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代替了祭典音乐,响彻全场。
人们宛如舞动般,慌乱窜逃着。
疯了。不可能。他应该死了。应该死了才对。
他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每个人都这样想,却又不由得心生畏惧。
当然。那两只鬼确实死了,但我们是他们的转世,如果连外貌都相同,看起来就几乎「一模一样」了。
会震慑不已的,就表示他们是真正有实力的家伙。
搞不清楚状况的只有那些连妖怪的骇人之处都不了解,就跑来这种地方凑热闹的愚蠢人类。像金华猫早就不晓得开溜到哪儿去了。
最好受点惨痛的教训。
就跟那些被带到这里的可怜生物一样。
「茨姬?」
背后传来惹人怜爱的声音,嗫嚅着我的名字。
「是茨姬吗?俺是在作梦吗?」
是木罗罗。她拖着铐住自己的锁链,朝我的方向爬过来。
「木罗罗,这不是梦喔。就算这副模样是虚假的,我还是『真货』。我就在这里。」
我将手放在胸口,对着木罗罗展露豪气万千的笑容。
她应该明白。我还是「我」这件事。
「我一直、一直好想见你,木罗罗。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俺也是喔,茨姬。听说你死了,俺伤心得要命。但俺很擅长等待,一直相信有一天一定还会再见面的。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了。」
千年前,在大江山缤纷绽放的巨大藤树。
那是被称为「鬼藤」,会吸干附近生物生命力的魔性化身,但寄宿在上头的精灵却是个怕寂寞又爱讲话,而且很体贴的孩子。
『大家都会毁灭的喔,所以你们不能过来。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建造一个国度,不要再想这种愚蠢的事情了啦——』
这般忠告的藤树精灵,茨姬每天都会过去看看她。
听她讲话,天南地北地聊,偶尔也会吵架,但最终都会慢慢和好。
对木罗罗来说,茨姬是第一个朋友,也像是最亲爱的女儿。
虽然很多时候像是相反的,但对木罗罗来说,茨姬是女儿。
给予等同于关怀亲生孩子的爱,守护我们的理想,奉献自己帮助我们的眷属——
「不准动。」
有声音响起,数不清的枪口正对准我们。一群紧握手枪的黑衣人,从会场后方的门同时冲进来。
最糟糕的是,那个狩人雷拿阿水当盾牌。
他突破了由理的言灵,能够自由行动了呀。这家伙真不得了。
「那根棍子打下来是很痛啦,但应该杀不了我喔。」
「闭嘴。我砍下你的头喔。」
雷抵住阿水脖子的那根咒杖,形状变成一把刀。那把黑色的刀。
看来是拥有多样形貌的武器。
「开火。」
雷的一声号令,那群黑衣人就毫不留情地朝我们开枪。
枪响不绝于耳地响了一会儿。
「!」
但那些子弹全数都被看不见的屏障弹飞了。
简直就像无重力空间一般,飘浮在虚空之中,开枪的那些人全都大惊失色。
只听见馨淡淡诵念的声音。
「开启,狭间结界——『影刺之国』。」
周遭的景色顿时转变。
那里不再是华丽的拍卖会会场,而是空无一物的纯白世界,只有一颗巨大太阳高挂在地平线上方。
馨举起单手,轻轻往下一挥,飘在半空中的无数子弹如同冰雹一般从正上方砸下,击中在场那些人的影子。
只有雷赶紧放开阿水,身手矫健地闪避,为了避免被馨的狭间结界卷进去,从这个场域退开。
跑得真快。顺带一提,原本瞄准雷的子弹,转而射向他放开的阿水手上的手铐,还给他自由。
不过……
那些影子被锁死,行动自由遭到封印、样貌滑稽的恶棍,排在眼前就像一场市集。
他们越是挣扎,就越会遭自己的影子蚕食鲸吞,在啪哩啪哩的声响中逐渐被吞没。
简直就像蚂蚁地狱一样。
四处都传来剧痛的惨叫,但我完全没有想要救他们的意思。
毕竟那些影子正是他们自身的欲望。参加拍卖会的每个人正在体验的恐怖,就跟他们欲望大小成正比。
要坚强点呀。不然会发疯喔。
「影刺之国……你拿出的这个狭间结界,名字让人好怀念喔,馨。以前在战场上我们是用漫天飞舞的刀刺向影子就是了。」
「是我在酒吞童子时代做的,这个狭间能让敌人体验到模拟自身恶业带来的死亡。让这些家伙受点惩罚只是刚好吧。」
原来如此。好严酷。
馨接着在手掌上另外做了一个小型结界,保护巨大的藤树。
「围绕。」
四方形结界在转瞬间就包围住巨大的藤树,又蓦地收缩。
变成一个掌心大小的透明方块,收在馨的手中。对于搬运大型物件,馨的结界术超级方便的。
「木罗罗,你在里面稍等一会儿喔。马上就会放你出来的。」
身在透明方块中的木罗罗,用力点了点头,听话地乖乖待着,简直就像一只小妖精。
——好了。接下来就是最主要的战役了。
<抢回妖怪大作战~揍扁所有坏蛋~>
·在横滨潜入开往拍卖会会场的船(我、馨、青桐、鲁、津场木茜、黄炎)。
·登岛后,参加拍卖会。见机扰乱会场。
★馨要将宝岛的所有权抢过来(最优先)。
·各自临机应变地打倒敌人。→这里是我能效力之处。
我想起当初的计划(我的笔记)。第一阶段跟第二阶段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轮到最重要的任务了。
关键是馨的能力。
趁着现场所有人都无法自由行动的时候,我们要离开会场,让馨夺取用狭间结界做出来的这个岛的所有权。
那段期间,要将所有想干扰他的人都揍飞。这是我的工作。
而馨的狭间结界仍处于发动状态的拍卖会会场,按照当初计划由青桐和鲁负责。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青桐。」
「嗯。现场的善后就交给我吧,天酒。你们也要小心点。茜也是,依计划行动。」
「……我知道。」
青桐跟津场木茜两人互使眼色,向彼此确认事情。或许是站在阴阳局的立场所做的确认。我跟馨有事先告知他们,我们会在茨木真纪(由理)出场的时间点变成这副模样,而两人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我暗自佩服,真不愧是专业的。
带我们来这里的黄家已经不见踪影了。他们的身份属于黑社会,如果跟之后的行动扯上关系,将来会有很多麻烦,所以接下来就是转为暗中支援。
我、馨、津场木茜、由理、阿水。
我们几个人走到会场外时,该说是不出所料,还是理所当然呢?那一大群坏蛋都聚集在外头……
「阴阳局的人吗?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别想从这座岛活着离开,这群小鬼!」
「老子要将你们都丢进波罗的海,唔喔喔!」
坏蛋砰砰砰地鸣枪作响,嘴里依然喊着那些标准台词。一下说要丢进地中海,一下说要丢进波罗的海,好忙喔。我们也可以把你丢进隅田川喔!
「呼……哈啊啊。」
我跟馨先来个深呼吸,然后——
「一、二、三!」
就默契绝佳地往前冲。
没错,现在开始是我们的舞台,疯狂攻击就是我们的代名词。
面对拿枪的对手,我们挥舞长刀又砍、又打、又踢、又抛、劈碎、痛宰。
不,没有宰了他们啦,但被打倒的那些家伙歪七扭八地横躺在红色地毯上。
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面对众多敌人,跟酒大人并肩发威。只要有人挡路,来几个打倒几个,杀出一条血路。就以酒吞童子跟茨木童子的这副样貌。
「津场木茜,你也满厉害的嘛。居然可以跟上我们!」
「废话!你以为我是谁呀。这种程度根本稀松平常好吗!」
津场木茜的刀是由阴阳局保管的「髭切」,我跟馨拿的也是阴阳局出借的武器。
阴阳局虽然也有我的「泷夜叉」,但那把体积太大了,不是每个地方都适用。
所以我请他们准备适合小范围战斗用的刀,收进馨的便利空间带过来。
「那几个血气方刚的人类很拼命,结果没有我们出场的余地耶,水连。」
「对呀~鵺大人。我们被关了一段时间,不如就休息一下好了。」
跟在后方的由理跟阿水,已经进入放松模式。
「等一下,你们两个!接下来是重头戏耶,振作一点!看我费尽心血的计划笔记。」
我从怀中掏出笔记,唰地朝两人丢去。
「用茨木童子的模样丢来女高中生才会用的笔记纸,感觉好奇怪呀。」
「不过这也是个随便的
笔记……」
「闭嘴,阿水。」
由理一直有跟馨保持联系,但阿水大概不晓得我们的计划,我才好心丢给他看的耶。
只是,阿水看了那份笔记后,露出似乎在思量其他事的神情……
「喂,停一下。」
这时,走在最前头的馨突然打住脚步。我们也停了下来。
才想说终于穿过太阳眼镜打扮的黑衣群众,离开竖立着许多古老柱子的入口,结果埋伏在那儿的是,曾经见过的那个长袍男。
他手中握着那把黑刀,刀身上隐约浮现出红色的咒文。
「那家伙……是那个从舞台上逃走的家伙吧。」
「他是『雷』。在狩人之中算是特别突出,我也曾经跟他交手过几次。」
是有些过节吗?津场木茜立刻戒备地架起刀。
居然可以逃出馨的狭间结界,再次挡在我们面前。没有什么比逃得快的家伙更麻烦的了。
『喔呵呵呵呵。真不错呢。大家都很卖力嘛,狭间之国的各位——』
「!」
头上传来了会场广播的声音。
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九尾狐的大妖怪玉藻前,也就是「水屑」。
『我作梦也没想过,居然还能再次亲眼看到你的身影,我的王。』
「水屑……你这混账躲在哪里?你果然还没死呀!」
馨朝着屋顶扬声喊道。
『嗯呵呵,我当然是死啦。在你的狭间结界化作尘埃而死时,我才领悟。啊啊,果然只有酒吞童子才是能统率妖怪的王。』
水屑这家伙,现在还讲这什么呀。
我正想出声抱怨时……
『那么,雷。好好干一场。你清楚自己必须消灭的敌人吧?』
「……是的,水屑大人。」
语气如同机器般毫无起伏的回答,狩人雷没有一丝犹豫便直直朝我们冲过来。
「闪开,我来!」
我们几个之中最快反应过来的是津场木茜。他在脚边描绘五芒星,朝敌人冲了过去。速度一向是津场木茜自豪的武器,但雷的速度却比他更快,成功闪避。
「什、什么?」
即使津场木茜紧急刹车,也为时已晚。
雷完全没有移开视线,朝着馨挥下黑色长刀。
馨千钧一发地闪过,一旋身,朝他背后攻去。
但雷轻盈地跳开,往柱子一蹬,再度挥刀砍向馨。这是一个耸立着无数根柱子的宽敞空间,看起来对雷较为有利。
让他身手矫健到远超乎人类该有程度的,应该是那双脚。
那不是普通人类的脚。好像甚至连重力都感觉不到,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而且……真是不应该耶。这个男的,从刚刚就一直无视于我的存在。
我一脸不悦地冲到馨的身前,用自己的刀挡下雷挥落的那一刀。
「欸,你从刚刚就一直攻击馨。既然你看不到我,那我就来把你那顶土里土气的帽兜砍碎好了。」
「……」
雷动也不动。没有继续砍过来,也没挥开我的刀。
难道,这家伙出乎意料是没办法对女生动手的类型?
不,不可能。被关起来的那些妖怪和非人生物里头,也有很多女性。
在帽兜底下可以窥见的是瘦削的下巴,苍白的肌肤,干燥的嘴唇和深色头发。眼睛被遮住了,他在刀上施加的力量,看起来也没有使出全力。这样反倒对我有利。
「馨,快走!还有只能由你去完成的事!」
「可是,真纪!」
啪哒啪哒啪哒,传来阵阵脚步声,突然出现了一大群波罗的·梅洛的黑衣人,没学到教训地不停发射子弹。
这种情况下就连他们自己的伙伴也可能会被击中。我跟雷同时收刀往后退。
津场木茜早就掏出符咒撒向空中,诵念咒文做出一层防护壁。
「喂,天酒。这里就交给茨木,我们走吧!」
「你是说要把真纪丢在这里自己走吗!」
「如果你不走,我们全都完蛋了。没有人可以获救。天酒,冷静点。在我看来,这里由茨木应付比较适合!」
不愧是平常在阴阳局就习惯出任务了,津场木茜的判断很精准。
尽管如此,馨还是一脸想说「不能丢下真纪一个人」的表情,但应该是回想起最初的目的,内心冷静下来了吧。他把反驳的话吞了回去。
接着——
「真纪,千万别判断错误。要是你觉得不逃不行了,就别管三七二十一走为上策。如果你有什么万一,你要是死了,到时我也会死的!」
「……馨。」
馨的讲法太过极端,我忍不住轻笑起来。
「那我就只好活下来了。活下来,离开这里,大家一定要一起回到浅草。」
津场木茜又出声催促,馨瞥了我一眼后,才向前跑去。这样就好。
馨害怕抛下我一个人。
留我一个人这件事,对现在的馨来说有如诅咒般沉重。
不过,或许正是这种时候,我们才更应该相信彼此的力量。
「拜托啰,两人都是。」
我的任务是在这里绊住「雷」的脚步。
这个男的十分不寻常。
从他浑身散发出的灵力就能明白。用灵力去估测对方的力量,是妖怪的本能。
即使我没办法知道精确的灵力值,但那种感觉现在也仍十分鲜明。
原本雷一直沉默地观察情况,一看到馨他们离去,就立刻打算追上去。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喔。看招!」
我挥出涂上鲜血的拳头,狠狠砸断旁边的柱子。数不清的柱子因连锁反应而崩塌,阻断他的前进方向。
虽然方式很粗暴,但很有过往茨姬的风格,心情有点畅快。
「我把出口封住啰。这里只剩你跟我了。」
雷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瓦砾堆成的小山。
接着,缓缓回过头,从帽兜底下盯着我看。
「茨木童子……」
「哎呀,原来你会讲话呀。我还以为你肯定是哑巴咧。你们搞砸了拍卖会~别想轻轻松松就死掉~至少讲这句话来听听嘛。」
「……」
但雷毫无反应。
老实说,很难应付。我的激将法完全没有效果。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我们就只是静静地互相瞪着对方。我内心一直很紧张,不过——
「只要乖乖听话,我就不会杀你。」
「嗯?」
听到出乎意料的发言,我忍不住疑惑地侧头。
不会吧。他到现在还在想要避免降低我这个商品的价值吗?
我眯起眼睛,叹气说道:
「为什么前提是我一定会输呢?让人很火大耶。意思是,你完全没想过被我开膛剖腹、扯出内脏的可能性吗?」
「……」
他没有动摇。灵力也没有丝毫紊乱。
没有透露出任何资讯。语气也十分淡然。看不透他的情绪。
「我没有打算要乖乖听话喔。毕竟你们这些家伙抓走了好多我重要的人,还标上价钱打算卖掉。我绝对无法原谅。」
「……那就没办法了。」
「!」
雷再次快如疾风地冲向我。
虽然毫无前兆,但我也没耽搁,立刻应战。
刀刃数度交锋之中,我开口询问:
「他们都叫你雷耶。那是真名吗?」
「谁会蠢到告诉妖怪自己的名字。」
「说的也是。不过,我算是人类吧!」
这种时候,如果有由理那种言灵的能力就好了。但那是因为由理具有特别的「嗓子」才能办到。
「我也……想问。」
两把刀持续互劈,出乎意料地雷也向我提出问题。
「你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你是人类吧。我有见过你身为人类的模样。」
「呵呵,这个呀,是乔装的外皮啦……喝!」
我锐利的一击划开雷的帽兜,他的脸颊上渗出血。
可是还是看不到脸,可惜。
我们先拉开距离,重整架式。我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子弹说﹕「哦~子弹原来是长这种形状喔,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子弹。」刻意装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不太想跟你打。」
「……那是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吗?」
「不是。如果要打,就要跟那个男的。我必须杀了那个男的。」
那个男的。是指馨。
我不晓得为什么雷会执着于攻击馨。
他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我,就打算从我身旁掠过。
真的是飞毛腿耶。那速度简直可称得上是电光石火。
脚边像是有雷电迸发一般,是施了什么术式吗?
「不行。我说过不会让你过去了吧!」
我也迅速回过身,将拿在手上的东西全力用指头弹出去。
那是刚刚捡起来的子弹。当然,已经涂上我的鲜血了。
子弹因我的鲜血而获得力量,宛如
被枪枝射出的弹药般,以惊人速度擦过雷的脚。
锵——
响起实在不像是击中人类的脚的金属声音。
虽然没能让他受到致命伤,但子弹打到地面后,引发剧烈爆炸。
眼前大片地面塌陷,将雷卷进那场爆炸之中。
「……」
柱子纷纷倒下,大量沙尘漫天飞舞。
等到一切慢慢平息后,发现雷的脚被压在瓦砾下头。
「不好意思喔。但我不能让你去找馨。」
我的声音非常平静。
雷止不住咳嗽,吐出一大口鲜血。
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肯定觉得坏蛋是我吧。也是啦,我现在的外观也是个鬼,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
「只要乖乖听话,我就不会杀你。这句话现在还给你。投降吧。」
我喀啦喀啦地踩着木屐,走到雷面前蹲下来。
我想看他的脸,便伸出手,但他用能自由活动的双手死命按住帽子。
被看到脸就糟了吗?
「算了没关系。那还是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名字。我的名字跟你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吧。」
「我并没有执着,只是就觉得好像必须要知道你的名字。」
我用手指轻轻抹了一下他手臂上流下来的血,舔了一口。
雷确实是人类。性别是男,AB型。
并没有混到妖怪的血液。
「以前,你也问过我的名字呀……」
「……咦?」
「我当时应该有回答。」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有一瞬间感到疑惑,但雷开始念念有词,让我回过神连忙后退。突然有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怎么可能。」
雷直接从瓦砾下面爬出来。双脚断了。
不,不能说断了,而是原本就没有。
他膝盖以下是「义肢」,被卷进这场爆炸后,为了逃脱舍弃义肢爬出来。
「~~、~~。~~~」
雷紧紧握着黑刀,诵念着不晓得哪国语言的咒文。
地面上浮现出六芒星。虽然也有点像阴阳术,但本质大为不同。
我发现大事不妙,但为时已晚。
刺眼炫目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用衣袖捂住眼睛。
等我再次睁开眼时,雷的足部已经装上新的义肢。他似乎是拿自己刚刚用的那把「黑刀」当作素材。
「……原来如此。那双义足本身就是施下杀害妖怪咒术的咒具呀。难怪你的身手远远超过正常人类的范围。」
「……」
雷一句都没有回答,再次站起身。
身上的灵力,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般的平静。
怎么会有这种人。虽然我至今看过不少强悍的家伙,但灵力毫无波动到这种程度的实在很少见。
「接下来轮到我了。」
雷以远超过方才的速度来到我面前。
我连摆出防御的时间都没有。
「太慢了。」
左侧腹就遭到重重一踢。那个劲道让我往旁边飞去,猛烈撞上石柱。
「啊……呼。」
我口中传来鲜血的气味。
多么惊人的力量呀。比起物理上的破坏力,更是一种会直接置妖怪及魔物这类生物于死地的诅咒重击。
幸好我现在是人类。要是妖怪,一下就翘辫子了。
居然也有这样的人类,专门为了杀害妖怪而增强自我力量到极致。
「怎么了?茨木童子的转世就只有这种程度呀。」
雷来到我旁边,抓住我的脖子往石柱一甩。
鲜血不停滴落。猛烈撞上石柱时,头受伤了。
不过,他这样还是手下留情了。我感觉得出他没有使上全力。
「……原来如此,你很强呢。」
如果不在这里杀了这家伙,后患无穷。
直觉向我发出警告。
刚刚那一踢所感受到的「重量」,让我内心莫名地焦躁跟恐惧。
「不过呀,居然踢女生的肚子,这实在很不应该耶。不应该喔。这样不管你有多强,都不会受女生欢迎喔。」
「……」
「虽然我一丁点都不认为男生有义务要保护女生,但『想要保护她』的这个态度还是会让人觉得很帅喔。那么……凛音,做个榜样让他见识一下。」
从背后逼近的杀气,雷应该也有注意到吧。
等他惊觉而回过头时,那个一角鬼已经挥落双剑了。
凛音安静而愤怒的表情,正是往日在大江山所见的那位冷酷剑士。
凛音砍了雷两刀,趁他略微退缩的一瞬间,一把抓住我。
「千钧一发。谢啦,凛音。」
「你还讲这种悠哉的话!你全身都是血耶!酒吞童子人为什么不在?居然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好了好了,凛音,你冷静点。我刚刚想说如果呼唤你,你应该就会来帮我吧。没想到你真的来救我了耶。」
「那个……我只是被你鲜血的气味吸引过来而已。」
凛音不肯坦率承认,但看到我的模样,又吃了一惊。
「你那是什么表情。刚刚我上台时不就已经看过了?」
「……不是只打扮成茨姬的模样而已呀。」
「没错。这是用阿水的药变的。我变成茨姬了。可以说是茨姬本尊了呢。」
凛音有些傻愣地,低声说:
「你,果然,是茨姬呀。」
一句让人想要回敬「你怎么现在还在讲这种话」的发言。
但一看到凛音的表情,我就没办法吐槽,也没办法捉弄他。
因为我深切体认到,一直以来他是多么渴望见到这副模样的茨姬。
「欸,凛音。今天一天就好了,帮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就算现在的凛音已经对别人宣示忠诚。
只要今天就好了,我希望能恢复过往茨姬和凛音间的羁绊而伸出手。
染满鲜红血液的手。
凛音静静地凝视着我,终于在我面前跪下。
「只有今天,我当你的骑士——我的王。」
接着,他握住染满鲜血的手,轻柔地亲吻。应该说,吸取。
凛音抬起脸,凝视着我的眼睛,那副神情透着纯真。
让我想起遥远的过往,第一次见到他时的事。
在四眷属之中,凛音是唯一年纪比茨姬还轻的。从少年成长为出色青年的日子,茨姬都以姐姐般的心情守望着他。
凛音好几次反抗我,在嘴上不断嘲讽我的同时,又会用行动表明自己过于纯粹的忠诚心。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呼、呼。」
雷明明因凛音的攻击而受了重伤,却还是勉强爬起身。
「妖怪……」
他身旁缠着好多不停晃动的黑色的「某种东西」,让我大感诧异。
要说是灵力,那东西给人的感觉又太过阴森不祥,简直就像是束缚着他的锁链。
那是,怨念。至今埋葬的妖怪们的黑影。
好奇怪。怨念的数量多成这样,根本不是区区一个人类能够背负的……
「!」
雷不耍任何小花招,直直朝我奔过来。
我跟凛音摆好应战架式,但雷只是如风一般地穿过我们中间。
那瞬间,他压得很低的帽兜飘然掀开——
「……咦?」
我看见了那张脸。
目光交会的那瞬间,他的「眼眸」透露出一股冲动而焦灼的情感。
为什么?
为什么,我居然会觉得「好像馨」呢?
「等一下!」
被抛在后头的我,立刻转过身,像是要拉住他一般地伸出手。
但雷已经消失了。虽然不晓得到哪里去了,但可以想见他的目的地。
「喂,茨姬。没事吧?」
凛音出声问道。我才回过神。
静静凝视着悬在半空中的那只手,应了一声:
「……嗯。」
我握紧那只手,先试图保持冷静。
「那家伙逃走了。他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得赶紧追上去。雷一直说要杀了馨。」
明明我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他的。
「而且……那张脸……」
我的表情凝重起来,接着朝塞住出口的瓦砾山,强劲地挥下上头还滴淌着我的鲜血的刀。那一刀放出激烈的灵力波,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冲击音波开了一个洞。那股灵力波把瓦砾都震飞了。
「影儿!过来!」
我直接走到外头,呼唤眷属八咫乌的深影。
等了一会儿,有一只黑色小乌鸦咻地往这边飞来,停在我的手臂上。
「茨姬大人,您叫我吗?」
「拜托你从上空搜索雷。那个脚程很快的狩人。我想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然后再放影儿回天空。
我内心异常骚动着,程度远胜以往。
雷跟馨很像。那是宛如遭到雷击般,一瞬间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