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乃,你到底在干什么呢?」
连接住宿大楼与前厅的走廊中,
就在我接近那条被古香古色的灯光映照着的狭长的通道之时,
冷不丁,一句刺耳的话语从正面飞来。
难道说——
「芽衣……?」
我吃了一惊,止住了身形。
芽衣站在了我的前进方向上,挡住了我的去路。
「——」
灯光照射下来,她的神情隐藏在自己刘海形成的阴影之中,模模糊糊无法判别。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
缠绕在她身上的氛围,不一样了。
看起来和平时的身姿完全不一样。
……嗯,是这样,没错。
像极了去樱花大道的那个时候的模样——
「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彩乃就鬼鬼祟祟的呢?」
心脏一阵抽搐,怦怦直跳。
……骗人的吧?
我和女孩们聊天的事情被她看到了……?
「……你说什么呢?」
「我在问你,为什么突然去找步梦,找幸前辈说话呢?」
估计我要装傻充愣的话,迅速就会被揭穿老底的吧。
果然如此呐
她一直在关注着我的动向。
咚、咚、咚,心跳越来越快,我开始冷静地分析状况。
——我一直加以注意避人耳目。但是我也并没有采取绝对不会暴露的措施。也没有提议4班的同学或者两名当事人封口。一定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了我的事情吧?
虽说是偶然间风闻,但是……这也太过巧合了吧?
从最初就对我充满了戒心。所以一直在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这么一想的话,些许就合理了。
……不对,可是。
她的本意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要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必要呢?
如果像是清扫活动或者学生会选举的那时候,她发现了“计划”的端倪,那样的话,还可以理解。
但是,如今的状况是“计划”未动。芽衣有什么特别要关注我的理由吗?我不太明白。
「真是意外呐,莫不成——」
在我得出结论之前,芽衣向前迈了一步,向我逼近过来。
随着这一步,她脸上的阴影渐渐退散,表情终于显露出来。
如今芽衣的脸,芽衣的神情——
「——莫不成长坂君还打算做些什么吗?」
她的神情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从内心之中涌起的愤怒一样。
就像是带上了能乐中的纯白面具——面无表情。
注:能乐(日语:能楽;日语假名:のうがく),在日语里意为“有情节的艺能”,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日本传统艺术形式之一。就其广义而言,能乐包括“能”与“狂言”两项,两者每每在同时同台演出,乃是一道发展起来并且密不可分的。
舞台伸向观众中间,舞台与后台之间由一条演员出场通道连接,后台又装有许多玻璃镜。能剧中的情感通过传统的程式动作来表达。主人公通常是超自然的形象,以凡人身形讲故事,然后消隐。
能的特点是面具,通常是扮演鬼魂、妇女、儿童和老人时使用。狂言,是从散乐滑稽表演派生出来的,建立在喜剧对话的基础上,极少用面具。剧本用中世纪口语写成, 是对12—16世纪的普通百姓的生动描述。 更多请见:https://baike.baidu.com/item/%E8%83%BD%E4%B9%90/1606862
面临着这种从未经历过的巨大压力,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可能,这样稍稍有点不够潇洒呐。
「到现在他还不打算放弃吗?」
「耕平吗?放弃什么?」
一个词眼,
芽衣言语中流露出的一个词眼,传到我的耳中有了反应。
——放弃。
那家伙……是打算放弃什么东西吗?
「诶?——」
脑中乱作一团。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胸中盘旋。
不是吧……不会吧!
难道说——
在我的脑海中,种种情报和想法一下子迸发出来,互相连接——
不知不觉中,我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
「难道说,芽衣你——」
「……是的。看你这个样子,长坂君没有告诉你什么事情呐」
接着,芽衣——
就像是宣读判决书一样,庄严地向我宣告道:
「我否定了他的理想。我告诉他,唯有这一点,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这——!」
啊——
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
终于——芽衣终于正面动手了。
所以,耕平才不得不停止了“计划”
所以——
「全部——」
所以,我的——
我的“特别的共犯者”——
所以,我才会失去自己的“特别的共犯者”吗?
芽衣撩起刘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吗?看来你不知道……怪不得呢,你的行动也并不像是在鼓动什么。我一直也觉得,你并不像长坂君呐」
唰——
缠绕在她身上的威压感消失了。「太好啦……」,芽衣像是安心了不少,坦言道。
太好啦?——
根本不是……哪里好了?没有啊!
我极力克制住冲腾而起的愤慨,怒视着芽衣。
「话虽如此……彩乃的行动应该还是有什么理由吧?」
在我的对面,芽衣刚才的那种恐吓已经完全消失了,仅仅在自言自语着,自问自答。
「……你想要答案吗?」
「不用了,仅凭想象就足矣了。长坂君没有向你透露任何事情,所以你自己就想要找到答案,是吧?」
「——」
「或者说……彩乃想要找到对于自己本人的答案,是吧?正是出于这种目的,彩乃才会和自己性格截然相反的人聊一聊。我说的没错吧?」
芽衣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神情,直接说出了真相。
可是那个举动,就像找茬一样,撩拨着我的情绪。
……这算什么?这是什么态度?
从刚才开始,就是一副咄咄逼人的质问姿态,然后全部的答案都是自己心中早已认定了的答案。
她那副样子,仿佛从一开始就没听过我的任何话语。
更进一步,芽衣的眼中突然间流露出了怜悯的眼神,说道:
「不过啊……你的那个判断是错误的呢。彩乃你啊,只要接受他的温柔就好了」
「耕平的温柔?……」
「长坂君什么都没和彩乃提起吧。在我看来,那就是不想让彩乃受到更深的伤害,所以才会避开你」
「……」
这算……怎么一回事。
「我估计他到现在都没有真理好心情吧。不过等到他有确定结论的时候,一定会认认真真做出解释吧。所以呢,在那之前你就安安静静地等待吧。」
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芽衣流利地说着。
不对啊!话说……
凭什么,芽衣可以替耕平代言呢?
凭什么偏偏是芽衣呢?
凭什么你可以说出那家伙的心意?
「芽衣你……知道耕平什么?」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脱口而出。
面对我的问题,芽衣只是轻快地眯起了双眼。
「我绝对明白他呢」
哈?……
如此自信满满的断言,我一下子气血上涌。
「凭什么啊——」
「因为呐,他和我是一样的人!」
「哈?……」
「他在想什么,他在烦恼什么,他在痛苦什么……以至于到最终,他会下什么样的决断。我一清二楚」
斩钉截铁,毋庸置疑的口吻,一下子让我说不出话来。
接着芽衣就抓住了这个时机,继续说道:
「我们和彩乃是不同的人!」
这句话——
让我感觉心脏像是被一把攥住,我紧紧地咬紧了双唇。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鬼啊!
「我……我!」
「彩乃,不用勉强自己的」
在我的想法成型之前,我的思考过程就被接下来的话语覆盖了。
「因为彩乃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不会像长坂君一样,为了理想而殉身的。你只是想帮他做他想做的事情而已。是吧?」
「这个……」
「彩乃真的想要实现他的理想吗?他的理想就是你自己的理想吗?」
「——」
「不是吧?要是那样的话,你回答还会迟疑吗?」
芽衣像是在说给我听,但是她的双眼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我一样。她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
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的话……总有一天会难以为继的。会无法忍受、会渐渐地变为负担、会越来越痛苦……接着就是最终的结局——连呆在一起都会觉得厌恶无比。」
「——」
「等到那个时候……等到那种时候,彩乃你还笑得出来吗?」
「————」
芽衣转过身去,没有回头。
「所以,彩乃……到此为止吧。你不能来这边。如果选择了那个选项,那么等待你的绝对是谁都不会笑出来的未来」
同样,她也没有等待我的答复。
她的话语几乎就是在告诉我,她的世界和我这个普通人所栖息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直到最后——
她一次都没有将我纳入她的视野,悄然离去。
「……」
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那边。
——。
——……。
「……啊啊,这样啊」
可真任性呐……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然后就告别的意思吗?
——啪嗒!
头发已经乱糟糟的,我一把抓住了扎着头发橡皮筋,顺势用力扯了下来。
呼啦,呼啦、还未干透的头发散落在双肩上。
我双手掬住自己的头发,挽起,攥紧,猛地向身后甩去。
啊啊……这份心情是怎么回事啊?
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勒紧,很难受。
眼前金星闪烁,身体中像是万蚁噬心一般,很不舒服。
脑海中茫无头绪。
心情糟透了!
胸闷,想吐。
无论如何——
好像,我真的
发自内心——
生气了!!
抬起头来,我看着天花板,反复做着深呼吸。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无数次,无数次。
最后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让它充满了自己的胸间,
呼————
一口气呼出。
「我决定了!」
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芽衣——再加上耕平。
如果你们都是这么打算的话——
那么我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这样就行了的话——」
我已经——
不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