。这种事连我也能明白。汗水滑过下巴滴下去。泳池中翻起涟漪,发出金色光。
「……………………浅尝辄止,不也挺好么?」
前辈轻松地说道。我颤抖着转过身去。其实我很想逃走,想得不得了。我恨不得立刻哭着逃离这里。前辈领会了我的心情,接着说道
「来到这里本身就很不正常了。那个是叫八重来着?我倒是挺喜欢的呢。不过我恨的人,我是绝对不会饶恕,不会放过的。哪怕让对方去死也绝对不会。所以,我觉得,就算我进到里面,我也到不了的」
所以,我是不行的呢。我只会迷惘,沉溺,然后死去。
我凝视着前辈的脸。我准备开口,又把话咽下去。
前辈在池边躺了下去,摆成大字,看着天空。我也坐在了他的身旁。这个样子,就好像有种在
盛夏时节,两个人一起去玩的感觉。
我望着天空,而后紧紧的闭上眼睛。回想不久前看到的前辈的脸。
不过我恨的人,我是绝对不会饶恕,不会放过的。前辈是这么说的。
而且,前辈没有察觉到自己那时的表情。
我猛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脏兮兮的裙子,说
「前辈,前辈是个温柔的人。就算前辈否认,我还是这么认为」
「哈?说什么啊,小不点。没有那种事。刚才都说了」
我重复着深呼吸。将氯气味道的空气吸入,吐出,再吸入。
前辈轻轻地挥挥手。我注视着他。随后我攥紧拳头,走近泳池,踏上跳台。心脏仿佛立刻就要跳出来似的跳个不停。
我擦掉滑落到下颌的汗水,转过身去,将吸入的空气,吐了出来
「所以,前辈也一定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贴心,更温柔。就算说不会原谅,就算说自己不温柔,到时候,一会还是会明白的!」
我还是老样子喜欢胡言乱语。想着这些,我结束了自己的话。
前辈没有起身,只是大惑不解似的看着我。
我的膝盖,如同嘲笑着自己丢人的样子抖个不停。我害怕得不得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强行调整呼吸。
我必须逞强。好似愤怒的冲动从腹底涌上来。我坚定意志。坦率的说出想折返,想回去,应该很简单吧。前辈一定不会责备我。然而看到她的脸,我就觉得这种做是绝对不行的。
我回想起八重的脸。我想再次见到向我伸出援手的她,和她说话。
我回想起凛子的脸。对怯弱的她,我无法置之不理。
而且,我不能让前辈看到我放弃的一面。前辈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不可以输。不可以放弃。
我必须告诉他,还有其他的答案。
我大大的张开双手,对前辈说
「请一定不要忘记,有个人是这样看待前辈的」
我在笑么。我没有哭出来吧。
接着,我向腹中积蓄力量,用笨蛋一样的巨大声音,宣言。
「我出发了!」
抛开犹豫、抛开迷惘、义无返顾地,蹴地而起。
背部将水面压碎。跑过来的前辈的身影,渐渐远去。我冲到泳池中,被吞噬了。伴随着疼痛,水灌进了鼻腔和耳朵里。我忍不住张开嘴,升起银色的气泡。然而,疼痛渐渐缓解。似乎不用担心会窒息。
人工的水色墙壁开始被黑暗渲染。黑暗中,我掉了下去。我感觉到好似胎内的温度。如同被紧紧抱住一般,产生不可思议的安心感。然而,我不能停滞不前,我将手向半空中伸出去。
我踩着水,游了起来。八重在哪里呢。没有任何能够成为标记的东西。即使如此,我还是拼死挣扎着。轻飘飘的裙子很碍事。我胡乱的动着脚,游着。八重、八重、八重、还有凛子。我拼命的寻找她们两个。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飘过。从水底流出好像气泡一样的东西。
我连忙停止动作。银色的气泡亮闪闪地发着光,浮向空中。
它抚过我的身体,滑入我的耳朵。鼓膜发出声音而绷紧。我感到强烈的疼痛。与此同时,话语在我耳中直接泌出。
『极限。不行。不可能。破裂。崩溃。腐败。矛盾。乱七八糟。丢脸。事到如今。什么也』
没有脉络的单词,充满了脑袋。好恶心。就像无数的蚂蚁在大脑上乱过一样。呕吐感涌上胸口。然而除了银色的气泡之外,我什么也吐不出来。
『是我的错。然后,也是那个人自己不好。我们都有错,大家的都很残忍,然而,还是要赖那个人太糟糕了。既然如此,我』
银色的气泡变多,声音更加强烈。就好像鱼群一样,气泡从我身边穿过。大量的细语敲击全身。乱舞的声音简直充满暴力。
那些全都是曾经听到过的声音。
凛子、阿舞、纪子,她们伴着叹息聊着。
『那个人啊,还在和那个前辈来往?』『说真的,这种事无所谓啊。不过干得那么明目张胆很叫人恶心呢』『意外的有活力呢,阿梓』『不过是忙于对男人献媚呢』『还是老样子不会谗言观色呢』『和阿梓在一起,总觉得好累』『所以啊,干脆让她出点意外不就好了?哈哈,说过头了』
声音以可怕的势头将我吞噬。我全身窜起鸡皮疙瘩。我不要。好可怕。不想听。变得无法呼吸了。她们说什么都无所谓,但我不想知道。我堵住耳朵,咕噜咕噜的翻滚着。如同被风暴的海洋吞噬一样,等待着气泡过去。
然而,气泡接肘而至,毫不留情的拍打着我。
突然,声音以轻松的口气问道
『八重,你怎么看』
阿舞笑着说道。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阿舞不断说着我的坏话,似乎乐在其中。声音仿佛窥探着什么一般陷入沉默。八重犹豫之后,回答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哦』
气泡停下了。我茫然地被抛入水中。
我双手双脚被阻力提向上方,沉了下去。回过神来,周围的墙壁染成了红色。
——————呵呵
响起了女孩子的笑声。
如同召唤着疲惫不堪的我,温柔的声音将我包裹。好想就这样闭上眼睛沉没下去。我想做什么呢。突然,思维变得模糊。
我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什么的,而来到这个地方的呢。就连这种重要的事情,都变得模糊不清了。我吐出气泡,渐渐地沉溺其中。
这时,我发觉别样的气泡环绕在我身体周围。小小的气泡滑过我脸附近。和刚才的气泡相比,气势不足。其中一个弱弱地滑入我的耳中。
——————啪唧,气泡破裂开。
『——————她对我说了,谢谢』
气泡,唱起歌。好像在哭,好像在笑。气泡用矛盾的声音在耳边细语。
『——————她对我说了谢谢。她愿意对我说谢谢』
——————然而,我已经不行了。
『到极限了。撑不下去了。我很丑陋。我很肮脏。我也就应该没事了吧。我想去相信自己没有问题,然而我还是无法相信。因为。其他解脱的方法,不可能存在』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仿佛开关被纷纷按下,气泡碎裂。这一次,它们在眼前激烈的明灭。
映入严重的景色,变成二重摄影动摇起来。黑暗的水面,与某间屋子重合起来。
我拼命地动起胳膊。我要抓住眼前映出的某种东西,拼命地伸出手。咕噜咕噜的,小小的气泡在耳边跃动,应声破碎。
就算喊着■■■■苦苦哀求,也不可能改变任何事情。
——————啪
有一部分话听不清楚。我拼命地竖起耳朵。
每挣扎一下,空气就会肺部漏出来。银色的气泡汇集成为一个,将我四周包围。我被巨大的气泡包在了里面,呆呆的上浮,呆呆的望着气泡表面映出的景色。
可是,好难过啊,好痛苦啊。
——————救救我啊。
——————啪
八重,在哭。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哭。
我轻轻地向前伸出手。从内测接触富有光泽的气泡表面。气泡砕开之后,我又被卷入水中。即使如此,我还是伸出颤抖的指尖。
我很肮脏,我很丑陋。
伤害朋友,愚弄朋友,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我,非常丑陋,非常肮脏。
我受不了啊。我不行了啊。我已经,笑不出来了啊。
所以,所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大量的话语碎裂开。我听着这些声音,双手伸向气泡外。
手碰到了冰冷的水。伴随着这份触感,气泡应声砕开了。
——————啪唧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伴随着雨一样的声音,水落下去。
气泡破碎后,包括围周围的水,全部落了下来。与此同时,我也落了下去。下落的感觉,在我腹中萌生出发寒的恐惧。我和无数液珠一起,被拍在了地面上。我摔在了满布尘埃的地面上,迅速抬起脸。
我在钟塔里。有人靠在昏暗的墙壁上,坐在那里。
是几个女生。其中一人抬起哭肿的脸。
我和她视线相接。她似乎一直在这里哭泣。那个羸弱的气泡,就是她的呢喃的话语吧。然后,那个声音传达给了溺水的我。
八重的脸扭曲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大喊。
我无法清楚的听到,对她的话作出回答
「——————对不起」
于此同时,我抱住了她。
我紧紧拥抱她温暖的身体,拼命抚摸她的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去。不论我还是八重,脸都哭得稀里哗啦。刚才听到的八重的话语,在脑中咕噜咕噜地盘旋着。我无法顺利的发出声音,即便如此,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大叫起来
「回去吧……八重,一起回去吧。我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