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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望向樱同学的侧脸,而她的表情就和大家说的一样,仿佛是由冰组成的。
她那双对任何事物都不抱兴趣的眼睛,就像是只映照出眼前景色的镜子。
这是在我国中三年级时的春天所发生的事情。升上三年级后换了班级,我也刻意低调一点,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指派为图书委员了。正确来说应该是叫文化委员,但职务内容是负责顾图书室,所以我觉得说成图书委员也没关系。而我马上就被叫来执行我第一次的工作了。
坐在柜台的人是我,以及樱同学。
老实说,我很紧张。
我一年级时也和樱同学同班,但我们从没说过话。不过,我远远观察,也能看出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待人一点也不亲切,相当冷淡,也不常说话。
而且她的侧脸美得晶莹剔透。
我想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人说像冰雕一样。我现在也实际体会到这一点了。
不过,我也不能一直这样痴痴看着她的侧脸。
我在深呼吸之后,下定了决心。
「那个……」
我含蓄地小声呼唤她。樱同学原本失焦的茫然双眼恢复了光彩。
「……什么事?」
经过一小段时间,樱同学才转过头来。丝毫不感兴趣的光润双眼,在极近距离下注视着我。真的有种她完全不在乎周遭事物的感觉。我甚至觉得她愿意来顾图书室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但是,她还会再来第二次吗?
像今天一样是在午休时过来就算了,我感觉如果时间是在放学后,她绝对不会来。
「呃,图书委员的工作……卡片……」
从刚才开始就有一位想借书的女生站在我们眼前。
因为樱同学一直没有动静,我才只好出声提醒她。
「啊,喔。」
樱同学这时候才终于开始动手。明明她一直面向前方,却好像完全没发现有人。樱同学没有很慌张,平静地开始处理借书卡。等了一阵子的女生手扠着腰,一脸很想说些什么的表情,但或许是因为樱同学完全不在乎让她等了一下,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默默地站在柜台前。不知不觉间,樱同学也处理好了借书的准备程序。在柜台前等的女同学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卡片上写下名字和日期。樱同学看着弯腰写字的女同学的头,细声说道:
「……抱歉,让你久等了。」
女同学似乎一开始也不知道她是在对自己说话。樱同学撇过视线之后,女同学才抬头看向她。女同学只吐得出一句「啊,嗯……」,并微微点头。
在旁边听着的我也是吓得说不出什么话。我很讶异她居然会道歉。我以为她是个态度更旁若无人的人,所以对她这么老实地道歉感到很吃惊。
不过樱同学好像没怎么反省自己的工作态度,又开始发起呆来了。
我也再次偷偷观望她的侧脸。
樱同学在教室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她不跟人说话,也不和人走在一起,总是独自行动。她似乎并非受到孤立,而是保持孤傲的样子。证据在于她虽然总是独自一人,却没有被人作弄的迹象。一出手,就会遭到她的冷漠反击——或许是因为她带给人这种强烈印象吧。所以大家都会刻意避开樱同学。
我之前也是那么做的人之一。不过,我的视线却自然而然地,被近距离下的樱同学吸引过去。
能如此近看「难以接近的事物」的机会不是常常有。
没错,光是看着就够了。
樱同学会吸引他人目光,在男生之间也很受欢迎。但是,没有人想接近她。
因为冰很冷,很锐利,而且相当脆弱。
结果就和我想的一样,第二次轮到我们负责图书委员勤务的时候,樱同学就没有来了。因为是放学后来值班,所以可以说我的预测是完全命中。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在柜台的椅子上半弯着腰思考该怎么办。该继续坐着,还是出去找她?她还在学校里吗?我犹豫得扭起腰,最后决定去找她了。因为我觉得就算她真的马上回家,现在也应该还在鞋柜附近。
我一出图书室就立刻跑起来,好让柜台空着的时间能短一点。我大力踩着下楼的阶梯。不晓得多久没有这样拼命跑过了。至少冬天的时候不曾这么做,因为冬天实在没那个心情到处跑。没想到在这种方面上也能找到春天带来的影响。
而急忙赶往鞋柜之后,也真的找到了樱同学。
正从鞋柜拿出鞋子的樱同学转头看向飞奔而来的我。
她好像不认为我是要找她,又立刻转过头。
「等一下,等一下!」
我边叫住樱同学,边一步步走近她。有点紧张。
樱同学发现真的是要找她,便一副觉得很麻烦似的再次回过头来。
「今天……要去图书室值班……」
「啊……有这件事啊。」
她似乎只是忘记了。樱同学交互看着我跟鞋柜。
她在点了一次头以后,就缓缓往校舍外头走去。
「啊,喂喂喂,这样不行啦!」
我有点害怕,但还是抓住了樱同学的制服袖子。樱同学没有甩开我的手,却是一脸嫌麻烦地转头看向我。她的眼神和眉毛中完全看不到半点干劲,毫无多余的东西。
「那个就算不用两个人都去,也有办法应付吧?」
虽然是在找借口逃避责任,不过她意外戳到了痛处。图书室不会大排长龙,确实是一个人也可以应付。而且,其实上次樱同学也几乎没什么在做事。
但她这样我会很伤脑筋。要是樱同学不在,我待在图书室也没什么意义。
「呃……可是今天轮我们值班啊。」
我说不出有说服力的话,只好保险一点地拿责任来说服她。或许是听到我这么说也很难反驳,樱同学又不情不愿地把鞋子放回了鞋柜。像前阵子对借书的人道歉时也是这样,看来樱同学还是满明理的。虽然这和她给人的印象兜不拢,让我挺意外,不过她说不定出乎意料的是个很普通的人。
我和重新穿上室内鞋的樱同学一起走着,途中,我仔细看向碰到樱同学——正确来说是碰到衣服——的手。
映入眼帘的并非冻僵的手指,而是像平常一样只冒出淡淡红色的手。
我带着樱同学回到图书室。樱同学没有多加抵抗就直接坐上了柜台的位子,然后像上次一样一直发呆。她中途也偶尔会打哈欠,不晓得那是代表她很困,还是很无聊。
而且,她也没有像我一样拿图书室的书来消磨时间。
静静坐着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这段时间可不可以赶快结束?
一股好奇心涌上了心头。因为我从没遇过像樱同学这么令人摸不着头绪的人。
「你不看些书吗?」
我提起少许勇气,试着和她搭话。樱同学用手托着脸颊说:
「如果是喜欢的书,我就会看。」
这是一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含糊回答。大概是因为樱同学不求他人理解自己吧。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帮你介绍一些我觉得挺有趣的书?」
我期待能用自己的方式拉近和樱同学之间的距离,用上了我仅有的勇气。
可是——
「咦?不用了,不需要。」
樱同学却轻轻挥了挥手。接着便立刻把视线转回前方。
她的反应让我愣住了。她对待他人善意的态度当中,没有半点和善。但看起来也不像觉得很烦,而是始终保持平淡的态度。
看来她是真的完全没兴趣啊。反倒是我开始好奇起来了。
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她的兴趣?我不断偷瞄她的侧脸。
没想到担任图书委员会变成这么刺激的职务。
我明明正看着手上的书,翻著书页,却没有半个字进到我的脑海里。
我寻找着和樱同学之间的某种契机。虽然在寻找,却不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彻底磨平的光滑冰层表面仅仅是散发着寒气,丝毫不让任何事物靠近。
既然再等一百年也不会看到对方接近自己,就只能由我主动上前了。
而想了解对方,就需要对话。无论如何,我只能先和她说话。
「樱同学你……呃……假日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就是睡觉,或是躺着。」
这两个应该是同一件事吧?而且她也不像是在敷衍了事,大概真的就是那样吧。
樱同学不会撒谎这点是很好,可是这样根本聊不下去。
「呃……那……你的成绩很好吗?」
「算普通吧。」
「啊,这样啊……是喔……」
搞不好她有开口回应我就算不错了。毕竟被无视才最令人难受。
虽然现在就是第二难受的状况。
用这种方式去了解她,根本不可能弄清她的想法。
我必须更深入一点。
这么做可以打破她心里的那层冰吗?
还是只会害我自己滑倒?
在烦恼的的途中,我的眼前模糊了起来。视野边缘变得愈来愈接近纯白。
我像是要流下大滴泪珠般低下头,开口说:
「樱同学……你有……朋友吗?」
这个问题的回答来得毫不迟疑。
「没有。」
她如此断言。有一种纯白的东西像雪崩一样落到我身上——我从她的回答中感觉到这种强而有力的氛围。
摸著书角的手指开始缓缓抖动。
「这样啊。」
「嗯。」
那,既然这样——
喉咙在发抖。
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我很想这么说,也试图这么说。可是,我却无法马上说出口。
我在学校里有好几个朋友。但我并不是用当面说「要不要和我做朋友」这种仿佛在请对方跟自己交往的方式交到那些朋友的。所以我想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就突然冒出了羞耻和害怕被拒绝的恐惧,而我需要一点时间排除这些情感。
若我在这时候先说出口,或许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
不过……
依然直直面向前方的樱同学,却自言自语般地说:
「我就这样没朋友也无妨。」
冰层没有产生半点裂痕。
既澄澈又光滑,相当冰冷,而且坚硬。
看见她那张侧脸,原本快说出口的那句话也只能逃之夭夭。
「……这样啊。」
我的回答也等同于自言自语。
由于这次真的被无视了,我这一刻才终于死了心。
在那之后,我就只是一直看着樱同学。我再也没有积极向她搭话,也没有在她不小心忘记值班时去找她。不过,她大多有来值班,而我在负责图书委员事务的期间都会假装看书,偷偷观察她的侧脸。
我理解了自己最多只能接近她到这种地步。
每当我看到那美丽的粉红薄唇,都会觉得——
我大概搞砸了什么。我有这种感觉,也为此感到后悔。
但即使搞砸了,我也依然乐此不疲地看着樱同学的身影。
进到第二学期后,我们换担任其他委员,我和樱同学小小的接触机会也就此消失。
虽然我们在同一间教室,但我找不到向她搭话的机会,再加上樱同学的缺席天数也愈来愈多。看来她是觉得麻烦,就不会来学校了。
之后,我跟樱同学间也没发生什么事,就这样顺其自然地来到了毕业典礼当天。我原本很担心樱同学会不会不参加毕业典礼,不过她姑且还是有出席。但她大概不记得我了吧。樱同学正低着头,僵着身子,看起来好像觉得很无聊。
我远远看着这样的樱同学。
她虽然在队伍的前段,却不时左右晃着头。
校长的一长串致词结束后,就再也不能像这样看着樱同学的背影了。
只有现在,我很希望校长那总是令人反感的嘴巴永远不会讲到口干舌燥。
毕业典礼结束后,大家就各自聚成小团体,或是离开体育馆。我带着某种预感离开了朋友们,快步走到外头。
整齐排列在学校中央大道的樱花树,已经隐约露出了花瓣的色彩。
现在是距离樱花树开花还要一段时间,仍在等待春季新芽诞生的季节。我眺望着远方的淡淡粉红色时,发现那些樱花底下有一个很眼熟的背影。看到的瞬间,我的脚就开始摆动,肩膀开始晃动。我奔跑了起来。
「标同学!」
我叫着她的名字靠近她。樱同学缓缓回头。
即使身在即将来访的小小春天底下,樱同学的那层冰仍然坚固无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少还记得我是谁,她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什么事?」
在我眼前的是不会不舍与任何人离别,正打算默默离去的樱同学。
是我认识,而且总是观察着的那个樱同学。
不知为何,看见她的冷淡态度让我好高兴。
「那个,你要保重——不对……」
说出自己根本不那么想的空洞话语,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心里就涌上了一股像是弃自己于不顾的勇气。
自暴自弃?彻底改变?还是积极?
这样的想法鼓舞了自己。
有句话我知道无法传达到她的心里,但还是想告诉她。
所以,我对她说:
「谢谢你。」
一句感谢的话语。
谢什么?——樱同学眯细双眼,看起来很想这么问。这其实是在感谢樱同学给我一段能观察毫无防备的她的时光,以及极为短暂的刺激感受。但我想就算一本正经地对她这么说,她也一定不会深受感动。
而且我也没有钜细靡遗地把这件事传达给她的意思。
因为这样,所以我露出了笑容。樱同学一时面露很狐疑的僵硬表情,但不久后就语气冷淡地简短说了声「那真是太好了」。这句回答中毫无关心,纯粹是表面话。
一股要是传达到我的心里,就会感到心寒的尖锐寒意在胸口扩散开来。
嗯,真的是太好了。
我小声回应她。接着,樱同学没有说半句再见,就离开了。
我就这么听着身后众多声音的热闹合奏,目送樱同学离去。
过了不久,触及胸口的冰块便开始融化。
很不可思议的,这让我的胸口和腋下附近感受到了温暖。
我想,今后就算在镇上看到樱同学,我应该也不会和她说话。
正因如此,我才要对她说声谢谢。
那道背影像花瓣一样飘动,渐行渐远。
樱同学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融入了与她名字很相衬的樱花色风景当中。
「喔~原来安达叫作樱啊。」
「嗯。」
开学典礼结束后,安达在我们一起走到校舍外时提及了这件事。
由于现在不是仰望漫天樱花的时期,凋零的樱花瓣都已经黏在地上了,所以我感觉这件事在这时候提起,好像缺乏了一点活力。尽可能避开那些花瓣的话,走起路来就会像喝醉酒的人。
「之前是不是有听你说过?」
「大概有。」
安达微微点头。是第一次在体育馆二楼见到她的时候说的吗?我完全不记得了。
「喔~是喔……」
我随便点点头,替我们的对话制造空档,同时望向远处的体育馆。
那里的地板在冬天时像冰原一样冰,但今天举行开学典礼时比较没那么冰了。之后阳光渐渐转强,体育馆的「那个地方」也会跟着愈来愈舒适。这么一来,原本只会令人有如身处修行之地一样难受的那里,就会变成避难所。我们应该不会再去那里了吧?我偷偷斜眼瞄向安达的侧脸。她看起来不像说得出「不要紧,再也不用去了」的样子。
不过,我和安达居然还认识不到一年啊。有点意外。
我和安达之间的关系仔细想想真的是挺奇妙的,我们就像是认识十年的朋友,但有时候又觉得我们之间的友谊淡薄到好像明天以后就见不到面。或许是这段友谊的根基没有打稳,才会这样摇摆不定。但我不太清楚要怎么做,才能让这段关系稳定下来。
嗯……
「小樱。」
我故意叫她的名字调侃她。安达一开始是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她后来好像发现到我是在叫她,又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她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随后她这副腼腆表情下的脸颊、耳朵,甚至是纤细的脖子都染上了樱花般的粉红色。喔,真是名副其实呢。
「还是该叫你樱同学?」
我继续捉弄安达,就看见她的头发舞动了起来。她的身体微微上下抖动,让左右两旁的头发像动物的耳朵一样跳动,感觉有点可爱。当事人似乎没什么余裕,所以我边走边等她冷静下来。头发拍动的声音停下之前,我一直看着正前方。
「哎呀?」不再听见那道声音以后,我不经意地看向旁边,就发现她正面露傻笑。安达脸上露出了满面笑容。
她脸上浮现了仿佛脸颊融化般的松懈表情,感觉随时都会发出「嘿嘿呵嘻嘿嘿」的笑声。
原来她也会有这种表情啊——我看着这副稀奇景象的途中,安达像是惊觉到我的视线似的抬起头来。她松懈的表情立刻收敛,脸颊上的粉红色也转变成朱红色。
「怎……怎样?」
安达的眼神左右游移,好几次试着重新握好书包,同时开口这么问我。虽然她似乎比刚才冷静了,但看来没有察觉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要是我把这件事说出口,她的反应应该不只这样。我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不过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秘密留在心底。
毕竟要是容易害羞的安达跑掉,要去追逃跑的她也很麻烦。
「没什么,我只是在看你而己。」
我随便敷衍一下,安达就惊讶得向后仰,眼睛也是不断转动……为什么?
「咦,是……是喔,只是在看我……这样啊……」
她这次又换成嘴角在抽搐。看样子她是刻意挤出笑容却挤不太出来,结果她的眼睛和嘴巴就变得像切开的苹果那样。这样脸不累吗?
我和这样的安达一同走出校门,然后在走到农田前的道路时,感觉到一种像是被人抚摸后脑的异样感。我马上就察觉到产生这股异样感的原因了。是正在走路的安达有问题。
「安达,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走?」
我一问,安达就僵住了。接着她便像是很受伤般垂下了眼角,眼神不安地望向我。咦,什么?怎么了——她用这种求助的目光看我,让我吓了一跳。
「你没骑脚踏车上学吗?」
脚踏车停车场当然在学校里面。而且我家跟安达家的方向完全不同,没有理由一起走。安达到底想去哪里?
「啊,你是指那个啊……」
束缚着安达脸颊的东西放开了她,使她的眼角和嘴巴松懈了下来。
不过你说「那个」,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哪个吗?虽然我不太懂是怎么回事,总之她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她在教室时一直是面无表情,我还以为她心情很差,但看来不是那样。
升上二年级后,我们在教室里是照著名字的五十音顺序坐,所以安达的座位在我的座位左斜前方。我有和新认识的同学们简单说过几句话,可是安达看起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她偶尔会看向我,然后又低头撇开视线。
她的态度僵硬、冷淡,单纯是在等待时间经过。
而这段时间结束之后,她就会来到我身边。她这一点真的和我妹妹很像。
看她这样,我虽觉得她真是一点也没变,却也有点担心她。以一个姐姐的角度面对同学是有些奇怪,但我就是会忍不住用这种观点看她。
安达有办法顺利融入新班级吗?
呃,不过要是问到她去年有没有融入班上,我也只能说没有啦。
我觉得,安达就是那样的女孩……不过,只要她愿意放开心胸,就能看见她各式各样的表情。
而且安达似乎挺黏我的。
「岛村?」
「安达有时候会露出很像狗的表情呢。」
我省略了「看起来无精打采」这个部分,指出这点。
「不,才不会。」安达摸着鼻子和脸颊否定。难道她讨厌狗吗?
我自己是满喜欢狗的就是了。
话说回来,安达不赶快折回去,没问题吗?
你这样直直走,会走到我家去喔。
我错失了再次开口的机会,在凋零樱花描绘出的春天下行走。
然后为阳光投射在我背上的这份温暖,轻吐了一口气。
附录「日野家来访者1」
星期五放学之后,有人说想去我家玩,于是我故意摆出明显很排斥的表情。
「咦~」
「我应该两年没……不不不,应该是三年……三天前的晚饭是吃什么啊?唔……」
看我啦。不要事到如今还在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快看我啊,永藤。
即使我对永藤发送念力,她依然毫无反应地继续走,我就放弃这么做了。
所以,那一天连永藤也一起到了我家来。
走过住宅区小路里的长长石板路后,永藤望着我们抵达的那间房子说:
「看起来就像别墅一样,真不错呢。」
「是吗?」
我对永藤的感想感到疑惑。在我的认知中,讲到别墅就会想到西洋风格的建筑,跟这栋房子完全搭不上边。虽然里面有很多绿色植物,有宽广庭院,也有枝叶茂密的树木,甚至还有乌龟擅自定居下来。这样是很有大宅院的感觉,但哪里像别墅了?我一问,永藤就指来指去地说:
「像是有石板路、池塘,还有树木的味道,都让人觉得很像别墅啊。」
永藤动着她的鼻子,四处吸着味道。你用不着闻成这样啦。
不过这里的确和她说的一样,飘散着大自然的味道。因为这栋房子被在住宅区中显得很不自然的大量绿色植物围绕,外型也是日式风格,还种着许多树木,也有那么点老旧。虽然有经过几次改建,但最里面的宅邸外墙还是保持着它原来的黯淡模样。那是爷爷他们住的地方,隔壁也有用来开茶会的茶室。而我偶尔也会被强行带进茶室。
因此我不是很喜欢那里。
「这栋房子还是一样很大呢~」
「应该只是很矮又广阔而已吧。」
我打开又矮又广的这栋房子的门,就看到正在擦鞋的女佣抬起头,对我们露出笑容。
「欢迎您回来。」
「是~我回来了~」
就算对方是永藤,但在同学面前受到这样的待遇还是会觉得有些难为情。
该说是有点不食人间烟火,还是太有千金小姐的感觉了呢……我从以前就很讨厌带朋友来,心中产生的负面情感也是一模一样,可是我却无法说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心情。
「打扰喽。」
永藤从我身旁冒出来,强调自己的存在。她的大胸部也顶在我的手肘上,强调自身的存在。不愧是「肉之永藤」。我们究竟是在几时出现成长差距的?
「这位是客人……啊,不,是您的同窗好友吧?」
「是朋友,只是普通的朋友罢了。」
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所以也没必要讲得那么夸张。
而且何必把永藤跟我放在一样的高度呢。
「我马上就去吩咐厨房,为两位准备茶水。」
「啊~不用了,不需要。」
毕竟对方是永藤嘛。
「我有买饮料过来,还请放心。」
永藤从背着的包包里拿出午后红茶的宝特瓶。那是中午喝一半的耶,感觉好像还温温的。看着瓶内饮料不断晃动的女佣也面露了苦笑。
「总之她就是这样的家伙,就不要太在意了。」
我推着永藤的背走进屋内。走廊的木制地板被擦得光滑明亮,一个不注意就会脚滑,不管习不习惯都一样。走过玄关,就会看见两条通往不同地方的路。直直走会通到屋内各处,往右则会走到能眺望中庭的外侧通路。顺带一提,我奶奶就住在我们左边的房间里。她还开玩笑说自己和爷爷是分居状态。
从往外面的路到我房间比较快,于是我们往右边踏出了脚步。
永藤用觉得很稀奇的眼光看向天花板和墙壁,同时跟在我后头。
在这条走廊上走了一小段时间后,我偶然撞见了那张许久不见的脸。
「呃……」
不小心遇上正好走出房间的哥哥了。他是四子——乡四郎。对方也察觉到我的存在,眯细了眼睛。
「你的反应真失礼耶,阿晶。」
这个哥哥到两年前都还待在家里,所以和他碰面的机会比遇上其他兄弟还多。我和乡四郎哥的感情是不坏,但我很怕遇到他。因为他是会啰啰嗦嗦一大堆的人。
「真难得,你居然会带朋友来。」
换上和服的四哥微微一笑。
「她只是擅自跟来的而已啦。」
「您好啊哇。」
要讲就只讲「啊」或「哇」其中一个啦。「我是她的哥哥乡四郎。」四哥无谓郑重地对从我身后开口问候的永藤深深低头致意。他没有见过永藤吗?还有,你用不着说「我是家里经营肉店的永藤」来跟他对抗。由于永藤外表看起来很聪明,所以她这样做会一反她的真实个性,让人觉得很有礼貌。
「今后也请你多加指导及鞭策我们家的阿晶。」
「是!我已经用鞭子狠狠鞭策过她了。」
「……………………………………」
先不论永藤,乡四郎哥说这番话不是在开玩笑,真的是正经过头了。
我为什么非要受同学指导不可啊?
之后四哥抬起头,以稍微严厉的神情告诫我:
「里头有客人,你们可别太吵闹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慢走。」
我随便挥挥手,和他道别。我们明明是在同一个家长大,为什么个性会有这么明显的差别呢?
哥哥他们非常死脑筋,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被塞在竹筒里长大的。
「刚刚那个人跟日野长得一模一样呢。」
「不,我觉得不像。」
哥哥他们全都长得很高。小时候的我还觉得他们看起来都和父亲没两样。
我走在能眺望中庭的通路途中,才点点头理解到原来有客人来访。
希望之后不会要我也去向客人打声招呼。
「对对对,话说回来……」
听到永藤合起双手的声音,我便转头望向她说:
「怎样?」
「我想起你的名字叫作晶了。」
这家伙似乎也到了现在才想起这种早该记起的事情。大概是四哥有叫我的名字,才想起来的吧。
明明以前还喊着「小晶」四处追着我跑,亏你忘得了耶。
这家伙的脑部构造太难以理解了。因为她虽然这样,在学
校的成绩却很不错。
「你的哥哥们叫什么名字来着?」
就算问了,你记得住吗?但我还是回答了一下:
「长子叫阶一郎,次子叫德二郎,三子是又三郎,然后刚才那个是乡四郎。」
因为是照数字取,所以算挺好懂的。据说如果我是男的,就会叫大五郎。不过我有听说父亲知道我出生的时候很高兴。好像是因为,他在小孩出生之前就先准备了男生和女生的名字,而女生的名字终于没有白想了的样子。
「这样啊~」
永藤点了点头。她的表情看起来就是我问「你记住了吗?说来给我听听」的话,绝对讲不出来的感觉。
「只要记得是姓日野就好了。」
「是啊。」
以永藤来说,这想法颇聪明的。反正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们,再说就算永藤想记住他们的名字,也会在过了两天之后全部忘光光。不过她前阵子去国外旅行时,我们有一星期以上没见面,她回来以后却还记得我,所以就不追究了,嗯。
我绕过通路,把边间的门往一旁拉开。而永藤一进到我的房间就先拿下了眼镜,和先前背着的包包一起放上桌子,然后躺到榻榻米上。我才在想她要做什么,永藤就开始左右翻滚起来了。
「好玩吗?」
「有浓浓的榻榻米味。」
她边滚,边动着鼻子闻味道。
「光是你的房间,就比我家还大了呢~」
「那是因为你家有好几楼吧。」
她家有二楼,也有三楼。我喜欢高的地方,所以很羡慕她。
永藤在翻滚的同时,似乎也觉得很感动。不过我更想问她:「你这样滚来滚去,胸部不会卡到吗?不会痛啊?」附带一提,我在榻榻米上翻滚不会觉得痛。这是怎样?
永藤在滚到墙边时停了下来,然后直接仰躺着用双脚蹬着榻榻米往我这里前进。她用有如尺蠖蛾幼虫的动作钻进了我的双腿之间。我以为她想偷看我的裙底,不禁退后了一步。虽然认识她这么久了,被看到内裤也没关系,但如果是跑来偷看就有点不敢恭维了。
永藤就这样躺着往上看向我,问:
「你不换衣服吗?」
「啊?」
「换和服啊。」
永藤摆动身体,挥舞着那不存在的和服袖子。在摆动的只有你的胸部啦。
啧。
「那又不是便服。」
明明你应该知道我在家里也不是总穿成那样啊。
「可是那是你的衣服吧?」
「呃,是没错啦。」
挥啊挥——永藤挥舞着手臂,催我去换上和服。她的胸部也……以下省略。
以永藤的个性来说,她这次挺坚持的。而她不断重复同样的行动时,就是——
「……你想看是吗?」
「我想看我想看。」
她像只海獭一样拍手吵闹。要是我不开口制止,她会一直拍下去。
我想起四哥刚才有告诫不要太吵闹。
「真麻烦耶。」
说是这么说,我还是去请正好经过的女佣帮我准备和服。虽然女佣说可以在里面的房间帮我穿,不过我自己会穿,就拒绝了。感觉要是请女佣帮忙,她跟永藤就会热烈聊起关于我的话题。而我就是不希望演变成那种情况。
像是聊到在家里的我怎么样,在学校的我又是怎么样之类的。我不太喜欢别人谈论这种事情。
我开始脱起制服。我在脱下裙子后转过头,发现依然躺在地上的永藤正直盯着我。
「有事吗?」
永藤对我的视线感到很疑惑,露出了松懈的眼神。
「还问有事吗,你一直看我的屁股,我会很在意啊。」
「这也没办法啊~」
「你根本只是随便敷衍我一句吧。」
「毕竟我只看着你嘛。」
「……咦,嗯。呃,我想也是啦……」
这话从这家伙口中说出来,实在很难判断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很平常地表达自己总是这样的广泛意义呢?
我感觉这两个都是正确答案。可是就算在看我,也用不着一直盯着我的屁股吧。
有点想问她看着我的屁股在想什么,又有点不太想问。
我正在穿长衬衣、披上和服时,永藤开口对我说:
「你的动作很俐落呢。」
「因为有被逼着学过啊。」
「跟百货公司的包装纸一样干净俐落。」
我不太懂她是不是在夸奖我。这句话是认真解读会很累的那种。
换衣服的途中,我一直感觉到永藤不断地在看我。看别人换衣服好玩吗?……这样真的好玩吗?
虽然绑腰带的时候有点焦急,但我还是赶紧换好了衣服。
「好了,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故意在永藤面前挥舞袖子。永藤试图抓住我的袖子,却没有抓到。因为她非常厚脸皮地继续赖在地上,我就利用摆动的袖子诱导她,结果她就缓缓起身追过来了。我正觉得有趣而继续诱导她时,永藤突然把手放到了我的肩上。
永藤趁我用眼神问她在做什么的空档绕到我正前方,然后把嘴唇贴上我的额头。我的视野有一瞬间差点糊掉,不过我马上振作了起来。
「……你喔……」
虽然是一记奇袭,但我不怎么惊讶。额头冰冰的。
永藤就这么把手放在我肩上,神情平淡地说:
「日野真可爱呢。」
「……你……你干嘛突然这么说?」
反倒是这句话吓到我了。毫无虚假的称赞所带有的份量,足以动摇我的思绪。
「看你这副模样,就这么觉得了。」
永藤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道。
她的影子覆盖在我的身上,简直像在展现不知何时拉开许多的身高差距。
「……你真的是喔……」
我撇开了视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永藤却毫不犹豫地离开我眼前。
她黏过来和离去的动作一样干脆,实在很难跟上她的步调。
不过也没必要硬逼自己跟上啦。我认为我就照自己的步调和永藤相处就好了。
当事人永藤正左右扭动着身躯,于是我用眼神询问她想做什么。
「我要不要也换一下衣服呢?该怎么办呢~」
「啊?换衣服?」
「其实我今天想住在你家喔。」
「啥?」
这家伙怎么讲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啊。
在我为这个先前完全没听说的预定行程感到吃惊时,永藤把包包扛了过来。
「反正房子这么大,多我一个人也不会被发现吧。嗯嗯。」
永藤不知为何一副很得意的样子。她接着打开包包,把里头的换洗衣物跟盥洗用具拿出来排在一旁。看来她是要装这些东西,才会背着比平常还大的包包。我真的没听说你要住下来啊。
「这种事情你要先说啊。」
「可是说了你又会不准我来。」
「……你挺懂我的嘛。」
果然认识久了都可以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呢,哈哈哈。
「我很懂你吧~?」
永藤又戴上眼镜,并牵起嘴角。
看着抬了抬眼镜还一脸得意的这家伙,就觉得要对她提出抗议是很愚蠢的一件事。
「今天的安达同学」
我走过镜子前面时被吓了一跳。因为自己的脸上露着相当松懈的笑容。脸颊和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于是我连忙用手指去压抑脸部。
只是稍微想起中午的事情而已,竟然就变成这样。
危险危险。
要是被岛村看到我这种表情,那就让人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