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梦。
和羊本一样。想星也时常做梦。每一次全部都分毫不差,这倒也不至于。但是,大体上是相似的。
这么多年来,想星做过几次,几乎无数次……想星做过无数次梦。明明想星应该是在睡梦中,但是他马上就会意识到:啊,这里是梦。
是那片黑暗的地方。
黑魆魆的地方。想星团成一团,敛声屏气。仿佛要将眼睛蒙上一样。什么也看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特别吵。似乎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倒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是黑暗的。观察一下,上方有些微弱、纤细的光纤从一些地方照射进来。
(但是,不行……)
大家都被光线吸引了。在这片黑暗之中不只是想星一个人。包含想星在内,共四十九人。每个人都拿着一把石头做的刀,在黑暗中捉迷藏。
不。这并不是捉迷藏。
(要是被谁发现了……)
「小想」
听到有人打招呼,想星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很小。逃走吧?不行。完全不动还是比较好。而且,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想星是知道的。
「是我。小想,浮彦。」
想星没有做出回应,黑暗那一端,浮彦微笑起来。
「小想你可真谨慎。不相信我吗?」
(……才没有那种事)
「没关系的。不用回答我也行。我觉得小想没问题的。但是要小心些。」
(我?没问题?……)
浮彦走了。即便是无法看见,想星也知道这一点。
又是一个人。黑暗中,一个人。
(浮彦才是,没问题的吧……明明我们是关系最好的……为什么我不告诉浮彦自己在哪个位置呢?……)
想星的父亲有很多孩子。血脉是否相连不得而知。总之,父亲有非常多的孩子。也有同一个家里长大的,也有不是的孩子。父亲把其中的四十九人关在这里,关在这个像洞穴、像隧道、像石造迷宫一样黑暗的地方。四十九个人年龄都一样大。
(……为了这种时期,父亲召集了四十九个人——)
「找到你了!」
黑暗中有人在叫。那个声音是多以良的吗?同父异母的兄弟。她可以轻松杀掉体型异常庞大的生物。真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人如其名,Tyrant——被称呼为暴君的男人。
想星差点发出惨叫。不可以。不能出声。暴君的声音远去了。发现的人不是想星。而是另外一个人。
「跑到那边去了」暴君说道。似乎和某人在一起。
「我知道了」另一个人回应道。那是剑藏的声音。另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体格和想星差不多,异常残忍。嗜好舞刀弄枪。想星以前曾被剑藏用刀剥下指甲。当时想星哭的不知所措,剑藏则大声笑着。
「哇啊!」另外一个人发出了惊悚的叫声。「住手啊!啊,好痛!救命!」
想星捂住了耳朵。不知道是谁,但是被暴君和剑藏抓住了。两个人用石刀扎了那个人好多刀,大概是杀死了他。
「好的,这边还有十三人。」暴君满足地说道。
「还能剩下什么人呢?」剑藏咯咯地奸笑着问道。
明明刚杀了人。刚杀了同龄孩子。
「来吧。按照计划,我们两个人干掉所有人。」
「真正的胜负就从那之后开始。」
「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要么我,要么你。别恨我,剑藏。」
这个梦很讨厌,想星每次都这么想。因为这就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每一次做梦,想星都必须在那片黑暗中苟且偷生。不想死。苟且偷生,其实是不想被杀死。不想被杀死,又无法忍耐。盼望能轻松点。怎么做才能轻松点呢?只能被人杀掉吗?不行。还是不想被杀死。结果就是在阴影中一动不动。不想被杀,也不想杀人。感觉到了任何人气息,就趴着爬开。绝对不要接近光线那边。真是够了,索性死掉算了,想星祈祷着。
「小想」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片黑暗中。
应该是饿了。但是想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饿了。喉咙里十分渴,痛得要死。痛也没甚关系吧。无所谓了。
(……啊……但是,这个声音是——浮彦……?)
「小想。是我。过来吧。这边。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声音微弱,时断时续。明明就是那样的,入耳却十分清晰。
「浮彦……」
身体不怎么听使唤。想星在黑暗中向前爬了过去。对面有细微的光照明。似乎有人坐在那里。浮彦。是浮彦。
「小想……」
浮彦浑身是血。受了伤。受了重伤。一只胳膊已经没有了。只有右臂。左臂不翼而飞。两只耳朵也被割掉了,左眼球也被剜掉了。
「没事的……」
浮彦对想星笑了笑。
「多以良……暴君……剑藏……都已经被收拾掉了。勉强吧。没关系的……暂时还看得见。还有一只眼睛留了下来……」
「浮彦……浮彦……」
「……小想,刀,你带着吗?我的已经断了……没有了……」
「带,带着。可是……」
「拜托了……有件事想拜托你……小想……」
「什么?啊,是啊……」
想星和浮彦关系很好。将父亲的孩子们当作兄弟和家人是很难的,但是和浮彦,想星从来没有和他抢夺过什么,也没有欺骗过他。从没有被施暴,也没有暴力对待他。
浮彦弄死了那个恐怖的暴君和剑藏,即便如此,也不会对想星下手。大概是不忍杀掉想星,应该如此吧?
「我知道了。浮彦。嗯。我知道了。我来。我自己来。已经没有其他活着的人了。只有我们。我……一直在逃,再躲藏。什么都没做……什么也做不到。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当然应该是浮彦。嗯。没关系。我自己来……只是我自己,我自己来了结自己。」
「……不是那样的。小想。」
「诶?」
「能……杀了我吗?小想,用你的刀。没关系的……因为……我已经很痛苦,很痛苦……难啊。快点……帮我解脱吧。拜托了,小想。一辈子的……求求你了。我们……是朋友吧?」
明明就是同一个父亲的孩子。最终浮彦选择说出的却不是家人,也不是兄弟,而是想星的朋友。
「小想……我啊——……」
就这样,想星从那个黑暗的空间中解放出来。“如此漫长的一个梦啊”想星像往常一样寻思着。迎接想星的人是父亲和两个姐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年长的姐姐们一清二楚。想星当然也知道。总之,这就是实际中发生过的事情。
父亲一把抓住了想星的脸。父亲是人称“毒王”的杀手。父亲从小周身就浸泡在毒物中长大,其肉体本身就极其有害。
想星被父亲的毒液腐蚀,腐烂,痛苦不堪,奄奄一息。父亲满面笑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想星死了。
接着,复活了。
「干得好。」
父亲点了点头。
「没想到,能独自活下来的人居然是你。不过仪式还是成功了、」
去死吧!想星心想。
狗屁成功。去死。
你才是该死的。去死啊,死掉算了。死啊。
爸爸,你这家伙才该死。
「要杀了那个男人。你不会拒绝吧,想星?」
有一天,姐姐会开口提出这事情。想星完全知道,因为这是梦。
「嗯。好的,远夏姐。只是瑞娜姐不愿意反抗父亲。」
「我当然知道。瑞娜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
「我不讨厌瑞娜姐。她是温柔的人——」
「可是,不干掉她不行。」
远夏姐个子高挑。一头自傲乌黑的长发又长又直。
想星和远夏姐,瑞娜姐,以及暴君和剑藏,毫无疑问都是毒王的血脉。至于其他孩子们,说实话不太清楚。
他们,她们的生命,都是在那片黑暗中举行仪式的结果,寄宿于想星身上。
接着,等仪式中止之后,那些遵循毒王命令的人们的性命也一样。
「那个男人必须去死。想星,你不是也这么认为的吗?」
是啊,是啊。话说,这个梦太长了。
没完没了,噩梦。
瑞娜姐、高良缢瑞娜,是毒王和有名的巫女生下的形代人。(注:形代指的是替身.祭神时供奉的神灵代替物,修禊时使用的纸人)。伤害到她的人,立即就会受到同样的伤害。杀掉她的话,自己也会死。
「不管怎么说你都打算杀掉父亲吗?」
瑞娜姐像往常一样,静静地说道。她身体虚弱,喜欢看书。
那一天,在那个拉上蕾丝窗帘的房间里。床上叠放着很多靠垫,支撑着姐姐骨瘦如柴的身体。她读着一本旧书。瑞娜姐将书折起来,倒扣在看着快要折断了的膝盖上,说道:
「家人互残,实属不幸。」
「我已经决定了。」
这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决定的事情。是注定的事情。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想星执行的。因为已经梦过无数次了。
想星骑在了瑞娜姐身上。瑞娜姐长着一张娃娃脸。明明比想星大几岁,看起来和同龄人差不多。
「没办法。」
瑞娜姐说着闭上了眼睛。想星打算用手掐死她。但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只好将靠垫捂在了瑞娜姐的脸上。瑞娜姐身体变硬了。没有像样的抵抗。瑞娜姐因为窒息而感到痛苦,想星也感到了同样的痛苦。瑞娜姐因为窒息最终丧命,想星的意识也消散了。
「——……今天的梦到头了吗?」
醒了过来。出了一身虚汗。平时也是。
想星拿起枕边的手机。尚未到凌晨五点。
虽然自己尽量不去注意,但是只有自己在家的时候,偶尔还是能感受到视线在看自己。
想星坐了起来,望向了房间一角。当然,任何人都没有。但是,能感觉到有一个冰冷的,朦胧的,黑色的东西缠绕在那里。
「是你吧?瑞娜姐?」
伴随着呼唤声,那股气息渐渐消去。
想星叹了一口气。走下了床。
†
到学校后,正在爬楼梯走向教室的时候,Wack枠谷光一郎跑了过来。
「哦!高良缢!喂,高良缢!」
「早上好,Wack。诶?怎么了?……」
「我说高良缢啊……」
Wack抱起了的肩膀。
「我偶然间听到的。真的吗?似乎你和小明美分手了。」
「啊……嗯。算是吧。」
「哇,真的啊。是啊,话说,我是听她本人说的呐。」
「是这样的吗……」
「嗯。那也算是单方面情报吧。姑且算是吧。听小明美说是荞麦面的原因? 」
「荞麦面?」
「她说一起去吃最喜欢吃的荞麦面,结果高良溢没吃完。吃东西不对路这个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似乎是这种理由。」
「白森同学是这么说的?……」
「理由有些搞笑,好滑稽啊。那是认真的?小明美」
Wack有所怀疑也不是毫无道理。真正的理由,是想星是一个总是说谎的家伙。和白森预想的不一样,想星是个不诚实的人。
「这话是真的呢」
像个骗子一样,想星淡然地说了个谎。
「真的啊?」
Wake笑了。
「小明美也太好玩了。不,高良缢,对你深表同情。抱歉,抱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笑了。」
「没事的。没关系。」
「不过嘛,人生嘛,形形色色的。不是,荞麦面。这个也。别太沮丧了。不行,还有点失望吧?是吧……」
「别担心。非常感谢。」
「不不不。不用客气啦。无所谓啦。也是当然的。」
Wack轻轻地拍了几下想星的后背。
去教室前,想星顺路去了趟卫生间。也没有感到一定要解手。但还是认真地洗了手。
(……白森同学,明明就讨厌说谎的。为了我不变成坏人,说了那样的谎——)
「咦?想星」
林雪定突然走进了卫生间。
「早上好。手,洗得也太仔细了吧?」
「……又不是外科医生?」
想星如是回复他说。呵呵,雪定抿嘴一笑。随后微微有些困惑地问道:
「咦?我来厕所干什么来着?」
「你这是什么啊。」
想星也微微一笑。
和雪定一起走进教室。走廊中,白森和茂茂以及几名同学聊着天。想星一下子止住了脚步。
「啊」
白森发现了想星,轻轻地挥了挥手。
「早上好,想星。」
「……早,您早……」
「说话方式啦!」
白森放声大笑。茂茂的神情有些微妙。即便如此,还是和想星、雪定打了个招呼,说了声早上好。
「对了,想星」
就在准备走进教室的时候,白森叫住了他。
「称呼方式,可以吗?不用换吧。换回去我总觉得反而有点不舒服。」
「……这、当然!或者说,我完全不介意。」
「想星也叫我小明美吧。」
「明……美」
「大家——」
茂茂瞥了一眼想星,插话道:
「都这么叫她……」
「……嗯」
想星心中十分激动。差一点眼泪就流出来了。
踏进教室前,有一丝不安掠过。或许,她没有来——想星这么想着,但是完全多虑了。
羊本朽奈依然坐在窗边最后一排座位上。照例,托着腮望着窗外。
†
上完课了。想星在校内消磨了一些时间。
回到教室,一个人都没有。
「骗人的吧……」
想星茫然若失,愣了一会儿。如果不是羊本从后门走进了教室的话,他可能会一直站在那里。
羊本看都没有看想星,目不斜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嘛……这么说的话,差不多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吧……)
想星咳嗽了一声。羊本托着腮望着外面。
(无视吗?)
想星挠了挠后脑勺。犹豫了一下,走到了羊本身边。想星将她前面座位的椅子拉了过来,羊本一动也不动。想星将椅子转向羊本,坐到了椅子上。
「昨晚还好吧?」
听他这么一问,终于有了类似反馈一样的反应。即便如此,羊本也就是转动了一下身体。
「你和我说过做梦吧。我也会做一些梦。恰巧,今天也做梦了。」
大概30秒过去了,羊本没有看着想星,低声问道:
「什么样的梦?」
句尾只有一点点上扬。
想星也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夕阳有些刺眼,但很暖和。
「在一个漆黑一片的地方,四十九个小孩子被关在那里。互相残杀。最终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那个人,可以夺取死去的孩子的全部生命,据为己有。不止如此,之后只要他杀了人,生命就可以夺走。」
「这是——」
羊本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的事情?」
「是啊」
想星点了点头。
「我就是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除了我以外,其他四十八个人里面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又叫我朋友的人。」
「你杀了他们?」
「我只杀了一个人。对我最重要的朋友下了杀手。杀人那是第一次。」
「因为想要活下来?」
「不一定吧。我也不知道。是我朋友摆脱我的。他说,杀了他。但是,我果然还是不想死吧。或许吧。」
想星一直藏身在黑暗中,直到剩下最后两个人。
浮彦对想星说,“我觉得小想没问题,但是要小心点”,浮彦为什么会觉得没问题呢?他一定知道吧。想星要比旁人更加,更加想要拼命活下去,即便是无用功也要努力。
「迄今为止,你杀过多少人?」
「现在,我的身体中命数是113条。」
「杀了不少人呐」
「嗯。我还杀了亲生父亲。将我们锁在那个密室中自相残杀的人就是父亲。另外,我还杀了有一半血缘的姐姐。为了杀掉父亲,瑞娜姐无论如何都会妨碍我的。」
「我并没有资格指责你。」
「是啊。我们是相似的人呢。」
「不是的」
羊本将脸转向了想星。不再拖着腮。戴着手套的双手放到书桌上。眉头紧锁,似乎是想瞪想星一眼。然而,反倒是看起来像是哭泣的脸。
「并不相似。我和你完全不一样。」
「是啊。」
想星原打算对她笑一笑,但是笑了一半,没有笑出来。
「羊本同学才不会杀掉至亲的。我是恶人。」
「我也不是说这个——」
羊本刚准备说些什么。但是,没有化作任何言语。
想星也没有什么自信可以好好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只是,从来没有像这样和任何人讲述过。从来没有如此坦率地说清楚自己的过去。那个梦,甚至对姐姐都没有提过。
羊本不也是一样的吗?或许是为了杀掉想星,但是她还是让他见到了自己被冷冻起来的父母。让他见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对想星讲述了折磨着她的、恐怖的噩梦。
想星也亲身体会了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想星在那片黑暗之中苟且偷生,那个令人作呕的生命的秘密,也在她的手中。
「羊本同学」
想星挺直腰背,双手放在大腿上。突然,想星端正了坐姿。羊本有些吃惊,眼中流光晃动。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羊本瞪大了双眼。接着,眨了两下眼睛。
「哈?……」
「我觉得,羊
本同学和我可以成为朋友。至少彼此不用说谎,也不用掩饰自己」
「自己——」
羊本的下颚微微颤抖着。
「你说是杀手的本性?」
「不是这样的。」
想星将手放到了羊本桌子上。羊本退缩了。她的椅子发出了声响。
「是,我们是杀手,但也是人。也会受伤害。也会有悲伤的时候。至少,不用装作什么感觉都没有。既然是朋友就不需要隐瞒。」
「你适可而止吧!」
羊本站了起来。想星早就预计到她会这么做,所以想星马上就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抓住了她的右手腕。在被甩开之前,强行将她拉向了自己这边。
用双臂抱住了她。
「你——……」
似乎,她被吓得动弹不得。
「我不这么做的话,羊本同学会马上逃走吧?」
她毫不迟疑地摘下了手套。肯定是打算空手触碰想星。也没必要做这种事情。不需要特意杀掉想星。还没有来得及被杀,想星自行就将自己的右手贴到了她的脸庞上。电源开关关掉了。
「高良缢君——……!」
想星死了,失去了一条生命,又复活了。似乎羊本马上就抱住了立即死亡的想星。想星的右手耷拉下来,但还是在她的脖子和下颚之间。想星不禁嘀咕道:
「好厉害」
「……诶?」
羊本应该也发现了。她想把想星独自留在地下室的时候,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彼此扭作一团的时候,她一度杀掉了想星。想星活过来的时候,她准备再次杀掉他。但是无论如何都死不掉了。
想星轻轻地将右手按在羊本的左脸颊上。她的脸庞始终很柔软。糊里糊涂地稍稍用点力的话,就会弄破她的肌肤吧?有点可怕呢。
「嗯……」
她闭上了眼睛,呼出了一口气。想星的指尖掠过了她的耳朵,大概是觉得难为情吧。
「抱歉」
想星道歉道。右手暂时离开了她的脸庞,接着,又摸了摸她的肌肤。
「你看,羊本同学——」
胸口和后背周围泛起阵阵寒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星无法给自己正在体会的这种感情命名、这是感情吗?甚至连这个都不清楚。
她睁开了双眼。脸庞已经通红。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她急促地呼吸着,浅浅的。想星不知道。刚刚,想星第一次发现。她的唇边右下方有一颗痣。是一颗不起眼的,异常微小的痣。
「如果死而复生的时候能触碰到你的话——」
想星换了一口气。胸口很闷。明明很闷,但是这也就好。这也真的不错。
「我就不会死。多不可思议。居然有这种事情。像是奇迹。」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颤抖着。但是并没有甩开想星的手臂。其实她应该可以做到的。
在这个世界中,想必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吧。
对她来说,仁慈的羊本夫妇是她心灵的支撑吧?正因为如此,那对夫妇成了她的弱点。
而且,羊本夫妇两人应该也没有办法真正理解她的孤独。仅仅是同情她,守护她,仅此而已。纵使夫妇两人有那样的愿望,也没办法靠近她。物理上就根本不可能。
「要是我的话,就无需害怕了。」
没有任何人能做到。只有高良缢想星,才可以像这样贴近她。
「就算是不小心被杀了也没什么。可能的话,就算是因为发脾气被杀掉也没关系哦。因为我早就习惯了死亡。」
「我知道」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或许是在笑吧。
「我已经杀过你好几次了。」
想星想要更进一步抱紧她,让她不能动弹。然而,作为朋友,那怎么行呢?
原本,像这样抱紧朋友是可以的吗?再说一个之前的问题吧,高良缢想星和羊本朽奈算是朋友吗?想星提出的请求,羊本到底接受了没有?
不管怎样,想星是不会轻言放弃的。即便是羊本拒绝了,也不会简单地就此作罢的吧?
(啊──)
想星牙关紧咬。如果不这样的话,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她微微歪着头。宛如将脸颊贴到想星的手掌中一样。或许,她并没有那样的意图吧?但是她的身躯并没有僵硬。看似有点想要委身于想星。
(今后,我还要被羊本同学杀几次呢?)
想星并非在抱着女朋友。始终他都是将她当作朋友,仅此而已。想星只是想让她安心。希望她放松一些。她垂下了目光。细长而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的黑色眼眸,眼眸有些湿润。
(为了死多少次都无所谓,不更多杀一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