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条美月的房间十分混沌。
贴在墙壁上的有──美月最近玩得很热衷的手机游戏『Sweet Blood World』的海报、她以前沉迷的游戏海报、在水族馆体验挖珍珠时拿到的珍珠包装、在街上拿到的可爱女仆咖啡厅广告单,还有时髦的糖果包装纸等等──墙上杂乱无章地贴满了美月喜欢的东西。
之前有一阵子,美月还把帝的照片放大印成海报贴在墙上,但每次只要一贴出来就会被姊姊没收,姊姊还会翻遍房间把照片光碟拿走,所以现在美月只靠智慧型手机欣赏帝的照片就满足了。
不仅仅是墙壁,就连地板、柜子跟床上也一样混乱至极。
有脱下来乱丢的衣服、看完没收的漫画、大量四散的糖衣巧克力。虽然家中的侍女相当频繁地替美月整理,但是收完不到十分钟,美月又会弄得乱七八糟。要说的话,似乎根本也没有整理的必要。
在如此混沌的密林深处──对本人来说是最为舒适的地方──美月正随意躺著欣赏自己跟帝的双人合照大头贴。
就在此时,房门悄然无声地打开了,姬沙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美月一跃而起。
「姊姊!很难得耶,你怎么会来我房间~?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美月欣喜万分地往姬沙身边跑去,不过姬沙用比美月还要快的速度绕到她背后。姬沙双手从美月腋下穿过,扣住她的后颈压制行动,然后拿暗器刺向她的双眼──
点到为止。碎冰锥的锥尖在美月的眼球前方一公厘处闪烁光芒。
美月虽然想挣脱,但她面对的是精通南条家暗杀术的姬沙,箝制完全没有半点松动。
「姊姊,你的固定技又变得更熟练了耶!欸欸,这是在玩什么游戏?杀人家的游戏吗?」
「我才没有在玩,我是真的在生气!」
「太好啦~!姊姊生气了~!人家到底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人家明明还没跟帝做爱啊……还是有其他更厉害的事?」
「天底下没有比那更严重的事了,而且要是你敢那么做,我就把你埋到南极的永久冻土里!」
「欸~那姊姊是在生什么气?是因为人家从帝的背后靠近,遮住他的眼睛问『猜猜我是谁』吗?人家趁乱抱住帝之后,他马上就满脸通红了耶~受不了~实在太可爱了!结果人家就忍不住坐到帝的大腿上了!嘿嘿~!」
「你根本在故意惹我生气对不对!?」
「嗯!」
美月活力十足地点了点头。姬沙基本上不太关心妹妹,不过生气时就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这对美月来说是很值得高兴的事。
「最近,我一直感觉到奇怪的气息。好像是有人在偷窥我……我原本以为是变态,但我闻到的是女孩子的化妆品味道……应该是美月你在偷窥我吧?」
姬沙加强了固定技的手劲,她是在警告美月不要试图糊弄她。
「人家才没有偷窥姊姊!人家如果要偷窥姊姊的裸体,会直接冲进浴室里的!」
「我又没有说裸体被偷窥!我是在问,你有没有在刺探我的情报啦!」
「人家才没有~如果有那个美国时间,人家只会传讯息找帝聊天啦~而且要说的话,跟帝聊天还比较开心~人家昨天也跟他聊了三个小时唷!虽然帝很想结束对话,但人家努力留下他了喔!」
美月沾沾自喜地说,姬沙闻言便开始咬牙切齿。
「为什么美月比我这个帝的同班同学还要常跟他聊天啊!」
「因为帝爱著人家?」
「帝才没有爱著你!」
「还是因为男人终究喜欢年轻一点的?」
「我也很年轻啦!」
姬沙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美月抓住姊姊勒住自己脖子的手。
「总觉得现在这样,好像姊姊正在拥抱人家耶!这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姊妹羁绊啊?」
「你脑子里不会是长了※毒蝇伞吧……?」(译注:一种含神经性毒害的蘑菇目真菌。)
姬沙一副打从心底感到害怕的模样细声说道。此时美月趁机挣脱了姬沙的箝制,一鼓作气往床上跳去。
姬沙像是累了,她在床边坐下。不过手上依然握著碎冰锥。
「总而言之,不是美月在偷窥我对吧?」
「当然不是!」
「你能够发誓吗?如果说谎,我就把你活生生送进※地函里。」(译注:夹在地壳与地核之间的区域。)
「人家可以发誓!赌上人家的性命!南条美月绝对没有偷窥!」
美月带著笑容敬礼。虽然她也有点想挑战看看人类史上首次的地函探险,不过这个月她还得努力玩手机游戏的活动才行,所以只能打消念头。
「既然如此……到底是谁,胆敢暗中调查我这个黑暗女王的继承人……?我得让Σ(Sigma)查出对方的身分才行……」
姬沙手指捏著下巴陷入沉思。Σ是南条家的私兵部队队长。
「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复杂的事嘛。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来玩吧!人家调阅街上的监视摄影机,收集了之前跟帝约会时的照片,要不要一起看?」
「这根本只是单纯的拷问吧!?」
「才不是拷问~只是放闪而已啦~姊姊你看,就从帝跟人家嘴对嘴喂薯条时的照片开始……」
「我要烧了它!连整个房间一起烧掉!我记得仓库里应该有火焰喷射器……」
「如果用了那个,整个家会全被烧掉的啦──!」
美月急速追向往走廊飞奔的姊姊。
上学时,帝才刚抵达教室,就马上悄悄地靠近姬沙的座位。
他必须警告姬沙才行,北御门家家主正在怀疑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遗憾的是,帝并没有姬沙的联络方式。虽说也可以透过美月传话,但这次的讨论主题太过敏感,不适合用传话游戏告知。
帝在姬沙背后压低了声音开口:
「……姬沙。」
「呀啊!?」
姬沙轻声尖叫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一回过头,便充满戒心地退后半步。
「你、你刚刚,是想取我的性命对吧?」
「谁会想取班上同学的性命啊!」
「那、那……你是想闻我的头发味道啰?」
「谁会……想闻你的头发味道啊!」
帝的否认慢了半拍。
老实说,关于姬沙所使用的洗发精品牌,帝十分感兴趣。然而要是被姬沙看透这一点,身为北御门家男子的帝将会颜面无存,因此他努力地维持住一本正经的表情。
「我有些事……想跟你单独说一下。」
「咦,你的意思是……」
姬沙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看她这个表情,完全就是误以为帝要向她告白之类的。
「不,你误会了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喔!?」
「嗯、嗯嗯,我完全懂了!别害羞了,你就直说吧!帝,你一定可以做得到的!你找我是为了,告……开头的事对吧!?」
「你完全没搞懂!」
帝自己也受著滚烫的体温煎熬,离开了教室。
姬沙隔了一点距离跟在他后面。平时喋喋不休的模样完全消失无踪,姬沙垂下眼抿著嘴,每当帝回头看她时,她便会移开视线。
好可爱。
虽然可爱,但误会可大了。这次帝要讲的事跟姬沙想像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郁闷及羞耻心打乱了帝的思绪,不过他依然将姬沙带进了附近的资料室里。里面全部都是柜子、教材以及书本,地板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来这里很少有人进出,极为适合拿来讲悄悄话。
姬沙背靠在墙壁上,手指不停卷著自己的发梢。
「好、好了……请便。我会认真听的,请你开始进行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告白吧。我希望这是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最罗曼蒂克的告白。要是你敢随便讲讲,我就杀了你。」
姬沙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明明是场误会,她依然使尽全力向自己施加压力,这就是姬沙的作风。
「总而言之……我不是要跟你告白喔?」
「你在……说什么……?」
姬沙现在的表情就像在问「你的脑袋没问题吧?」。
「我被我爸爸──北御门家的家主叫去约谈了一下。我想,我们在行动上注意一点可能比较好,所以才打算找你商量……」
「你真的……不是要跟我告白……?」
「嗯。」
「千真万确?」
「我以北御门之名发誓,这是真的。」
帝诚心地告诉姬沙,后者闻言气得杏眼圆睁。
她纤长的脚往地上猛然一跺,彷佛地板都要被她踏破了。
「真让人不敢相信!亏我还这么满心期待,你这样还算是个男人吗!?」
「你……很期待吗……?」
姬沙的肩膀抖了一下。
「我、我才没有很期待!我根本!完全没有!不过如果是普通的女孩子,碰到刚刚那种状况,应该会很
期待吧!?帝,你就是践踏了那份期待!你这个……女性公敌!史上最差劲的人类!没有资格当脊椎动物的下等生物!」
「欸欸欸……」
帝心想,姬沙这样的骂法再怎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不过既然姬沙的反应如此激动,想来她在误会自己要告白时,或许也有点感到紧张……一想到这里,帝就觉得耳垂莫名烫了起来。
帝轻轻咳了一声,重新把话题带回主轴。
「总而言之,我爸爸起了疑心。他怀疑我跟你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他甚至拿到了那个时候的照片。」
「哪个时候的照片……?」
姬沙偏了偏头,露出疑惑的模样。
「就是……那个时候的照片啊。你还记得吧?就是我在寺庙里修行的时候……」
「修行中的照片被人看到,又有什么好伤脑筋的?」
「不是修行中啦!总之就是……那个……」
帝的话说得吞吞吐吐。他想告诉姬沙,是自己跟她差点接吻的那一瞬间的照片,但帝的羞耻心不允许他明确说出这句话。所以他绞尽脑汁想找出其他的说明方式。
「姬沙,你之前……不是想要治疗我吗?就是那个……藉由黏膜与黏膜的接触来进行治疗什么的……」
结果换了一个说法反倒更让人难为情。
姬沙闻言也红了脸。
「啊、啊啊!是那时候的照片!?我、我当然知晓!没错,可谓十分清楚!」
姬沙太过慌乱,连国语都开始讲得怪怪的。她像是想离帝远一点,背部紧紧抵著墙壁,目光不断地游移,噘著嘴尖声主张道。
「不、不过,你可别误会了喔?我绝对不是要跟你接、接接接接接吻!我那时要做的真的只是帮你治疗而已!没、没错!说到我的额头测温有多精准,那可是世界级的!毕竟我的脑中植入了最先进的温度控制器!这正是南条家科学力的神乎其技,显现出我有多么伟大──!!」
姬沙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连气都没喘一口,足以显示她有多拚命。
──好想就这样按住她亲下去!
帝使尽了全力去抵抗自己毁灭性的冲动。
这样是不行的。要是帝主动去亲姬沙,他就会当场输掉这场恋爱游戏。说不定就连姬沙现在这般慌张的模样,也是为了笼络帝所装出的演技。
「呜呜呜呜呜呜呜……」
姬沙发出怯懦的低鸣,坐在地上缩成一团。
她用膝盖及双手遮住自己红通通的脸,肩膀微微地颤抖著。
──不……这并不是在演戏,是姬沙真实的模样。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同时,帝也开始想跑出资料室,遮住自己的脸了。现在明明才一大早,太阳都还没高挂,但今天的学校莫名地闷热。
一直到姬沙恢复镇定为止,大约过了十分钟。
姬沙总算冷静了下来,她抬手拍了拍双颊好让自己清醒,同时站了起来。但她依然回避著帝的视线,奋力装出平静的模样向他问道:
「所、所以呢?你有顺利瞒过北御门家的家主吗?」
「我尽力了。我跟他说,我们既没有接吻,也没有那个……同床共寝。」
「当、当然不可能有啊!我们又还没结婚!连交往都还没开始呢!这样太早了!还太早了──!」
「还太早……?」
这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开始交往,姬沙也不排斥做这些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想做吗?帝不禁如此想道。他的脑中已经快被粉红色的思绪占满了,不过现在可不是做白日梦的时候,该面对现实好好研拟对策。
「……不过,我没有成功让爸爸释怀,之后要是再被抓住什么把柄就完蛋了。连我们用恋爱游戏比赛的事情都会被查出来,而北御门家将会介入。」
「这下可不妙……要是被我们双方的家长察觉,游戏就会在尚未分出胜负的情况下结束掉。」
姬沙的神情紧绷起来。在那双像普通女孩一样波光摇曳的眼眸中,寄宿著南条家式的睿智与敌意。
「……其实,我也掌握到一个让人在意的情报。不过说不定跟帝并没有关系,所以我之前在犹豫该不该说。」
「什么情报?」
「最近,瓦屋同学似乎一直在我身边探听消息。因为实在太烦人了,我派出我家的私兵部队去调查后,发现似乎有人委托瓦屋同学来调查我。」
「难不成是……我爸爸吗?」
帝的表情僵硬了起来,接著姬沙点点头。
「我的私兵部队追查到北御门家家主与瓦屋同学的密谈现场。我原本以为这一定是为了挖出南条家的秘密……看来并不是这样呢。」
「爸爸派了木影……在调查我们……」
帝顿时心凉了一半。
不知不觉间,事态已经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局面。姬沙这个无比凶狠又让帝极为喜爱的敌人,以及新加入战局的美月与凛花这两名选手──在帝把注意力都放在她们身上时,政界最大的威胁正悄悄地从他背后靠近。
「再这样下去……恋爱游戏就很继续进行了……」
姬沙笑容满面地扬起嘴角说:
「是啊。那就赶快把瓦屋同学做掉吧。」
「你摆著一张笑脸说这什么话!」
「哎呀,你没听懂吗?果然除了我以外的人类,都相当愚蠢、理解力不足呢。说得简单一点就是……我们在暗处袭击瓦屋同学,然后把她五马分尸吧?」
「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是要杀她!但瓦屋是我们的同班同学耶!?她只是受我爸爸的委托进行工作,根本没有犯什么错好不好!?」
帝想在暗杀计画施行前赶快阻止姬沙,不过后者紧蹙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反而露出更加危险的神情,姬沙那有如人偶般端正的面孔,散发出了愤怒的魔王气息。
「不,她是罪孽深重的大罪人。※小林一茶曾经说过……阻挠别人进行恋爱游戏的人,就该被马咬成绞肉。」(译注:日本江户时代后期的著名俳句诗人。)
「小林一茶才没有念过这种无情的俳句!而且那首诗根本作者不详!」
况且要说的话,这是一首※都都逸,原文应该是『妨碍别人谈恋爱的家伙就该被马踹死』。(译注:日本江户末期流行的一种口语定型诗。)
帝自然觉得姬沙这种想法不妥,但他也能够瞭解姬沙的感受。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人,希望发展的关系,要是半路杀出程咬金,让他失去一切,帝也无法忍受。
姬沙手扠在腰上。
「不然要怎么办!如果有杀了她以外的办法,就告诉我啊!你看,没有对吧?不要紧的,看在我们是同班同学的份上,我会让她毫无痛苦地马上死掉!」
「当你的同班同学根本几乎没拿到好处啊!」
「没有加以拷问就是大发慈悲了。」
「你的慈悲标准也太魔鬼了!」
然而帝却喜欢上了这样的女孩,他也没有什么资格批评对方。明明与光明的北御门家相比,姬沙是完全相反的存在,为什么帝会觉得她如此可爱呢。总而言之,人心难测。
「应该还有很多其他方法,可以解除我爸爸的怀疑吧?比方说……我想想……像是我跟姬沙刻意在瓦屋面前吵架给她看之类的。」
「要、要跟帝拚个你死我活……?我不确定我杀不杀得了你……」
「根本不用做到那种地步,你担心的事情也太奇怪了吧!爸爸在怀疑的是我们感情太好,那么只要装出关系很差的样子给他们看就好了。像是吵架、态度冷淡之类的,姬沙偶尔也可以试著打我。」
「咦……?帝,你是那种喜欢被女孩子揍的人吗……?」
姬沙睁大了眼睛。
「你这种讲法也太奇怪了吧!」
「是、是啊……很奇怪呢……没想到你会觉得被女孩子揍很开心……没想到你其实一直都想被我用鞋子踩在脚下斥责……不过,没关系……我乐意之至!」
「千万别乐意!你搞错了!我根本没有那种兴趣!」
姬沙笑得十分艳丽。
「没问题的。我是要成为黑暗女王的女人……帝成为我的奴隶以后,调教你也是我这个主人的职责所在。所以这是在预先演练对吧。」
「我就说你搞错了!我是在说演戏啦,演戏!只要让瓦屋看了信以为真就可以了!」
虽说帝一直都遵循著北御门家的教育方针锻炼身体,但如果受到暗黑支配者南条家攻击,双方可能都无法全身而退。
「我知道了。我们就抱著必死的决心吵架吧。」
「谢天谢地,你终于明白了……」
虽说姬沙口中的『必死的决心』让帝有点在意,不过再要求姬沙配合更多也没有用。
互为宿敌的北御门家与南条家,即将展开有史以来第一次的联手作战。
帝跟姬沙为了避免彼此的关系招人怀疑,他们回到教室的时间隔了整整五分钟。并且分别坐在教室的两端。
为了不让木影注意到自己已经有所戒备,帝用眼角余光确认她的
身影。
木影跟平常一样拿著相机,正在偷偷观察帝的状态。不仅如此,她还三不五时地看向姬沙的位置,由此可知,木影的目标果然是他们两人。
趁著木影的注意力从他们身上移开的一瞬间,帝跟姬沙相视点头,拉开了这场战争戏码的序幕。
帝沿著窗边前进,姬沙则是正要移动到走廊。两人的距离在双方的步伐下逐渐缩短。帝心想,接下来的戏码应该是擦身而过时两人因碰撞引发口角吧,他做好了准备动作。
然而,姬沙走到帝跟前时,便直挺挺地站定不动,同时抬手直指著他。
「你的眼神……真让人看不顺眼!」
迎面而来的是极其不自然的找碴。
帝虽然觉得姬沙的说法很牵强,但也只有跟著演下去了。他使劲挺起胸膛,全身上下释放出充满压迫感的气息,高高在上地看著姬沙。
「我的眼神,哪里有问题了……?」
「看,就是你现在的眼神!傲慢得就像以为自己是这个国家的帝王!一副瞧不起所有人类的眼神!明明这个宇宙的支配者……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你才更傲慢吧!?」
何止国家,骄傲自大的程度都上升到宇宙等级了。
姬沙的气势并没有因为帝的批评而减弱,她向前逼近,在极为靠近的距离下抬头瞪著他。姬沙充满挑战意味的眼神、红通通的脸颊,以及嘟起的嘴唇,都让帝感到心跳加速。
「先不说眼神了,你的脸也让我觉得很不顺眼!你这张脸是怎样?呃──呃──两个眼睛加上一个鼻子,还有一张嘴巴……让人看了就觉得火大!」
「不,一般人都是这样吧!」
「就是错在太一般了!一点特色也没有!难看死……了!」
「唔……!」
超级大的飞弹击中了帝的心脏。他按著胸口,冲击力将他击飞至数公尺外。
「帝同学!?你不要紧吧!?发生什么事了!?」
木影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
帝在木影的搀扶下一边站起,同时气喘吁吁地开口:
「我没事……不过一点小伤而已……」
「你为什么在吐血!?小伤又是伤到哪了────────!?」
木影陷入了混乱。
帝受伤的地方是心。明明姬沙骂他的那些话完全是在胡说八道,明明他很清楚这只是为了骗过木影的演技,但『难看死了』这句话的声响,一字字刺进了帝的心中。
如果是其他人说了这句话,根本不会产生任何问题。然而现在,这句话偏偏是从姬沙口中说出的,这个事实让帝的意识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帝拚了命地找回自己的理智,重新回到战场上。
他必须跟姬沙吵架才行,必须演戏给木影看才行。
「南、南条,你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也只是显得自己个性很差而已,一点也不可爱……呢。」
「咦……」
姬沙的眼眸顿时盈满水光。她的双肩颤抖起来,狠狠咬紧了嘴唇。
「一、一点也不可爱……说得也是呢,还是个性坦率的静川同学比较可爱吧……」
那是彷佛真的很难过的──受到伤害的表情。
──不,你很可爱!真的超级可爱啦!!
帝奋力靠著自己的意志,压制住他想要马上改口的冲动。帝紧握双拳,用指甲刺进手心里的剧痛压抑住愚蠢的念头,并且咬紧就要动起来的舌头,让自己无法言语。
「呃啊……!」
「帝同学────────!?你吐的血比刚刚还要更多了耶──!?」
木影跳了起来。
这起轰轰烈烈的南北争斗,让帝紧咬舌头的口舌之战,同时也令周围的班上同学害怕得议论纷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光凭我们的程度,是不可能介入的!」「世界末日终究到来了吗……」「电话!让我打一通电话给家人!」「我还不想死啊!」
学生们虽然因绝望感到战栗,但依然只有隔岸观火。他们的模样正如同※诸神的黄昏降临时,那些哀叹自己无能为力的人类们。(译注: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末日。)
「呵呵……呵呵呵呵……竟敢惹火我,看来北御门同学是不想要命了……」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你轻视北御门家的这桩罪行,往后势必让你付出代价……」
教室的左右两边同时响起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声。
然而实际上,这个班级里受到最严重伤害的──是帝跟姬沙。
自此之后,南与北的战争日渐激烈。
打扫时间时,帝跟姬沙和木影轮到同一组,负责打扫生物教室,他立刻就发动了战争。帝伸出手指按在姬沙用乾抹布擦亮的桌面上,动作优美地从一端摸到另一端,然后看著指腹沾上的一点点灰尘,皱起了眉头。
「还有灰尘,重新擦过。」
「你是恶婆婆吗!?」
姬沙使劲把抹布扔向帝。
帝只是微微移动肩膀就闪开了抹布,接著冷漠地盯著姬沙看。
「南条,擦桌子应该是你的工作。你有义务把这份工作做到完美无缺的程度。听著,现在马上就把教室里的桌子全部重新擦过。」
「什么!?你要是这么介意,自己擦就好了啊!」
姬沙提起肩气势汹汹地说。
帝轻轻摇头,他弯下腰,伸出指头在地板上划过。而他的指腹上面……一点灰尘也没有。
「你看,这就是完美的工作成果。而我有义务把地板清理得完美无缺。很遗憾,我并没有时间连你的工作一起包办……明白了吧?」
「一点也不明白!一直啰哩啰唆的,烦死人了!你很小家子气耶!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唔……」
帝陷入了动摇。北御门家的继承人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都在教导他要变得比任何日本男人更加有男子气概。而他的男子气概竟然受到质疑,简直是这辈子最大的疏忽。而且质疑他的人还是姬沙。
──等一下、等一下,冷静点。这是在演戏,姬沙也不是真心这么说的。
帝在心中拚命对自己这么说,好缓解他所受到的伤害。如果自己不对自己温柔,没有任何人会对他温柔以待。一个不小心,就会在舞台上陷入绝望。他抱著这样的心境。
「我、我觉得乾净程度很重要啊~?做事一丝不苟也没什么不好的……」
木影战战兢兢地开口帮帝说话。
既然监视人员就在一旁,这次作战就必须继续进行下去。现在正是表现出他与姬沙不合的大好机会。帝装腔作势地扬起双手迎战。
「南、南条,你光会说别人……你自己是不是也该提升一点女人味呢?就算你是个千金大小姐,如果连区区的打扫都做不好,那就太没有女人味了。」
「我、我当然有……女人味……」
姬沙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缩著肩膀双手食指相抵。
「要、要说的话,虽然我便当做得不太好,也不会裁缝,看到娃娃跟布偶也只会把它们当作沙包……但我仍然是个女人啊!像、像那些可爱衣服之类的,我也很喜欢啊!」
「啊、啊啊,说得也是……你是女孩子呢……」
帝感到很焦虑。
实在太棘手了。虽说只是在演戏,但光是被攻击就会受到难以估计的伤害,而且看著姬沙沮丧的模样也让帝很痛苦。这是一场赌上性命的作战。
「所以,我要杀了荒唐地侮辱我的北御门同学!」
「你的说法才是跳跃得太荒唐了!」
姬沙以慑人的气势朝帝袭来。她用快得不像一名少女的速度钻进帝的怀中,接著以手中的暗器展开攻势。帝在电光石火间抓住姬沙的手腕,挡下她的动作。
暗器──那支看似装满剧毒液状物的针筒尖端上,滴下了一些液体。
帝感到背脊升起一股凉意。虽说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药剂,不过既然是南条家拿出来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正常的液体。
帝一面挡下姬沙的进攻,同时将脸靠近她低声说道:
「喂、喂……你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这只是在演戏对不对?」
「嗯,我是在演戏啊……把你弄到半死不活就会停手了……」
姬沙使出全力,试图将针筒往帝的脖子刺下去。
她口中「呼──呼──」地溢出温热的气息。
她认真的比例大约有百分之九十五。燃烧著熊熊怒火的眼眸相当美丽。
帝想伸手抢走针筒,而姬沙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穿著裤袜的双腿奋力踏在地板上,两人呈现你推我挤的状态。
木影不知所措地来回看著他们两人。
「等、等等,不可以吵架啦~!」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你以为是谁害的!」
姬沙与帝保持握住彼此手的姿势,瞪向了木影。同步率为百分之百。
木影见状愣住了。
「欸……?是谁害的……什么意思……?」
「啊!
」
回过神来的两人松开了彼此的手。
他们一时太过激动,不慎说溜了嘴。不过,虽说是迫于情势,想起自己刚刚竟然握住了姬沙的手,帝慢半拍地感到后颈燥热起来。
「要、要说是谁害的,当然……是北御门同学的错啊!」
「不,是南条的错!掀起这场无聊争执的是南条,是你害的!」
「那还不是因为北御门同学不服从我!?」
「都是因为南条你不好好打扫啊!」
两人一边争执,同时踩著凌乱的脚步声,跑出专科教室。
「…………打扫呢!?教室还没扫完耶──!帝同学──!姬沙──!?」
被独自留下的木影,奋力地呼喊他们的名字。
「……帝大人。我在想,你是不是跟南条同学吵架了呢?」
在体育馆上篮球课时,凛花刚在帝的身边坐下,便有些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帝在心中考虑,要不要先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凛花,只是他注意到,木影正待在距离他不到几公尺的地方监视著自己。
她的目光深深凝视著帝,身上穿著运动服,手上的相机摆在胸口前。木影如果是男人,问题就大了;当然就算她不是男的,也会产生问题;但老师并没有警告木影,可能已经放弃了吧。
虽说帝觉得欺骗未婚妻会让他有罪恶感,但是想骗过敌人,就得先骗过自己的同伴。
帝僵硬地点点头。
「对、对啊。嗯,大概就是那样。」
「发生什么事了呢?帝大人,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听你说喔。」
「不……我没事。这也没有什么好拿出来讲的。」
「是……这样吗?」
凛花面带忧伤地垂下眼睫。
帝心中涌现了罪恶感。凛花特地来关心他,自己却视若无睹,这让他心怀愧疚。帝这位名为凛花的未婚妻,是个无与伦比的大好人。如果她是个像姬沙那样的魔女,即使他们要相互欺瞒,帝心中也不会有所排斥就是了。
凛花充满活力地抬起头。
「不过,这是个很棒的机会对吧!」
「欸?」
「帝大人与南条同学失和……这也就是说,我现在无论多么亲近帝大人,都没有关系了。也可以尽情怀上帝大人的孩子了!」
「这里毕竟是学校,你说话还是修饰一下吧!」
凛花将食指抵在嘴边,微微歪著头。
「尽情……帮帝大人生孩子?」
「根本没有修饰到!而且还更夸张了!」
帝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耻感的煎熬。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反正帝大人现在讨厌南条同学了,南条同学也不会来阻挠我们。」
「我并没有讨厌……」
帝正要低声纠正凛花,但话还没说完,凛花的肩膀便朝他靠了过来。
凛花穿著短袖运动服,袖子下的手臂微凉,碰触到了帝的手臂。
她充满透明感的白皙双腿,也挤向了帝的双腿边。
凛花泛著水润光感的肌肤彷佛紧紧黏住了帝的皮肤,她体内燃烧的热度藉此传达过去,鲜明得让帝几乎无从抗拒。
「喂、喂。你靠得太近了啦。」
帝一开口责怪,凛花便睁著水润的眼眸含蓄地仰望他。
「……不可以吗?难道说就算吵架了,帝大人还是爱著南条同学吗?」
「倒也……不是这么说。」
帝看见木影为了偷听他们两个的谈话内容,上半身都往这边探了过来,让他捏了一把冷汗。
要是强硬拒绝凛花,让她又继续提到姬沙的话就糟糕了。凛花之所以瞒著大家,没有把帝的心意说出去,只是因为她很为人著想。如果凛花想出手,她随时都可以把一切说出去,直接让这场恋爱游戏结束。
「既然如此,我身为帝大人的未婚妻,依偎在你身边应该是很正常的。因为我们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阻挡了。」
凛花更加亲密地用身体紧贴著帝,面露欣喜地微笑。她清爽的发香窜进了帝的鼻腔内,强烈地刺激著他的本能。
「帝大人不喜欢像这样跟我靠在一起吗?如果你觉得恶心的话,我会马上离开。」
「……我不觉得恶心。」
「太好了……我觉得,这样非常舒适。心跳得好快……」
凛花的脸颊红了起来,似乎觉得很害羞。
被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正面进攻,身为男人不可能感到排斥。
不过,太可怕了。从刚刚开始,明明还在比赛中的姬沙,一直朝这里散发出强烈的杀气。这应该不是出自于嫉妒,恐怕是她觉得自己未来的奴隶就要被抢走了,因此勃然大怒。
这时敌方队伍出手投篮,没进。
姬沙抢到了篮板球,然后朝向敌队的篮框……并没有,她直接使尽全力把手上的球往帝的方向砸过去。
帝原本想避开,但由于凛花抓著他的手臂,使他无法迅速闪避。篮球直接砸得帝的脸往后仰,令他眼前的景象变成了天花板。
「南条同学!?你究竟在做什么!?」
凛花高声惊呼道。
姬沙的手往腰上一扠,装模作样地扬起另一只手。
「哎呀,真是抱歉。我原本是想把球砸进对手阵营的,但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就打中北御门同学了。」
「根本不该拿来丢对手好不好!我们今天上的又不是躲避球课!」
帝按住疼痛不已的鼻梁出声抗议。
「我可没有居心不良喔?只是不小心把北御门同学看成敌队而已……而且我很善良地只丢篮球,没有扔炸弹,已经很克制了,真的一点恶意也没有。」
「这摆明了就是在针对我吧!完全恶意满满!」
「不是的,我真的……没有恶意……」
姬沙把装满大量篮球的推车推过来,双手抱著球,两眼迸出精光。那是掠食动物的眼神,她散发出的敌意甚至能贯穿皮肤。
帝立刻就想逃开,然而──
「帝大人就由我来守护────!」
「唔唔!?」
帝受到凛花倾尽全身之力的掩护,脸被她紧紧地抱住。
充满弹性的丰满双峰压住了帝的脸。
迷人又甘美的香气吸进肺里,一瞬间就让帝的理智消失无踪。他虽然想挣脱,膝盖却使不上力。凛花忘我地紧紧抱著帝的头部。
隔著少女的胸部,帝听见姬沙颤抖的声音传来。
「胆、胆子很大嘛……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敌人……接下来,我要开始对你们公开处刑……」
现在连躲避球都称不上了。
而且南条家是言出必行的。
「凛花,我们撤退!」
「帝、帝大人!?」
帝竭尽意志力站了起来,接著马上拉起凛花的手开始狂奔。从这个充满死亡危险的战场,往外头的光明与希望之地前进。
凛花心荡神驰地呢喃道:
「这实在太罗曼蒂克了……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跟帝大人为爱私奔……」
「现在是说那种悠哉话的时候吗!」
帝只凭气息便打飞那些从背后袭来的篮球,保护凛花。
就像这样,帝与姬沙的战争戏码(有时是认真的)一直持续著。
因此经过大约一个星期后,帝已经呈现相当饥饿的状态。
也就是所谓的姬沙不足症状。他很想跟姬沙正常地聊天,却碍于木影的监视无法如愿。不仅看不到姬沙的笑容,在萎靡之时还要接受唇枪舌剑的攻击。
即便是受北御门家教育所锻炼出来的身体,也对这种类型的攻击没有抗性。
从专科教室回来时,身心俱疲的帝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步履蹒跚地在走廊上前进。
「帝同学,你不要紧吧?感觉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耶……」
走在他身旁的木影开口问道。
帝口中轻轻发出了乾哑的声音。
「我没事……虽然我在这一个星期里瘦了十公斤……但我不要紧……」
「哪里不要紧了!你的黑眼圈超重的耶!而且脸颊还凹了下去,完全就像一个老爷爷!」
「我有正常吃饭跟睡觉。只是不管怎么吃,体重还是一直掉。」
木影浑身颤抖起来。
「这样根本更让人害怕啊!你是不是被外星人寄生了啊!?还是去被解剖一次看看比较好!」
「哪里好了!解剖完我就死了吧!」
「别这么说嘛~只是一次而已啊~」
「不管是一次还是一百次,解剖完都会死!」
好歹也骗他说是『手术』吧。即便是谎言,帝也希望对方的用词可以婉转一点。
「请不用担心,我认识一名十分值得信赖的医生。每当碰到外星人相关的问题时,都一定会看见他的名字,他在那方面的领域是相当知名的人。」
「光是听到『那方面的领域』,可以信赖的程度就大幅降低了……」
由于话题的走向开始变得怪异,帝拉开了自己与木影间的距离
。
瓦屋家与南条家不同,应该不会做出绑架他之类的行为,然而即便在瓦屋一族中,木影也是个特别奇怪的人,所以帝不敢肯定她不会这么做。
「总而言之,我没有被寄生。我只是……最近累积的压力有点多。」
「压力吗……毕竟现在这个时代,生活很不容易嘛。不仅政治腐败,网路社群平台上也一天到晚在打口水仗,税金又不停地涨。」
「嗯……木影,你真的是高中生吗?」
抱怨的内容中没有半点青少年的要素。
木影面带自豪地扬起拳头往自己胸前一敲。
「既然是这么回事,就交给我吧!我有对纾压很有效的药。只要吞下一粒,就会把这辈子一直以来的不愉快全部忘光光!」
「那个药也太危险了吧!?吃下去绝对会丧失记忆不是吗!?」
「不不不,不是丧失记忆。因为连自己其实是人类这件事都会被忘掉。」
「根本比丧失记忆还要更恐怖!」
帝心道,他希望至少也要永远记住自己的种族。
木影目光忧伤地轻声低语。
「我想,对于人类来说最大的不幸……最厌恶的事,一定就是作为人类这种业障深重的生物降生于世……」
「我不需要这种悲观的哲学看法……」
「不过我个人觉得,业障最深的生物应该是※盖尼米德星人。由于他们只要对他人亲切,就会身体爆裂而死,所以无论多么想温柔待人都做不到……因此盖尼米德星上的争斗不曾停歇……真是可悲的生物……」(译注:盖尼米德又称为木卫三,是围绕木星运转的一颗卫星。)
「我也不需要知道那种遥远星球的情报!」
帝之所以没有直接讲出『可疑的情报』,是出自于他的贴心。
「我买了太多药,所以家里有很多库存,我先回去一下把药带过来喔!敬请期待!」
木影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不早点回来的话,会变成旷课喔……」
帝一点也不期待,不如说他绝对不会想吃那种药,不过他并没有阻止木影。因为最近帝一直生活在木影的监视下,他想稍微感受一下放松的时光。
帝在不受他人视线注视的状态下爬上楼梯──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这种感觉了──接著走进自己班级的教室里。
已经先回到教室的姬沙,一看见帝的身影便臭著脸朝他靠过来。看似不悦地扬起肩膀摆架子,嘟著嘴开始痛骂他。
「北御门同学,你刚刚上课时那是什么态度!在我报告时竟然用下跪以外的姿势听讲,傲慢也该有个限度!你现在,马上给我跪下!」
姬沙找碴的方式一如往常地乱七八糟。
帝抬手将食指抵在唇前。
「嘘,现在不吵架也没有关系。木影回家了。」
「欸……是这样的吗?」
姬沙眉间的皱褶消失了。表情变得和缓,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现在大部分的学生都还没回去教室。帝跟姬沙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们动作不太自然地看著彼此交谈道:
「那个……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正常说话了对吧。」
「啊,对耶……就是说啊……」
明明很开心,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虽说吵架只是演戏,但这段期间比他想像中的还要久,帝完全想不起来之前是怎么跟姬沙相处的。
看著墙壁上的时钟,帝发现距离上课只剩七分钟。他感到焦虑。
接下来他又会度过一段没有机会跟姬沙好好说话的时间吧。
帝虽然想交换联络方式,但要是他主动开口,将会在恋爱游戏中居于劣势。因为可能姬沙可能会怀疑,帝是不是就连在校外都想跟她交流。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帝烦恼到最后,决定尝试在对话中不著痕迹地取得姬沙的联络方式。
「智人之所以交流能力发达,据说有这么一个由来呢──因为他们藉由在部族内闲聊来追求社会调和。」
「喔、哦……是这样吗……?」
姬沙眨了眨眼睛。
──我是白痴吗!一开口就讲二十万年前的事情是想怎样!?要花二十万年才有办法交换联络方式耶!?
结果一不小心让话题绕了超级远路,帝在内心抱头大喊。
休息时间剩下五分钟。他要怎么把人类二十万年的历史塞进这五分钟里呢?
「帝,你是智人派吗?」
「智人派……?那是什么?」
姬沙耸耸肩,露出一副「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的表情。
「我是在问你,跟早期智人比起来,你比较喜欢智人,还是直立猿人与罗德西亚人这种早期智人。」
「基本上我也是智人,所以智人这一派的……」
帝已经搞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聊什么了。而且话题还从二十万年前回溯到了一百八十万年前。
姬沙双手抱胸用鼻子发出哼声。
「我是尼安德塔人派喔,也就是一般简称的尼人。他们因为在生存竞争中输给了智人而导致灭绝,实在太愚蠢了,你不觉得这很让人兴奋吗?」
「我对那种残暴的嗜好没有兴趣!」
看著开始上课的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帝陷入了绝望。早知道他刚刚就至少从电话的话题开始聊起了,现在的话题离人类发明电话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恶……如果原始时代时有电话就好了……!
这是帝自从呱呱坠地以来,第一次许下这种愿望。
姬沙的视线继续游移。
「讲、讲到愚蠢,电话也是一样呢。自从格拉汉姆·贝尔在一八七六年发明了电话以后,人类的交流手段就大幅进步,不过几乎所有愚蠢的人民,都只把电话用在闲聊上不是吗?」
「人类一百八十万年的历史被效率惊人地缩短了……!?」
帝赞叹道。
「缩短……?难道帝还想继续聊早期智人的话题吗?」
「不,我完全不想聊!我真的不想继续聊早期智人!」
帝斩钉截铁地阻止话题穿越时空再次回到史前时代。只要时间的指针再前进一百五十年左右,帝就总算可以跟姬沙交换联络方式了。
姬沙玩弄著手指,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然、然后啊!我觉得智慧型手机──将原本只是通讯工具的电话,推上取代电脑的位置──是一种※典范转移呢。」(译注:英文为Paradigm shift,在科学范畴里用来描述一种科学革命,指的是信念、价值或方法上的转变过程。)
漂亮!前进了一百四十年!帝在心中暗自握拳叫好。
姬沙的归纳能力太厉害了。帝不由得再一次迷上她。
「你说得对……的确是改革性的发明呢。现在已经完全无法想像没有智慧型手机的生活。」
「我就说吧。顺带一提,我的手机是让南条家旗下企业开发的特制产品,还跟军用侦察卫星有连线……」
姬沙把智慧型手机摆在嘴边,目光频频瞥向帝的脸。她的耳垂微微发红。
她这支手机听起来自然是很可怕,不过军用侦察卫星与一个高中女生的手机连线,就国家安全保障上来讲很不妥吧。帝在心中暗想。
──看姬沙的反应难不成……她也想跟我交换联络方式吗?
这番天启突然间福至心灵地冒出来。
虽说姬沙的动机,多半不是出自她想跟帝聊天──这种如童话故事一般的发展。而是打著算盘,想先掌握住帝的个人资讯,以便在之后的恋爱游戏上取得优势吧。
即便如此,姬沙可能跟他有著相同目的的这个假设,还是给了帝勇气。
约有一公厘左右。
「我、我的手机里,装著超级电脑级的平行运算CPU。虽然这个技术现在还在实验阶段,但毕竟要是不比社会大众早一步体验,就无法分析今后的时代走向了。」
「哎呀,北御门家的技术只有这种程度吗?我的手机可是搭载了可以称得上是量子电脑原型机的技术耶?」
结果变成智慧型手机炫耀大会了。一如往常地绕了大远路,看来就算再过一亿年也没办法把话题带到彼此的联络方式上。
就在两人还在拖拖拉拉时,上课钟声响起,教古文的老师也进到教室里。
「可恶……时间到了啊!」
帝紧紧咬著牙根。
「受不了!都是你太拖拖拉拉了!」
姬沙气愤地瞪了帝一眼,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了。
这天晚上,姬沙回到南条家的宅邸后,便阵亡在自己的床上。她趴在枕头上把脸埋进去,连制服都没换下来。
姬沙抽抽噎噎地啜泣。
「呜呜呜呜呜……都是因为我一直拖拖拉拉……」
姬沙心想,帝明明一定也很想跟她交换联络方式,要是她拿出一点勇气,若无其事地随口询问帝的电话号码或LINE ID,早就能得到幸福了。
但是姬沙觉得开口询问太难为情,她根本问不出口。
即便只是演戏,但这场战争的时间一旦拉长,说不定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帝或许会因为姬沙的谩骂而厌倦她,然后跟现在快速接近帝的凛花成为一对。
姬沙想到这里,便觉得一股焦躁感朝自己袭来。
早知道她应该在一开始就乾脆消灭掉木影,但事到如今,要是木影突然下落不明,帝绝对会发现是姬沙动的手。帝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他想必不会原谅姬沙吧。
「该怎么办……才好呢……」
就在姬沙埋头苦思之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美月冲进了她的房间。
「姊姊,你回来啦~!你怎么了?看起来就像一条快死掉的吐司一样!」
「吐司本来就不是活的……」
姬沙连抬起头来的力气都没有。
想当然耳,她自然也没有力气应付妹妹,然而美月就像一只希望获得她关注的小狗一样,飞身跳上了床,接著把智慧型手机递到姬沙面前。
「你看你看,人家回到家以后就一直在跟帝传讯聊天喔~」
「跟帝聊天……?」
「嗯!帝真是让人意外,没想到他有在用可爱型的贴图耶~你看你看,这个猫咪翻滚喵喵叫的贴图!」
美月硬是把手机塞给姬沙,后者出于无奈只好看向手机画面,接著她看到的不仅是美月跟帝聊天视窗,上面甚至还有帝的照片。
那应该是帝的自拍照吧。他的背后是西式房间的墙壁及暖炉,房间风格雅致脱俗,而帝则摆著一脸不悦的神情。看见这张珍贵的帝的便服照片,姬沙开始清醒过来。
「这是……」
「嘿嘿~很棒对吧!人家缠著帝说,要是不给照片,人家就要整个晚上不停跟他聊天~结果帝说只拍一张,然后就传过来了!帝这种不熟悉拍照的感觉真是──超可爱对吧~!而且还是跟平常一样帅对不对~!」
美月天真无邪地喧闹。她在弹簧床上高高蹦起,踩得床面凹了下去。
姬沙则跟美月完全相反,她彻底陷入沮丧。
就连她读国中的妹妹,都在跟帝相亲相爱地互相联络,而身为南条家继承人的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办法联络他。或许是姬沙自己想太多了也说不定。或许她应该更加忠于自己的欲望才对。不过──
「我是南条姬沙……活在黑暗中的女人……」
「姊姊!?你为什么要爬进床底下阴暗的地方!?」
「我现在想要自己一个人待著……」
「人家已经明白你想自己待著了!是不是因为人家炫耀照片让你难过了!?不要往床底下的缝隙塞毛毯啊!感觉超恐怖的!好像会出不来耶!」
美月奋力地喊话,然而姬沙依然坚持躲在床底下。待在这个就像河狸巢穴一样的密闭空间中,让姬沙的内心感到一丝平静。
美月离去的脚步声传来,或许是放弃了。接著姬沙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
姬沙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智慧型手机,接著再次回到床底的巢穴中。她在一片黑暗中打开手机相簿,调出帝的照片。
「不过是照片而已……我也有啊……」
姬沙细声呢喃。
虽然这些照片并非帝给她的自拍照,而是她在教室偷偷抓拍的。姬沙手机上的拍摄功能,能够分析并预测对象的动作,然后避开对方的注意进行拍摄。
不过……果然还是很让人羡慕。
姬沙咬住嘴唇,接著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显示在萤幕上的是姬沙不认识的电话号码。可能是推销电话吧,在她这么沮丧的时候打来,姬沙心想「如果真的是推销,就要把那间公司毁掉」,同时按下了通话键。
『……你好?』
手机里传出来的是,姬沙比任何人都还要熟悉的声音。
「欸!?帝!?」
姬沙吓到跳了起来,脑袋硬生生地撞上床板。她发出哀嚎,痛得都快失去意识,又趴回地板上。
「好痛……」
『难道是姬沙吗!?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好大一声巨响!』
「没、没有什么事……」
『你被人袭击了吗!?不要紧吧!?』
「我没事……毕竟也没有罪犯会鲁莽到闯进我们家……」
唯有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帝发现。黑暗女王的继承人竟然像只仓鼠一样躲在床底下。
姬沙的身体在床底下左碰右撞爬地了出来。接著她回到床垫上坐下,这才终于喘过气来。
「那、那个……你是帝,对吧……?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姬沙询问的嗓音有些走调。在意料外的时间点,接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对象的来电,姬沙根本没办法控制住心脏的急速跳动。
『也没有……这是因为,美月传讯息叫我:「打打看这个号码!」』
「美月吗!?」
『是啊。因为她不停吵著央求我,我就想说打一次也没关系。』
「……帝,总觉得以后美月要是吵著要你亲她,你也会亲呢。」
『怎么可能会亲!』
「那可难说,感觉你会想说亲一次也没关系。」
『就说不可能了!』
听见帝一本正经否定的声音,姬沙轻轻笑了起来。她小心地握紧联系著自己与对方的手机,自床边垂下的双脚相互磨蹭。
没想到能够听见帝的声音,竟然会让她这么开心。
或许是因为两人最近一直都在演戏吵架,让姬沙处于不满足的状态,她现在觉得自己比平时还要喜欢帝了。
而且,这还是姬沙第一次跟帝通电话。
「你等一下,我先把录音程式打开。」
『这是为了录音抓我的把柄吗……』
帝提起戒心。
「那还用说!我们之间的对话,一直都属于恋爱游戏的一环!」
姬沙其实是想为第一次通电话留下纪念,但她根本说不出口。在恋爱游戏中,这番话理所当然会对她造成致命性的不利,而且更重要的是,太让人难为情了。
姬沙点了一下录音程式的图示,接著把手机放回耳边。
「好,我已经开始录音了。你所说的每一句证词都会在法庭上作为指控你的不利证据。」
『竟然全部都是不利证据吗!根本一条活路也没有!』
「别放在心上,因为你在出庭前就确定会败诉了。」
『这场审判作弊也作得太夸张了!』
帝愤愤不平地说,但姬沙似乎觉得,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雀跃,难道这只是她的心理作用吗?或者,帝其实也因为能够跟她说话而感到开心呢?
姬沙并不知道,不过,她现在想尽可能地慢慢享受两人之间的时光。因为一旦到了学校,他们就必须继续在木影面前假装水火不容。
「那……这个电话号码,我应该比先记下来较好吧?」
姬沙开口问道,她紧张得全身僵硬。她很害怕帝会跟她说不需要打电话,也很担心自己的问题要是被视为在表明好感的话该怎么办。
『啊,对啊。毕竟为了不被瓦屋发现,我们也得互相联系才行。』
「就是说啊!而且明明我才是你的游戏对手,但一直以来我妹妹都比我还要常跟你联系,这也太奇怪了!所以记下来也是正常的吧!」
『你说得对……为什么我每天晚上都在跟美月传讯聊天呢……』
帝的口吻像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这种状况是美月强行打造出来的,光就这点来看,她可以算是一个实力坚强的参赛者,不过唯独这次,姬沙很感谢美月。
只是,妹妹为她这个敌人雪中送炭,便是在这场游戏中气数已尽。姬沙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尽全力扳回局势才行。
姬沙用手指卷起长发的发梢,不停玩弄著。
「跟、跟你说喔。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在学校时会被瓦屋同学监视,所以没办法比赛,你觉得要不要……另辟其他的比赛地点呢?」
『你的意思是……在校外见面吗?』
「对、对呀。」
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约会?』
「才不是约会!开什么玩笑,我们又没有交往,怎么可能约会!帝,你怎么会有这种误解!?你就这么想跟我约会吗!?」
『我、我怎么可能会想跟你约会!北御门家跟南条家的人约会根本荒谬至极!啊啊,绝对不是这样!』
「对、对吧!?所以这只是在比赛而已!单纯是为了比赛!就算我们两个在校外单独见面,也绝对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啦!」
姬沙连珠炮似地说完,整个人气喘吁吁。
被帝指出以后,姬沙才注意到,虽然名义上是比赛,但这个行为本身完全就是约会啊?而且还是她自己主动邀请帝跟她约会。
这让姬沙快害羞死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真想回到几分钟前,用※晨星锤让愚蠢的自己闭上嘴。(译注:钉头锤的一种,特徵为球状棒头上有星芒状棘刺,故有此名。)
『……我知道了。要在哪里比呢?』
「咦,你答应了?」
『因为游戏如果就这样一直暂停下去,我也会感到困扰的。』
「帝,这样你说不定会死耶,真的好吗?」
『为什么啊!我们也没有要真刀真枪地打架吧!?』
「……呃、嗯……也对啦……」
帝的同意让姬沙吓了一跳,她在震惊的同时,也开始思考最适合的游戏场所。
不能去附近的商店街。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见认识的人,在室外也有可能被木影跟踪。话虽如此,那些跟南条家或静川家有关连的地方也不太理想。要是两人单独在一起的画面被监视摄影机拍到,事情就麻烦了。
至于其他适合的地方……
「我们到海边去吧。」
『你想把我扔进东京湾吗!』
「才没有!我不会把你丢进去!我有一艘自己专用的游艇,只要待在那上面,任谁都没办法来干扰我们的游戏吧?况且只要开到近海区域,也没有人能跟踪。」
帝的语气里带著怀疑。
『原来如此……不过,这样一来你也可以轻易绑架我……』
「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啊。」
『我就被你绑架过啊……比方说睡起来发现自己在无人岛上……』
这真是一针见血的评论。但在这里退缩,不符合南条家的作风。
「现实中怎么可能发生那种荒唐的事呢。」
『姬沙就是会做出荒唐事的人啊……』
「帝,你还是去给医生检查一下比较好吧?」
『你竟然想把发生过的事实都糊弄过去!?』
「我规划好行程跟集合地点后会再联络你。你就好好期待吧!」
姬沙挂掉了电话,像是为了不让帝有反驳的机会。
她将带著热度的手机紧紧握在胸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感觉脸颊好烫。
虽然最后有点半强迫性,她还是顺利跟帝定下了约定。好久没有成功跟帝聊得这么充实了。这让姬沙高兴得不得了,她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便跑出自己的房间。
姬沙气势十足地打开美月房间的门,袭向自己的妹妹。
「啊,姊姊……哇!?」
姬沙一把抱住正在床上滑手机的美月。
「帝他……帝他……」
姬沙太过忘情,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啊~姊姊接到电话了啊。嘿嘿~你一定吓了一跳吧~人家刚刚看姊姊超级沮丧的,所以希望可以让姊姊打起精神!现在有精神了吗?」
「精神超好……」
姬沙一鼓作气抱紧妹妹。
「你能这么高兴真是太好了~不过啊,姊姊?你要是继续抱得这么紧,人家就要被压扁了耶?你听,骨头都在喀喀响了。你有听到吗?喂~!人家真的不行了,认输认输认输!」
美月拚了命地疯狂拍打床垫,姬沙这才终于放开妹妹。美月随即滚到床边撤退。她逃亡的模样,看起来就像被凶猛的鳄鱼袭击了一般。
「我这次可没有要杀你喔?」
「嗯,人家知道。虽然姊姊上次完全就是想杀掉我!」
姬沙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
「那个……那通电话,我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如果有一天,我想把帝以外的人类全部消灭时,我也会让美月你最后再死。」
「听起来好像很仁慈,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那是最残酷的作法好不好!」
「还是你想要第一个死?」
「早死晚死都不要!」
她的妹妹真是任性。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呢?如果要我准备谢、谢礼之类的东西……也是可以啦。」
姬沙搔了搔脸颊。她很少说出这种话,觉得满难为情的。不过,今天的美月是大功臣。
美月的目光闪闪发亮,双手撑在床上朝姬沙探出身体。
「欸~谢礼!?距离上一次姊姊给人家正常的谢礼已经有十年了吧!?其他都是秋后算帐的那种『谢礼』。」
「别、别提了,你快说你想要什么啦。」
姬沙别开视线,她感到很别扭。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如果姊姊用恋爱游戏得到了帝,就把他分一半给人家!」
「分一半……?要纵切吗……?还是横切……?」
「也太恐怖了!人家说的不是那种意思啦!」
「还是要秤重把内脏分成两份?」
「这样更恶心了!而且帝也会死掉!」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听见姬沙的提问,美月脸上浮现美艳的笑容。
以国中生来说,美月的嘴唇实在过于性感,她缓缓用食指抚过自己的唇。
「也就是说~人家每个星期有一半的天数都要跟帝一起睡。意思是人家要跟姊姊一起分享帝。当然,睡觉时可不会穿任何衣服……呵呵。」
「我不允许~!」
「姊姊比较想要三个人一起吗?」
「一起也不行!只有帝,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美月嘟起嘴巴。
「欸~姊姊这个小气鬼~」
「我一点也不小气!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人家会付钱的~!」
「全天下有哪个女孩子会把自己的男朋友拿去卖钱啊!」
先不说其他人,等她赢了游戏以后,还是必须对妹妹保持高度警戒。姬沙默默将这点谨记在心。
晚上十一点,帝在港口的堤防边搭上了南条家的小艇,驾驶人是Σ,之前姬沙住院时帝有见过她,Σ驾驶著小艇,往位在海上的游艇方向前进。
姬沙并没有在小艇上。帝跟北御门家的宿敌──南条家的执行部队指挥官Σ一同挤在狭小的甲板中,状况实在窘迫得难以言喻。
「真受不了……姬沙大人是不是误以为我是专门打杂的了……」
Σ一边控制方向盘,同时发著牢骚。
「姬沙好像十分信赖你,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Σ听见帝的问题,以锐利的眼神看著他。
「无可奉告。我没有情报能够告诉你这个北御门(混帐北御门)家的小鬼。」
「这样啊……」
帝开口原本是想缓和一下沉重的气氛,然而对方的反应却极其冷淡。话虽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绝对算不上亲近,因此也无可厚非。
帝叹了一口气,接著Σ可能是觉得自己太过冷淡,她轻轻耸了耸肩。
「抱歉啊,毕竟我现在是在工作。等你以后入赘到南条家的时候,我也会把我跟姬沙大人的往事全部告诉你的。」
「我没有打算入赘就是了。」
将姬沙娶回北御门家,正是帝在这场恋爱游戏中的目的。北御门的正义如果加上姬沙的睿智,日本便会真正成为一个美好的国家。
Σ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觉得你还是早点向姬沙大人认输会更幸福就是了。那女孩,绝对是那种会为丈夫赴汤蹈火的类型喔?」
「那怎么可能。要是输了这场游戏,我就会被她当成奴隶。往后等著我的……只有充满屈辱、服从与恶行的未来。」
帝感到不寒而栗。他虽然爱著姬沙,但北御门家的人可不能成为南条家的奴仆。更别说要他舍弃自尊心、任人折辱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那个姬沙大人又不可能把你当成奴隶……」
「欸……?」
「不,没事没事!要是太多嘴,姬沙大人会杀了我的。」
Σ打了寒颤,接著握紧方向盘。
帝的感觉告诉他,Σ刚刚讲了一半的事应该相当重要,但对方坚持不再开口。帝也没办法再追问下去,便默默任凭小艇载著他移动。
过了不久,往近海处逐渐看到了船只的影子。
随著距离拉近,便看出那是一艘极为豪华的游艇。顺畅而华美的船身轮廓拉出优雅的曲线,还有栉次鳞比的舱房窗户。雪白的船身在黑夜中相当醒目。
Σ将小艇停在豪华游艇旁边。
「拜拜啰。谁都不会来打扰的,你们就尽情享受吧。」
「你不上去吗?」
「到了早上我会来接你的。要是待在这里一直看著你们,我应该会因为觉得太黏腻而吐出砂糖吧。」
帝从游艇的梯子爬上去后,Σ便开著小艇离开了。
从甲板上眺望出去的海面,看起来就像宇宙中四散著宝石一样美丽。游艇甲板上有许多椰子树及鲜艳的花卉,这里与其说是船上,更像是南方国度的别墅。
充满气氛的灯光照亮了另一头,那里有个高上一阶的露天平台,姬沙就坐在露台的餐桌上。
她身上穿著红黄相间的连身裙,配色活泼又充满异国风情。裸露出来的肩膀让人目眩,随意交叠的大腿也无比迷人。
她闪闪发亮的秀发上插著木槿花,原本就很红润的嘴唇上还涂了口红。
光是看见姬沙这副模样,帝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欢迎你来,帝。我等你很久了。」
姬沙嫣然一笑,这时帝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从四周的灯光、气氛,一直到游艇与陆地间的距离,所有要素都经过了精密计算,为的是衬托出姬沙的魔性。帝心想,他今天来到这个地方,是不是自投罗网的愚蠢行径呢?
帝立刻转身往甲板边缘跑去。
「等、等等!你为什么要走啊!」
姬沙连忙开口阻止他。
「我突然有急事。我很好奇庭院里的水仙什么时候会开花。」
「放著不管就好啦!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开了!」
「我最近总是在傍晚就寝,天还没亮就醒了。到了这个年纪,实在很难熬夜。」
「你不是高中生吗!?应该是最适合熬夜的年纪吧!?」
「总而言之我要回去。就算要从这里游回陆地上也一样。」
「这里距离陆地有二十公里耶!你再厉害也会累死吧!?」
「我会拚了命地游。」
帝在甲板边缘开始做热身运动。虽然底下的大海又黑又深,但比起一直待在这个充满诱惑的空间里,跳进海里的危险性还比较低。
「原来如此,因为我太过美丽,你有预感自己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吧。所以才打算逃跑。」
「什么……」
帝一转身,就看见姬沙扬起挑衅的笑容俯视著他。
「要是你宁可逃跑,那么我也无所谓。前提是,为了避免落败而临阵脱逃,就是伟大的北御门家的作风?」
「唔……姑且不论你要怎么看轻我,总之不准侮辱北御门家……」
帝直直瞪著姬沙看。
「既然如此,就留下来啊。你不是还要跟我玩恋爱游戏吗?」
那是确定自己握有绝对优势的──女王的表情。
她散发的性感气息如同芳香四溢,跟平时的姬沙比起完全是天壤之别。
帝有股冲动,想让眼前的少女屈服于自己,不再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你可别后悔喔?」
他走向甲板上的露天平台,踏著木制阶梯走上去。
「当然不会……无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
姬沙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指就算她败北成为了帝的所有物,也依然感到心满意足呢?
帝有一瞬间这么想道,但立刻就打消了这个白日梦。
姬沙这是在虚张声势,藉由暗示自己对帝的好感来削弱他的理智,好藉此夺得一切。身为黑暗女王的南条,不可能怀有那种清纯的爱恋之情。
「好了,坐下吧。负责准备今天晚餐的,是我奶奶将某国王族赶尽杀绝后抢来的天才宫廷厨师。这些佳肴里充满了绝望与仇恨,味道可是一绝喔。」
不出所料,姬沙一张口就是残酷血腥的话题。
他绝对不能忘记。姬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的外表虽然可爱,但脑袋里塞满了谋略。帝只要稍微松懈,便会送掉自己的性命。
他重新绷紧神经,靠近了那张准备完善的餐桌。
这是一张白色的陶制餐桌,桌侧刻有秀丽的植物纹样。
排列在上头的餐具全都闪烁著金色或银色的光芒,桌上摆著各种高级菜肴,有开胃点心、蔬菜法式酱糜,还有生火腿、水果腌肉,以及煎比目鱼跟烤牛肉等等。
水晶制的水壶中,盛满了有如南国阳光一般色彩绚烂的液体。
在餐桌的一侧,同时也是正好可以眺望船首的位置上,摆著一个两人座沙发。帝暗自觉得奇怪:双人晚餐应该是面对面用餐的吧。接著坐到了沙发的右侧。
姬沙也在他身旁坐下。
她离帝离得很远,整个人都往沙发的扶手上贴去。
「……你为什么要坐得那么远?」
就连帝都觉得有点受到打击。
怎么看都知道姬沙是在躲他。
「因、因为很恶心啊!」
「这样对你一起吃晚餐的对象讲,也太直接了吧!」
「我不是指你很恶心。我觉得恶心的是自己旁边有人在的状态,因为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骯脏的生物。」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乾脆准备两张椅子!」
「受到经费的限制嘛!」
「你连准备游艇的经费都有耶!?」
「少少少少少啰唆!一直计较这种小地方,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姬沙满脸通红扬起肩膀说道。
看她这个反应,难不成──
「……难道说,你是在害羞?」
「呀!?怎磨可能会害羞!我早就很习惯跟人坐在一起了!绝对不是因为第一次约会所以手忙脚乱哒啦──!」
她根本超级手忙脚乱,而且讲话都破音了。为了遮住通红的脸颊,还拚了命地挥手。黑暗女王的威严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姬沙还是老样子,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过于脆弱。
这一击让帝受到了一亿点伤害。
夜晚的海面上明明很凉爽,但他全身上下的血液沸腾得宛若盛夏。或许是因为最近帝一直被姬沙假装痛骂所产生的反作用力,她毫无矫饰的模样,破坏力实在惊人。
「你做出这种反应,让我很难为情就是了……」
「别难为情好不好!这样不是会让我更害羞吗!」
「你因为我而感到害羞的话,我会更害羞的……」
「那样我不是会比你更更更更害羞吗!帝,你先振作起来好不好!」
情况愈演愈烈,羞耻又带动羞耻,完全没有尽头。再这样下去,两人的体温将会无限上升,接著到达临界点,甚至有可能发出雷射炮。
帝跟姬沙分别退到沙发的两端,伸手拍打自己的脸颊保持冷静。要是还没开始战斗就先昏倒在擂台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那么,我们就开始用餐吧。」
姬沙一按下设置在桌上的按钮,游艇便缓缓旋转起来,开始往离陆地更远的大海方向前进。泡沫浮现在漆黑的海面上,一路刻下白色的轨迹。
平静的水声听起来相当悦耳,瑟瑟作响的海风吹得皮肤舒爽。
眺望著陆地上一路变换的夜景与海上渔火,一面享用晚餐,气氛极为浪漫。甲板上的椰子树上还挂著音响,从中流泻出拉丁风格的背景音乐。
不知道姬沙何时会展开攻势,帝一直小心翼翼地戒备著,不过姬沙连要出手的迹象也没有。
「真好吃呢,这道法式酱糜。把各种蔬菜混在果冻里做成固状菜肴。我虽然不太敢吃秋葵,但做成这样就没问题。」
帝满足地直点头,姬沙见状瞪著他看。
「你的意思是说,比起我亲手做的菜,你比较喜欢这些料理,所以想让这个主厨帮你做一辈子的菜对吧!那你乾脆去跟主厨玩恋爱游戏就好了啊!」
「我只是老实称赞这些菜好吃而已,你生什么气啊!真的很难相处耶!」
「顺带一提,主厨是个五十多岁、离过一次婚的男性喔。由于做菜时会突然跳起奇怪的舞,其他厨师都很怕他;所以别的不说,你要多小心这一点。」
「我不需要这种没有用的情报!」
两人漫无边际地闲聊,同时津津有味地享用各种极品菜肴。
仅是稍稍远离了文明社会,就脱离了木影的监视,也不需要担心北御门家与南条家会来妨碍。说不定如此和平的时光可以就这样持续下去。
就在帝这么暗想时,游艇突然剧烈晃动,甲板开始倾斜。
「呀!?」
坐在沙发上的姬沙被甩向帝的位置。
电光石火间,帝抱住了姬沙纤瘦的身躯。窜入鼻中的香气酸甜又迷人,让他的心脏如擂鼓般狂跳。长长的美丽秀发散落在帝的手臂上。
姬沙立刻从帝身上爬起来,红著脸垂下了头。
「对、对不起……」
「不会……」
两人在沙发上僵硬得一动也不动。在放松下来之际突然天降这种意外,帝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他已经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吃晚餐。
就在此时,游艇又摇了起来,这次是朝相反的方向晃去。
刚才陷入动摇的帝完全没有机会踏稳脚步,他往姬沙的方向倒了过去。
「唔呀!?」
姬沙发出可爱的尖叫声。
帝对于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之重感到惊愕。
他的脸──埋进了姬沙的双峰之间。
让人不敢相信,世间上竟有如此充满包容力的触感。由于连身裙的领口很低,帝的鼻尖就这样夹在了极乐山谷之中。
带著一些少女汗水的湿润肌肤。从上面不停散发出刺激鼻腔的浓郁香水气味,以及姬沙本身的甘美芳香。
帝觉得自己的意识就要被吹飞到宇宙的另一端了。
如果不赶紧逃离这里,他会死。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会成为这个美丽少女的俘虏。
帝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意识。
「不、不可以动!太危险了!」
在摇晃的游艇上,姬沙牢牢抱著帝的头部,将他的脸紧紧按在自己胸前。
这样的挤压动作,彷佛在企图击溃帝的理智。帝全身都被姬沙紧紧抱著,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死
在全世界最幸福的窒息方式中。
「唔噢噢噢噢噢!」
帝竭尽意志力勉强从姬沙手中挣脱,接著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船身摇晃得这么剧烈,餐桌上的盘子却一个也没掉到地上。盘子全都在桌面上黏得好好的,彷佛盘底有磁铁让它们吸附在桌上一样。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掉进海里的!我们到舱房里去避难吧!」
「喔、好……」
姬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帝跟在她后面跑下楼梯。
游艇不停摇晃,随之溅起水花。水量多得就像从消防水带中喷出来的一样,猛然泼得两人一身湿。
帝尝到了流到嘴边的水滴味道,更是觉得事有蹊跷。
一点也不咸。这艘船现在明明开在海上,又不是在淡水湖里。
而且,刚刚有一瞬间,真的是仅仅一瞬间而已,帝亲眼看见了。他看见像是喷嘴的东西从椰子树的阴影中伸出来,然后喷洒细小的水柱。
帝握紧了差点在甲板上跌倒的姬沙的手,同时脑内开始高速建构思绪。
最大的前提──姬沙是南条家首屈一指的谋略家。因此,她的任何行动都必定出自不单纯的动机。
疑点──她为什么要特别选择游艇当作比赛场所呢?如果只是希望有两人独处的机会,去其他地方应该也可以。
还有,这艘船上处处充满了不自然的地方。餐桌上的盘子之所以不会掉下来,会不会是姬沙早就知道游艇会剧烈晃动,所以事先设计好的?
结论──恐怕……这艘游艇本身就是一个游乐设施。
帝之前从美月那里听过,民间有一种电影院,能够以人工做出水滴飞溅、气味,甚至是晃动效果让观众体验,而这里就是那种电影院的游艇版。
姬沙之前一直苦于木影穷追不舍的监视,现在竟然利用了监视行为本身,诱使帝进入这个可怕的特制陷阱中。为了在今晚一举解决自己的猎物。
「……帝?你怎么了?我们快点进去里面吧?」
姬沙在舱房门口面露忧色催促著帝。
然而,帝并没有漏看姬沙眼中闪动的掠食动物目光。原先是帝主动握著姬沙的手,现在姬沙却反过来紧紧握住,像是要抓著让他哪里也去不了。
「不……我……」
帝还在犹豫,不过谁都没碰到舱门,门就自己打开了,接著甲板开始朝舱门的方向倾斜。
两人像是溜滑梯一样跌进了舱房内。
──可恶……被摆了一道……
背后的门关上后,还发出了上锁的声音,帝知道自己的退路已经被斩断了。
大部分的男生光是到这个阶段或许已经开始退缩,不过对于曾与姬沙交过手无数次的帝来说,他只是心想真正的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舱房内的环境相当雅致脱俗。
墙壁上镶嵌著船舶窗户造型的灯具,艳丽的灯光在其中闪动。
地上铺著厚实的绒毛地毯,墙上则是光泽亮丽的丝绸窗帘。还有相当复古的酒桌。舱房相当宽广,房中一角有淋浴间,不过与房间之间的隔间是透明的,洗澡时完全无法遮掩裸体。
房间中央放著一张存在感惊人的加大型双人床,让人不禁想「连床都这么高级吗?」。床的上方盖著那种像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的床幔,隔著蝉翼纱幔可以看见另一头焚著香,迷人的轻烟在里面缭绕。
帝闻到香的气味以后,开始觉得头晕。
全身的血液都在蒸腾,视野变得扭曲。这下糟了,虽然应该不用担心姬沙会在香中加入对自己身体有害的成分,但显然那香的作用很类似春药。
姬沙露出好像很冷的模样,手指捏著因为意外事故(水柱喷嘴)而湿透的连身裙。
「我想换个衣服。」
「好。那我到外面去……」
帝伸手转动入口的门把,果然完全打不开。
「这件衣服,我自己一个人没办法脱。」
「那你要怎么换……」
姬沙在床上坐下,转身背对帝。
「你、你可以帮我拉开背后的拉炼吗?我自己用手拉不到。」
「像、像这种事情,应该叫侍女来帮你不是吗?」
帝慌了手脚。
身为一个正统的北御门家男子,他完全没做过脱下女性衣服之类的行为。帝不仅不清楚衣服的构造,也无法预估自己的心脏能不能撑过这种状况。
「船上没有侍女啊。要是不快点换衣服,我会感冒的。」
「哈啾!」姬沙打了个喷嚏,缩起身躯。
──这是……不可抗力。
他绝对没有败给姬沙的诱惑,也并非屈服于自己的欲望之下。这只是为了帮助他人,因为丢著身陷困扰的姬沙不管,有违北御门家的行事作风。
帝一面这么对自己说,同时伸手碰到了姬沙连身裙背后的拉炼。从那有如柳枝般婀娜的颈背开始,缓缓将拉炼往下拉。
「嗯……」
甘美的喘息从姬沙喉中轻声传出。
随著拉炼一步步解开不为人知的封印,姬沙妖娆的背部逐渐裸露出来。
看著那白皙炫目的皮肤,帝吞了一口唾沫。
清晰可见的肩胛骨,中央微微凹陷的地方,散发著鲜明的性感气息。
好想脱下更多衣料饱览整个背部,但又觉得脱下实在浪费。那片裸背彷佛属于掌管美丽的女神,它在帝心中挑起了这般矛盾的情感。
闪亮的水珠由上而下滑过纤瘦的腰枝。
「……谢谢。」
「不会……我才要说谢谢……」
在姬沙道谢后,帝想都没想就不小心一样回了谢谢。
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帝陷入了混乱,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思绪,这时游艇又剧烈摇晃了起来。偌大的舱房开始倾斜,姬沙高声尖叫并且往帝的方向跌了过来。
帝反射性地抱住了姬沙,但他立刻就对自己的行动感到后悔。帝现在触碰到的肌肤──姬沙圆润的肩膀──实在太过细致,足以让帝仅剩的一丝理智烟消云散。
姬沙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她紧紧抓住帝的衬衫。帝也没能推开姬沙,他只是战战兢兢地抱著对方颤抖的身躯。
姬沙在帝的怀抱中轻声低语。嗓音有些走调,像是极其难为情。
「我、我跟你说喔……?这艘游艇是自动驾驶的,所以今晚船上只有我跟帝两个人……」
这是饱含著致命性破坏力的言语暴力。
在远离人烟的遥远海洋上,与最爱的女孩两人独处。
帝只要稍稍伸出手,就能够得到姬沙。虽说同时也会输掉游戏,不过姬沙应该会爽快接受帝,让这场败战化为无比甘美的滋味吧。
「帝……」
姬沙睁著热切水润的眼眸,抬头仰视帝。
她微张的红润嘴唇、惹人怜爱的舌头、两人相互磨蹭的皮肤──全身上下都在渴求著帝。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输掉……
帝在脑中拚了命地念经。他必须成功与艾乌纳泰合而为一,因此集中精神打算叫出过去受僧人引导过的宇宙意志。
然而,姬沙的身躯实在是太柔软了,让他难以找回艾乌纳泰。全身的神经都被姬沙的触感占据,就在帝的灵魂即将被女王细致的下巴吞噬时──
带著水声的响动「咚」地从甲板的方向传来。
接著他们听见某种像在地板上拖行的诡异声音。听起来也像脚步声,它走得很缓慢,然而方向明确地悄悄接近舱房。
「……怎么回事?这个声音。」
「我、我哪知道啊!会不会是有海象爬上船了呢……」
「海象会爬到游艇上……?」
「我之前听过传闻……据说有只被非法研究所弄成僵尸的海象,为了寻找复仇的祭品,每天晚上都在海上徘徊,意图把现充们拉进地狱里……」
「僵尸海象这种东西,感觉没有什么震撼力就是了……」
帝原本心想怪声一定是姬沙搞的鬼,但在他看见姬沙苍白的脸色以后,便改变了想法──看来并非如此。
既然这样,那个打断他们游戏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会是姬沙推测的海象吗?或是海狮?还是企鹅或北海狮?无论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他都必须去确认看看。
「帮我开门,我去外面看一下海面的状况。」
帝从床上站了起来。
「我想还是待在房间里比较好……」
「如果对方是特种部队,要是他们往舱房这种狭小的空间里丢手榴弹制服我们,我们就没戏唱了,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我要先去调查是什么类型的敌人。」
虽然北御门家也有在密闭空间中与特种部队战斗的方式,不过现在亦是逃出舱房的大好机会。帝拿出煞有其事的说法试著说服姬沙。
「……我知道了,你小心一点。」
随著姬沙开口,入口的门上传来了解锁的声音。
帝打开房门,一面警戒四周同时站上了甲板。
接著,映入他视野中的是──
完全不像
这个世界上的生物──长相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它全身上下长满的触手正在诡异地蠕动。
并且「呼咻──呼咻──」地发出恶心的呼吸声。双眼闪烁著鲜红色的光芒。
它用四只脚在地上丑陋地到处爬行,行经之处都留下一道脏污。
这样的生物根本不可能是人类。然而,也完全不像其他任何动物。
「结果是什么类型的敌人……?」
姬沙在帝的背后战战兢兢地询问。
「结果是莫名其妙的类型!」
或许是注意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怪物站了起来,然后以惊人的速度朝舱房冲过来。
从它的血盆大口中喷出海藻,吼声有如海洋深处的哭嚎。
「竟然还可以用两只脚走路啊!」
帝立刻关上了房门。外头传来怪物重重撞上门,然后倒在地板上的声音。
接著房门剧烈摇晃起来,不断被敲击著。
过了一会儿,怪物或许是放弃了,潮湿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刚、刚、刚刚那个,是什么……?」
姬沙浑身颤抖。
「应该……不是海象吧……会是妖怪吗?不对,还是恶灵那一类的?」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恶恶恶恶恶灵啊!也太不科学了!」
「以为世上的一切都能用科学来解释,这是人类的傲慢。智慧并不是绝对万能的。」
北御门家虽是统治世俗世界的一族,不过自古以来,也与阴阳师及算命师等职业的人们有相当深远的关系。
当在政事上要下重大决定时,往往都会询问天意。因此,他们也不能否定世界上有所谓超自然的存在。
姬沙用手掌朝床上拍了几下。
「总、总而言之,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那是海象啦!是海洋吉祥物喔!」
「以海洋吉祥物来说,它的攻击性好像太强了……」
「是战斗型的吉祥物啊!它会用自己的可爱把城市化为一片火海!」
「那已经不是吉祥物了,根本是轰炸机好不好!话说回来,你看起来相当害怕呢。」
「我、我才没有害怕!对,我一点也不害怕!我现在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姬沙手扠在腰上,动作凛然地扬起下巴,膝盖则不停地抖动,眼角微微带著泪花。
「你嘴上说的跟表现出来的根本完全相反啊!」
「这有什么办法!?如果是有实体的对象,只要杀掉就解决了,但我又不知道幽灵要怎么杀!」
「虽说杀掉就解决的想法也很不应该……原来如此……真是让人意外的弱点……原来姬沙会怕鬼魂之类的东西啊……」
帝弯起嘴角说道,姬沙见状面露惧色。
「你、你笑什么……」
「哦,也没什么啊?我只是觉得你这个黑暗女王还满可爱的嘛?你是不是还会怕黑呢?」
「什、什么!?怎么可能啊!我现在一点也不怕!」
姬沙红著脸颊坚持自己的说法。
「现在……?那也就是说以前很怕啰?比方说,到国中的时候还不敢一个人睡觉之类的?」
情势逆转。帝像是抓到了大好机会般地不断进攻。他打算先不停削弱姬沙的优势,然后再一鼓作气攻陷她,然而──
突然间,随著一阵几乎撕裂鼓膜的哀嚎声响起,怪物打破舱房的窗户闯了进来。
玻璃碎片四散,怪物摔在地上。飘出的腐臭味充满了整个房间。
接著那个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四肢著地爬了起来,然后喘著气一面朝他们匍匐而来。
「姬沙!快躲到我后面!」
帝心想,现在正是展现帅气的一面来攻陷姬沙的好机会,于是转头朝躲在背后的姬沙看去。
只见她用毛毯把自己蒙住,然后勇敢地抬头挺胸。
「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在说什么!」
「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不存在!所以这个房间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非常安全!」
「就连我也不存在吗!想逃避现实也该有个限度!」
「这里是哪呢?我在帐篷里面吗?一定是这样没错的。到外头去就可以看见满天星斗。不过现在是晚上,差不多该睡觉了……」
姬沙开始一个人轻声自言自语。
──不妙。
帝感受到了真实的危险性。
原本拥有日本首屈一指的头脑与才智的南条姬沙,现在因为太过害怕而变得有些怪怪的。要是不赶快想办法解决,她说不定会踏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别担心,姬沙。我会保护你的。」
「帝……?你难不成想告诉我,你还学过怎么驱魔吗……」
「多少有些涉猎!因为我是北御门家的人!」
帝朝著怪物飞奔过去,接著抓起它的前肢,在受到攻击前先将它甩了出去。
怪物摔在地上并且发出惨叫声。冲击力道让它身上的触手开始一条一条剥落。
不……那些并不是触手。
刚刚在外面因为灯光太暗没有看出来,现在仔细一看发现其实是海藻。怪物身上卷了好几层颜色跟长度都不同的多种海藻,上面还缠著虾子之类的各种海洋生物,正在不停蠕动。
「喝!」
帝猛然抓住海藻的一端,接著一鼓作气拉动,把海藻从怪物身上扯下来。怪物就像和服腰带被扯开的艺伎一样转了好几圈,然后逐渐露出真面目。
紧贴著身体的潜水衣。
浮现丰满的胸部曲线,大腿的线条让人心跳加速。
血色全无的脸上贴著潮湿的头发。
「救、救救我……」
怪物──班上的同学瓦屋木影,穿著潜水服倒在地上。
似乎连爬起来都很困难,她下巴抵在地板上不停喘息。
「瓦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帝惊讶地问道,接著木影断断续续挤出声音回答:
「我一直……躲在船底下,接著船的晃动突然间变得好剧烈……我很努力紧紧攀著船……但是后来氧气瓶也掉进海底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上来避难……」
「这、这样啊……」
真是惊人的执著。这已经不是一个情报贩子会有的热衷程度了。
木影的身体不停颤抖。
「我、我就快要冻死了,麻烦帮我准备热汤跟衣服……啊,还有白兰地。然后我觉得在浴缸里加入浴剂泡起来比较舒服!」
「你这个遇难的人也太厚脸皮了吧!」
「洗完澡以后果然还是要吃冰淇淋呢。我最喜欢的是香草口味!那种有放巧克力碎片的是邪魔歪道!麻烦帮我准备没加其他东西的香草冰淇淋!」
「你不是觉得很冷吗!根本还活蹦乱跳的!」
帝觉得浑身无力。因为原以为是怪物的东西,真面目原来是班上同学;另一个原因在于火热的恋爱游戏被从中打断,这两者让他突然间失去了紧张感。
不过──
「你竟敢……让我在帝的面前出糗……?」
恶鬼就在他的背后。
帝打了个寒颤转过身去,看见姬沙露出罗剎般的表情站在那里。她扔掉之前盖在身上的毛毯,全身上下散发著怒气,朝木影走过去。
「就把她……拿去喂鲨鱼好了……」
「你是海盗吗!」
「现在的话,这么做很划算喔……因为船上只有我们,能够进行完美犯罪……」
「我我我我我一点也不好吃!所以鲨鱼应该也不会吃我的──!要喂就把帝同学拿去喂吧!帝同学最适合了!」
「为什么饲料变成我了!」
「帝,你让开!我要把她丢下去!丢进马里亚纳海沟里──!」
「快住手!别拿钝器打同班同学────!!」
不停四处逃窜,依然全身湿淋淋的木影。
抓著枕头要袭击木影的姬沙。
拚命在枕头的攻击下保护木影的帝。
华美优雅的游艇时光完全不见踪影,这里有的只是纯粹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