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慌乱到最后一刻,大概是我们歌舞伎社的传统。因此,这次也只能乖乖接受。
……才怪。嗯,我只是说说看而已……
任何事都不要拖到最后一刻当然更好!不论是暑假作业,或是夏季祭典的演出!基本上,我们几个月前才总算升格为社团,根本没什么传统可言。原本应该以万全的准备迎接演出,但每次都在正式演出前发生状况,发展为仓促慌乱、紧绷又紧张的状态。
「怎……台词……哇哇哇……」
「不要紧,练习了那么久,一定不会忘记台词。万一忘记,我也会在台下小声提醒你。你只要记得一定要大声说话。」
芳学姊以温柔的口吻对换好装、变身为弁天小僧的水帆说道。芳学姊是一身捕快的装扮。
在她们身旁,花满学长正对刀真说话。刀真扮成日本駄右卫门,五十日鬘的发型和蓝眼睛的搭配相当有趣。
「不要乱甩番伞,知道吗?」
「……好的。」
「你的台词容易说得太快,所以要刻意放慢速度。尤其在户外舞台演出,比平常更不容易听清楚台词。」
「……好的。」
「真是的,刀真,你在紧张吗?」
花满学长稍带嘲讽地问,刀真便说:「我、我没有紧张。」他勉强抬起下巴,但因为假发的重量,头差点重心不稳。假发真不是普通地重。
「我只是胃有点痛,呼吸急促,还有脚在颤抖。」
「那就叫做紧张。」
「才、才不是。」
面对坚决否认的刀真,花满学长半笑半无奈地说:
「我说啊,刀真……还有水帆,你也过来一下。对对对,站在这里,两个人一起说:『哇~好紧张,我真的好紧张!』」
「咦?」
「咦?」
「快点。」
两个一年级生不了解花满学长的意图,但还是照做。
「哇……好紧张,真的好紧张……」
花满学长让他们重复说了几次后,接著说:
「好,接下来……请小芳教你们吧。」
他把棒子交给芳学姊。芳学姊笑咪咪地告诉他们「接下来要这样说」,并为学弟妹示范:
「虽然很紧张,可是好期待,既期待又兴奋。」
刀真和水帆以非常认真的表情点头说:
「虽然很紧张,可是好期待,既期待又兴奋……」
反覆几次之后,僵硬的表情逐渐起了变化。他们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期待。
「虽然很紧张,可是好期待!既期待又兴奋!」
不久,两人充满活力地说完,露出笑容想要高高举手击掌,又因为假发太重而失去平衡。
我对花满学长说:「这是魔法的咒语吧。」
他得意地回答:「这是我和小芳想出来的。我们两个虽然还算习惯上台表演,可是在正式演出前也会因为紧张而心跳加速。这个诀窍是把紧张的心跳加速转换成期待的心跳加速。虽然只是自我暗示,可是自我暗示很重要吧?」
「有这么好的咒语,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抱歉,小黑,这个咒语对演技差的演员没有效果。」
「好过分~」
穿著黑衣的我笑了。嗯,还是这身打扮最适合我。不过因为全黑,吸收了太阳光,其实满热的……
合宿最后一天,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社区自治会举办的夏季祭典中,正式演出前十五分钟。
户外舞台挂著有些怀旧风情的红白幕与灯笼,我们聚集在舞台后方做最终确认。我们花了昨天一整天以及今天直到刚刚为止的时间,让一年级三人彻底练习《白浪五人男》。二年级生与三年级生当然全面协助学弟妹们,生岛先生也进行犀利的指导。
声音太小声、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身体方向有问题、踏出的脚相反、手肘太低、要用到膝盖、视线不要游移等等,我们指导得比平常更激烈,但已没有一个一年级生会对此抱怨,或超乎寻常地沮丧。唐臼不再低著头,刀真也能控制自己,水帆则拚命大声说话。
老实说,我很惊讶,人竟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变化这么大。
「我也想告诉他们咒语,不过他们好像在忙。」
花满学长看著稍远处的唐臼、梨里学姊以及生岛先生。生岛先生正在对唐臼的站姿进行细微的修正。
「嗯……下巴。下巴再缩一点,视线不要那么高。对,差不多这样……话说回来,你的姿势简直好到像是换了一个人。」
变身为赤星十三郎的唐臼回答:「因为我不用再假装姿势不好了。」
赤星十三郎是《白浪五人男》当中最优美的角色,由女形演员饰演。还留著浏海的美少年风情非常适合唐臼。这家伙原来脖子这么长啊?怎么说……就好像被施了魔法之后的灰姑娘,要不就是王子。他是和芳学姊不同类型的傲娇王子……这么说他应该会很讨厌吧。
同样是捕快打扮的梨里学姊笑著说:「因为姿势太好,反而有点困扰呢。」
生岛先生也点头说:「没错,重心位置太高,应该把重心放在稍微接近地面的位置,在肚脐下方、丹田的地方用力。啊,又来了……脚尖不要张那么开!」
「抱、抱歉……我一不小心就……」
「应该是身体太习惯turnout(外开)的姿势。」
芳学姊走过来笑著说道。
「要修正这个习惯可能会花一些时间,我也常被雾湖学姊骂:『脚不要张开!』」
「稍微外开没关系,可是这么开的话会不自然。」
芳学姊若有所思,然后说:
「唐臼,平行。保持第六位置,稍微拉开间隔──虽然可能有些不太一样。」
「啊,好的。」
「第六?」
「这是脚尖平行的站姿。脚尖唯一没有向外张开的就是第六位置……不过这个位置几乎不会用到。总之,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所以在文化祭前我会好好锻炼他,让他纠正过来。」
听了芳学姊的说明,生岛先生笑著说:「真是可靠的学姊。」我也打从心底有同感。这么说或许太直接,不过看到生岛先生指导一年级生,便会重新体认到本社三年级生的能力之高。像我这样的素人只因为喜欢就成立社团,竟然还能够设法演出歌舞伎,都是因为有芳学姊、花满学长和梨里学姊他们在。唉……如果他们明年也在就好了……乾脆留级……啊!我怎么可以有这么过分的想法!
「河内山高中,准备好了吗?」
夏季祭典的工作人员前来询问,我便召集大家。
「大家都在吗……咦,数马,阿久津呢?」
饰演忠信利平的数马东张西望地说:「他刚刚还在这里。」
那个浮躁的家伙,又跑去哪里……我正这么想,便见到饰演南乡力丸(这也是很适合本人的角色)的阿久津大步跑来。
「呜呜~还是不行~!」
他不知在哀叹什么。不行是指……我突然感到紧张。
「阿久津,你怎么了……」
「我去拜托工作人员,让我临时参加接下来的卡拉OK大赛,可是他们说,如果答应让我参加,就得让其他人也参加,所以不行~」
「……」
「我特地带了大象吉他来,还做了吉他独奏也能演唱的新曲〈封印黑猫解放之夏夜,及其回旋曲〉!」
对于没有让这家伙参加卡拉OK大赛的英明决断,我想致上由衷的赞赏。阿久津竟然说得出那么可耻的歌名……不对,这根本就不是卡拉OK的歌曲吧?对阿久津的吐嘈就交给小丸子,我告诉工作人员:「准备好了。」
不久,广播传来:
『向到场的各位报告。接下来在中央舞台,会由河内山学院高中部歌舞伎社替我们带来《白浪五人男》的演出。』
终于要开始了。
小丸子窥探舞台前方的状况,惊讶地说:「哇,来了满多人耶。」我也去看,的确有很多观众。这次的公演决定得很仓促,所以并没有太多宣传。来参加祭典的人也未必会喜欢歌舞伎……不,几乎所有人都没看过歌舞伎吧?
可是,舞台前方却聚集了这么多人……
「喔,看来是我的宣传活动成功了。」阿久津得意洋洋地说。
「你做了什么?」
「我去拜托工作人员让我临时参加卡拉OK大赛的时候,心想反正已经换上服装,就以这身装扮告诉大家:『待会儿那边的舞台会有歌舞伎表演,请大家去看!』」
原来他做了这种事。
「我也遇到上次在社福中心看我们表演的人,还有那些小孩子。他们又吵著要我摆『亮相』姿势,所以我就表演了一下!」
他满不在乎地说。
阿久津的乐天及胆量真是令人敬畏……
「阿、阿久津学长真厉害……正式演出前完全不会紧张……」
水帆这么说,阿久津便回答:「我不紧张,可是心跳很快!」这个答案让芳学姊和花满学长相视而笑。这个令人无法
憎恨的笨蛋似乎不需要魔法咒语。
「因为很期待,所以心跳很快……喂,唐臼,你的脖子和肩膀太用力。怎么了?」
「穿、穿高木屐感觉有点不安。」
五人各自拿著高木屐。户外舞台只有类似梯子的不稳阶梯,因此要在上台之后才能穿上木屐。也因此,我们请工作人员在舞台旁设置小小的侧翼,并以帷幕遮住,在开演后再把帷幕拆掉。同一地点也设有附板,我要在那里打附。
「高木屐真的很可怕……一直穿不惯……」
唐臼的不安传染给水帆,然后刀真勉强否定:「没关系,这次又不需要走很长的花道。」
接著,他说了不该说的句子:
「──不会跌倒的。」
唉,这是禁忌的话语……如果唐臼没有化妆,大概可以看到他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就连说出口的刀真也察觉到自己失言,肩膀顿时紧绷。
糟糕,大家的表情都变得很僵硬。
蜻蜓不知何时来到我后面,戳一下我的身体侧边,意思是要我以社长的身分说些话。
没、没错,我知道。此时,我应该果断地说句很帅气的话,才不愧为社长……可是不行,我什么都想不到!就算说「放轻松」之类的陈腔滥调也没意义……
「跌、跌倒也没关系!」
哇!我在说什么?
「跌倒也没关系!反而很有效果,可以吸引大家注意!」
「不……小黑,那样不太好吧?」
数马有些困惑地说,阿久津却插嘴:「没错,很有效果!」他非常轻松地全面予以肯定。
「如果跌倒,我会帮你们!你们不管在什么时候跌倒,我都会加入即兴演出,假装那是故意的!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受到大家瞩目,超有效果的!」
生岛先生和远见老师喷笑出声。
「啊……不是,我不是要你引人注意。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受到大家瞩目,所以不必担心,反倒是别做太奇怪的事!呃,我要说什么……总之──」
我转向一年级生。
「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演戏。」
水帆看著我。
「有可靠的学长姊跟你们在一起,虽然其中大概有一个是笨蛋。」
刀真看著我,稍微笑了。
「还有,这不是比赛,你们不需要跟任何人竞争。」
唐臼眨眨眼,轻轻点头。
「我很喜欢歌舞伎,所以成立了歌舞伎社。因为我喜欢歌舞伎,所以想要和大家一起演出歌舞伎。今天,我也希望和大家快乐地演出。这是祭典,要发出很大的声音、欢乐地演出。如果顺利演完,我就请一年级们吃炒面!」
我闻到飘来的炒面酱香气,不禁脱口这么说。一年级三人终于发出笑声,阿久津则一本正经地问:「什么?只有一年级而已吗?」笑声更加扩散开来,连生岛先生都笑嘻嘻的。
「好,只剩五分钟。」
远见老师温和地催促,我们围成圆圈。围成圆圈时的加油口号以前是用「绝景啊~」,不过从今年春天起,改成呼唤客人的「东西声」。这样一来可以尽情大喊,即使被观众听到也没有关系。
所有人搭起肩膀大喊:
「东、西、东~西~!」
好,要开始了。
我引导一年级三人先走上舞台。大家在狭窄的空间穿上木屐后,我对在下方待命的蜻蜓比了暗号。
乐声响起,开始播放长呗。
设置在户外舞台的音响音质并不算很好,不过三味线的声音仍旧能让会场染上歌舞伎的气息。音乐的力量真神奇。
这次演出省略了开头的捕快场景。
因为没有花道,所以演员要一一走到舞台中央,拿著番伞摆出亮相姿势,然后绕行舞台,抵达固定的位置。
好,去吧。
我首先敲水帆的脚示意。
之所以敲脚,是因为我已经坐在附板前方。我知道水帆走出去时脚在发抖,穿高木屐走路似乎真的很难。没错,慢慢走就行了。音乐虽然是拨放录音,但蜻蜓应该会随机应变地调整。
对,在那里停下来……好,姿势做出来了!
我也顺利地配合亮相姿势打附,下方传来掌声。最先出场的弁天小僧非常顺利。
接著是数马的忠信利平。
他的表现很稳定,练习时能做到的,在正式演出时也能做到。虽然好像很理所当然,但其实相当难得。一般来说,能表现出练习的七成就很了不起。
他做出仰望上方的亮相姿势,又赢得一阵掌声。
舞台前聚集越来越多人。
接著是唐臼。
没关系,相信自己,上台吧。如果还无法相信自己,就相信一起演出的伙伴。舞台上有五个人,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能设法解决。而且,你不是能够跳得那么漂亮吗?可以做出那种高难度动作,怎么会担心穿木屐跌倒呢?
唐臼当然没有跌倒。
赤星十三郎将手插入怀里,视线停驻在观众席。
这时为了突显赤星十三郎优美的气质,不加入附的声音。唐臼接下来走路时,上半身也没有摇晃,姿势非常漂亮……啊~脚尖朝外了,这就当作是今后的课题吧。
接著登场的是阿久津的南乡力丸。
他依旧一副非常享受舞台的模样,将番伞伸向前方,毫不犹豫地出场。他扛起伞,大大张开脚,摆出豪迈的亮相姿势。
不知何处传来小孩子的呼喊:「是刚刚的大哥哥!」阿久津竟然朝著那边回应:「唷!」掌声格外热烈,因为这家伙不仅自己乐在其中,连其他人也能感染到他快乐的心情。
最后出场的是一行人的老大,日本駄右卫门。
刀真堂而皇之地登场。
会场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因为日本駄右卫门有一双蓝眼睛。我不知道刀真如何看待这样的交头接耳,不过,至少他没有表现出动摇的样子。对他来说,大概已经习惯了吧。
眼睛颜色没关系。即使出生在不同的国家,因为喜欢歌舞伎,刀真现在才会站在舞台上──看,他的亮相姿势非常有威严,很有盗贼首领的风范。我配合他的动作打附,发出「啪哒」的声音。
我的「附」和演员的动作契合。
这种爽快感……很难用言语形容。
一旁待命的小丸子迅速收拾帷幕,在舞台上打附的我一览无遗。真正的黑衣并不会打附。在专业的舞台上,打附会有专门的人负责。但我在这个社团既是黑衣也是打附的人,还身兼导演……简单地说,就是万事通。我虽然是很糟糕的演员,可是身为幕后人员待在舞台角落时,就可以成为支撑大家的力量,也不会莫名其妙地紧张。
不仅如此,还有种骄傲的心情。
「质问之下报上名,未免太狂妄。」
经典台词开始了。
我同时怀著紧张与期待两种心情,心跳加速地看著学弟妹。
底下的观众几乎都是今天凑巧来到这里,我在心中对他们吶喊:
「夏季祭典中的各位观众,你们看到了吗?这五位排成一字的高中生,其中三人还是一年级喔。他们虽然是很麻烦的学弟妹,但总算进步到这样的地步。老实说,动作还有些僵硬,声音也不够宏亮,有很多地方必须修正,可是这也代表他们还有成长的空间。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他们真的很喜欢歌舞伎,这点我敢打包票。我当初因为很喜欢歌舞伎,所以想要尝试演出歌舞伎……对于我如此单纯而无惧的心愿,他们决定一起参与,是我的好伙伴。」
阿公曾经说过,自己喜欢的东西,如果有人说他也喜欢,你就会喜欢上这个人。
阿公,你说得没错。
我曾经不知该怎么应付这些麻烦的学弟妹,现在却非常喜欢他们……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不过这点不重要,只要他们喜欢歌舞伎就够了。
演出很顺利地进行。
三年级的捕快也登场了。三名捕快和五名盗贼的武打动作,由生岛先生设计得很精采,舞台效果很好。姿势正确的时候,队形真的很漂亮。即使一年级生的动作有些笨拙,但饰演捕快的三年级生能确实辅助,十分可靠。配合他们的动作打附的我也更加投入。
终于只剩下最后五人站在一起的亮相姿势──
「烂毙了!」
唐突的骂声让我吓一跳,望向观众席。
「难看死了!一群烂演员!」
「演什么歌舞伎,超土的!」
「别演了别演了!滚下去!」
是几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会场因为破坏气氛的嘘声而骚动。意料之外的事件使我停止思考,拿著附木僵在原处。比我更僵硬的是演员们,戏已经完全停止。
「小黑!」
舞台下方传来蜻蜓尖锐的声音,让我恢复清醒。
我在干什么!
即使舞台上所有人都停止思考,我也必须动脑筋。不然社长是做什么用的!
「好啦好啦,快下台!」
「真看不下去,一群小鬼演什么素人歌舞伎!」
我屏息搜寻说
话的人。在观众后方,有三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人……都是没看过的面孔。
「你们这些王八蛋!绝对不原谅你们!」
格外响亮的怒吼来自舞台上。
南乡力丸──不,是阿久津──宛若野兽般扑出去,从两公尺高的户外舞台上纵身一跃。
「阿久津!」
我虽然叫住他,但来不及阻止。
阿久津发出「唔哦哦哦」的吼叫冲入观众席,奔向发出嘘声的那些人。不行,不能造成更大的骚动。我也跳下舞台……脚虽然麻了一下,不过还是追著阿久津。我在追逐过程中差点跌个狗吃屎,但仍在他扑向三人当中的一人前追上他。
「阿久津,不行!」
我从后面抱住他,拚命阻止。
「放开我,小黑!我一定要揍他们一顿才甘心!」
闹场的三人没有逃跑,笑嘻嘻地看著我们。
其中一人以现在流行的宽松穿法穿著甚平(注11:甚平 下襬较短的的和服便装。),剩下两人穿著T恤和短裤,乍看之下并没有很像不良少年……可是,眼神感觉很狡猾。
「怎样?明明演那么烂,被骂很烂还会生气唷?」
「可恶!」
要压制越来越激动的阿久津很困难,我的脚都被拖著走。
「喂,阿久津,你在干什么!」
小丸子和蜻蜓跑过来。
看到小丸子的脸,阿久津稍稍恢复冷静,懊恼地喊:「这些家伙太过分了。」阿久津说得没错。我承认我们的演技还很差,但刚刚的嘘声明显带有恶意。他们到底跟我们有什么过节?
「别闹了!笨蛋对上笨蛋,也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
「可是……」
阿久津的注意力放在小丸子身上的时候,穿甚平的家伙走过来说:
「这什么?只有服装豪华有什么用!」
他粗暴地抓住阿久津的袖子。这时小丸子的脸色骤变。
「不要碰!」
她想要挥开那个男生的手,但反被推倒,小丸子一屁股跌坐在地。
「可恶!」
阿久津见状更加生气,扑过去要抓住那个男生。我再度想要制止阿久津,却像小丸子一样被另一个男生推倒。好痛……我还被抓住领口拉起来,无法动弹。
「怎么了?你们在做什么!」
「阿久津,住手!」
我听到生岛先生和远见老师的声音。
其他社员也纷纷跑过来,嘴里不知在怒吼什么。
在骚动中,我只是拚命想著不能打架,绝对必须避免暴力行为。如果被校方认定为不良行为,就会被迫中止社团活动──那么,文化祭公演怎么办?
所以我绝对不出手,任凭对方抓住我的领子不断摇晃。老师也来了,我相信这场骚动马上会平息……
「好痛!」
我听到格外大声的叫声,摇晃著我的手也停下来。
「好痛、好痛……」
当时,我看到身穿甚平的男生,双手覆盖著沾满血的脸庞发出哀号,阿久津则站在他前方喘著气。
漫画家是个不幸的职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好事或坏事,都会用「能不能当题材」的观点看待。不过好事很难当题材──与其说很难,不如说这种题材很无趣。坏事通常是比较精采的题材。双手拿著行李时摔了个狗吃屎而折断门牙,一开始感受到的是「好痛」,但接著会想到「这可以当题材」。当时流了多少血、脸上哪里出现伤痕、哪里肿起来、看牙医花了多少钱、谈起门牙折断的原因时牙医的表情──这一切都要仔细观察,以便日后做为题材。顺带一提,这个例子是实际案例。彩子的牙医当时忍不住笑出来。对了,她儿子折断门牙的假牙时,这个牙医好像也笑了。她大概是个很爱笑的人。虽然医生嘲笑患者的不幸似乎有点问题,但她的技术很好。
就这样,来栖彩子把日常生活的一切都当成题材,但是……
「黑、黑悟!你怎么会到这里?」
当她在警察局看到儿子,还是非常紧张。
「该不会是因为你听到我上礼拜跟助手说:『啊~我好想去采访家事法院。这次的故事设定是主角心中有很多烦恼,最后骑著偷来的机车离家出走,结果被逮捕。因为是未成年,应该会上家事法院吧?』就算是这样,你也没必要为了我牺牲啊!还受了伤……」
「没事啦,我只是稍微擦伤……」
「谁揍了这个孩子!」
「所以说,我只是跑得太急,摔了个狗吃屎,所以才擦伤。」
「搞什么!我们家是摔个狗吃屎的家系吗?更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来警察局?不是在合宿吗?难道因为盂兰盆节前工作压力太大,让我的记忆力出现问题?」
「这位妈妈,请冷静点。」
先前自称是「生活安全课的伊达」的女警劝她。
彩子接到警察的电话时大吃一惊,赶到警局后被带入小小的房间,看到儿子黑悟和顾问的远见老师都在那里。黑悟的鼻头和脸颊还贴了OK绷。
「很抱歉让你担心了。黑悟他们在社区自治会举办的夏季祭典演出,结果遇到恶意闹场人士,其中一个学生激动地跳下舞台……」
「结果引发一场砍砍杀杀的大乱斗?」
「不,没有那么严重……」
远见老师显得不知所措,黑悟代为回答:
「只是起了一点争执。我想要阻止阿久津,没有打任何人。」
「那你为什么会被逮捕?」
「伯母,他没有被逮捕。」
伊达这么说,彩子便激动地问:
「那么,为什么我儿子会在这里?他没有卷入暴力事件,为什么会被抓到警察局?请告诉我,伊达警官!还有,待会儿可以请你带我参观警察局吗?」
「啊?」
「不,后半段请忘记。总之,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基本上是因为有人报警,说夏季祭典会场发生打架事件。」
报警?只不过是小孩子打架,为什么会有人报警?
「还有就是黑悟的说明和对方不太一致,所以有些问题。」
根据伊达的说法,对方……也就是嘘黑悟他们的那些小鬼,宣称是被黑悟打伤的。
「虽然说是受伤,不过只是瘀青和流鼻血而已。他们说黑悟朝他们的脸丢掷宝特瓶。」
「黑悟,干得好!」
彩子忍不住夸奖,儿子却完全否定:
「不不不,我没丢!我没有做那种事,甚至根本没拿宝特瓶。我看到那个人流鼻血,还以为是阿久津揍的,心里很焦急,结果阿久津什么都没做,他们却指责是我丢了宝特瓶……老实说,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远见老师委婉地说:「的确有宝特瓶飞过来,我也看到了……可是就角度而言,不可能是黑悟丢的。」
「伊达警官,老师是这么说的!」
「哦,可是身为老师,当然会想要保护学生……」
「你的意思是证据不充分?那我想请问,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黑悟丢掷宝特瓶的吗?」
「没有。也就是说,双方的主张出现歧异,为了确认才询问他们详情。还有,那个流鼻血的孩子……」
对方也是高中生,据说他的母亲大为光火,愤怒地说如果是故意丢掷宝特瓶造成她孩子受伤,就是伤害案件。
「不不不,请等一下。假设──只是假设──就算是这个孩子丢了宝特瓶,引起事端的也是那个笨蛋吧?」
「可是,就算被闹场,也不应该诉诸暴力。」
「但言语有时候比刀子更能伤害人!」
「彩子小姐,冷静一点。」
彩子摇晃著原本就蓬乱的头发发表意见,被儿子如此劝说。
「总之,今天只要请你们填写文件就可以回去了。」
「那个……会不会因为这次事件,受到停止社团活动的处分呢?」
黑悟露出不安的表情。彩子这才发觉,这孩子最担心的是这一点。
「那不是由警察决定,而是由校方决定。当然,如果来栖同学没有任何过错,应该不会受到那样的处分……」
但黑悟无从证明自己的清白。远见老师虽然说:「来栖,一定不要紧的。」但他的口吻并不是很有自信。黑悟就读的河内山学院高中虽然尊重学生的自主性,但同时也很讲究责任。
彩子以监护人身分填写文件后,带著内心沮丧却不在母亲面前显露出来的儿子,一同来到走廊上。
「对不起,彩子小姐,你现在正在赶稿,还让你跑来。」
「没关系,我交代很麻烦的背景给助手了。」
「哈哈哈。」
彩子知道他是勉强挤出笑容。这孩子总是这样,让她感到有些寂寞。如果是真有血缘关系的母子,这种时候不知道会谈些什么?孩子是否会闹脾气地摆出反抗态度……或是撒娇呢?母亲又要如何对待孩子……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家小孩不可能做出那么粗鲁的行为!他只是开开玩笑,却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这时,对方母子刚好从另一间房间出来。
看来母亲都会像这样盲目相信自己的儿子。她穿著雪白的衬衫、深蓝色裙子,拿著大包包,脚上是四公分高的浅口鞋……想必是一位职业妇女。另一方面,已经比母亲高出许多的儿子则把现代风的甚平穿得很邋遢,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耸肩,完全看不出反省的表情。
「如果砸到眼睛,害我家小孩失明,谁要负责?啊,就是你吧?是你拿宝特瓶丢我儿子,对不对?」
那位母亲看到黑悟便横眉竖目地瞪他。彩子反射性地站到黑悟前方。可爱的儿子现在还比她矮。
「……讨厌,你是他母亲?」
开头之所以会加上「讨厌」,是因为彩子在赶稿中的打扮惨不忍睹。蓬乱的头发在后脑杓绑成一束,身上穿著以舒适为优先的T恤、及膝的裤子,以及不知何时洗过的灰色连帽外套,最惨的是左右两脚上的凉鞋还不一样。彩子在计程车上才发现这点,心想「啊,这是漫画常出现的情况」。
「……原来如此。像你这样的人,就会教出那种孩子。」
「喂,你说这样的人是哪样的人?」
对方出言挑衅,彩子也不能假装没听到。更何况自己的儿子被骂,当然不能保持沉默。
「就算退让一百步,不论我是什么样的人,也不能就此评断孩子的人格吧?」
「哦?母亲的教育方式会影响孩子的人格,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是是~这么说,你的小孩就会被养育成令人讨厌、恶毒又充满偏见的人啰?」
「什……」
这时她儿子装出乖巧的模样,用恶心的声音对勃然大怒的母亲说:
「妈妈,别说了,对那种人说什么都没用……虽然我只是稍微开点玩笑,不过,或许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真是差劲的演技。虽然就演技差劲这一点,彩子的儿子也不遑多让,但那至少只在舞台上。自家孩子不会在现实世界中撒这种骯脏的谎。
「他露出很可怕的表情对我丢宝特瓶……像那种看起来文静的人其实最恐怖。如果继续争吵,被报复就麻烦了……」
「什……」
这个故事编得太离谱,让黑悟忍不住想反驳,但他的声音被更大的声音盖过。
「大笨蛋,你在编什么故事!」
彩子听到关西腔的怒吼声吓了一跳,转头过去。
接著她又被说话者的外表吓到。
「你竟然好意思啰哩啰嗦地胡扯一堆!我们在舞台上都看到了,小黑社长根本没有出手!」
留著浏海的古装少年怒吼。
「没错!你还推倒了小丸子学姊!真不敢相信竟然对女生做出那种事!」
弁天小僧也在生气。啊,这个人虽然身材高大,却是女生。
「Piss off!」
哇,连英语都出现了。蓝眼睛的日本駄右卫门用英语喊了一句之后,突然恢复理智,对弁天小僧说「失敬」,然后重新开口:
「我们社长跟你不一样,不是卑鄙小人!」
我们社长──听到这个称呼,黑悟睁大眼睛。
「没错!虽然这个人软弱到甚至让人觉得有点烦,但绝对不会攻击别人!更不可能乱丢宝特瓶!」
「如果你要指控是小黑社长丢的,就拿出证据来啊!光凭一张嘴,什么都说得出来!」
「这两人说得完全没错。基本上,只不过流了一点鼻血就叫妈妈来大吵大闹,实在是太childish(幼稚)。难道说,你还在念kindergarten(幼稚园)吗?」
「……什么?你们这些涂白脸的怪物!」
穿著甚平的男生摆脱母亲的制止,想要扑上日本駄右卫门。
「刀真!」
黑悟叫住他。这时不巧从另一间房走出敌方的伙伴,然后从走廊尽头也跑来一群人,是歌舞伎社的二、三年级生。
「小黑!」
彩子难得听到小蜻蜓大喊。
「小黑!」
「喂,你们在干什么!」
「唔哦哦!也让我参加吧!」
彩子看过他们,那位宝冢演员般的美少女是芳,试图劝阻大家的是花满,剩下一个好像很愉快的……是阿久津。彩子总觉得阿久津非常适合当漫画主角,他的个性相当突出。另外当然还有梨里、数马,以及已经加LINE的同志──小丸子。
警察局的走廊此刻陷入戳了蜂窝又踩下去,然后还偷走蜂蜜般的大骚动。几名警员介入孩子之间,但激动的高中生和兴奋的猴子没有太大差别。不,不仅是高中生,人类只要一激动就会返回猴子状态。
「安分一点!」
伊达警官发出粗壮的怒吼声。
「否则所有人都要被送上家事法院啰!」
这句台词似乎很有效果,大家的动作都停下来。如果是真正的不良少年,应该会嗤之以鼻地说:「家事法院有什么好怕的!」但河内山高中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个性温和的优等生。
「……你们在忙吗?」
在猴群的热气仍旧弥漫的状态中,这个声音听起来有如一阵凉风。
仍旧横眉竖目的伊达警官转向说话的人,彩子和其他人也都转向同一个方向。
「啊。」
「啊!」
「咦?」
「……为什么?」
河内山高中的学生纷纷发出这样的声音。最后黑悟睁大眼睛说:
「蛯原?」
这么说……他就是蛯原仁,歌舞伎名门白银屋的公子,艺名小泽乙之助。烫平的白衬衫、裤管中间有折线的裤子、长长的脖子和挺直的背脊……原来如此,光是站在那里就展现不同的气质──和阿久津完全相反,却同样拥有突出的个性。
他以平静的声音问:
「请问有生活安全课的人在吗?」
伊达警官出面说:「我就是。」
「辛苦了。我是河内山学院高中部的蛯原仁。先前的夏季祭典,我刚好也在场……」
「咦?你在啊?」
黑悟发出惊愕的呼声,公子瞪他一眼。
「没错,我刚好经过。因为看到好像有些骚动,就带来这样东西。」
「嗯?影片?」
公子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伊达警官。伊达警官盯著手机,想必是在看手机里播放的影片,然后点了几次头。
接著她把手机还给公子,抬起头果断地说:
「来栖黑悟是清白的。」
彩子不禁抱住儿子,歌舞伎社的成员们也发出欢呼,远见老师则无力地把背靠在墙上。当他快要倒下时扶起他的,应该就是指导员生岛。甚平装扮的男生一副懊恼的表情,他的母亲则脸颊抽搐。
「蛯原同学,你这段影片是在哪里拍摄的?」
「虽然感觉有些失礼,不过我是在舞台上拍摄的,因为那里的视野最好。」
「来栖一直出现在影片当中,他不仅没有丢宝特瓶,还被推倒了……宝特瓶是从画面外不相干的地方飞过来。虽然不知道是谁丢掷宝特瓶,但至少不是歌舞伎社的学生。他们几乎都在画面当中。」
「我也这么认为。」
「谢谢你替我们厘清事实……你该不会是歌舞伎演员……」
「啊,是的。」
「你也是歌舞伎社的社员吗?」
听到伊达警官这么问,公子似乎感到意外与恼怒,郑重否定:
「怎么可能!我跟他们没关系,只是就读同一所学校。」
伊达警官说:「是吗?不论如何,谢谢你的帮忙。」
公子回以姿势非常漂亮的鞠躬。
「那么,时间也不早了。」
他平静地说完,转身背对大家,看也不看歌舞伎社的学生便离开。咦?他们感情不好吗?彩子正感到担心……
「谢谢!」
黑悟大喊。
公子停下脚步。
「谢谢!」
「谢谢你!」
「蛯原,谢谢!」
「蛯原,干得好!」
几个人的声音回荡在警察局的走廊。
他们的嗓门似乎都锻炼过,感觉有点吵,但局里的人只是苦笑,没有追究。
公子站在原地几秒钟后又往前走。他没有挥手,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终于消失在阶梯。
他直到最后都没有回头。
「真是个害羞的家伙!」
扮成南乡力丸的阿久津笑著说,然后擦擦鼻子下方。大概是因为妆有些龟裂,因此会痒。小蜻蜓轻拍黑悟的背,黑悟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辛苦了。」
伊达警官首度露出笑容。
「河内山高中的各位也可以回去了,社团活动请加油……至于你们,我还有一些问题要询问你们。」
以甚平装男生为首的三人尴尬地低头。
他的母亲则满脸通红,斥责儿子:「不要让妈妈丢脸!」
五人男走在夏天的夜路上。
日本駄右卫门、弁天小僧、忠信利平、赤星十三郎、南乡力丸走在路上。
黑悟走在中间,彩子则在后方喜孜孜地看著他们的背影,不过路上的行人看到他们都吓了一跳。
「应该至少揍他一拳的!」
「阿、阿久津学长……小黑社长不是那种人。」
「没错,他连虫子都不愿意杀……应该说不敢杀。」
「实践非暴力主义是需要勇气的,我很尊敬小黑社长这一点。」
「哦哦,小黑,刀真竟然尊敬你。怎么办?」
走在中间的黑悟笑著回应:「数马,别闹啦。」他现在一定脸红了。
「黑悟总是非常努力。」
走在彩子旁边的远见老师这么对她说。虽然彩子高兴得想要跳起来,但心想应该谦虚一点,便回答:
「没有啦。他虽然很努力,不过毕竟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即使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够那么努力也是很难能可贵,毕竟一路上总会遇到意外和麻烦。」
「意外……请问,有那么严重吗?他在家里都只报告愉快的事。」
「是吗?」
远见老师眯著眼睛望著黑悟的背影,小声说:「这很像来栖的风格。」
「老师,我儿子……怎么说呢,好像不太擅长表达压力……」
他总是自己忍耐,或者,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忍耐。黑悟从以前就有这样的倾向。
「是的。这一点我也会注意,并且守护他。不过应该没问题了。春天的时候,他和一年级生处得不太好,可是现在……」
黑悟和学弟妹们有说有笑。
他的侧脸看来无忧无虑,露出自然的笑容。
「他是个很难得的家伙。」
指导员生岛先生也这么说,让彩子觉得比自己受到称赞还要高兴。
「我原本以为,光凭『喜欢』这样的热情能做的事情有限,不过十七岁的学生让我明白……这种想法其实是画地自限。」
「那孩子能快乐地从事社团活动,都是多亏远见老师和生岛先生的帮忙,谢谢你们。」
彩子停下脚步,郑重地鞠躬。
她因为鞠躬得太深,蓬乱的头发变得更乱,但都到这个地步,她也不觉得丢脸。她一直努力画自己最喜欢的漫画,努力和儿子一起生活。只要是喜欢的事,就能尽最大的努力……儿子这样的个性,或许有一点受到彩子的影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身为他的养母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
黑悟从出生时就没有父亲,母亲也在小时候过世,上了国中后阿公也过世了。
他是孤伶伶的小孩。
而彩子是孤伶伶的大人,因此彼此扶持。
话说回来,彩子绝对称不上是很好的监护人。她工作一忙,就会把家事摆在一边,也没办法关照黑悟的学业。对于歌舞伎,她不像阿公懂得那么多,甚至几乎没带黑悟去过剧场。但是,黑悟从来没有抱怨过。
「你们不要排成一列占满整条路,这样会挡到别人!」
走在前面的三年级生当中,花满回头提醒学弟妹们。一、二年级生乖乖听话,重新排列队伍。光是这样小小的一幕,就看得出来这个社团运作得很好。小蜻蜓来到黑悟旁边,把脸凑近悄悄说了些话。戴眼镜的高个子是黑悟非常可靠的好友。
阿公。
黑悟得到这么多伙伴。
大家还一起演出歌舞伎。
你能够相信吗?
彩子感动得想哭。
事实上,她真的哭出来了。在夏季的夜晚、湿热空气的笼罩中,她假装擦拭鼻头的汗水擦了擦眼睛。远见老师和生岛先生都假装没看见。
太好了,黑悟看起来很高兴、很快乐。
一直孤伶伶的那个孩子,拥有这么多伙伴……
「我差点忘记了!」
哇,吓一跳。
彩子听到儿子大喊,惊讶地停下脚步。
这孩子的个性并不是很强势,有时声音却很大,或许跟阿公的耳朵不太好有关。
「我刚刚一直忘记了!我特地准备了这些,可是因为那场骚动完全忘记啦!虽然最后《白浪五人男》成了合宿的总结,不过,这次合宿原本是为了《拔毛夹》才对……唉……总之,角色分配决定了!」
黑悟从书包里拿出一叠纸,分发给聚集到他周围的社员。啊,他们为了不挡到路人,特地靠到路边,真是了不起。
「除了阿久津以外,没有人提出自己想要演的角色,所以我和远见老师、生岛先生讨论之后,决定这样的角色分配。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分配方式,不过,如果大家有意见当然可以……」
「等……小黑。」
芳有些慌乱地走到黑悟面前。
「这、这是……」
「啊,是的。」
黑悟笑著用力点头。
「芳学姊,这次要请你饰演公主!」
粂寺弹正:阿久津新。
小野春道:一之谷水帆。
小野春风:唐臼猛。
秦民部:丹羽花满
秦民部之弟──秦秀太郎:浅葱芳。
八剑玄蕃:石桥刀真。
八剑玄蕃之子──八剑数马:数马克己。
小姐锦之前:浅葱芳(两角)。
侍女卷绢:三轮山梨里。
万兵卫:数马克己(两角)。
忍者、随从等:体操社协助。